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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栋:出乎意料的结果

2017-05-14 中国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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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是个“假丫头”,实际上是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丫头的童年看似苦涩,苦涩背后却是温暖的甘甜。恰如一道经久耐品的香茗,品出的是浓浓的北方乡土气息。丫头朝思暮想为出嫁的马兰姑姑押车,却酣睡在马车上,空欢喜一场。这一回,丫头哭了,真像个丫头了。


  每一个人的记忆中,都有几件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事。在我的童年,押车就是一件让我无法忘却的事。


  冬天的乡村,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阳光铺洒下来,显得特别清凉。池塘早已被厚厚的冰封死了,正是孩子们滑冰车的好时候。孩子们嗷嗷地叫喊着,冰车急速向前冲刺,不时有孩子摔倒在冰面上,引来其他孩子的一阵阵笑声。跟孩子们相比,大人倒清闲得多,他们揣着手,嘴里叼着自卷的大炮烟,轻轻地跺着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清闲。这时候,正是村子里婚嫁最为频繁的时节。谁家摊上这样的事,谁家便忙得不可开交。


  我正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马兰姑姑要出嫁的消息。


  当时,我正和弟弟,还有石头、青松等一大帮孩子在池塘里滑冰车。弟弟跟青松撞到了一块儿。青松打了他一拳。我不愿意了,我走过去,一脚踢翻青松的冰车。虽然我跟青松是同一年生的,都是九岁,却比青松高出半个脑袋,青松有点儿怕我。我正想再跟上一脚,把青松踹趴在冰面上,却猛地听到石头他们发出一阵哄笑。我顺着石头的目光看去,看到马二奶奶正从地上爬起来。原来是马二奶奶跌了一跤。马二奶奶拍打着身上的土,朝这边骂一句,便又一颠一颠地朝南街走去。马二奶奶是一双小脚,体格胖,又穿着一件厚厚的黑棉袄,她走得又急又快,身子一扭一扭的,胳膊不停地向后拽悠着,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慢慢向前滚动着的大皮球,很滑稽。孩子们又是嗷嗷的一阵哄笑。


  石头回过头,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她那个漂亮闺女快走了,她能不着急吗?”


  “快走了,往哪里走?”


  “那个马兰,快给人家做媳妇去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马兰姑姑要出嫁了。我心里猛地忽悠一下子,心跳便快了许多,觉得自己喘气都有点儿困难了。


  我站在冰上愣了片刻,再也没有心情滑冰车。我喊了一声弟弟,便提起冰车,朝岸边走去。弟弟显然还没有玩够,他好像没听到我喊他,他盘脚坐在冰车上,拿手中的铁棍一撑,冰车便向远处滑去。


  我一个人回到家里,看到奶奶正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纤条上,水珠像一串串冰糖豆似的淌下来,闪着晶亮的光。地上湿了一片,奶奶跺了跺脚,她看到我一个人走进门来,便问道:“你弟弟呢,没回来?”


  “马兰姑姑要出嫁了。”我说。我瞅着奶奶,那目光如同耙子一样,似乎想从奶奶的脸上捞着点什么。果然,奶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


  “真的?哎呀,我得赶快把那块花布料给你马兰姑姑送过去。”


  奶奶说着,便拐着小脚走进屋去。我把冰车扔到墙根底下。我看到两只麻雀飞过来,落在光秃秃的枣树枝上。我举起胳膊,使劲儿挥了挥。那两只麻雀便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奶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块花布料。那布料是黑底儿,花是大红的,碎花。奶奶说:“丫头,过来帮奶奶个忙。”我走过去。奶奶让我攥住布料的两个角,轻轻一抖,那布料便展开了。我的眼睛被耀了一下。接着,我闻到一股浓浓的樟脑球味儿。奶奶拿手抚摸着布料说:“你看这布料,多鲜活,这还是你爹娶你娘的时候,人家送的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奶奶说这话,脸便红了。我有些嫌弃奶奶唠叨,就把布料使劲儿抖搂了一下。布料差点儿从奶奶手中脱开。奶奶被吓得一哆嗦,“慢着点,该死的。”


  奶奶重新叠好布料,然后把布料紧紧地夹在胳肢窝里,说:“我给你马兰姑姑送去。”


  “我也去。”我说。


  “你去干什么?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奶奶劈头盖脸地说。我只好眼睁睁地瞅着奶奶走出门。


  我坐在清冷的院子里,心里有点儿没着没落。我咬着牙,嘟着嘴,眼睛盯着一只咯咯乱叫的老母鸡,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是不是马二奶奶要让别的孩子去?我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想。让我给马兰姑姑押车,这可是马二奶奶亲口跟我和奶奶说的,并且不止说过一次呢。我记得清清楚楚。


  奶奶是个神婆婆,会给小孩收魂儿。谁家的孩子受了惊吓,把魂儿吓跑了,晚上睡觉哭闹,白天没有精神,就叫奶奶去收魂儿。一般收魂儿,都得等到天黑孩子睡实了以后。晚上天黑,奶奶为了有个伴儿,总是带上我。我在前面打着手电筒,奶奶在后面跟着。马二奶奶的小孙子经常被吓着。奶奶便带着我给马二奶奶的小孙子去收魂儿。马二奶奶见到我,便稀罕得不得了,摸着我的头说:“你看这胖小子,长得多精神,等小兰子出嫁的时候,让这胖小子给她押车。”


  马二奶奶的话,把我说得像吃了蜜糖似的,心里甜甜的。长这么大,我还没给别人押过车呢。去年,我看到石头给人家押车回来的样子,心里羡慕极了。石头穿着一身新衣服,红光满面地从车篷里钻出来,手里还大包小包地提着。我知道那包里是糖块和点心,便跑上前,说:“石头,给块喜糖吃吧。”石头好像没看到我,躲过我便走远了。石头的身子一颠一颠的,嘴里还哼哼着歌。


  自从马二奶奶说过这话以后,我就一直盼着能听到马兰姑姑出嫁的消息。今天终于听到了,不过,是从石头口里听到的。听石头的口气,马二奶奶并没有让他押车的意思。要是让石头押车,他早就跟我说了。可石头他爸是村里的会计呀。想起这些,我心里就火烧火燎的。


  押车可是一件大事。在我们这里,闺女出嫁,是很隆重的,都得要有娘家人去送。一般都是三驾马车。当然,那时候村子里没有汽车,也没有拖拉机。实际上,三驾马车一字排开,用新席子或苇箔扎起拱型的篷子,六匹大马披红挂彩,行走在清晨的平原大道上,星星眨眼,铃声悠扬,也是蛮气派的。第一辆马车上坐的是二三位男客,一般是村支书和新娘本家的长辈。第二辆马车上坐的是新娘和两位女客,这两位女客一般是新娘的婶子和嫂子。而最后一驾马车则是拉新娘嫁妆的。在那个时候,姑娘的嫁妆通常是八铺八盖和两个大木箱子。马车前头放一个大箱子和四床铺盖,马车后头也放一个大箱子和四床铺盖,车厢中间,放的则是茶壶茶碗、暖瓶果盘一类的东西,条件好的还陪送一台收音机或者缝纫机。而在这车上,是必须得有一个小男孩的。他坐在这些嫁妆中间,把这些嫁妆押到姑娘的婆婆家去,这就叫押车。押车,意思就是把这些嫁妆看好,不得丢失,当然,嫁妆都已让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想掉都掉不下去。后来我才明白,人们让一个小男孩押车,完全是为了吉祥。当马车停在新郎家门口,人们一拥而上,解绳子的解绳子,扛东西的扛东西。这时候,小男孩的权力大了,把身子压在铺盖上不让解,或者两手抱住箱子,不让扛。怎么办?拿糖,拿点心,拿钱来,钱少了还不行。最后,糖有了,点心有了,钱也攥到手里了,小男孩也就撒手不管了。并且,这个小男孩还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上席,闹一顿好吃的不说,还不时得到那些外村人的夸奖,那脸面,风光得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给新娘押车,那可是最肥的差事。


  我当然不想错过这样的好差事。我坐在院子里,等着奶奶给马兰姑姑送布料回来。也许奶奶一回来,就会把好消息告诉我。

 

  ——本文选自刘玉栋著山东教育出版社《我的名字叫丫头》,详细精彩内容请读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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