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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喜欢的生物,因为每100年它们才长1厘米 | Rachel Sussman 一席第481位讲者

2017-09-05 Rachel Sussman 一席

Rachel Sussman,艺术家,代表作《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


对我而言,这就好像是看向过去,是一扇通往过去世界的窗子,那时人类还没有统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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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Rachel Sussman

小时候,我参加女童子军,老师告诉我们,永远要把一个地方变得比你发现它的时候更美好。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希望将个人的时间与宇宙时间联系在一起,并以此激发长远的思考。

 

2004年,我去了一次日本,那时我刚刚结束在纽约的艺术居留项目。我那时拍了很多反映自然和人类关系的照片,想找一个新的项目去做,但我并不确定它是什么。所以这是一段创作转型期——我只是跟着各种想法走,但并不知道这些想法会产生些什么。


有时候,去一个不同国家旅行是个激发思考的好方式,所以,我就去了日本。

我去参观了一棵叫作绳文杉的树。这棵树活了数千年,我到那儿的时候拍了这张照片。那时候,我对世界上最古老的生命知之甚少,但它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概一年以后,我回到了纽约。跟朋友们吃饭的时候,我向他们谈起我的旅行是多么美妙而又令人大开眼界。突然,一个想法击中了我——我要把艺术、科学与关于深层时间的哲学思考结合在一起,去创作“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这样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主要是去找到持续生存超过2000年的生命体,为什么是两千年呢?因为我希望大家能注意到人类时间有多短浅,还有人类的时间框架,并且能够将其扩展到更深层次的时间层面中去。

 

比如,为什么现在是2017年?难道不该是45亿2017年吗?(地球的年龄大约是45亿年)所以这个想法就是从0年向前看。当天晚上,我一回到家就开始着手这个项目。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项目会花掉我10年的时间,并带我去到每一个大洲。


 

但我知道的是,我对这个主题非常着迷。我明白,在我开始这个项目之前,必须得搞清楚,我要找的是什么。所以我做了特别多的网络搜索,找各种科学家,然后发现,在科学范畴里,并没有一个领域专门研究长寿物种。所以最终我没有找到一个固定搭档,而是去跟30多个不同的科学家合作。


许多探险也随之而来。这是我穿着防护服在哥本哈根尼尔斯•玻尔研究所的无尘室里。


 

我就不让大家瞎猜了,我来告诉大家,我们所知活得最久的生物是西伯利亚放线菌,它在冻土中已经存活了大约40到60万年之久。

我去了实验室,放了一些土壤在玻璃片上,在显微镜下拍了这张图。


为了这个项目我还学了潜水,这意味着我要直面我对深水的恐惧。


 

这是我在拍摄一个10万岁的地中海海神草。你也许会好奇这东西怎么会有10万岁?好吧,它是无性繁殖的,所以并不是每一片草叶子都有10万岁,但整个生命体一直在生长,而且过去10万年它们的基因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项目中的每一个物种都是独立的个体,对我而言很重要。这样我们才能在个体层面与其相关联,并体会到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间尺度之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你并不会一上手就是专家——我承认我非常害怕深水,所以第一次潜水的时候,我看起来更像是这样。



那时候我正在拍摄一个2000岁的沟叶珊瑚。


顺便一提,珊瑚是动物,所以这个项目并不仅仅只有植物。我们已经看到了细菌,还有真菌,其实还涉及到许多其他的生物种类。

 

我意识到,地质时间就像是深水一样,我们会持续回到表面,去满足自己那一刻的需求。但是,如果你留在深处,时间越久,就越能够看到周围,并开始感到好奇。


我去了格陵兰岛,每天需要穿着极地防护服以抵抗森林的寒冷。



在格陵兰岛的时候,我迷路了,孤单一人呆了好几个小时,当时心里特别害怕。但是很显然,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在那里拍一种3000岁的地衣。要知道,有时候你们去这些遥远的、困难重重的地方,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地衣。

 

这些微小的东西们,你路过的时候,都不会知道它们有多么古老,除非你知道背后的科学知识。


这是我整个项目最喜欢的生物,因为每100年他们才长1厘米。对我而言,这真是跟人类寿命联结的美妙方式。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整个生命都用于在格陵兰岛的一块石头上生长1厘米会怎样?甚至连大陆的漂移都快过这些地衣的生长。他们就生长在这里。

所以有时,我觉得不管是在书里,还是在开展览时,展示出这些生物体生活的地貌是很重要的。如果只看到这些地衣,你们可能不能理解它们生长的环境是多么原始。对我而言这就好像是看向过去,是一扇通往过去世界的窗子,那时人类还没有统治这一切。


在世界的另一边,纳米比亚,难以置信有什么东西能生长在这种环境中。

但实际上,许多的最古老的生物都生活在这些极端环境中,其他生物根本无法存活,更不用说繁盛起来。但在这里,一些植物,诸如百岁兰,一种原始的针叶树,生长在纳米布山纳乌克卢夫特沙漠的广袤之中。

我到这里的时候,却找不到原本要会面的研究者们了——他们离开这里去了安哥拉。有时候就是会这样,旅途上的后勤问题倒成了拍摄的最大阻碍。所以我必须找个人带我去百岁兰那里,很幸运,我办到了。


顺便一提,这只是一颗幼株。

 比这里更往南,在南非,我在克鲁格国家公园拍摄了这棵猴面包树。

这场拍摄中,我们不得不找了些全副武装的巡逻员陪我们去看那棵树,因为有时候狮子会从这里路过。但那天我们没碰到。

 

这是另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古老生命,一棵生长在西西里,树龄3000岁的栗子树。

我慢慢意识到,我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并不是在拍摄一些自然景观照片,反倒是在试图给这些古老的生物拍摄肖像,记录这些奇妙的面孔、树皮的构造,看到那些边缘覆盖着苔藓的叶柄,甚至有时候,一些积极的人类干预痕迹,比如支撑分裂树干的支架。


当然,还有密生卧芹,它们是我这个项目的明星产物。

你们可能在一席门票上见过并记得它。密生卧芹是一种生活在智利阿塔卡玛沙漠的奇怪植物,这一个大概有3000岁了。

 

它生长在非常高海拔的地区,而且非常紧实,一点也不柔软。它们并不是岩石上的苔藓,实际上是灌木,由成千上万个长满一簇一簇小叶子的树枝组成。这是一个密生卧芹地上的一颗密生卧芹。


我还喜欢它们的一点是,尽管看起来好像是外星物种一样,事实上,它们跟胡萝卜、欧芹等许多我们每天可能会吃的东西是有关系的。

 

对我而言,有时候,身处景观中的一些安静的瞬间,最为有意义。这片景观里有许多密生卧芹,对我来说就像是火星表面一样。



另一个我很喜欢的大概是这个,这是一些油橄榄树根部掉落的油橄榄。




这棵树已经三千岁了,某种程度上,这反驳了青春才是生命繁茂唯一来源的说法。


这棵油橄榄树,这么多年以后仍然在坚持着,作为那棵树本身,也作为一个希腊小镇的骄傲生长着。


这一个非常令人惊奇,你们可能想不到这是生长在塔斯马尼亚的一株43,600岁灌木的一部分,它是这个星球此类物种里面唯一存活下来的一株。

这些是从野外采集回来的枝子,在霍巴特植物园,科学家正在研究它们。它已经严重濒危,是地球上仅剩的此类物种。但理论上,它却是不死的。因为无性繁殖的植物可以自我增殖,所以它们可以持续生长出新的枝干,跟以往的基因一样。但只有在有利的条件下,它才能够如此。

 

这是另一个颤杨无性繁殖群体。你们可能猜不到它已经8万岁了,它们叫做“潘多”,生长在犹他州。

这些看上去像一片森林一样的东西其实只是一棵树。


当前,很显然当我们谈论自然的时候,我们同时也需要思考环境与气候变化。本质上,这是一幅气候变化的肖像。

看看树根部这些矮小繁茂的树枝——在这棵树生命的前9500年,它只是矮小的枝子堆在那里而已。但在过去五六十年,树干开始向上长。为什么呢?因为在瑞典这片山顶平原上,气候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暖了。

 

这是一个如此偏远的地方,你可能一点也看不到人类作用的痕迹。但这显示出,整个星球是相互联系的,整个星球都被气候变暖影响着。


长寿松也不例外,它们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单体生物。

它们也不能免受气候变化的影响。它们生长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高山之中。但由于正在发生的全球变暖,一些虫子和真菌等便开始侵染这些树。这些东西以前受低温影响,鲜少出没,但现在却开始影响这些世界上生长得最长久的树们。

 

对我来说最悲痛、最冲击的时刻是“参议员”池杉死掉的时候。这棵3500岁的树生长在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郊外。


我2006年的时候第一次造访了它,还拍了一些照片。那时候我刚从非洲回来,经历了一场异乎寻常的探险,然后我去了美国的佛罗里达。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想都没想这事,因为一点挑战性也没有。我拍了些照片,对此并没有特别感冒,并且我觉得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去再拍——去那里多容易啊。但五年不到,这件事就发生了。


当时,一些孩子溜进了公园,你们看,那里其实都有一个栏杆,树旁边有个小小的围栏,它是一个保护性公园。一些孩子偷跑了进去,在树的空心里面吸毒。他们点了火柴,结果把这棵树烧掉了。因为火从树的内部燃起,这场火一直燃烧了一整个星期,才被人发现。


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个深刻的时刻:这棵树如此长寿,却并不是不朽的,它并不能永远存在。我一直对它的存在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意识到,它却已经不在了。对我和这个项目而言,这一刻冲击巨大,十分重要。


这张照片拍摄于塔斯马尼亚,这是另外一处你们能看到人类之手的地方。这张照片是10,500岁的泣松族群死掉的一部分,它们生长在一个矿区。


 

有时候,你会碰到些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里要采矿,于是就需要环境影响研究。然后偶然间人们找到了这些古老的生物,就产生了新发现。但对于生态系统而言,这影响深远,尽管这些树可能死于雷电。

 

这一张我也非常喜欢,只是因为我的经历以及它背后的故事。

这是在南极洲的象岛,很多探险计划都非常难以实现,但象岛可能是最难的——完成研究和找到船载我去南极大概花了我两年时间。如果努力去辨认,你可以看到斜坡上有一点点绿意。那是5500岁的苔藓。

 

这还不够难以置信吗?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会有这种古老的生物生长在南极。


这个岛正好是沙克尔顿探险队被困的地方。厄尼斯特•沙克尔顿是一百多年前的一名探险家,那时正值南极探险的英雄时代。但当他和船队到达的时候,船忽然沉没了,所以他们被困南极洲两年。


探险家厄尼斯特•沙克尔顿

 

这两年中比较过得去的一段时间就是在这个岛上度过的,就在离5500岁苔藓不远的地方。去南极洲对我而言是个很大的挑战,但我去的时候乘坐着一艘现代化大船,装备着我所需要的所有舒适设备。


我还尝试了极地游泳,跟它的名字一样,就是在南极洲游泳。有点难以推荐,但真的是很有意思的经历。我一出水就把自己团团裹住,并想到了沙克尔顿和他的队员们,就那么穿着毛衣在南极洲挨了两年冻。我意识到自己能舒舒服服地去南极是有多幸运,这使我想到了毅力,人类精神的坚毅,还有这些非凡的生物的坚毅,以及它们所具有的象征意义。

 

最后,这个是沙克尔顿的墓地。


正如之前说的,这个故事真的很打动我。在世界地图还有那么多空白的时代,这些探险家们必然拥有着强大的渴望。沙克尔顿和队员们幸存了下来,当他在又一次旅程中回到这里时,他在到达的第二天死于心脏病突发。这是他的墓,一只美丽的海象守护着它。

 

我已经跟大家说到了这么多不同的生物,说到了时间,我还想再聊聊时间分层。一方面,这些生物已经存活了两千年、一万年,甚至是数十万年。另一方面,我们按一下快门,就能得到1/60秒。处在这两者之间就是你我,而我们又能够聚在一起共享某个时刻。


 

当你凝视时间,并理解我们都是更大的造物的一部分时,就会发现某种深刻的东西。当我们与不同于自身的时间尺度联结起来,就会在面对一些选择时,采取不同的思路:不仅仅只考虑此时此刻影响我的事情,或者去担忧三分钟没有查手机错过了什么,不只是考虑马上要到来的几天、几周的事情,而是去为将来的几代人着想。

 

你们记得我开始的时候给你们看的地衣吗?拍过它们以后我才知道它们被天体生物学家带到过外太空,用以寻找地球生命的起源。它们暴露在外太空环境中,但返回地球的时候仍然毫发无损。这太让我着迷了。

 

我还了解到我在西澳拍到的这种叠层石最早起源于35亿年前的地球。

这些层叠石部分是生物,部分是地质体,它们由蓝绿藻和非生物性沉积物比如盐和沙子组成。这个族群的年龄大概在两千到三千年之间,但第一个细菌也许真是搭陨石的便车降落在这片海滩上的呢?


是时候去探索宇宙了。


 

这张图是我完成“最古老的生物”之后,在美国NASA的一个设施内拍的。其实你们看到的不是头顶上的空间,而是地面。拍摄的是NASA艾姆斯机械车间,美国宇航工程的许多卫星和飞船都出自此地。

 

我想宇宙时间与地质时间联结这一想法推广开来,超越地球的地质时间,扩展到整个宇宙空间。所以过去两年,我还着手做了这么一个项目,我创造了一个时间线,叫做时空连续体简史。它从宇宙大爆炸之前讲起,一直延续到很远的未来。


 

你们可以看到,这些都是手写的。所以这个想法跟“最古老的生命”一样,都是用一种个人化的方式,在时间中创造一些里程碑式的时刻,以此来应对过于浩瀚无边的时间。

 

其中的内容包括宇宙大爆炸之后四亿年第一批星球诞生一直到1039次方年后的最后一批星球。



但我最喜欢的是大概在4万1千年前左右发生的一件事。




我们最近发现了目前所知最古老的画作,它名叫“红点”,由一名尼安德特艺术家绘制。



 摄影:Pedro Saura/New Scientist


这说明,对于人类的经验而言,艺术是多么重要——甚至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进化成为人的时候就已经如此。这幅画发现于西班牙艾尔卡斯蒂洛史前石穴。


另外我还在做的一个工作是,用短暂存在的艺术作品来描绘永恒。


图片来源:NEW MUSEUM LOS GATOS, CALIFORNIA

 

这是一幅叫做“宇宙微波曼陀罗”的曼陀罗,它将传统佛教曼陀罗与尖端宇宙学结合在一起,研究宇宙的起源与命运。我花了两周用沙子画这幅曼陀罗,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座博物馆里,就像孵蛋一样每天每天地画。

 


干这种精细工作实在很难,真的很难。但我发现,当我从宇宙这个宽大的概念看向我自己的各种不快时,我就会觉得我的视角和意识也会随之扩展开去。


你们也许会问,什么是宇宙微波背景?它被当做是宇宙婴儿期的照片,是宇宙大爆炸以后380,000年光在天空中留下的印记,有点类似新生宇宙的地图。借此科学家们能够回到从前,解码宇宙的起源。


 图片来源:NEW MUSEUM LOS GATOS,CALIFORNIA


所以我花了两周创作了这幅曼陀罗,但也就是只花了几秒钟就毁坏了它。


图片来源: WIRED


我把那些沙子分给了来画廊参观的人们。


最后一个我想分享给大家的,是我大概快完成《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这本书的英文版时做的一个项目。你们也许熟悉日本的金缮,就是传统的用金来修补瓷器的工艺。于是我就有了“人行道金缮”这个想法。


 

我被某物因为被损坏而变得更美这个想法深深击中,所以我想把这些珍贵的东西拿下架子,切实地放上街头。我拍了一些这样的照片。我考虑过地质时间,并不是说我们能够见证高山与深谷的形成,但在城市环境中,我们常常能看到历经时间产生的裂缝。然后我发觉我想要修补它们。

 

有些作品是在纸上的,我拍了些照片,在上面涂上金。这些都是在美国做的。这个是在纽约 ,



这个是在麻省的一个博物馆。



有的就是在地面上直接做的,我使用了树脂、铜粉跟真金混合物。


 

对于我来说,这个作品同“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之间也是有渊源的:“治愈”这个想法,还有把平时最不容易注意到的东西拿出来,变成珍贵的、真正被珍惜的东西的想法。

 

如果你们好奇我的“最古老的生物”这个项目当前的进展,我很高兴告诉大家。因为我现在在中国,所以下个星期我会去看两棵世界上最古老的银杏树。最后送给大家我这本书的中文版封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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