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视微小说连载 | 《钻尖》23：大梦不觉醒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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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尖》：大梦不觉醒的温床
顾靖
第三十九章
大梦不觉醒的温床
“
听老兵说，曾经有个退伍老兵在部队的时候，比谁都想家。可是回到了家后却发现，一切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美好。于是他在退伍一年后回到了老部队，但是那个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无比厌恶的地方流泪，但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他是军人，老部队的纠察会管他叫班长，可是当后来再次回到部队时，却换回的是一句“老乡，这里是军事禁区，禁止靠近……”据说他哭着给自己的老连长打了个电话，等连队派人出去的时候却没发现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听说过那个复员老兵的一丁点消息。
类似的话，成石也说过。那个时候的他刚休假回来，我问他休假是什么感觉，他砸吧砸吧嘴说：“部队就像是轧钢的车床、磨面的石磨，可等你习惯了那股子刚硬，它也是一张能让人大梦不觉醒的温床……”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指的是离开部队，再也回不来的那种，就像我永远体会不到班长离开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常常会后悔一件事情，那就是让指导员告诉我班长的消息。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就老老实实待在老炮营，那么是不是就不会为班长的离开而伤心。想一想，又否定了，这一点大家做得远比我好，陪一个人到最后，真的很难……
★ 列兵 秦锐
在老炮营的日子，秦锐变得安静起来，是在经历过喧嚣和寂静后的一个平衡点。总归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部队常常讲的第二适应期。两个月的大把时间，让秦锐逐渐适应了这里，也让他有了更多时间的思考。
在这里闻不到弹壳被抛出时带出的硝烟味，也看不见整齐正规的队列行进，只能接受这里满是修补过后的伤痕，和天天把日子精准到秒的稿纸，这个当然是徐帅的复员倒计时。
那天，秦锐被冯强带着外出了一次。如果这在老连队，绝对是新兵打破头都要抢的一件事，但是在这里，却是因为徐帅过于懒散，连出门逛逛都是懒得去，所以秦锐成了第一人选。
出门的时候秦锐还特意问冯强需不需要换上便装。
冯强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秦锐，然后摇摇头示意不用。他说“你不管穿什么衣服出去，这里的老乡都能准确地分辨出来你是解放军还是只有一墙之隔的武警。”末了，他又说道：“但是……我们不在这个行列里。”
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柏油马路上，显得有点反光。秦锐就和冯强站在路边，他们期盼着能有过路车捎他们一程。
路过的车子终于有停下来的了。那是一辆准备去外面买点肥料的拖拉机，二人连声道谢后爬上了车。
开车的老乡非常热情，一路问东问西，让秦锐很不适应。他说：“你们当兵的待遇就是好啊！什么都给发，还管吃管住”。冯强苦笑着说：“是啊是啊！六菜一汤还管两主食呢。”
冯强的回答让开车的老乡感慨起来，说：“我就想让我老小去当兵。我老小今年17了，读书读不进去。但是人聪明，你说这去当兵能图个啥好奔头不？”
冯强打着马虎眼说道：“那指定老出息了，最起码比我强，最少转士官没问题。你说对吧！”说着，冯强用胳膊肘捣了捣秦锐，秦锐只好回答说对。
老乡扭过头看了看冯强的军衔，然后自顾自地说：“士官也不错啦，也是官啦！咱也不图他多出息，就盼他能懂事，将来糊口不成问题……”。
半个多小时的路途，大多是都是老乡在说话，天南海北的扯个不停，却极没营养。冯强性子好，一句接一句的搭着话。末了，到了地方，二人立马道谢下车。
“真累！”冯强看着老乡的车走远后说道。
“要是徐帅在，他肯定很乐意和老乡聊天。”秦锐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说道。
“唉！保不准，我们的老爹老妈看见当兵的，也会问他们在部队怎么样。睡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训练苦不苦，其实不是在问他们，他们是在问自己的儿子。”冯强颇有感触的说到。
“部队和部队是不一样的，就算同样的部队，人也活得五花八门。”这是秦锐来到老炮营后对部队的重新认识。在新兵连的时候，他曾经以为部队就是他所看到的那个样子，紧张，紧张，一直紧张。
“也许吧，可是心在那呢！”冯强说话后，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带着秦锐四处瞎逛。
穿着军装的秦锐有点引人注意，不管干什么都会换回别人的多看几眼，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应。可是冯强却驾轻就熟，丝毫没感觉到别扭。
在路过一家琴行的时候，秦锐止住了脚步。冯强顺着秦锐的目光望去，一个不大的门面里贴满了各种乐队的宣传海报，桌子上还放着几把吉他。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个短期的吉他培训班。
“我想进去看看，行吗？”秦锐问道。
“当然可以，时间还早，你想看就去吧！”冯强不以为然的说到。
走进琴行，置身与曾经无比熟悉的环境里，秦锐兴奋而又恍惚。他用手触摸着自己的迷彩服，传递过来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感觉，他着才稍稍放下心来。最终，秦锐用自己的津贴买了一把非常便宜的木吉他，原因就是他想起了成石。
团部大院门口，几个士兵对着门外翘首以盼。突然一个兵兴奋起来，对着门外喊道：“快看，来车了。”
几个兵趴在电动门的栏杆向外看去。
“退后点，瞧把你们激动的。”负责警戒的警侦连士官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几个兵悻悻地退后了几步，但是等看清车上下来的人后，就再也顾不上什么了。为首的一个兵，一个助跑，单手一撑就跃出了将近一人高的栏杆，大喊：“班长！”
冲出营门的正是成石。
“嘿嘿！班长，那是我们班长刚住院回来，原谅原谅！”说话的是叶一阳，他们自然没有成石这一手功夫，只好老老实实从门口出来，嘴里却不住地跟哨兵道歉。
负责警戒的士官搞清楚原由后，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吩咐让他们快点。
林忠从车上下来后，心情既轻松又沉重。看着前面那个无比熟悉的营房，他又感觉到了陌生，无数次的进进出出，已经让他把这里当成家门口了。都说回家的时候是风风光光的，可是林忠感觉自己给这个家丢人了……
直立在地上的拐棍终于动了，一下一下砸在回家的路上，尽管还没有完全习惯手中的铁家伙，但是林忠仍然努力让自己走得自然一点。
“班长！”成石在远处看着难受，飞奔过来，一个熊抱，扑在了林忠的身上。
“好了好了，还当以前呢！”林忠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可是成石却不愿松开，直到张睿和白小松几个人赶了过来。
“看到你们可真好，都长大了。”林忠挣开了成石，看着面前军容严整的几人，林忠捏了捏叶一阳的脸，又拍了拍张睿的肩。这种熟悉而又亲昵的动作让面前的几个人感到鼻子发酸。
这个说班长我想你，那个说班长回来了真好，还有帮林忠背行李的。林忠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的笑容，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大家搀扶着林忠，一步一步朝着连门口走去，在路过大门口时，哨兵为林忠专门打开了只有车辆经过才会打开的大门。对此，成石报以了感激的笑容，哨兵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有看见。
“连长呢？”林忠问着身旁的成石。
“连长……连长在连里等你呢！”成石如实回答。
林忠点点头说：“我就怕他来，你们来我还能随意些，你说他要是来了，我指定不会让你们扶我了。”
“他比我们都了解你，所以他没来，谁叫他是咱们连一号呢！”成石回答。
连长房间内，纪成眼都不眨地盯着窗外。自打林忠进了团门后，纪成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就连手中的烟燃烧到了尽头都没有发现，直到他的手被烟头给烫了一下，他才慌忙掐掉。
“该死！”纪成啐了一口，然后重新掏出一根烟点着，但是却没有放到嘴里，而是拿在了手中，任凭烟雾缭绕在眼前。
在第二根烟即将烧完的时候，林忠终于走到了连队门口。还没进门，几个骨干连忙把白小松等人挤开，一声不吭地把林忠搀到了班里。
郭峰神情复杂地看着已经再也不能和他竞争的林忠缓缓坐到了床上。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想上前去安慰，但是他更觉得应该给这个竞争多年对手一点时间。
纪成房间外，林忠换好了已经好久没穿的军装。如果忽略掉他手中的拐棍，林忠的军容可以说严整到了极致，让人怀疑面前站着的是不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
林忠轻声打了一个报告，可是并没有回应。林忠把拐棍夹在了腋下，双手轻轻拧开了纪成的房门。房间内，纪成正坐在椅子上发楞，从窗帘缝隙探出的一束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表情沉重得可以拧出水来似的。
“连长。”林忠平静地看着纪成。
“都……都还好吧！”纪成的眼神飘忽起来。每当看见林忠腿旁的拐棍时，就像触角碰到了火焰。
“挺好的，如果能够恢复的好，拐棍就可以不用了。但是现在，只能靠这个东西。”林忠轻轻用手轻轻摩擦着拐棍的扶手，有点依赖，又有点无奈。
“连队会为你负责的。”纪成望着林忠，认真的说到。
“负责？连长，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给自己负责。”林忠摇了摇头。这一刻他倔强得有点无情，但这种无情却不是对别人，所以显得格外残忍。
“你对你负什么责，没人需要你负责。一开始，我当是摔断的腿，后来才知道你腿早就跑出了问题。一个把一切都交给连队的人，我纪成要是再小气，就真是二百五。我怕啊，我怕对不住你！”纪成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眼睛湿润而又通红，像是护犊的狮子。
“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我才不敢面对你。我当了这么久的兵了，从来没有特殊过，我不想临了还打破了自己的坚持。”林忠依旧温和而又坚定。
“你这种坚持有意义吗？自打你回部队的那一刻，我就一直看着你，你知道你这段路你走了多久吗？两根烟！我曾经最优秀的班长，走了三百米不到的距离就用了两根烟的时间，两根烟啊！你最慢的时候，四百米障碍也能跑两个来回吧！”说到最后，纪成几乎是吼出来的。
也就在这时，纪成的房门被人打开了。成石和一群骨干出现在门外，显然是听见了纪成的吼声。
“干啥？造反吗？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我会欺负你们班长？我……我靠！我纪成倒在你们眼中成恶人了！”纪成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搞得一楞。但是看到面前一个个踩着时间点的人，突然明白了，他们一直在门口偷听。
“不是这个意思，连长。”成石硬着头皮开口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你们都说说。”纪成一脸愠怒地看着他们。
“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们怕两个最讲感情的人……伤心。”成石说得异常诚恳，纪成也不好发作，只好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但是面前的人却第一次违背了他这种命令方式。
“我和林忠有感情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都回去吧！”无奈下，纪成换了一种方式，尽可能的让自己语气平稳下来。
可是成石他们依旧不买账，而是纷纷望向了林忠，后者朝他们示意地点了点头。
成石等人看见林忠的表态后，这才慢慢地退出了房间。原本拥挤的房间，瞬间冷清了下来。
“你说你有这种凝聚力和向心力，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呢？”纪成点着了一颗烟，沉重地抽着。
“你是九连的一号，没人动得了。这件事上，他们感觉我最难受，所以才向着我。”林忠终于强撑不住了，他把拐棍靠在墙上，然后弯下身子费力的拉出一张椅子。纪成楞楞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醒悟似地拍了拍脑门，连忙扔下手中的烟，抢在林忠前面把椅子拉了出来，然后小心地扶着林忠坐了下来。
纪成实在是太不习惯这种感觉了，他不习惯曾经能够把障碍跑进一分四十秒的林忠如此虚弱，他还是把面前这个已经残疾的男人，当成了一直强悍的代名词。
纪成心疼地看着林忠，他把自己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放进了林忠嘴里。林忠愕然地看着纪成。
“抽吧，你会好受点。”纪成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林忠嘴唇微微动了动，几个字艰难地从他嘴里迸了出来：“我不适合部队了。”
说完，林忠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呛人的味道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第一次抽烟的林忠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顺着他脸颊落下，然后像是两条小溪一般淌过，在那张温和而又坚毅的脸上留下晶莹的痕迹……
《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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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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