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平：经济短期承压 长期向好趋势不改

新冠肺炎疫情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正在逐渐显现出来。从最先曝出的中小微企业流动性困境，再到疫情冲击对宏观经济的整体影响，从短期的纾困救急之策到长期的可持续发展途径，都备受市场关注。

对此，《金融时报》记者日前专访了中国银行业协会行业发展研究委员会主任连平，请他分析了包括金融业在内的各领域能够如何提供更及时有效支持，中国经济如何在疫情可控后尽快走上恢复性发展轨道。连平认为，疫情会对实体经济构成短期影响，但中长期向好的趋势不会改变。

《金融时报》记者：受本次疫情影响，不少中小微企业在普遍停工、停产，需求受到压抑的影响下出现了流动性困难，行业资金链明显紧张。您认为，在目前已出炉政策基础上，对于一些受到较大影响的行业，还可以采取哪些措施？

连平：疫情影响下，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小微企业的流动性问题。对于很多企业而言，其收入在一定时期内大幅减少，甚至归零，但很多支出却是刚性的：员工工资、税费、租金、养老金、社保等开支难以避免。

因此，我建议从两个方面来缓解企业压力：一是减少支出，二是加大金融支持力度。

减少支出这方面，各级政府已经推出了多重举措，包括税收、费用和租金减免、延迟或免交水电费等。我建议，对于受到疫情严重冲击的企业，可进一步考虑豁免其一段时间内（比如一季度）的固定支出（比如租金、社保等），等到疫情控制住、正常复产复工后再恢复征收相关费用。

金融支持方面，则要靠金融机构发挥积极作用，不仅要做到不抽贷、不断贷，而且要对受疫情影响严重的企业、一些重要生产和医疗物资相关的企业增发贷款。当然，目前很多银行等金融机构已经开始有所作为，我认为未来力度还可以有所加强。

现在，中国银行业的盈利水平良好，拨备水平也比较高。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商业银行贷款损失准备余额为4.44万亿元，拨备覆盖率为187.63%，商业银行不良资产率保持在2%以下，其中国有大型银行的不良贷款率较年初和2018年同期均在下降。这保证了银行有能力在关键时刻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应对当前疫情冲击的影响。

在平时，风险控制当然是银行必须遵守的重要原则，而在大疫之年，银行可以适当提升其风险偏好，以更大力度支持实体经济。比如，对一些重点的民营、小微企业给与政策支持，在扩大新发放贷款规模的同时，还可以支持企业延期偿还贷款，甚至对有实际困难的民营、小微企业豁免债务。银行业的高拨备覆盖率，在特殊时期发挥作用，正当其时。

当然，监管也应当适当放宽一些约束性指标。例如，允许商业银行将小微贷款不良率增加2%左右，具体由各行自行掌握。此外，还可以采取一些更大力度的针对性举措：安排政策性银行投放小微贷款1万亿元左右；全面允许小微贷款展期半年；允许担保公司、保理公司、融资租赁公司、小贷公司等小型地方性金融机构适度提升杠杆率，扩大其融资能力。

《金融时报》记者：与非典时期相比，当前中国经济发展所处的周期不同，疫情冲击对经济的影响可能会有哪些差异？

连平：从经济运行的周期来看，中国经济当前面临的情况与2003年比具有明显的不同。

从长周期来看，2003年时中国刚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外部环境豁然开朗；出口持续高速增长，年出口增速超过30%；同时投资增速也比较高，资本形成对GDP贡献也很大；而消费占经济整体比重则相对偏低。可以说，当时是经济偏热、宏观政策偏紧的状态。对比当前，中国经济正处在一个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多、国内经济增速趋缓、转型升级压力大、人口红利减弱的背景之下，同时当前各种要素投入已经处在相对比较高的位置，不能过度依赖加大要素投入来驱动发展。

但从短周期来看，经过此前一两年的政策推动，中国经济出现了一些企稳迹象，例如，出口等外部环境有所改善，工业进入了一个短期补库存的阶段，制造业PMI连续三个月位于荣枯线以上。 因此，尽管疫情会带来短期的影响，但短周期内也有一些积极因素在支撑经济发展。可以预期，未来宏观政策逆周期调节将进一步推进，财政政策将更加积极，金融支持力度更大，短期内经济不会出现断崖式下跌。

而从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第三产业受到疫情的影响比较大，而与过去相比，其在GDP中占比明显提高；但我们也要看到，包括线上业务等一些新业态发生了积极变化。虽然现在线上消费等数据统计还不完善，但这些新业态的实际增速很高，占经济的比重也越来越大，这将抵消掉很多传统服务业的损失。

第二产业的情况略有不同。实际上，从历年经验来看，春节期间本来就是制造业、建筑业的传统淡季，停工停产的实际影响没有那么大。一旦疫情得到控制，3月及之后将推动全面复工复产，此前的一些减产等可能会被加班加点赶回来。因此，从全年 来看，第二产业的影响应该可控，大幅回升可期。

目前，全国两会尚未召开。一般来讲，很多地方都会在两会后明确全年发展计划。一季度的情况会被考虑进来。我相信，很多行业仍会通过后续三个季度的恢复性生产和发展来实现全年既定的发展目标。

《金融时报》记者：疫情过后，您对经济全面恢复方案有哪些建议？

连平：日前，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调研指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时指出，要统筹推进经济社会发展各项任务，在全力以赴抓好疫情防控同时，统筹做好“六稳”工作。要坚定信心，看到我国经济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疫情的冲击只是短期的，不要被问题和困难吓倒。要加强经济运行调度，尽可能降低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努力完成今年经济社会发展各项目标任务。

这一表态释放出明确信号，即尽管一季度我们会遭遇到一些损失，但全年经济社会发展的各项目标并未有变化。后续三个季度里我们还会全力推动改革发展，把损失追回来。

从整体上看，要实现这一目标，宏观政策要做好逆周期调控，加大力度，实现“六稳”。我们要把经济发展的内生韧性与制度性积极因素有机地结合起來。中国经济无疑是有韧性的，但这种韧性并非是完全自发实现的，而需要通过制度功能来加以发挥。例如，我們应继续推进城镇化建設、区域经济一体化以及农村经济改革，推动中国经济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

具体来讲，我有如下建议：

一是财政政策要更积极，有力支撑社会经济平稳运行。可以进一步加大财政赤字力度，比如将全年赤字率目标设定在3%到3.2%之间；发行特别国债，来支持疫情防控、补上国民经济发展的短板、进一步支持小微企业、对医疗卫生等行业加大补贴、建设力度；地方上可以增加专项债规模，从而支持医疗设施建设，加强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公共卫生防御，鼓励互联网等新业态、新技术、新模式发展。

二是货币政策实行“宽货币+增信用”组合。宽货币，是指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目前来看这个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了，货币市场利率水平短期内也难以上扬；而增信用则是指金融机构给实体经济的实际融资规模要继续扩大，2020年信贷规模的增速可以适当提高，达到13%-13.5%。其中，贷款增量部分可以更多倾斜于民营、小微企业、消费信贷等领域。

三是适度调整监管政策措施，允许银行在能力范围内适当提高对不良的容忍率，强化定向支持。当前商业银行整体经营状况不错，拨备覆盖率水平较高，这笔可观的存量资金是该发挥应有的作用了。在目前情况下，它可以被用来对整个社会经济运行提供有力的支持保障。如此一来，可以降低金融机构支持民营、小微企业的顾虑。

四是切实做好稳就业等民生保障。受疫情影响，一些小微企业可能会倒闭，一些农民工返乡后无法回到原来的企业打工，这就要求当地政府积极作为，抓好稳就业工作，尽可能就地安排，或加强再就业培训。

五是抓住机会，布局、推动新业态发展。在非常时期线上购物、线上教育、远程办公、电子商务等领域意外迎来爆发期，有可能实现跨越式发展。有关部门应该对此密切关注，出台政策推动规范这些线上业务理性发展，这不仅能够稳消费，也是中国经济结构转型、动能转换的一个重要方面。

六是控制价格波动，平抑物价。统计局最新公布的一月CPI是5.4%，这实际上是缘于去年同期基数较低形成的翘尾效应、春节消费需求增加以及猪肉等食品价格较高等综合因素。疫情期间，供给端面临着物流、生产等压力，部分企业闭店歇业，不过需求端也同样大力减弱，因此除了局部、特殊物资的紧缺，大多数地区的日常产品价格应当没有太大上升压力。但是，特殊时期我们要特别警惕部分人借机炒作，囤货居奇，这会对市场心理造成较大干扰。对此，监管机构要密切关注、严厉打击，控制价格波动。

七是做好预期管理。实际上，在疫情的萌芽阶段，一些谣言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随着目前各级政府高度重视，加强信息公布，这些流言不攻自破了。目前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各地不要过度升级防控措施，一些非理性的措施可能让百姓误解事态的严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