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目的”，还是“手段”？也谈丰县“狗链女”事件｜明月说法

丰县事件曝光至今，并没有看见什么大媒体跟进报道，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新闻，还是说我们的审丑底线又下沉了？偶见的官方公告以及网络传闻，呈现出诸多似是而非甚至截然相反的叙述，让人莫衷一是。

看到一种说法：“杨某侠”是被拐卖妇女，明月律师听觉毛骨悚然且难以置信。《宪法》、《刑法》、《妇女权益保障法》等法律都规定了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禁止拐卖、绑架妇女，也禁止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在这个迈向共同富裕的新时代，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如此惨绝人寰之恶？

又听说当地村民不以为耻，反倒捧“八孩之父”为网红，于是有人将此比喻为汉娜·阿伦特笔下的“平庸之恶”。问题是，对于平庸的恶，做恶的人毕竟还知道这是恶。但在丰县事件中，面对网络的追问，明月律师只看到了当地官方轻描淡写的回应，似乎恶并不存在。恍惚间，我也有点怀疑，那个被狗链拴住脖子、沦为生育机器的人，莫非真的是狗？

后来又听说某位知名作家，对拐卖、收买拐卖妇女的行为表示了理解，认为很多男女比例失调的村庄，如果不拐卖妇女，村庄没有足够的妇女繁衍生息，村庄就会消亡。或许这位专家描述的是一种社会现实，但却断然不能成为合理化拐卖妇女之理由！这种说法，和“如果不允许杀人，杀人犯就会消亡”，又有何区别呢？

如果看到明月律师上述类比，这位作家一定会反对，并质疑道：“拐卖妇女不等于杀人，拐卖妇女的目的是为了村庄延续、为了宗族繁衍，怎么能和杀人相提并论？！“

这位作家的观点，让明月律师想起几年前一部好莱坞影片《逃出绝命镇》，在这部电影中，可以看到与丰县事件类似的情节。在一个白人的小镇，人们彬彬有礼、友善相待。在绑架、利用黑人这件事情上，小镇人民非常团结、默契，彼此守望相助，没人觉得这是一种恶。在小镇人民的心中，似乎黑人并不是人，只是一种长着人形躯体（躯体、器官可供小镇人民使用）的工具而已。

电影《逃出绝命镇》剧照

明月律师认为，丰县事件背后折射出的本质问题，和《逃出绝命镇》想要揭示的问题是一样的，即：我们能不能把少部分人当成一种工具，去实现更多数人的利益？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思想实验中的“电车难题”。

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少数群体的利益是经常被牺牲的，如被拐卖、被家暴的妇女，被遗弃、虐待的孤儿和老人，被忽视的残障群体、性少数群体……我们经常给出的理由是，如果关照了少数群体的利益，就会影响多数群体的既得利益。在这种思想浸淫之下，我们会逐渐麻木，会认为如果是为了所谓的多数群体的利益，少数人的利益是可以被牺牲的，前阵子在西安某医院门口活活流产的孕妇，就是例证。

如果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们就可以把少部分人当手段来看待，那么推导到最后，奴隶制就应该是合理的，只要被奴役的是少数人即可。按此逻辑，不管社会如何发展，如果人可以被当成手段，只要给一个“伟大”的目标，任何个体存在、自由意志，都是不堪一击的，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如果人可以被当作手段，电车难题也就不再是难题，拐卖少数妇女拯救村庄、乃至拯救农耕文明，也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回到法律层面，《宪法》规定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里的平等，应该是价值的平等，因为作为自由意志的个体，应该具有与生俱来的价值平等。正如哲学家康德所言，人是最终极的目的。这种平等，原本就是立法所追求的终极目的所在 。在这个意义上，把“杨某侠”拴上狗链，就是把人当作工具，是对人自由意志之谋杀，是最大的恶，哪怕是打着“拯救消失的村庄”口号。

丰县事件，法律的解决方案当然是必要的。但法治社会建设了几十年，丰县事件或许更应该让我们思考：应该如何医治人们根深蒂固的心中之恶？

参考法条：

《宪法》第33条：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  

任何公民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同时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 

《宪法》第37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人身自由不受侵犯。

《刑法》第240条【拐卖妇女、儿童罪】：拐卖妇女、儿童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一）拐卖妇女、儿童集团的首要分子；

（二）拐卖妇女、儿童三人以上的；  

（三）奸淫被拐卖的妇女的；

（四）诱骗、强迫被拐卖的妇女卖淫或者将被拐卖的妇女卖给他人迫使其卖淫的；

（五）以出卖为目的，使用暴力、胁迫或者麻醉方法绑架妇女、儿童的；  

（六）以出卖为目的，偷盗婴幼儿的；  

（七）造成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或者其亲属重伤、死亡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

（八）将妇女、儿童卖往境外的。

拐卖妇女、儿童是指以出卖为目的，有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接送、中转妇女、儿童的行为之一的。  

《刑法》第241条【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罪】：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妇女权益保障法》第37条：妇女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非法手段剥夺或者限制妇女的人身自由；禁止非法搜查妇女的身体。

《妇女权益保障法》第38条：妇女的生命健康权不受侵犯。禁止溺、弃、残害女婴；禁止歧视、虐待生育女婴的妇女和不育的妇女；禁止用迷信、暴力等手段残害妇女；禁止虐待、遗弃病、残妇女和老年妇女。

《妇女权益保障法》第39条：禁止拐卖、绑架妇女；禁止收买被拐卖、绑架的妇女；禁止阻碍解救被拐卖、绑架的妇女。

各级人民政府和公安、民政、劳动和社会保障、卫生等部门按照其职责及时采取措施解救被拐卖、绑架的妇女，做好善后工作，妇女联合会协助和配合做好有关工作。任何人不得歧视被拐卖、绑架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