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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线小城市的奥密克戎阻击战

施歌 第一财经YiMagazine 2022-04-29

疫情下,一座小城市的商场全部停摆。


两年多来几无新冠病例发生的四线小城市,为阻止眼下奥密克戎病毒的传播扩散,首次启用“封城”管理,让当地居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疫情对生活的影响。

记者 | 施   歌

编辑 | 王姗姗


3月28日是安徽省淮南市实施“全市范围内停止一切非必要流动、活动”的疫情防控政策的第一天。同日,全市居民被要求进行核酸检测。这也是家住田家庵区的曹女士和家人第一次做核酸检测。 此前一天,淮南市通报了辖区内凤台县出现1例新冠病毒肺炎确诊病例和14例无症状感染者。随着周边城市如滁州、宣城也相继有阳性病例,淮南市的抗疫防控“警报”就此拉响。 上一次淮南市出现新冠病例,还是在2020年年初武汉暴发新冠疫情后的第一个月。但此后两年来,常居于此的人,就像曹女士,平素如果外出的机会不多,几乎没什么场景需要他们去体验对于大城市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的核酸检测。

数小时内完成31万人次核酸采样


突然降临淮南市的疫情,是由其他省市外溢而来。根据官方的消息,第一例确诊患者在3月16日持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返乡,接受上门“三天两检”,核酸结果均为阴性,但10天后前往发热门诊,终被确诊。 奥密克戎在人口流动相对没有那么大的小城市里,也显示出了它的特点:传播速度快、强度大,且隐匿传播的时间长。 淮南市第一例确诊患者居住的凤台县李冲回族乡,距离县城约3公里,距离淮南市区30公里。根据2020年发布的人口普查数据,李冲常住人口为1.29万。如果从零号病人返乡之日算起,病毒的隐匿扩散在这片农村区域已“酝酿”达10天之久。 在3月31日淮南市举行的新冠肺炎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副市长陆曦总结农村疫情蔓延的特征时说:“村庄人口相对集中、人情交往频繁,容易形成家庭社区传播,造成聚集性疫情。” 以李冲为中心,凤台确实很快发现了聚集性疫情的踪迹——自3月26日首例阳性患者被发现后,3月27日,凤台县对外通报新增新冠病毒无症状感染者14例,而且全部集中在李冲。 凤台县政府网站在3月27日凌晨3点发布首个病例通报信息的同时,直接宣布凤台县全域为疫情防控警戒区,实行交通管制。截至当天下午2点,凤台调集了5390人的核酸检测队伍,在全县16个乡镇设立了385个采样点,完成了近31万人次的核酸采样。

城市突然安静下来


30公里外的淮南市区,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在3月27日下午便宣布了一系列针对新冠疫情的紧急防控措施,具体包括—— 对所有小区实施封闭式管理——每户家庭隔天仅限一人凭证限时外出购买生活物资;除农贸市场、生活超市、药店等保障市民基本需要的生活服务类经营场所外,其他营业场所、门店一律停业;全部幼儿园、中小学校和培训机构暂停线下教学和服务,高校和寄宿制学校则全部实行封闭式管理。 “全市范围内停止一切非必要流动、活动”——如此严格的管控,对于淮南的市民来说,过去只在别的城市防控疫情的新闻里看到过。但是很快,3月27日当晚淮南市内的公交车、出租车和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所有小区开始执行封闭式管理。曹女士回到小区时,看到院门口已经增设了临时帐篷,物业给每个本小区居民发放出入证,每家只有一张,可隔天凭证出入一人。
淮南市市区内小区大多都像这样在门口搭了帐篷,控制居民出入。 她记得,这个小区只在2020年2月因为有邻居是阳性病例而执行过14天的封闭式管理。但这一回,传播速度更快更猛的奥密克戎,却让整个城市都为之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人知道这一措施会持续多久,但他们被政府告知:3月30日前全体市民不离淮。 淮南市位于安徽省中部,常住人口约300万,在全部16个城市中,2021年全年GDP位居全省第12位。这个经济上并不算出挑的四线小城,反倒因其相对封闭,平安躲过了前两年来势汹汹的疫情对于普通人生活的影响。 3月28日,全城封控生活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曹女士凭出入证去了小区外的超市采购,发现已经挑不到什么好菜了,菜价还涨了一些。曹女士的女儿——生活在上海、比她更早几周被封控在小区——反馈她那里的菜价也涨了,“楼下小店的菜几乎都按照9元、10元一斤的价格出售,两颗菜就花了35元。”
 市区内菜场为了“保供”仍营业。
为了保证供应,淮南市区里的超市及菜场都正常营业,经过了头几日的“抢菜”风潮后,4月上旬以来,菜价也回落到了正常水平。过去也有囤菜习惯的曹女士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表示,这轮封控对她个人的生活影响不算太大,最明显的变化是“城市安静下来了”。 曹女士的小区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出小区走几步就是全市最热闹的商场之一——八佰半广场。现在,那一带的街道上白天也几乎看不到人,沿街商铺只有药房还开着门,店员穿着防护服,在门口测量和登记了顾客的体温才会将人放入。小区北侧毗邻一所高校,过去曹女士和邻居们都能进入校园在操场上散步,但现在这所学校每天大门紧闭,也实行了封闭式管理。
淮南市市中心主干道朝阳中路晚上空无一人。 曹女士对疫情的蔓延趋势并不太担心,理由是疫情集中出现的凤台县,与淮南市区还隔着一条宽阔的淮河。两座大桥和水路,现在都封闭了。对市区的居民来说,这是一道天然的安全保障。当地新闻报道称,市南的高新区建起了四个隔离点,备下了2000多个房间。

居家隔离的李冲乡民

 然而在这轮疫情暴发的中心地带——凤台县李冲回族乡,封闭式管理的气氛就要严峻很多。李冲下辖十几个村子,第一例患者于3月26日就诊时被检测出阳性的当晚,住得较为密集的几个村里的居民,被集体转运至最近的酒店隔离。 住在李冲另外一个村子的马蒙蒙3月27日在家接待了志愿者的到访。因为家里有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作为家中唯一的中年人,她选择了居家隔离。 “足不出户”之后,马蒙蒙日常生活的新规律,一是陪孩子上网课,再就是每日接受一次上门核酸检测。在此之前,新冠疫情一直是件离他们很远的事情。“大白”第一次上门前,她特意教了下婆婆如何正确佩戴口罩。 现在的马蒙蒙,已经不再把疫情当成一个新闻里的数字来看待了,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场景距离她和家人实在太近了。“当你发现邻居的亲戚感染了,他家小孩还和自己小孩在同一个学校食堂吃过饭,你能不怕吗?”马蒙蒙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说。 村子里的人家家都有地,多多少少都还有些吃的。突然降临在乡村的这场居家隔离,展现出的是乡民特有的生活韧性。马蒙蒙的家里囤的米和红薯等足够一家人吃半个月,她能用黄豆和绿豆发豆芽,把没有卖完的花生煮熟兑上牛奶给孩子补充营养。同时,她提及这段时间乡里也安排过志愿者把社会捐赠的蔬菜发放到每家每户。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些生活在大都市、习惯依赖于餐馆外卖解决吃饭问题的人们,长达数周的居家隔离令他们深陷吃饭难的焦虑。生鲜电商平台的物资短缺、分拣配送的人力锐减……当城市系统复杂的日常运转聚焦至“吃饭”这样一件最基础的民生需求上时,我们看到的是供应链条节节断裂后尽乎“停摆”的尴尬现实。 让镜头再转回淮南。这个小城市中每个家庭的“中流砥柱”,长期照顾一家老小吃喝所建立的生活经验,让他们在疫情到来初期保持了足够的淡定,并不会马上陷入“物资短缺”的恐慌,但是当这种全市“停止一切非必要流动、活动”的状态持续两周后,新的焦虑就必然会逐渐笼罩那些被封控在小区里的市民:封控究竟何时才可以结束?

隔离处境最难的地区:县城

 当整个淮南进入全域疫情封控管理后,心理承压最大的,其实是夹于市区和乡下这两端之中的凤台县城里的居民。 眼下正身处县城家中的桂女士,说起来也算是消息灵通的,首例阳性病例正式公布前的几小时,她就接到了即将要“封小区”的通知。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凤阳的封控是从3月27日天一亮就开始的。这个时间,比淮南市区提前了一天。
 桂女士居住小区内“大白”入户给居民做核酸检测。
早上7点钟,桂女士住的小区就不再允许自由出入,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原本她估计至少能有一天的时间会留给居民为居家隔离做准备,允许他们出门采购。 刚开始的几天,县城还有几家超市在营业,按照片区向小区供应食品。后来,她也加入了附近一个超市的采购群,下单了254多元的菜,其中三根茄子就花了43元,放在过去这当然是不可想象的。 一周后,凤台县域的无症状感染者增加至200多例时,桂女士明显感觉到县城的封控政策又严了。她通过微信群能采购物资的那家超市停业了,只有政府定点的几家超市能继续为各个小区配送食品。 尽管采购进一步受限,但桂女士表示,目前维持一家人居家生活的三餐问题不大。但随着封闭持续的时间一长,特定人群的特殊需求就会出现麻烦,而且这是放在任何规模的城市都难以回避的现实困境,比如桂女士刚1岁的孙女的奶粉和尿不湿已经不够用了。 桂女士连着两天向小区居委会求助,但后者已经无暇抽出专人来解决如此细化的民众诉求。她被告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拨打110叫警察来解决。后来,桂女士辗转托到其他小区有出入证的朋友送来了几罐,这才化解了孙女的断粮危机。 自己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桂女士带着这样的体验忍不住想到,那些孩子不在身边的独居老人,面对这样的隔离怎么办? “我自己会加群,也能在小程序上购物,遇到事情能找到有出入证还能开车的朋友帮助,但那些老人,他们加不了群,东西买不上,又该怎么办呢?”桂女士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说道。

被按下暂停键的城市商业

 4月10日,淮南市政府发布“关于寻找新冠肺炎病毒初筛阳性人员同时段重复活动轨迹人员”的通告,提到了市区有五个菜场、超市和药房,时间段则涉及4月1日之后共五段。每天接收着像这样的全城寻人通告,让这个小城的居民,还在不断增加着对于疫情防控严峻性的真实感受。 截至4月10日24时,淮南市疫情通报数据显示,全市这一轮疫情累计确诊病例9例;累计发现无症状感染者289例,其中凤台占了269例。淮南市区内,仅在八公山区出现2例无症状感染者。一条大江真的及时保护了更多的人。 即便城市规模再小,为获得上述抗疫成果而在商业流动性上付出的代价,也应该是被关注的一面。对于那些从事城市商业生活服务的人,每天净增的经济损失,远比日常生活节奏的打乱,要来得更加残酷。 王宇在市中心加盟了两家品牌咖啡店,去年的生意不错,他拿这笔收益在今年又投资了一家餐馆,位置在闹市区,按照原计划会在4月25日开业,店的招牌都已经挂出去了,但凤台疫情披露后,王宇报废了店里那些已经拆封的宣传物料,心理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其他服务业的日子也不会怎么好过。比如王宇感受到,现在连淮南市区的快递服务也不如之前好用了,充满不确定性。有一天快递小哥通知他去小区的后门取快递,交接包裹的时候告诉他“明天这条路可能也断了,进不来”。 无论餐馆还是咖啡店,现在都无法营业,但王宇必须正常支付停工期间员工的工资。培养一个成熟员工的成本很高,他不愿意因为疫情而损失辛辛苦苦培训出的员工。另一项大的成本是三家门店的房租。比如尚未开业的餐馆,现在按天计算的房租就高达3000元,已经交出去的租金正在白白流淌,王宇并不确定未来商场是否能给商户减免房租。 停工的时候,领取了通行证的王宇加入了运送物资的队伍。按照全市的政策,没有通行证的车上路被交警查到直接扣分罚款。王宇想着,如果过几天市区的管控放松,员工能出小区了,就安排咖啡门店对周边小区做些外卖配送。 “只有外卖才能拯救疫情管控下的餐饮界。”王宇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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