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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应霁和三明治聊了聊,从未对别人说过的事 | 写作者访谈

2017-10-23 李依蔓 三明治




文 | 李依蔓


如果第一次见面,大概猜不出欧阳应霁今年已经56岁,还会以为他一头白发是特意染的,流行色“奶奶灰”。他不得不常对提出疑问的人解释,“都是真的,少年白”。


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白发大叔的身份。


身为香港理工大学设计专业学士及硕士,从事过一段时间的设计工作,他可以说是设计师。但他的职业履历显示,他也曾是唱片公司节目监制、电台主播、电视主播。


长期在报刊的漫画专栏发表作品,自1988年起出版了《我的天》、《三七廿一》、《废画》等漫画作品十多本,他可以说是漫画家。大学毕业后便开始不间断地被邀撰写随笔专栏,出版了设计、美食、旅行等等主题作品也有十多本,他也可以说是一名写作者。


2017年7月,欧阳应霁在上海的一场活动上。(照片来源:方太生活家)


因为钟情美食,欧阳应霁写下对香港饮食文化进行全景式扫描的《香港味道》,以及后续的《味道台北》、《味道上海》系列,在香港中环原“已婚警察宿舍”五层打造了一家“味道图书馆”,里面放了3000多本他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美食主题书籍,他被当作是美食家、生活家。


2017年7月,欧阳应霁在上海的一场活动上。(照片来源:方太生活家)


近年来生活方式类内容大热,在家居、设计、美食之间不断跨界活动的欧阳应霁,干脆直接被叫做“创作人”,或根据品牌和活动的调性出示相应的身份。


他不把自己局限于任何一个领域。总是在边缘眺望,然后穿梭,深扎,跨界,跳跃。像个顽童。


“顽童”本是欧阳应霁用来形容自己父亲欧阳乃霑的。欧阳乃霑出生于广东新会,7岁定居香港,后来习画,成为美术编辑,擅长画香港本土的街头巷尾,是香港著名画家。


小时候欧阳应霁便常和父亲一同去写生,等他长大之后,父亲依然闲不住,“一天到晚背着他的画纸画具往外跑,街头巷尾深山老林无所不去无处不在,有些日子我在街上忽然碰到蹲在一角写生的他的机会,比约他去饮茶吃饭建庙还要多要密”。


让欧阳应霁成为“漫画家”的基因,主要来源于父亲。而喜欢写字的基因,则来自于做编辑工作的母亲。欧阳应霁的母亲爱好写作,曾在那个年代出版过自己写的小说,香港小学生用的字典也有她参与审阅。


欧阳应霁的父母,是那个年代典型的“新香港人”。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许多大陆家庭因为逃难或做生意等等原因到了香港,本并没有把那里当成家,但阴差阳错留了下来。欧阳应霁出生于六十年代,他的童年和青年,恰好赶上香港社会状况最复杂的时期。60年代香港经济腾飞,由转口港成功转型为出口加工制造和贸易航运中心,但政治上受到国内特殊形势影响,常发生左派民众走上街头与殖民地政府公然对抗的冲突事件。


欧阳应霁的父亲欧阳乃霑,香港著名画家

欧阳应霁的父母当时都在偏“左派”系统中工作,他所上学的学校不是主流的英式学校,而是占比极小的以传统中文教育为主的“左派”学校,会组织学生学习样板戏,欧阳应霁至今仍能完整唱完几个代表剧目。在这样的系统里学习的学生,被政策限定只能在本系统内升学,甚至还会有些被“主流”英式教育的人瞧不起。


直到中学,欧阳应霁才被父母转学至英文学校,融入“主流”。


在欧阳应霁作品的自我介绍中,他试图用文字这样定义自己:


“一个不甘心因此也不容易被标签定位的创作人。时而涂鸦漫画荒谬奇情一心造反,时而登堂入室访亲会友大做文章,或者驻守厨中舞刀弄叉饮饱食醉,或者离家出走天南地北浪荡终日。始终迷恋文字和图像,愿意在两者的微妙关系中纠缠成长,矢志做个贪心的、快活的、认真的跨媒体导游。”


欧阳应霁的成长基调,和他后来的人生经历一样“非主流”,但他总能找到与浪潮的相处之道。比如崇尚“贪心、快活”,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外旅行游走的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是安静地坐在家中剪切杂志,整理四处收集来的材料,并分门别类做好归档,像个图书管理员,常剪剪贴贴就是一天,一抬头已是黄昏。


朋友们不理解,说他不务正业。但他自己知道,这是他整合碎片化的世界和自我的独特方式,在这之上生长出有根基的自由表达。


这位做派新潮的白发大叔,骨子里是个老派的人。如今他依然坚持在稿纸上手写文章,每天早起锻炼和写作,手写稿再交予太太敲成电子文档。写作时,还最好听着古琴曲。


当想表达点什么时,他觉得自己首先还是个写字的人。




在“边缘”长大的香港人



三明治:对文字的兴趣是从小开始的吗?


欧阳应霁:是,从小就有,我对文字的兴趣和我母亲的兴趣、工作有关系。我母亲是一个很资深的编辑,我的很多书她都是第一个审稿、校对的人,经过她的眼,那肯定基本上没什么错漏。我也很感激有这样一个母亲,写作人还需要过一关是编辑,所以经过她的文字,应该都是能过得去的。文字方面的兴趣从妈妈那边来,但我爸爸是个画家,我对画画的兴趣来自爸爸,我是他们两个人的结合,喜好、趣向也是他们两个的结合。


三明治:六七十年代的香港,应该还是英文环境为主,你的阅读也是英文为主吗?


欧阳应霁:中文的多,我父母在香港接受传统中文、当代中文的教育,沿袭内地六七十年代的文化系统,后来也在左派系统的书店、文化机构工作,和内地的很多出版社都有联系。我念书的学校也是左派系统的学校,和其他香港小学生比起来,我和内地文化系统的连结更多一些。直到中学的时候,我离开了左派教育系统去香港本地的英文高中,才开始进入中英文双语的世界。


三明治:父母都做文化相关的工作,家里应该有很多藏书吧?还记得那时家里的布置吗?


欧阳应霁:在当时的香港,我们算中下阶层的小家庭,也算是知识分子,家里没有其他的什么,就是不愁书。我们家因为太小了,所有的房间几乎都是书房,全是书。你很难想象那种小,我10岁之前的家,不到30平米的空间,有客厅、两个房间,还有一个洗手间、一个厨房,爸爸妈妈、我们三兄妹,还有帮忙照顾妹妹的工人,6、7个人挤在一起。我爸爸还画画,还有很多画具,基本上就是工作室、书房和生活空间。


家里基本上就是书架,好像只有一两格是有门的,其他的都是书就在外面堆着。那时候我和弟弟一起睡在上下床的上铺,会在床边的墙上钉自己的书架,在上层领域发展出自己的书房、书桌、书架,外面就是爸爸的工作空间。弟弟比我小,基本上是我主导上面的设计,全部自己用手钉出来。


三明治:那时爱看什么书?


欧阳应霁:我记得好几本现在还是印象很深,作为我童年、青少年年代很重要的几本书,可能和内地的某些朋友会有共鸣。我第一本真正念完的最厚的一本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简体版《格林童话全集》,超级厚,有三四百页,还有高尔基的《人间》三部曲。还有就是大量的小人书连环画,那时苏联有一个叫鳄鱼的杂志,一条鳄鱼做logo,有点像ife magezine、人民画报的苏俄版。


三明治:这些书是自己选的,还是爸妈建议你看的?


欧阳应霁:爸妈可能有过建议,但书都放在那边,我随便拿。我记得还有一整套的书,比如《鲁迅全集》,灰色封面,有鲁迅的头像在上面,有的文章7、8岁小孩没办法读懂,有的故事像孔乙己、阿Q正传大概能读得懂的就会看,四大名著也会看。反正家里有什么书,只要没有藏起来不让小孩读的,我都有读到。有一段时间我妈每天晚上让我念唐诗,这个是很宝贵的经历,唐诗是念进去就一辈子的,念唐诗之后我也会念宋词,唐诗比较规矩,但宋词比较自由,我对词的节奏、韵律很喜欢。


三明治:六七十年代香港的教育系统应该还是以英式为主,刚才你提到你在左派学校上学,那是什么样的学校?


欧阳应霁:在整个香港来说,当时这样的学校可能不到10家,是很不成比例的,算是在左派或者说内地体制影响下的学校,外面叫左派学校,我们自己叫爱国学校,可能是由内地的机构来管的,或者说和内地有联系的。当时有很多南下的文人到香港,有什么政治的因素我们就不知道了,小孩子对这些也不怎么感兴趣。但当年毕竟还是英国殖民的年代,这样的学校学历官方不一定承认。小学的时候,在学校环境是受保护的,但在社会大环境里还是能感觉到有点被歧视,比如我们可能不能参加升中学考试,只能直升在自己的系统里,有的学科没有外面强,虽然我们中文超级好,就觉得有被边缘化的感觉。


那时内地有一些政治上的变化,父母觉得我应该要出去面对更真实的香港社会,以后才可能有更好的发展。香港的英式学制是中学5年、大学预科2年,大学一般3年,我念设计系是5年。中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就把我转到了香港本土的中学,从一年级重新念起。


三明治:转学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大的转变吧?


欧阳应霁:转学出去还是有矛盾的,依恋一个熟悉的环境,突然要被丢出去。那时也刚巧是青春期,比较多叛逆的行为,或者心里的不爽,同时和过去所有的同学、老师告别,说严重点有点叛徒的感觉,大家都在坚持,但你就跳船了。要一个十几岁的小朋友面对这种心理状态,转变那么大,很难熬得过去。不过我这样一个射手座,也总觉得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去看一看。


三明治:当时发生什么,现在还能想起来对你有冲击的事情吗?


欧阳应霁:小学的时候我在文艺队的表演,唱歌跳舞的那种,我可以把几个样板戏都唱下来,京剧版、粤剧版都能唱。学校有这个任务,当年是这样的思想体系,我又爱唱歌、跳舞、表演,就是站在最前排的那个,比较出风头,当然也很多人批评这个人超爱表现自己。我记得刚转到香港本地中学的时候,成绩我是不错,但本来我是班里最小的,转学之后低了一年级,就是班里最大的。


那时候我做了一件超级无聊的事,抄歌词和曲谱,小时候唱过的歌和词的油印纸,我把它们再抄一次到大的笔记本上,超级无聊,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有这样一个完全无聊的事情,才让我能不去面对现实,现在想起来还好找到这样一件事情做,不然不知道转学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三明治:样板戏的歌舞,离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生活会不会有点远?


欧阳应霁:还ok,当年我就用小孩的方式去理解,可能不知道背后再解读的意义。而且那些歌舞不难听不难看,比如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我觉得都是经典,不要说东方红了,史诗了那是,东方红我每一首都能唱,老的唱片我现在应该还留着。


三明治:你在香港一开始的生活状态,接触的教育和文化,好像就不是当时香港本地主流的?


欧阳应霁:好像是有一点,有点在corner里生存,不是主流。我一开始就是非主流的人群,这个心理状态可能是有一点影响的,现在我也永远是站在边上去看整件事情。这个角度我之前没想过,你这么提,我觉得好像是,好像我一开始就是非主流群体。


三明治:你一路的经历尝试了很多不同的职业和领域,是不是成长过程中父母没有给你太多约束和管制?


欧阳应霁:我父母最伟大的就是不管我们,放养,他们是很厉害的。也因为他们允许我们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我和弟弟妹妹有事也会自己处理之后,和他们汇报,对父母没有隐瞒。因为他们这样,我们更坦诚地把我们发生的事情去和他们商量,他们不会说我们一定要怎样,让我们自己做决定,他们只是说出来参考。我很感激他们。



每天都写,每天都坚持手写


三明治:上学的时候有开始写东西吗?


欧阳应霁: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写了第一篇小文章,投稿到新晚报,觉得很厉害,后来一路写小文章。中学投稿的更多是漫画稿,在《明报》上面,刚好我有一个中学老师后来去明报当编辑,负责漫画这一块,他现在也是香港最有名的政治漫画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算是有“媒体身份”,在大学有两年每天都有漫画连载,在《香港商报》,之后一路没有中断和媒体的关系,投稿到《号外》等等。


三明治:从什么开始写文字的专栏?


欧阳应霁:大学毕业之后。


三明治:写专栏是因为工作需要吗?


欧阳应霁:不是,无论漫画、文字专栏,都从来不是工作主力。香港都是这样,没办法做专业的艺术家、写作人,我和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样,有一个主业,比如我是设计师、电台主持人,后来是设计部门主管,这些是白天上班的工作,所有的写作都是业余活动。


我也蛮坚持业余身份,我一直在说我要用业余的身份,去做专业的事情,也因为业余,所以可以不用做过多妥协,不需要为了稿费所以写别人要我写的东西。我都是自己提出想写什么,很幸运编辑基本上会接受我的提案,没有遇到过把我的文章改得自己都认不出的情况,包括我妈,也只是挑错别字出来,不会改文章结构。我曾经有改过人家的稿子,好痛苦,我宁可自己写一篇,我肯定不是一个好的文字编辑。


三明治:专栏是多长时间一篇?


欧阳应霁:我替报纸写专栏是每天都写,一周发六篇,每篇500-800字,对我来说像日记一样。我很少提前写,除非是要出去旅行,提前知道当天不能写。那个时候交稿是用fax(传真),更早期是用手写稿交稿的年代,我爸那个年代就是交稿,我常替他交稿到报馆。即使fax也是手写之后再传真。当然现在很方便,有email,到微信,一个照片就发过去了。


三明治:白天还有主业要上班,会利用什么时间来写作?


欧阳应霁:我通常是早上写作,我是早上型的人,晚上写稿写不出来,脑子会打结。我一般早上起来,不管是先写作还是先锻炼,都是8点前就结束,写半个小时到45分钟,有时候会更快。


现在我还保持每周3篇给《明报》的专栏,500-700字左右,通常我会大概想好这几天要集中写大概什么内容,希望有稍微酝酿一下的时间,如果是完全没想法,坐下来才写的话,有时候心会慌。虽然不一定会影响人家,现在报社都会提前备稿,但我不喜欢赶东西心慌的感觉,因为你越放松,出来的东西会更自然一点。


三明治:之前你出版了味道系列的书,《香港味道》、《味道上海》、《味道台北》,是怎样的创作过程?


欧阳应霁:做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一个相对有一点点成熟的阶段,比较清楚出版、创作的规律,基本上整个想法清楚了,书的架构、项目的架构都出来了,在一个完整计划里去做安排。


做《香港味道》的起源是因为非典Sars,就突然有一天想到,如果我们熟悉食物忽然消失会怎么样?我一个香港人,对这些食物背后的故事也没有那么了解,觉得应该要去记录和整理。做的时候没想到是工作量那么巨大的事,做完之后有一种还完债的感觉,好像没辜负香港给我的东西。


三明治:探访每一家店,写下每一家店的故事,是会马上写还是探访完之后再集中写?


欧阳应霁:不一定当天写完,但会尽快记录下来,去完之后有现场笔记录音,有照片记录,可以帮忙调一些回忆出来,还要看前人的记录资料,看有没有启发,再对比整理,这样反复两年多的时间才写完。现在勉强回头看,可能现在没有这个力气再去做了,当年居然能够完成。


三明治:《香港味道》这样美食写作的形式,之前有人做过吗?


欧阳应霁:有,但用我这样相对灵活、兼顾几方面的形式应该没有过,我第一是强调第一人称的感受,写我和食物的关系,不是纯粹的食物描述,把生活经历、对时事的想法写进去,我想写得轻松一点,不是很硬的那种。还有一个我觉得比较成功的是,我会我请一个朋友吃,他要回馈给我和这个食物有关的故事,这就丰富了这个食物的想象和空间。再有更实在的,就是你可以去哪里吃到这个,这几乎就是一个可以说是0.0版本的物联网,是有功能的,也有文化上延伸。



我常常觉得我还算有一点想法,那个时候敢把这个事情做出来,有一点点走在大家的面前,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我觉得做了不一样的事情,但不好的是不是每个人都跟得上,所以会变成不是鸡汤也不是很畅销的书,和大众还有一点距离。还好和食物相关的书,大家也没有太抗拒。


三明治:选择这样的文本呈现方式,是之前第一人称专栏的风格延伸吗?


欧阳应霁:我觉得可能是个人能力的关系,我只能写我自己心里有的冲动,自己认可的观点,哪怕知道是有偏颇的或者很主观的,我也只能写这样,我就一路下来这么写,不至于会让人家难受,我就说我是这样看的,说了这样的建议、提示、想法。


三明治:写作时候习惯手写还是在电子设备上写?


欧阳应霁:目前还是坚持手写,我太太会替我打这个稿子,习惯了手写,我觉得我可能是最后一批人还坚持手写的人。早上我写完了,就微信、email给她,她打好了给我我再校对。如果我在现场,就可以在原稿上修改,但比如今天我在上海她在香港,只能微信在下面说哪些是错的,没办法修改加东西。


我没有试过在屏幕上手写,还是喜欢手写在纸上,虽然是很浪费时间啦,也会浪费我太太打字的时间。但这也是一种情趣、一种关系,毕竟到目前,我太太替我打了二三十年的稿子了,也可以很浪漫地描述这些小情结,我觉得可能我们自己才懂里面微妙的关系。


三明治:在写作时,有没有特别的写作习惯?


欧阳应霁:我不能在写稿的时候听有歌词的音乐,但音乐很重要,我现在写字要么听古典,要么听古琴。我听了很多古琴,我觉得古琴是某种天外密码,那是一种状态,即抽空,又实在,不是空灵,里面是很有肌肉感的,它让你可以很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古琴有一碟片子叫老八章,会经常听。我基本上回到家就要听古琴,我比较难接受自己在一个空间里没有音乐,甚至没有古琴,所以手机上全都有,随时可以放。


最后,想做一个画绘本的人


三明治:对你来说,当有什么东西想表达时,会更倾向或习惯于写作还是画画?


欧阳应霁:这个问题我之前有想过,如果硬要这样分,我觉得我首先还是一个文字的人。过去我的四格漫画,我觉得也是文字走在前面,主要是故事,基本上可以理解成是漫画诗,当时《中国时报》一位编辑用“应霁的漫画诗”来形容。所以我基本上是有文字结构,然后开始配图,图和文的配合是我在玩的东西,有一些成功,有一些就这样了。我比较在意文字本身的暧昧性,以及图和文加起来多意阅读的可能性。


我不是中文系出身,也不像严肃作家会花很多时间来雕琢文字的用法,我对文字的理解只能局限于对日常口语的稍微诗化一点、词化一点的表达,没办法引经据典,像我那些诗人朋友比如廖伟棠那样,看他们我就觉得好厉害怎么那么厉害。


我觉得我一路在做的,是尽量用上生活里头的文字,我对社会流行语、俗语比较敏感,可能会有一天想拿出来再创作,有另外一种解读的可能,我最喜欢做的是生活片段的记录。


三明治:对于生活片段式或者灵光式的记录,是即时进行的吗?


欧阳应霁:我现在有很多笔记本,我习惯用muji的A5活页笔记本,随时可以加页进去的。读任何文章,不管中英文,有任何字眼或者想法跳出来,我就会立刻记下来,比如今天9号,0917,这个就是今天的日期密码。比如在看一个写酒的书,看到“血浓于酒”,我可能觉得未来这个词可以发展,无论是做题目还是做内容。比如我在做炸鸡的鸡是chicken,如果拆开来,就是很chic和ken,就是另外的东西,我也会马上记下来。把字拆开重组,是我最近大半年在玩的游戏。这样的笔记,一周我可能就会做一两百张,看那周阅读的时间和阅读时我有没有在做笔记,我身边永远有一叠活页纸。


三明治:用笔记本记录这样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欧阳应霁:从小开始,我是超级多笔记本的,这些笔记本应该没有丢过,从中学到现在可能有上百本,从原本到散页的,散页也要最后装订到一起变成一本。最开始用一种黑红色很老的笔记本,黑色封面,旁边是红色的,那时候可能很便宜三五块钱,厚厚的。后来买过一些贵的笔记本,但觉得不敢用。


最最开始我的笔记是会写到书里的,书就是我自己的,我在上面写笔记是很放松的,借回来的书没办法,但自己的书会在上面画,做笔记也是一种创作。念设计的人会讲究presentation,设计的过程、步骤,要一路记录下来。我虽然是没有太多条理的人,但资料整理上我还是很有条理的,我特别爱看日本杂志,我看杂志也会一边看,看到好的撕下来做笔记。


三明治:资料整理是怎么进行的?


欧阳应霁:我会用不同的系统来整理,过一段时间会把过去系统打乱打破,按新标签再整理一遍,这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趟,大的整理十次八次肯定有了。


按日期是一种,按英文首字母A-Z是一种,这么多年下来我有几个系统是比较坚定的,一个是旅游,基本上是以国家地区分,300多个国家就有300多个file(文件夹),之前还有travel writer,hotel,rezort这样分类,很多很膨胀了还要细分。


还有一个系统是按颜色分,图像和文字参考资料都有,再有一个系统是漫画系统,有国家地区的、有风格的、有单线双色版画的。后来又再分了儿童书、儿童文学,因为我知道自己最后最后的身份,应该会回到写或者画东西给小朋友,我可能会在觉得自己差不多了的时候,会去做这件事。


欧阳应霁收藏的部分杂志


我可以说整理也是创作的一部分,但生活在我周围的人会有点烦,觉得整理花的时间很长,但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积累,身边的人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在剪剪贴贴上。一方面对我来说是relex(放松),一方面我在整理自己的系统,我常说欧阳为什么成为欧阳,就是因为我在做这个,稍微有别于别人,这个自己能懂,外人没办法理解。


欧阳应霁用于收纳整理的资料柜一角


三明治:刚提到你在最后想做一个画绘本的人,为什么呢?


欧阳应霁:这很奇怪,绘本也是我最早的作品。大学预科的时候,我写了一个儿童故事,画了画,参加比赛得了奖,是早期的图文书,现在叫绘本,那是我第一个正式的出版物。故事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带着一个袋子去收集好多东西,好像还分了上中下,有一个完整的结构,那应该是我大学年代完成和得奖的第一个作品,我就觉得有一天我会回到那个,现在可能忙别的。


我本来就很喜欢看漫画、绘本,我觉得如果我能画好的绘本,就是最大的恩赐和能力的表现,怎么用最精准、最简单直接又意义深长的方式,给小朋友说故事,影响小朋友。


三明治:会不会有人觉得绘本是幼稚的形式?


欧阳应霁:不,绘本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创作,写很厚的书、画很大很厉害画的人,但能没能力做好一个绘本,我更尊重做好一个绘本创作的人,多于一个超级大画家。绘本可能会影响一个人一辈子,在小朋友看到的时候,当然大人看到也会有启发和感动,但它真正的影响力震撼力,有时候是远远超出艺术馆的画作,甚至超级畅销书的。


三明治:所以你相信简单的东西是有力量的。


欧阳应霁:当然。就像青花。从去年开始我突然对蓝色开始着迷,从去年3月每天我会发三四条和蓝色有关的朋友圈,有图像、文字和想法,这几个月又开始认真对青花专注下去。身边有朋友说,欧阳你疯了,你应该这个年纪去做点正经事,不要再玩这个。我说正经事我会做的,但还是允许我去做一些相对不正经的事情。青花可以有很复杂的图案,但毕竟还是由最简单的蓝、白、陶土来表达,不是每个人都能读得懂的,我觉得这里面超级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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