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教授陈云松：ChatGPT给人文社会科学带来的机会大于冲击

中国社会科学网：ChatGPT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陈云松：在技术方面，ChatGPT本质上运用的是AIGC（AI generated content）技术，是直接可以输出内容的，目前以文本内容为主，这也是它和搜索引擎很大的区别。以往我们熟悉的AI基本运用的是决策式模型。以文本类的决策式AI为例，第一步往往是判断文本的内容和要求，第二步是判断自己的任务，第三步是检索相关的内容；而ChatGPT这类的生成式AI还会再多进行一步，那就是生成全新的内容，而这需要对提问者的偏好和想法等进行预测，还要能够生成合理、流畅、有意义的文本，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在学习和判断机制方面，决策式AI一般用的是“条件概率模型”，即一件事情发生后另一件事情发生的概率，个人感觉这种学习机制比较像我们从课本上学习技能类／知识类内容。这类知识是有准确答案的，学习的模式就是背题记答案，这种模式的好处是准确，极大概率不会出错，坏处就是可以生成的决策数量／输出内容是非常有限的。当没有对应的问题或者问题的表述有误时，就无法输出答案。

而生成式AI往往用的是“联合概率”，即两件事情同时发生的概率，并以此将文本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内容，这种学习模式更像是人类最初学习语言的机制，靠联想和模仿，比如小时候，当汽车这个物件和汽车这个词同时出现的频率多了之后，我们就自然而然会明白汽车这个词指代汽车这个物件。

因此，ChatGPT非常适合文本内容生产，它的底层逻辑就是在模仿人类的语言机制，这种模仿式学习的好处是很灵活，不死板，可以生成大量的内容，问题是很不准确，很多时候内容是模糊的，甚至会出现“不懂装懂”、“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中国社会科学网：从整体上来看，ChatGPT给人文社会科学带来的新变局是什么？

陈云松：对人文社会科学来说，ChatGPT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总体而言，ChatGPT给人文社会科学带来的机会大于冲击。ChatGPT是一个很好的“助手”，它强在对既有文本的整合和输出，但它不太具备创新能力，也无法生成新的观点和想法，而这往往是研究者所拥有的能力。因此如果研究者擅长提出问题，或许可以有效利用ChatGPT的整合能力和检索能力，发现很多新的想法。如果未来ChatGPT的检索和整合能力进一步加强，其实是一个很强的文本分析工具，类似的AIGC技术若再进一步发展，将对数据的挖掘／爬虫／大数据的获取等都有帮助，这或许可以突破学科壁垒，收集到更多以前无法获得的数据。因此，总体来讲，ChatGPT对现有人文社会科学的影响不大，更多的可能是会给研究者带来一些帮助。

中国社会科学网：ChatGPT的应用会导致大量人失业吗，为什么？

陈云松：从失业本身的角度：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短期失业可能是经济波动导致的，而长期失业的本质是结构性问题，技术更新只是其中一个方面，也就是说如果技术更新（生产力发展）快于我们的产业结构调整（广义上的生产关系），就有可能导致大量的长期失业，而这种失业是会伴随着产业结构调整而慢慢好转的。

更具体来讲，技术更新带来的生产力的进步可能会带来广义上生产关系的变化，必然会对传统的产业结构带来冲击，旧有的劳动力需求减少，就会带来结构性失业，但调整好生产关系和产业结构，技术更新也会逐渐创造出新的岗位需求，最终也会解决结构性失业的问题。因此，ChatGPT可能会导致失业，但失业和再就业的过程可能是同步和交替的，ChatGPT对失业的影响可能没想象那么大。

从ChatGPT的角度：AIGC其实是一个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的技术，之前的各项进展也都没有出圈，停留在专业领域。而现阶段ChatGPT却引起了广泛热议，也有很多人认为它的出现会代替很多人类工作，导致大量失业，这可能是因为ChatGPT在“模仿人类回答”这一领域确实表现得太优秀了，但它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基于它的学习和技术机制，它擅长输出模版化／统一化／系统性强的内容，因此相关从业者可能会感受到危机，但这里的相关从业者不一定就是某个具体的工种和行业，也可能是某个特定的岗位，带来的也不是某个行业和岗位的消失，而是精简，因为ChatGPT目前扮演的实质上是一个工作效率极高的员工的角色，擅长处理一些模式化的内容，以前可能需要2个人干的活，现在只需要一个人加ChatGPT就够了。因此，我觉得ChatGPT对就业的冲击可能是全行业的，针对的是某些特定的岗位或者职责，而且随着ChatGPT在专业领域的不断学习，这种冲击可能会更深。

但它目前也只是一个好的模仿者，不擅长创新和问问题，提供的答案比较模糊和初级，涉及到比较复杂的逻辑、因果和关系判断时会容易出错，因此ChatGPT对研究者来说也是一个机遇，它是一个很强大的“助手”，当我们有好的问题、好的想法时，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快更有效率地完成一些基础性工作。因此，我觉得对于研究者来说，培养自身的想法和思路然后合理利用ChatGPT的优势可能是一个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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