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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我在这里成为一名数字游民 | My City in 2022

翊瑄Camellia 三明治 2022-08-01


文 | 翊瑄Camellia

此时此刻的我,坐在繁忙的里斯本机场的咖啡馆里,看着摩肩擦踵的“报复性旅游”的游客们在眼前穿梭,而我也即将加入他们的队伍,开始实施因为疫情而耽搁的欧洲游计划。
2019年,我辞去了在新西兰银行的高薪工作,买了一张单程机票,告别了生活近十年的奥克兰,只身一人来到英国看足球,追寻从童年就埋下的文学梦。谁料到还没站稳脚跟,就撞上了席卷全球的疫情,原定的欧洲杯六大城市观赛的美梦泡汤,连带着走遍英国和欧洲作家诗人故居的计划也付诸东流。但乌云背后总有一丝光芒,在英国抗疫的这两年让我体验了全新的文化和生活,封城独处的时候也因为有大把的时间反思自我,从而对自己有了更清晰地认知。
2021年,我追随着“数字游牧生活方式(digital nomads)”的热潮,搬到了葡萄牙生活,将自己彻底沉浸在远程办公和自由职业的氛围中,摆脱了社会时钟捆绑在女性身上的枷锁,选择遵从能给我带来能量的生活方式,用发自内心的热情和爱去感受和体验生命的馈赠。
2022年过半,我见证了里斯本作为“数字游民之都”的改变,而这座以明黄色彩和斑斓瓷砖驰名,同时又背负着历史沧桑感的城市,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我的一切。




初次知晓里斯本的名字,是因为这里是我最欣赏的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的故乡。佩索阿是一位充满着神秘色彩的作家,他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凭空创造出了80多位有着不同生活背景且个性迥异的虚拟人物,然后以他们各自的名义发表作品,而这些不同人物之间彼此还有交集,这一切都是在他死后才被人发现。他虽然一直生活在里斯本,并没有怎么游历世界,却在自己的想象中创造出整个宇宙。
我曾幻想着踏足他生活过的城市,走过他漫步的街道,停驻于他常去的咖啡馆,亲自体会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可以让佩索阿充满了创造力。之前在伦敦生活时,有幸受邀在“半亩方塘读书会”分享了佩索阿的著作《不安之书》,当时整个欧洲尚处于封锁阶段,我还在线上演讲的结尾说,疫情结束后出游的第一站,必须要留给里斯本。
如今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亲临里斯本这座城市,流连忘返于佩索阿留下足迹的地方,欣赏他珍贵的纸质和影像资料,激动的心情不可言喻!在佩索阿故居参观他的私人图书馆时,着实让我震惊。他除了拥有莎士比亚、爱伦坡、惠特曼、H·G·威尔斯以及古希腊诗歌等世界各地的文学书刊,还收藏了大量关于宗教、哲学、自然科学、医药和科技的书籍,在他那1300多本书中满溢着他亲笔书写的注释和评论。之前研究人员已经日夜不停地整理他遗留下的近三万份文稿了,如今又多了这些碎片化的资料,佩索阿实在是位让人钦佩的多产作家。
佩索阿通过观察和思考,不断审视人类的存在,每一次创作都是一个将过去的自我碾碎然后重新塑造的过程。而我在里斯本的生活也是一个不断剖析自我,发掘新身份的过程。佩索阿时常觉得自己是遥远边陲并不存在的乡村,是一则从未被写出来的书籍上的书评。他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习惯孤独而不是与人相处,他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将“自我”从普通人的身份中幻化出无数“他人”。读他的书仿佛看到我的想法和感觉跃然纸上,那些自己未曾找到语言来形容的东西,都被佩索阿描述的一清二楚。
我也很想成为像佩索阿这样的创作者,大隐隐于市,通过观察和思考,默默地审视人类的存在,而不需要受困于名声和社交生活,从而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全部用在探索自我和观察周围客观环境上,甚至在「虚无」中进行创作,用作品去解释自己短暂的一生。而里斯本就给了我这样的条件,虽然居住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但在这个没多少人认识我的葡语城市,我可以花很多时间和自己的思想共处,从而诱发出一种全新的感觉和意识的起点,从根本意义上深刻地感触到我和世间万物的联系。

拍摄于里斯本佩索阿博物馆




全球疫情考验着世界各国政府的应对能力,而葡萄牙政府则凭借迅速的反应能力,倡导民众佩戴口罩和接种疫苗,成为了新冠免疫的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之一。同时,政府还推出了一系列招揽人才的特惠政策,拯救了本国的经济,吸引了大批量的新移民和科技和创投圈的能人志士。
数字游民先驱和Nomadlist.com创始人皮特·莱沃斯(Pieter Levels)在2015年时就做出了预测:远程办公会成为未来趋势,到2035年时,全球数字游民的数目会达到10亿人,当前数字游民的发展过程也将迎来第四次浪潮:- 第一次浪潮:互联网发展时期(2007-2013)- 第二次浪潮:数字游民成为趋势(2014-2020)- 第三次浪潮:全球疫情冲击下的远程办公模式(2021+)- 第四次浪潮:多城市迁徙生活模式(2027+)
数字游民们一般会选择有较高生活标准且可负担的城市作为目的地,过去泰国清迈和印尼巴厘岛是数字游民的首选目的地,如今里斯本则凭借宜人的气候、国际化的环境、可负担的生活水平和利好的税收政策在众多欧洲国家中脱颖而出。
虽然后疫情时代的欧洲旅游业开始复苏,人们对于旅游的概念却因为远程工作的普及而发生了变化。以往去著名景点罗马、伦敦、巴黎、拉斯维加斯、纽约打卡式的短期旅行,已经逐渐被不如直接搬到当地住上几个月边工作边旅行所代替。
皮特·莱沃斯认为,基于休闲兴趣和社区活动的目的地才是旅游业的未来。如果你喜欢动漫,可以选择居住在东京;如果你热衷于乡村音乐,可能会喜欢住在纳什维尔;如果你喜欢瑜伽和冥想,住在巴厘岛可能最适合你。而我则因为喜欢海鲜暖阳和多文化聚集的环境,选择了里斯本作为大本营。
里斯本这个曾经名气不算太大的欧洲城市正依靠互联网的宣传,打造自己的品牌影响力来和大城市争夺人才。英国诺维奇开创了“文学之城”的名声,美国波特兰致力于消灭塑料成为“环保之城”,葡萄牙则凭借着数字游民的热潮,在球星C罗的故乡马德拉小岛打造了史上第一座「数字游民村」,里斯本也顺应潮流成为了Nomadlist上最受欢迎的“数字游民之都”。
20世纪80年代开始,超级富豪们可以通过「投资入籍」获得在全球的流动性。现在,诸如我这样的中产阶级知识工作者们正在通过数字游民签证获得相同的权利。皮特·莱沃斯在2021年推出了帮助数字游民移居葡萄牙的中介服务网站Rebase.co,我立即加入成为了早期客户。通过和移民中介的一对一咨询,我了解到基于我目前的情况,可以申请葡萄牙的D7签证(被动收入签证,也被称为退休签证和数字游民签证)。
从去年开始,包括克罗地亚、冰岛、西班牙、希腊等国家开始统统效仿葡萄牙政府,推出了针对数字移民和远程工作的签证,这些签证的特点是对经济要求相对低廉,申请流程和速度也比其他居留签证快捷。我在今年二月向葡萄牙大使馆递交了申请材料,四月就得到了批复,从此可以在葡萄牙和其他欧洲国家旅居长达2年的时间。
定居里斯本之后,我也在当地组织了很多针对数字游民和远程工作者的聚会,结识了一大帮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们,一起探店出游,看球健身,交流金融和科技领域的知识,分享彼此的创业成果。当前数字游民们正在引领一种分享全球化成果的新生活方式:一个自由、分散的和无边界的未来。是不是想想就令人激动呢!


我参与组织的里斯本数字游民聚会


硅谷知名创业人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曾经写过一篇博文《城市和野心 Cities and Ambition》,讲到了每所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都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的改变你的行为和思考方式。比如说纽约充斥着“赚更多钱”的思潮,洛杉矶总是告诉你“要变得更有名气”。
之前我在新西兰生活的时候总在吐槽为什么大家都不看足球,橄榄球有什么好看的,就像在以往的人际交往中总想去改变别人一样,我总有一种事情应该按照我认为的方式去发展,还妄想凭借一己之力来改变整个国家的文化。但是看看历史即可得知,诸如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发生的地方,都是一群人集体的智慧结晶,你需要找到你的群体,找到适合你的那所城市,而不是妄想螳臂当车,用自己微小的力量去改变城市。
搬到伦敦时,我所认识的朋友们多以球迷和读诗写作爱好者为主,因为足球和文学是英格兰著名的国家名片。现在在里斯本,我的周围则聚集着自由职业者和科技创业者,他们将这里视为下一个硅谷,在开放自由的环境中践行着持续创造的初心。我所处的环境都在某种程度上激励着我不断进步,也让我意识到不要妄图去改变文化,而是顺势而为,和志同道者们一起去加强你们认同的这股风气
保罗·格雷厄姆以前认为美国伯克利是优化版的剑桥,因为那里的人文气息浓厚还有更好的天气。但当他住在那里以后却发现事实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伯克利的人没有剑桥人那样的雄心壮志,他们虽然修养好学识高,但大多数人都只想好好地享受生活,而缺失了剑桥人的雄心壮志。然后保罗意识到,剑桥如果配上了好天气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剑桥了。如果你选择一座城市,也要接受它的弱点,里斯本的基础设施还没有那么的完善,大街小巷也不像我生活过的奥克兰那样干净整洁,国家公职人员也是出了名的懒散和效率低下,但正因为它的优点和弱点融合在一起才塑造了这座城市的性格,爱这座城市,就要接受它的一切。
没有人可以不受环境影响,如果你总生活在一个和你品性格格不入的地方,那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现在的巴黎已经成为了时尚之都,但百年前的巴黎却曾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圣地。印象派画家们出生在世界各地,后来死在世界各地,但是他们的壮年时期都选择巴黎作为落脚地,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同僚,有他们的观众。你的出生地并不代表一定和你的性格相符,你每个人生阶段所追求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不过在你心智成熟的那些年,选择一个对的城市将对你未来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影响力
作为内容创造者和web3的探索人,里斯本的生机活力与我的性格相符,这里也有我向往的多元环境和智识群体。和邻国西班牙相比,葡萄牙人更加平易近人,英语水平也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初来乍到里斯本,我的Airbnb民宿房东便亲切地带着我去参观葡萄牙体育和本菲卡的主场体育馆,介绍他的朋友和我认识,一起去图书博览会,一起去健身撸铁。我平常光顾的咖啡馆和餐馆的店主和服务人员也可以用流利的英语与我交谈,他们亲切热情的态度和分量饱满的菜肴总会让我想到家乡山东 ——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好客实在的葡萄牙让我一度漂泊不定的内心,有了安稳下来的感觉。
在里斯本的数字游民群组和当地的Meet-ups网站上每天都有精彩纷呈的活动,比如在今年四月份,我在活动上结识了当地web3的创业人费德罗和菲利普,大家相聊甚欢,然后有幸被他们邀请去巴塞罗那参与Celo Connect区块链大会;同时,我还参与了冥想瑜伽课程、创意写作和读书小组,在这些线下活动中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每每与这些文化背景迥异的人们聊天,总能让我迸发出新的创意灵感,我也在双语播客Chiwi Journal上面采访了这些有趣的朋友们。
在葡萄牙生活的这大半年,给我在创造力层面带来最大的启发便是法朵(Fado)表演。法朵的葡萄牙语本意表示“命运”或“宿命”,这种音乐形式也常常被称为葡萄牙怨曲。法朵和另一个很有名的葡萄牙词语“怀旧、想念(Saudade)”一样,是一个无法被其他语言完美翻译的词语。表演者虽然在哀叹命运无常,但其中也包含着对生命的热爱和反抗。
在里斯本初次欣赏法朵表演,就让我想起苏轼的《前赤壁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以至于在之后的生活中,我将欣赏法朵列为生活的常规项目。伊比利亚半岛的作息慵懒惬意,人们往往在晚上十点左右才享用晚餐,而我为了欣赏晚八点以后才开始表演的法朵,也入乡随俗改变了作息时间,下午在街头晒着太阳写写东西,晚上准时赴宴,听着小曲一直到深更半夜,在葡萄牙的美酒佳肴和法朵音乐的陪伴下迷失自我。
尼采曾经说过:“没有音乐的生活将是一个错误。上帝赐予我们音乐,首先是为了引导我们不断发展。音乐可以让我们兴奋,让我们转移注意力,让我们振作起来,或者用它最柔和的忧郁音调击碎最坚硬的心。但音乐的主要任务是把我们的思想引向更高层面的东西,甚至使我们颤抖……”音乐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它完全抽象,又具有深刻的情感。它没有能力代表任何外部的东西,但却有一种独特的力量来表达内心的状态或感受。
葡萄牙最具代表性的音乐法朵便完美诠释了里斯本这座城市的气质:时而欢快明朗,令人想到烈日照耀下的金黄色的雕刻和五彩斑斓的瓷砖装饰过的教堂;时而慷慨奋进,把我带回到大航海时期葡萄牙灿烂辉煌的荣光岁月;时而悲恸哀伤,代表着当地人们在经历经济危机时背井离乡的无奈和惆怅。音乐存在着一个深刻而神秘的悖论:虽然它让人更强烈地体验到痛苦和悲伤,但它同时也带来了慰藉和安慰。
那么就让我用一首在聆听法朵时写下的小文收尾吧,祝大家都能在广袤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落脚之地。我找到了里斯本,那你呢?

我喜欢在清晨五点漫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我喜欢和流浪者讨论这个荒谬的世界,我喜欢看着太阳从沉睡的世界中缓缓升起,我喜欢和陌生人有一番哲思对话。
我经常犯错,也喜欢把事情搞砸,但我正在努力学习接受我的弱点。
大多数的时候我根本不在乎别人对我创作的评价,这是我的生活记录,是我对艺术的看法。但有些时候,我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透过文字看清本质,我只想对Ta一个人有意义。
我底层悲观,但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因为我还活着,活着,就拥有一切。
我爱笑,我爱闹,珍视微小的美好。像是阴雨天一杯咖啡上的热气,在街道转角看到情侣在拥抱。
我喜欢又讨厌人类,因为无法理解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他们也没法理解我,或者说我宁愿拒人千里之外。
我20岁的时候从中国搬到新西兰,30岁又从奥克兰搬到伦敦再到里斯本,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我走遍了四大洲但没有一处可以称之为家,但却在创作中建立了自己的根基,我遇到的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世界。
我还在路上,也不知道究竟要去何方,我想把生命活成艺术,把我的存在变成一首诗歌。尽管艰难,却因为真实而美丽。




拍摄于里斯本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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