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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国搬到新加坡,我们家差点过上双双失业的生活|三明治

陈飔 三明治 2021-09-06


当陈飔和丈夫里奥决定从法国举家搬迁到新加坡发展的时候,他们没想到这段过程会如此曲折。里奥拿到一家初创公司CEO职位的offer,却卷入公司高层的政治斗争,在关键时刻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而向公司提出辞职、独自带娃的陈飔熬过最艰难的二十天。“没有人知道要等多久,没有人知道,命运之手会将我们推向何方。只是在每一个灰心失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们互相打气,再咬一咬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文 |  陈飔

编辑 | 二维酱



走到邮局门口,我停下了脚步。


我的包里放着一封辞职信。手伸向那封信,捏在手心,攒了一会儿,又松开。


要不要现在就寄出呢?


一小时前,我向公司口头提出了辞呈。根据法国的劳工法,正式员工辞职必须通过邮局寄挂号信通知公司,通知期是从邮局寄出挂号信的那一天算起的三个月。今天是五月二十日,如果今天寄出,那么三个月后,八月二十号,就是我的正式离职日。


也许再等几天再寄出吧?既给公司和客户多一点时间找到接手人,也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为了找新加坡的工作,先生里奥已经先我一步辞职了。


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把那封已经被我捏皱了的辞职信,放回了包里。一个带着孩子的家庭,不能两个人都失业。



01


2019年初,经过各方咨询、信息收集和实地考察,我和里奥共同决定,举家搬去新加坡发展。选择新加坡作为目的地,主要是考虑到,新加坡是一个非常国际化的城市,华人文化是主流,我们双方都能有更好的职业发展空间,也能给孩子一个学习中文的教育环境。加上近年来巴黎的治安每况愈下,法国经济停滞不前,社会问题频出,我们便加快了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法国的进程。里奥于二月份辞职,专心找新加坡的工作,终于在五月份的时候,拿到了一家初创公司CEO职位的聘用书。


这家公司是做医疗健康大数据的,由一个法国人主创,拿到了来自欧洲和北美的投资。里奥初去面试的时候,面的并不是CEO的职位,而是COO。面试他的人,是公司现任的COO玛丽安,她打算辞职,为自己找一个替代者。


里奥与玛丽安的面试进行得很顺利,两人相谈甚欢。面试的结尾,玛丽安却突然话锋一转,询问里奥:


“其实,我们公司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坐上CEO的位置。”


接下来,玛丽安向把公司的现任CEO弗德吐槽了一番。这家公司是弗德两年前创立的,虽然他的创业理念很好,工作也非常拼命,但作为CEO,却德不配位:公司成立两年以来,弗德多次一意孤行,犯了好几个战略性的错误,公司经营状况不佳,引起了投资人的普遍不满;且此人脾气暴躁,反复无常,不信任下属,经常对他的下级们讥讽、挑衅甚至辱骂。性格直爽的玛丽安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继续与弗德共事,才愤而辞职的。


玛丽安透露到,这家公司的主要投资团队A公司的各大投资人早就密谋想要换掉CEO,如果里奥有意向接替CEO的职位,她可以马上安排他与A公司投资人的面试。


里奥自然是心动的。他一直很向往尝试一下最高执行官的决策过程,这个级别的职位显然是他职场生涯中一个极佳的机会。他也希望能在互联网经济的大潮里,抓住机遇小赚一把。


而我一开始的态度,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一方面,互联网初创公司,90%以倒闭告终,加入这样一家经营状况不佳的公司,风险太大;另一方面,里奥一直以来都在环境单纯的初创公司工作,没有在复杂的职业环境和人性中生存的经验,并不擅长政治斗争。如果这位现任CEO真的如同他所转述的,脾性和人品有问题,里奥处在这样一个两面夹击、合力将对方推下台的微妙境地,估计是自身难保,胜算不大。


但玛丽安雷厉风行,次日便将里奥引荐给了A公司主要投资人尼古拉。尼古拉也是法国人,在详细询问了里奥的工作经验,讨论了他对公司业务的见解之后,和玛丽安一样,尼古拉很快就表达了对里奥的欣赏。他解释道,公司的几个主要投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让弗德走人了,他们认为,弗德作为公司的CEO,却缺乏战略规划和执行能力。公司目前投入的几千万欧元,预计七月之前就要烧完了。几个投资人打算在七月之前,以不再投入新的资金为威胁,逼迫弗德下台。


尼古拉进一步鼓动里奥说,赶走弗德的工作,由他们几个投资人来负责;七月份以前,让他顺利上任。


于是在五月初,尼古拉正式给里奥发了offer。等我下班回家,里奥早已冰好了一瓶香槟,兴冲冲地给我倒了一杯。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举起香槟对我说:“现在你可以放心辞职了。今年七月以前,最多九月,就来新加坡与我会合。”




02


“你旁边有人?”车载电话那头的男声忽然变得警觉。


彼时我们正驱车前往郊区的公婆家度周末。下周一,里奥就要踏上去新加坡与团队会面的旅程了。弗德打电话来向他布置任务,安排与团队各级成员的会议。而这通电话的时间点,又恰恰卡在我们开车的途中。为了获得更好的网络信号,里奥不顾我的反对,将车停在了公路旁边的绿化带上。


“实在抱歉,我在开车,咳嗽的是我太太。”里奥向对方解释。


“哦,代我向她问好。”电话那头,听不出对方的表情,“但是我希望你清楚,我们现在的讨论是严格对外界保密的。”


里奥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会意,把堵在心头的一口气强压下去,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恰在此时,婴儿的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可能是被车载对话吵到,他醒了。


“哇,这一定是安东尼奥吧,好可爱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假笑,笑毕又说,“但是,我说了,我们的电话,最好能在更加安静的环境中进行。你看,我女儿刚出生,我现在不得不在医院里陪她们母女,但我都能找得到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你应该也不难吧?”


这次我不等里奥眼神示意,迅速拉开车门,解开儿童座椅,把安东尼奥抱了下来。车内的空气被此人黏糊糊的声音充满,再不下车,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四周是法国南部乡间初夏的青草地,一脚踏进去,就有蚊虫急不可耐地扑上来。我一边驱赶着绕着安东尼奥嗡嗡转的蚊子,一边拍打着粘到我腿上的小飞虫。不远处就是公路,并没有一个遮蔽的地方,我只好抱着安东尼奥在路边草地上走来走去。阳光热辣辣地舔上来,不一会儿,安东尼奥的脸就热红了,啼哭不止。我抱着他,用手给他扇风、驱蚊,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啼哭。旁边公路偶尔高速开过一辆车,对停在路边的我们鸣笛发出警告。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在路边是危险的,但又无处可去。从我们打开的车门里,继续传来那个趾高气昂的男声,和里奥偶尔插入的辩解。


终于,电话打完了。我把安东尼奥抱回车里,他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热得衣服全都粘在身上,小腿和胳膊上都是蚊子包。才一岁多的小宝宝,就这样在三十度的大太阳下暴晒了近二十分钟,就因为他爸爸的这通工作电话。我想到那个阴沉的男声,怒上心头,正打算开口抱怨,却听到里奥有气无力的声音:


“看来明天我的新加坡之行,凶多吉少。”




03


6月5日,里奥启程去了新加坡。


从第一次与弗德见面,里奥就把他描述成了一个擅长洗脑和控制员工的变态老板。出于好奇,我也从领英上搜到了弗德的照片。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弗德的发际线已经退到头顶,将他原本的方脸硬是扩张成了长方形;分得很开的眼睛,眼神里透着精明和凶狠;最奇特的是他的嘴,下巴突出,下牙床盖着上牙床呈“地包天”状,露出十几颗歪七扭八的牙齿,如鲨鱼的牙齿一般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


弗德对里奥态度的轻慢自不必说,短短两周,里奥亲眼看见他当着旁人的面把员工骂哭了三次;还会在里奥与未来同事开会的时候,突然闯进会议室,傲慢无礼地质问他们说了什么;更不用说他密切监视着里奥与公司的其他高层的联系,里奥甚至不能单独和玛丽安吃午饭,因为弗德害怕他俩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更有甚者,有一次他竟然偷偷跟着里奥去上厕所,因为怕里奥私下和远在美国的投资人联系;实际上,里奥只是在和我打电话。


其实我们心里非常清楚,弗德的手段尽管不上台面,但他的动机,却无可厚非。这是他一个人创立的的公司,从无到有创业的过程,如同生产和养育一个孩子,亲眼看它慢慢成长、壮大;不管这孩子长成什么样,哪一个做父母的会心甘情愿将孩子拱手让人?弗德的心态完全可以理解,换作我们,可能也会像他一样,竭尽全力要将这个公司占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弗德为了自己的公司,可以放弃脸面、尊严、原则,甚至自己的家庭。里奥告诉我,弗德的二女儿刚刚出生没多久,发现先天性心脏病,在重症病房住了十几天。而弗德忙于工作,就去探望过三次,去的时候还带着电脑在医院工作。而对他的大女儿,他索性直接错过了她的出生,因为在连夜加班。


“你知道弗德是怎么跟我形容吗?”里奥在电话那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倒吸着凉气,“他竟然把自己生病的女儿,叫做‘不可避免的风险管理’。这个人真的拥有人类的良心和感情吗?”


里奥在新加坡的那两周,每一天,弗德都喜怒无常、反反复复,一会儿说自己决定光荣退休,让里奥好好接班;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跟投资人在电话里嘶吼,把会议室的门踹得震天响;外面的员工们似乎都习惯了,充耳不闻,只有里奥心惊胆战地听着弗德的吼叫:


“除非你们端把枪来把我干掉,否则,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离开公司!”




04


里奥在新加坡的二十天,也是我独自一人又上班又带娃的二十天。


作为职场妈妈,白天上班前要先送孩子送去日托保姆家,下班再赶回来接。由于家里没有老人帮忙,里奥一走,我就只能独自照顾孩子。早晨六点半起床,先把自己洗漱收拾好,然后叫孩子起床,给他穿衣、吃早餐,送到保姆家以后,我再赶地铁上班,要倒三次地铁加城郊列车,从巴黎南端,穿过整个巴黎,历时一小时,到达西北郊的公司。中午时常利用午休时间投简历,甚至偷偷躲在会议室里跟新加坡的公司进行电话面试。下午六点匆匆下班去赶火车,因为要赶在七点前准时到保姆家接孩子。接回家后,给他做晚饭,喂饭,洗澡,八点半送上床以后,我才能坐下来吃饭。


而这样的生活,天天如此。


到了第三天,我已放弃自己做晚饭。但巴黎的外卖既贵,且慢,而且大多数高油高盐,不适合两岁的孩子吃。于是我在去朋友家蹭饭时,硬是厚着脸皮跟她讨了许多她做的包子饺子粽子,冻在冰箱里。每天晚上,要么把这些“施舍”来的食品加热,要么买外面的冷冻速食,喂饱孩子和自己。


第五天,周末连续两天独自带娃的我,终于放弃了自己从前“不给两岁以下孩子看电视”的信念,将娃放在电视机前面,自己坐下来,喝杯酒,刷刷手机,喘口气。


第十天,家里的烘干机坏了,我愣是网上找了视频,自己把它修好;又翻出了之前就有有问题的床垫吸尘器,也顺手给修了。


这二十天,可能是我最疲于奔命、最艰难、最崩溃的二十天。我就靠着冷冻食品、给娃看电视、买买买和偶尔与朋友的见面,独自熬了过来。




05


“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尼古拉给我开的offer,竟然是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的。”


看到手机里里奥发来的这条消息,我从清晨六点多的迷糊梦中立刻清醒过来,给里奥打了个电话。


在里奥的新加坡之行的最后一天,公司进行了股东大会投票,决定弗德的去留。股东大会里共有五个席位,弗德占一个,公司CTO也是联合创始人之一的印度人埃米尔占一个,其他的几个投资人,根据份额占了剩下的三个席位:以尼古拉为首的公司A占两个,另外迪拜的投资人B占了最后一个。这五个席位中,弗德自然投给了自己,并且说服了埃米尔;埃米尔虽然对弗德也有不满情绪,但是和新来的里奥相比之下,弗德毕竟是他熟悉的人,何况弗德再次给他画了新的大饼,许诺了将来的更多利好,因此埃米尔也投给了弗德。


剩下的三个投资人席位,尼古拉原本信心满满,要说服投资人B,但是弗德不知怎么拉来了一个新的潜在投资公司,他威胁说,如果自己被赶出公司,这家公司就不会来投资了。投资人B因为对公司的盈利前景觉得不明朗,早就想找人接盘,于是便将手中的票地投给了弗德。


于是,股东大会以三票反对、两票赞成的比例,否决了罢免弗德的提案;里奥自然也不能成为公司新的CEO了。


“也就是说,尼古拉早在近一个月前就给我发的那封offer,连同他开出的薪酬待遇,全部都是无效的。因为他只占5个股东席位中的2个,他根本就无法一个人决定聘用我。”


里奥还告诉我,在股东大会前,弗德已经联合CTO埃米尔,将玛丽安开除出了公司;而尼古拉对此不闻不问,而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玛丽安承诺,会努力保住玛丽安坐稳COO的职位,直到里奥上任。


那时,我们都做好了九月份搬家去新加坡的准备:我已经向自己所在的咨询公司以及我服务的客户公司都表明过,将在八月底九月初离职;同时还通知了我们日托保姆,自九月份起我们就不再送孩子去她家了,她也马上找好了下一个家庭。也就是说,到九月份,我们会处在夫妻双方都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并且无人看管孩子的状态;而两个人在新加坡的offer,都还遥遥无期。


接到里奥的那通电话时,我刚刚下了地铁准备去上班。早晨的巴黎西北郊,阳光努力透过薄雾,发出有气无力的浅金色光芒,彷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竟然是太阳”这个事实。彼时我沉溺于一个叫《乐队的夏天》的综艺节目已半月有余,每天周旋于工作、带娃和面试新加坡工作的日子,这个综艺节目是唯一能点亮我生活的事物。在闷热的地铁里,拥挤的街道上,或是孩子睡去以后的夜晚,我如饥似渴地追这个节目。自己年轻时热爱过的摇滚乐队从未离我这么近过,而年轻时有过的对长长未来的梦想和盼望,为何今日却已变成朝九晚五、冷冻食品、婴儿奶粉、对老板对客户的跪舔,和生活中一次次的挫败与失望。


放下里奥的电话,手机视频里正播放到刺猬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州》。我在公司楼下的车站里,慢慢蹲下来,像被打脱了皮的狗,像无人收留的流浪汉,像任何一个没有尊严的生物一样,没脸没皮地哭成了一滩烂泥。


“我那些残梦 灵异九霄

徒忙漫奋斗 满目沧愁

在宿命身后 不停挥手

视死如归仇 毫无保留


黑色的不是夜晚 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 望头顶星光璀璨

摇旗呐喊的热情 携光阴渐远去

人世间悲喜烂剧 昼夜轮播不停


一代人终将老去 但总有人正年轻”


十分钟后,我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干眼泪,又取出粉饼,仔细地补上妆,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到公司门口。刷了门卡,对保安笑脸相迎,乘坐电梯到了九楼。九楼的尽头,还有三五个会议在等着我。作为一个有一份全职工作要做、有一个娃要养、有一份房贷要背的成年人,我并没有崩溃过后、一走了之的权利。




06


就在我们以为很快就要双双失业、失去所有收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五月份时我跟客户和老板提出的辞呈,只是口头通知,并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记录;而根据法国的劳工法,正式员工辞职,是需要一个复杂的流程的:要去邮局寄挂号信,离职日期以公司在签收挂号信后的三个月为准,才能算法律意义上的正式辞职。


但是,因为我的犹豫和谨慎,五月二十日那天,我最终没有寄出那封挂号信。也就是说,我的口头通知辞职,实际上完全没有生效。


我从公文包的底层翻出了那封一念之差没有寄出的挂号信,撕了粉碎,扔进垃圾桶。公司和客户屡屡问起我的离职日期,我以签证时间不确定为托辞,表示自己无法预知离职时间,要以签证日期为准。


同时,我们都拼命地面试其他的公司。面对同事,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地一如既往地上班,对辞职日期愣是不松口;面对亲友,我们只是含糊地说,快了快了,再等等。其实没有人知道要等多久,没有人知道,命运之手会将我们推向何方。只是在每一个灰心失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们互相打气,再咬一咬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终于,在八月份的时候,在我们去哥斯达黎加旅行期间,里奥收到了另一家新加坡初创公司的offer,职位待遇与之前那家持平。而我之前投的一家保险公司,也到了终轮面试。与新加坡相隔14小时的时差,我在哥斯达黎加晚上七点半,简陋的旅馆里,和那个当时并不知道会是我未来老板的西班牙人,愉快地聊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巴黎,我便收到了这家公司的offer。


那天我们开了一瓶香槟。过去那无数个等待结局的心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后记


2019年10月26日,我们一家三口携着猫,终于登陆新加坡,开始了新的生活。四个月后,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一年之内法国前前后后封城三次,在法国的朋友们一边在家上班,一边独自带孩子,苦不堪言,纷纷羡慕我们早早选择离开,去了一个安全高效且有强大服务业支持的国家。


而我们将这一切归功于运气和恩典:一年前,当我们第一次到新加坡旅行,对着面前美味的椰浆鸡腿饭,一拍脑门决定要搬家过来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之后会用九个月的时间,去准备这一场跨大洲的迁徙;经历了挫折,也付出了代价。当我们转过十字路口,站在一条崭新大路的起点往回望时,才发现当初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念头,最终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到新加坡一年后,我们被邀请去玛丽安家玩。她带着三个孩子,住在武吉知马山下一栋偏安一隅的房子里;屋后有很大的院子,绿树成荫,宽阔的草坪上立着两个小小的球门,孩子们在上面踢足球。还有一个不大的卵形泳池,池水清凉,我们泡在水里,握着啤酒闲聊。突然,玛丽安开口:


“你们还记得那个弗德吗?”


我们笑了,就好像玛丽安说了个笑话;这个人对我们和玛丽安的影响,都还历历在目,谁会忘了他。玛丽安接着说,那家医疗健康数据公司被查出了偷税漏税,弗德本人正在被新加坡税务局追查中,估计往后几年的监狱生涯是逃不掉了。


我眼前浮现出弗德的脸,那眼神中透出的精明和凶狠,即使只是看照片,也曾令我不寒而栗。现在,这眼神再也不会威胁到我们了。头顶热带焦灼的阳光,照射进清凉的池水里,热度就散了,融化成镶着金边的蓝色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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