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 墨香里的繁华与寂寥——当代书店业生存状况探秘
过去十年，近五成的民营书店相继倒闭，传统书店的衰微的势头愈加难以忽视。与之同时，越来越多的购物商场拔地而起，商场内一家家别样的新式书店与之俱来，生意红火。
墨香弥漫里，一手繁华，一手寂寥。今天是4月23日——世界读书日。书店，这个历史悠久的行业，已有哪些变化与革新悄然发生，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传统书店的衰落
曾经，当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上海图书馆地铁站出站口时，常常会被一家书店以及进门处那张贴满明信片的墙壁所吸引——这里便是季风书店。营业二十年的季风书店始终坚持“独立的文化立场，自由的思想表达”的价值追求，被称为“上海的文化地标”。然而，2018年1月31日，季风书店正式关闭，在无奈中，走向了令人心痛的穷途。
在季风书店的墙面上，几乎贴满了读者们闻讯写来的纪念卡片
在复兴中路靠近汾阳路的一段，有一家古典音乐爱好者十分熟悉的元龙音乐书店。这里的不远处便是上海音乐学院，另一边则是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仿佛是音乐美学的一片净土。然而，在市政规划改造中，一堵水泥墙将这家开业24年的书店正门封锁，从此进店只能从狭小逼仄的后门通过。尽管书还在，店依旧，然而被红墙封掉的一米阳光，再也照不进来。在北京，短短5年内，北大、清华、北师大等高校的校内及周边，近半数的民营书店消失于学校的文化版图中。
一堵水泥墙将这家书店正门封锁，从此进店只能从狭小逼仄的后门通过
当今，实体书店的状况不容乐观，集体跌入“寒冬”，各地纷纷涌现“关门潮”，甚至不少行业佼佼者都面临这样的窘境。中华全国工商联合会书业商会在一份调查中指出，过去10年里有近五成的民营书店倒闭，且该趋势仍在加剧。尽管政府发布了扶持实体书店的计划，但未能完全阻止书店的衰落。
传统书店的衰落已逐渐成为全世界的共同话题。2015年，韩国的传统书店数量为1559家，与10年前相比减少了544家，相比20年前更是减少了70%以上。美国也存在类似的问题，根据美国统计公司公布的数据显示，从2004到2012年，书店数量从38539家减少到28335家。2013年至2018年全世界出版市场的年均增长率为-2.3%，出版业的不景气，导致世界各地的书店数量都在锐减。
这种剧烈变动来源于读者的需求变化——新型的书本消费形态引起了书店购书人数的减少。网上书店节省人工费用、租金、流通费等，因而能以更低廉的价格提供物品，消费者也可以节约时间和精力。此外，电子阅读等新型读书方式的出现，其方便快捷的优势导致对纸质书需求减少。与此同时，得益于互联网的普及，知识和内容的呈现形式不再局限于书本，人们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获取所需的信息。
传统书店的没落或许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各类书店都试图寻找突破口，引入新的风格与运营模式，从而应对危机。于是，新型书店陆陆续续在身边出现。
“书店+”：新型书店的兴起
2009年，吴江路的拆迁正在往纵深发展，一些已经迁走的店家门口砌起了水泥墙，平添几分破落相。随着市中心最后的小吃街将在年底前谢幕，自发的怀念和告别在不少人心中涌动。位于小吃街旁的南西新华书店，也由于城市改造原因面临拆迁，引发了关于“商圈是否应该给文化让点利”的社会性讨论。
南西新华书店拆迁前后环境对比
走进曾经的南西新华书店，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教辅资料与青少年读物。以新华书店为代表的传统书店采用渠道型、粗放型的经营模式，由各级分销商批发给零售商销售。其设立的实体门店与配备人手相对简单，通常选址在人流量偏大的城市副中心，周边环境大多为居住区，常见老人带着孩子一起看书的场景。各个分店的布局单一，引入的书籍具有普遍性，目标人群也相对固定。其经营利润主要来源于书籍购买、垄断发行的教辅教材与政府的政策性补贴。
2016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征集2016年度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新闻出版广播影视重大项目的通知》，其中包括“继续扶持实体书店发展。加大对农村出版物发行网点建设的财政支持力度，对新华书店等发行企业的农村连锁网点建设项目和相关的物流、信息等配套项目给予补助”。
2017年，原本南西新华书店位置坐落的地标已经成为了上海浦西静安区南京西路的核心商圈之一——兴业太古汇。商场涵盖奢侈品、时尚服装、配饰和美妆购物、休闲书店、超市及瑜伽中心，以及超过40家餐饮店铺。
Page One叶壹堂书店店铺装潢
值得注意的是，位于兴业太古汇三楼的Page One叶壹堂书店，以环境优雅、具有设计感为亮点，成为具有特色的新型潮流书店，Page One的店铺装潢年轻时尚且极具个性，每一家分店也有其独特的设计，力求让顾客享受轻松舒适的读书、购物环境。书店主要经营几个分区：中英文书籍区、设计区、儿童及礼品区。
利润主要来自礼品区，比如BG纹身贴、MT胶带、Moleskine手帐本、拍立得、书籍相关周边等。叶壹堂多年来坚持不卖教辅书，走自己的风格，引入了包括小说、文学、人文社科、生活方式、儿童读物等不同种类的书籍和杂志，全面进入各种思维领域，覆盖更广泛的读者层面。
代表性新型书店内部环境与分区
以叶壹堂、诚品书店、钟书阁等为代表的新型书店通常以“书咖”的形式存在，采用“书店+咖啡店+零售+文创”的商业化运营方式，其经营主题鲜明、富有个性与创意，服务理念充满人文关怀。在其中，特色书籍、文创产品、餐饮销售三者多元化，且书店定期举办亲子类活动、讲座、读书会与电影分享会。在环境上，各个书店分店融合了当地的人文特色，匠心经营，书籍选择上也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静安寺钟书阁餐饮区域的斑马线元素
正如叶壹堂上海分店开设在市中心商圈兴业太古汇，新型书店的选址往往十分注重周边环境，以目标人群流动性大的商业区为主。大部分大型企业的办公地点都聚集在陆家嘴、静安寺等大型商圈，建立一个可以给公司员工与往来人群提供碎片化阅读的空间，对许多商圈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在静安寺开业的钟书阁给其所处的芮欧百货带来了数目可观的人流量。“我们至少能保证以一拖五”，钟书阁连锁部总经理贾岸明说，“这也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根据一家小有名气的连锁新型书店的统计数据，目前在销售占比上，大致是书籍45%、咖啡20%、文创25%及其他互动活动10%。不难看出，新业态的出现已经转变了书店的盈利结构，尽管书一直都是书店的最核心要素，但书店这种零售业态走向了多元化。
在未来，书店又将走向何方
经历了实体书店的“倒闭潮”后，新型书店的出现似乎带来了行业回暖的兆头，一方面与国家政策的扶持密不可分。自2016年起，面对风雨飘摇的实体书店业，一系列扶持政策陆续出台：从《关于支持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再到《“十三五”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规划》，政策引领行业崛起的趋势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
但另一方面，书店转型背后体现出的也正是整个社会所经历的深刻转型。随着经济的发展，国民收入提高，年轻一代消费观念开始转变。相比老一辈节俭的生活和消费观念，新一代的年轻人对价格的敏感度下降，转而追求更高的消费体验。新型书店正是凭借其环境，舒适度和服务吸引了更多“不差钱”的消费者。传统书店仅靠卖书求生存的道路在今天的社会已行不通，于是转型升级，摇身一变，拓展业务，开始做咖啡，引文创，搞教育。
然而，这也正是新型书店发展过程中逐渐开始面临的困境之一。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后，人们发现，脱去了“根正苗红”形象而文艺起来的书店，依然没能跳脱“同质化”的怪圈——相似的装修风格，同类的文娱商品，差别不大的书籍，甚至连咖啡都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值得担忧的是，当新型书店换上统一“制服”的时候，它们也许正走上一条与传统书店同样的道路。我们兴许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却是——不愿走进普通书店，却会被新型书店吸引的消费者，在这里寻求的不是书籍，而是体验，这也正是消费观的一种体现。而当他们走出了最初的新鲜感后，风格千篇一律的商家也很难留住他们。毕竟，在传统书店盛行的时代，很多人捧着书，在硬地板上可以一坐就是一天；但已经丧失了这种情怀和心境的人们，也并不会仅仅因为舒适的环境就再度成为书店的常客。
归根到底，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依旧在于书店这个行业的本质。不论翻出怎样的新花样，书店的内核仍然在于书籍本身。然而在浩浩荡荡的电子时代的潮流冲荡之下，书籍不论是作为知识的载体，还是艺术的形式甚或娱乐的手段，都已经不再是很多人的首选。
影视剧、电子游戏、数不胜数的APP，本身就已占据了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的视线；而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又夺去了人们看书的心境。在书籍本身已然衰微的同时，书店销售的纸质书，在市场竞争力上又不断受到电子阅读和网购低廉价格的排挤。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新型书店带来了短暂的繁荣，但这谁也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一个濒危行业的“回光返照”。而一旦国家在书店产业上的政策扶持减少甚至取消，新型书店在价格上将难以与网购、电子书抗衡，届时，很多书店能否在租金高昂的购物商圈中维持下去更是一个未知数。
即使在倡导“全民读书”的今天，书店行业的前景依然不甚明朗。传统书店肃杀的严冬虽暂时过去，但谁也不知道，迎接这些春笋般涌出的新型书店的，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春天。归根结底，咖啡、亲子活动、文创产品，它们或许能左右的，是书店门庭的冷落与繁华，解决不了的，却是一个时代墨香自身根本的寂寥。
你去过哪些印象深刻的书店？
又有哪些独特的书店记忆呢📚
图片来自网络
记者 | 金侑柾 李文欣 郦奕滢
编辑 | 甘磊 李洁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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