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孩子可以放过，但其父不能轻易原谅——我对某科技大赛“获奖”小学生父亲《情况说明》的点评
几天前，关于昆明一小学生参加科技大赛造假的新闻震惊了国人。
有关媒体是这样报道的——
2020年7月12日，云南省昆明市六年级学生陈某石通过研究突变基因“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而获奖，引发争议。7月13日，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官网发布声明称，经初步核查，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C10orf67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 获奖项目学生系我所研究员之子。7月14日，云南科协成立调查组调查“昆明小学生研究癌症获奖” 。15日，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组织委员会已成立专项调查工作组进行核查。15日，云南省赛事组委会发布通报，撤销“小学生研究癌症论文”一等奖 。7月15日，研究癌症获奖小学生其父陈勇彬发声明道歉并提出上交奖项 。
事件经过并不复杂，我却有些惊心动魄。
“惊心动魄”在于——讲诚信，不作假，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明白的道理，难道参加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某小学生不明白？难道孩子的父亲、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也不明白？
当基本底线成了最高标准，我们是不是感到了社会的某种危机？
我不愿意以“欺世盗名”来谴责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毕竟孩子的虚荣心有时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而其过失也可以原谅。他未来的人生还很长，我真希望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诚信污点”。
但孩子的父亲陈勇彬，我很难原谅。因为他不但是孩子造假的幕后推手和参与者，而且事情败露后，他面对舆论所发表的《情况说明》，缺乏应有的磊落与坦诚。
下面，是我对陈勇彬先生《情况说明》的点评（粗体字为本人点评）——
关于本人孩子参加全国青少年科技大赛获奖项目的情况说明
标题告诉人们，这只是“情况说明”而非“道歉”。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躲闪什么呢？大大方方地在标题上写明“道歉”，不行吗？
本人针对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获奖项目“C10orf67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情况作出如下说明：
1. 获奖学生为本人儿子，其受家庭环境影响，自幼接触相关科学知识，并形成了浓厚的科研兴趣。
强调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父母对孩子的正面影响，所以孩子早慧，且有浓厚的科研兴趣。言下之意，就是孩子本来就具有异于一般孩子的天赋资质与创造潜能。虽然措辞委婉，但掩饰不住的委屈之情，还是跃然纸上。
2. 孩子根据自身科研兴趣选择了本课题，并在其学校指导老师、父母及所在课题组研究生的共同指导下，通过观察学习和亲自实验操作，获得了该项目主要实验数据，并基本掌握了该项目涉及的基础概念和研究方法。
强调孩子对本课题的研究一开始就是其自主行为，课题是“根据自身科研兴趣选择”的，主要实验数据是靠孩子“亲自实验操作”所获得的；更牛的是，孩子还“基本掌握了该项目涉及的基础概念和研究方法”。给我的感觉，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孩子获奖受之无愧。
虽然这位慈父也笼统提到孩子受到了“学校指导老师、父母及所在课题组研究生的共同指导”，但并未指出（或许是有意不提？）父母究竟给了孩子以怎样的“指导”？这很关键的信息，慈父怎么就漏掉了？
3. 在项目申报过程中，我未充分掌握及领会组委会发布“项目报告必须是作者本人撰写”的关键信息，过度参与了项目书文本材料的编撰过程，使用了大量生物医学专业术语，给广大网友和媒体造成了困惑与误解。
终于羞答答地承认自己的问题了，但依然闪烁其词，极力辩解：“未充分掌握及领会……”“过度参与……”好像您很委屈，因为您并非有意犯错，只是理解“关键信息”有误。
可是我要问，作为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居然不能“充分掌握及领会”“项目报告必须是作者本人撰写”的含义？您的语文是哪个老师教的？（，我们不少非研究员的语文阅读能力也比您强呢！）如此低下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您是怎么阅读您的专业书籍的？您是怎么评上研究员的？什么“过度参与……编撰过程”？不就是某种程度的“代笔”吗？
您岂止是“给广大网友和媒体造成了困惑与误解”，而是引起大家的愤怒，让学术界蒙羞，给孩子成长的精神世界注入虚假的毒液！套用一句时尚的话，这事传到国外，是不是给西方敌对势力“递刀子”？
由于我的疏忽与过错，给大赛组委会、工作单位和家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造成了不好的社会影响。在此，我郑重道歉。同时，我谨代表孩子向大赛组委会提出以下申请：申请上交该项目获得的奖项，并尊重和服从大赛组委会对该项目奖项的处理意见。
依然只是轻描淡写的“疏忽与过错”——因“疏忽”而“过错”，就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在帮孩子造假，是违反学术道德和做人准则——这才是核心所在。
既然连这些都不承认，最后不得不表示的“郑重道歉”，就一点儿都不“郑重”了——缺乏诚意和深刻的道歉，毫无“郑重”可言。
您还“代表孩子”提出“申请”上交所获奖项，我觉得好笑：既然论文是孩子自己写的，您只不过是“过度参与”了“编撰过程”，您有什么资格替孩子做主而提出申请撤奖呢？最多您可以再“过度参与”一次，建议孩子自己提出“申请”，这才符合常理嘛！
还有，通过虚假手段获得的奖项，理应取消并追回相关奖励，这不需要作假者“申请”的，难道您不申请，这奖就稳稳地在您孩子手中吗？您这一“申请”，好像还多“高风亮节”似的 ，我只能“呵呵”了。
在此次舆情中，孩子已经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为给孩子营造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作为孩子的父亲，我虚心接受大家的监督与批评，也真诚地恳求广大网友和媒体给予宽容和谅解。
我也主张放过孩子，但必须弄清楚的是，所谓“孩子已经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完全是您这位慈父一手造成的，没有您的“过度参与”，就没有后来这一切“精神压力”。所以，正是您作为父亲的“爱”，给了孩子以极大的伤害！因此，孩子今后是否有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主要不取决于您恳求的“广大网友和媒体”，而取决于和孩子朝夕相处的您的一言一行！
陈勇彬
2020年7月15日
毫不夸张地说，一个上学迟到的小学生所写的检讨，都比这篇文字真诚而深刻。
从这份缺乏诚意的《情况说明》中，我读到了一个家长家庭教育的失败。这里的“失败”，不是说他没有主动积极地对孩子进行诚信教育，而是他以自己不诚信的行为感染并影响着孩子的三观——当他“过度参与”孩子的“科研”时，他正在“反教育”；当他写下这篇《情况说明》时，也在反教育。
如果他向公众写一篇真诚而深刻的道歉信，这将是一个父亲身体力行给孩子示范“勇于担当”“知错就改”的极好机会。遗憾的是，孩子没能得到一次有效的教育。
可怜的孩子！
我再次想到苏霍姆林斯基的一句名言：“真正的父亲是无可替代的！”
2020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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