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奥培：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逻辑
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塑，朱利安·奥培所创作的形象似乎皆因被简化到只是一个个“符号”，而看上去与现实世界相距甚远。然而，有意思的是，这场视觉游戏的关键，却是“真实”。“我记得坐在伦敦地铁上，一边想象一边画着火车上的每个人。每张脸都很棒，普遍而独特，令人惊讶，但可以用一系列通用的元素来描述。”“多年来，我一直在画走路的人，步行似乎是人类运动中，最自然和最明显的一种，这是我们在街上看到的大多数人所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它是我能够画出来的。”出现在朱利安·奥培作品中的人事物，皆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
摄于老街（Old Street），朱利安·奥培于此处创造了多个经典行人形象
朱利安·奥培
老街5月2日
2020，185 × 204 × 9 cm
© Julian Opie，由里森画廊提供
当很多艺术家都在想方设法把图像引入到更多维的空间中时，朱利安·奥培却始终反其道而行之。无论是一个个行走的人、一张张陌名者的面孔、一幕幕沿途的风景，在他独特的视角之下，都被简化和压缩到了极致。如剪影般的平面形象，与我们习惯中对立体感和景深感的理解存在着视觉上的冲突，以致于往往需要通过两套语言系统的转换，才能进入到朱利安·奥培所创造的图像世界。实际上，如果对所谓的图像的真实进行反向思考的话，也许奥培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我们相信，阴影、透视、色彩、素描的运用都是为了欺骗眼睛，让眼睛看到立体的现实。如果这种 ‘假’是真的立体，也真的存在，那么它就将真实的空间带入了虚构的空间。”朱利安·奥培曾说。
朱利安·奥培
Banker, Nurse, Detective, Lawyer（日本）
2015，每件约：204 x 123 x 35 cm
© Julian Opie，由里森画廊提供
透过朱利安·奥培的眼睛，在由画面与雕塑所塑造的空间中，真实与虚构的定义似乎并不是建立在二元对立的基础上，它们看似割裂但却相互渗透，犹如摄影冲印中的负片，在经过一系列工序过程之后，终会呈现出另一种景观，正如艺术家自己所述：“现实与虚拟现实、墙上悬挂的图片与投射于脑海中的影像，艺术家创作于这些世界之间，至少我是如此。”
"OP.VR/HEM@shenzhen" 展览现场
图片来源：和美术馆 摄影：刘相利
11月19日，朱利安·奥培在里森画廊全新北京空间的首次个展开幕，呈现了一系列2022年创作的全新作品。本次展览通过不同媒介呈现奥培最标志性的艺术元素和突出他使用的全新技术，展出作品包括风景灯箱、全新不锈钢人体雕塑系列，及以 LED 动画、乙烯基和马赛克瓷砖呈现的舞蹈人像，它们共同彰显艺术家对当代生活体验的持续探索——无论这种体验是发生在城市、乡村还是虚拟世界。
朱利安·奥培个展现场图，里森画廊，北京，2022年11月19日至2023年3月26日
© 朱利安·奥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杨灏拍摄
相比令人过目难忘的作品面貌，更令人着迷的是朱利安·奥培对图像进行转译的过程和方法。此次展览中，艺术家通过几个最新创作的系列作品，把这种转译推向了更为多元的系统中。
朱利安·奥培个展现场图，里森画廊，北京，2022年11月19日至2023年3月26日
© 朱利安·奥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杨灏拍摄
01不“扁平”的雕塑
不仅是绘画，朱利安·奥培的雕塑也以因“扁平”而具有高度的识别度，但此次展览展出的几件雕塑似乎颠覆了我们对于艺术家以往雕塑作品的认知。
朱利安·奥培
波波头
2020，181.3 × 65.8 × 3 cm
© Julian Opie，由里森画廊提供
由不锈钢管组合拼装而成的如真人般大小的雕塑散落在画廊的南侧展厅。它们或坐立、或卧躺，形态悠闲。这些雕塑虽然与写实雕塑相距甚远，但却有着有机体的情绪状态。这批立体作品是朱利安·奥培的最新创作，也是首次向公众展出。
朱利安·奥培
人体3，姿势 4
2022，抛光不锈钢，57 x 125 x 51 cm
OPIE220027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朱利安·奥培喜欢早上骑着自行车去工作室“上班”。数年下来，同样的路线在艺术家的脑海里成为了特别的存在，“如果以一个物体来呈现它，也许会是一个图腾柱，上面的图像包括沿路的卡车、街道、商店招牌、路人、汽车、和其他骑车的人。日复一日的重复体验，渐渐地自成一格。”
朱利安·奥培个展现场图，里森画廊，北京，2022年11月19日至2023年3月26日
© 朱利安·奥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杨灏拍摄
对朱利安·奥培来说，生活中很多最为常见的东西拥有着可以被转译和重新建构的特质，而这一点也是他创作的兴趣所在。“展出的圆管线形人体雕塑汇聚了体验、观察和感知，它们存在于我的记忆里，经过重塑并在这里呈现。”朱利安·奥培说。
朱利安·奥培
人体1，姿势 2
2022，抛光不锈钢，43 x 172 x 40 cm
OPIE220023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朱利安·奥培对人和物的形象进行艺术重塑的过程也并非是简单地对照描摹，而似乎是有意地通过多道程序来实现一种类似赋格的复调感。
疫情期间，艺术家在家和工作室附近的公园里散步，注意到了草坪上的人们。用手机相机记录下这些人的姿态后，朱利安·奥培并没有直接对照图片进行创作，而是邀请四位模特来到他的工作室，摆出跟公园里的人一样的姿势。他通过扫描准确地复刻了模特的身体，继而再用直线概括地画出他们的形体和姿势。在这个过程中，朱利安·奥培所提出的并不是表面化的关于形态结构的问题，而是对我们眼睛所见的真实性的某种质疑。艺术家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或者说是一种思维模式：“我们认为自己见到了真实的世界，而实际上只是我们的大脑将反射到我们视网膜上、并且上下颠倒的图像进行转译，依凭大量的交互参照、过滤与记忆，建立起的心理模型。”
朱利安·奥培个展现场图，里森画廊，北京，2022年11月19日至2023年3月26日
© 朱利安·奥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杨灏拍摄
一边是高科技扫描技术，一边是源于古老的东南亚木质古董部落人像的灵感，古与今、传统与当代的对话关系也在这些雕塑中铺陈开来。
“越南嘉莱族、印尼托拉查族和迪雅族的木雕人像通常是曲身和蹲着的。这些木雕启发我弯曲我的人像以作回应——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做。想要直接弄弯我的人像雕塑是不可能的，因为扁平的线条可以通过方形的接合点连接，但却难以弯曲和扭曲，所以我转而使用圆管，以类似制作自行车架的方法创作，将南岛民族雕像、自行车架和城市中扶手的元素结合。”从这段阐述中，可以看到艺术家对自己以往作品中涉及到的技术和表现力的颠覆。借助材料对造型重新塑造，在同样极简的结构关系中，生成了新的语言风格。
朱利安·奥培
人体2，姿势 7
2022，抛光不锈钢，147 x 77 x 83 cm
OPIE220026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02 在真实与虚构的风景中寻找平衡
跟这些雕塑共处一个展厅的，是墙面上的几件平面风景作品，它们与雕塑共同构成了一组在室内空间中，人物身体与环境的关系，这同时也对应了朱利安·奥培在现实公园里散步时所捕捉到的人与环境的互动关系。在这里，我们同样也需要转换另一套观看和体验的系统，进而才能够进入到这个“类虚构”的空间中。
朱利安·奥培
景观 2
2022，铝材，尼龙和灯，151.2 x 197.2 x 9 cm
OPIE220003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这几件作品，相较朱利安·奥培之前的风景作品，虽然具有着更为抽象和概括的风格，但如果转换为第一视角，对应骑行或者驾驶过程中眼前稍纵即逝的景象，它们似乎又都是非常写实的。通过视觉和心理上的交融而实现的这种视错觉，让画面拥有了奇妙的运动感。这些画面的灵感，同样来源于艺术家的日常生活，他沿着家附近的骑行路线进行拍摄，并试图在自然的乡间风景，与出现于都市环境中的商场广告牌、跳动的手机图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个人的内心感受和从外界接受的文化互相结合并产生对比，似乎正是我们探索世界的主要方式。”朱利安·奥培说。
朱利安·奥培
海滨
2017，156.2 × 257.2 × 9 cm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03 同一题材不同媒介的逻辑
“舞蹈 人像 舞步”系列作品构成了北侧展厅的整体面貌。尤为突出的是朱利安·奥培在作品中对新技术的运用。对于将静态人物图像发展成动态肖像，朱利安·奥培特别强调了对科技的运用。“我描绘行人已有多年。动态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图像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使用和刻画动态总是合理且必要的。”但在80年代，受限于当时有限的科技，即便有这个想法，艺术家却并没有着急去实现。90年代初，商店橱窗里的电脑屏幕为朱利安·奥培的动态肖像带来了可能。
朱利安·奥培里森画廊北京空间个展 展览现场
展厅一面墙上的四个动态人物肖像，同样有着与现实相关的对应。舞步的灵感来自流行于社交媒体 Tik-Tok 上的舞步。艺术家请他身为专业演员和舞者的女儿邀请了几位舞者，并从网上的舞蹈片段中搜集了一些动作。“我们通过身体、触摸、声音和图像来体验生活，以此构建我们认知中的世界，我们也因此能探索世界。”朱利安·奥培说。
朱利安·奥培
舞蹈2 人像1
2022，连续有声电脑动画、LED屏幕
100 x 50 x 50 cm
OPIE220014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同样是静态的人像，借助乙烯基材料和马赛克瓷砖的不同质感，朱利安·奥培也创造出了不同的视觉体验。被普遍运用在现代广告牌制作中的乙烯基材料，帮助画面向着更加平面的方向发展。而古老的马赛克瓷砖则代表着另一套语言系统。通过拼贴组合而成的图像，因包含着大小、高低不同的块面而保持着手工的痕迹，同时也像是被放大的屏幕噪点。现代文化与古老文明的交织，让作品的内在结构更加多元的同时，也更加有趣。
朱利安·奥培
舞蹈 2 人像 1 舞步 1
2022，马赛克瓷砖，121 x 59 x 5.2cm
OPIE220021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朱利安·奥培
舞蹈 2 人像 1 舞步 1（作品局部）
通过不同的媒介来对同一题材、形象进行表现，并非是艺术家随意为之；相反，面对这些作品，我们有理由相信，艺术家是在通过他的实践，来寻找，或者说是建立一套观看和体验的逻辑，正如朱利安·奥培所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逻辑，探索作品、材料、布局令人想起什么，给人产生怎样的感觉，这种联系和存在感几乎比作品更重要。透过展厅的窗户，我们可以看到大自然、附近建筑和汽车的景观，或许还有行人。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反映出一种与外在世界、共享体验和观察的联系。”
朱利安·奥培
舞蹈4 舞步1
2022，乙烯基材料、铝质框架，230 x 381 x 3.5 cm
OPIE220034
© Julian Opie.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Photo by Alex Delfanne
朱利安·奥培个展现场图，里森画廊，北京，2022年11月19日至2023年3月26日
© 朱利安·奥培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杨灏拍摄
图片及艺术家观点文字致谢里森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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