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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洛高原的味觉记忆:手抓、血肠、糌粑在我舌尖跳动|镜相

杨海滨 湃客工坊 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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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杨海滨
编辑丨吴筱慧
编者按:
汪曾祺先生曾经感念自己的童年时代一到下雪天,家里就喝咸菜茨菇汤,后来十九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也没想过,等到年逾花甲却又“因为久违,有了感情”,想念家乡的雪,同时也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有着汪先生味觉记忆中的这种食物。这一道记忆中的食物,可以抵抗时间、空间的变迁,深深烙刻在我们脑海深处。记忆中的食物之所以难忘,不仅仅在于它本身的滋味,同时还烙印着一个地方的乡情、也萦绕着一代接一代人的回忆。
本文作者杨海滨离开家乡数十年后,被记忆中的味道召唤,再次回到老家高原果洛,在儿时伙伴仁青的招待下,重温了故乡的味道。这趟重温“食之味”之旅也让他发现,原来,那口醇厚的果洛味道,早已烙进自己的血脉之中,成为终生不能忘记的故乡之味。
走,我们抓羊去
在每个人出生时,味觉就像馋虫般,融入你的记忆,伴随你的成长。无论你飘洋过海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吃遍世上所有珍馐美味,味觉的记忆都会跳出来,时不时唤醒你最初的怀念。当你看到某个小巷中的门头小店,或是草原某顶帐篷上的袅袅炊烟,那只馋虫就这样现形了。
故乡的味道是我出生起,第一个建立起来的味觉记忆,从此味觉也连接了我一生与故乡的血脉关系。2022年8月,我重返果洛草原的动机,大概有一半是因为思念家乡美食。

草原 图源视觉中国
我的故乡果洛高原,地处偏远的中国青海南部高原一隅,是一个纯粹的牧业区。果洛草原上大多生活着逐水草而生的藏族人,他们在草原上自有一套独特的美食系统。作为第二代汉族移民,我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在我六岁那年的秋天,我父亲的兄弟索南旦正得知我要去上小学的消息,邀请我们一家去他的庄园吃饭。
索南旦正曾对我的父亲十分照顾,曾邀请我父亲去他的庄园,每天吃酸奶羊肉手抓,喝浓郁茯茶加牛奶的藏式奶茶,用食指伸进小龙碗——那是只有贵族才能用到的景德镇小瓷碗,外沿印有彩色印痕,用来拌酥油糌粑。后来他俩一起参加剿匪,出生入死,一个汉人和一个藏人就这样成为了异族的结拜兄弟,这在50年代的草原还是很少见的。
关于那顿饭的具体细节我已记不太清,但那顿饭的主角必定有用茯茶熬好的奶茶,加了藏红糖、拌好的黑青稞糌粑和当天现宰的羊肉手抓。自那时起,我对藏族美食的记忆深入骨髓。其实我对这种美食的最初记忆,可以追溯至我襁褓之时。母亲说,当时索南旦正将藏人纯粹的酸奶手抓和血肠强行喂到我的嘴里。我母亲强烈反对,但他却说,这是我侄儿,以后他要在草原上生活,必须从生下来就学会吃藏餐。这让我母亲对他耿耿于怀多年,但正是他的举动,把藏族美食这只馋虫,像一种程序编码一样,编入我对食物记忆的味觉中,那味觉连接着故乡的水土、气候与人文。
当我回到老家高原果洛——父亲的藏族兄弟索南旦正早已故去,我父亲也已去世多年,可我却能准确地在县城一栋楼房里找到索南旦正的儿子仁青,他是我小时的伙伴,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让我在离开家乡数十年后,重温了故乡的味道。
仁青告诉我,老房子没了,不能再看到童年的草原了,不过明天咱们把帐篷扎到玛可河边的草滩上,再宰只羊,吃血肠肉肠手抓,拌糌粑,喝青稞酒,和在老房子里一样,非把你喝到吐血不可。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我没喝醉,是他没把我招待好。这是藏人待客的传统。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他就叫醒了我,说,走,我们抓羊去。
草原的羊肉为什么好吃?
前一天,仁青的儿子就在玛可河边的草滩上把帐篷搭好了。夏天的草原,铺满花海和数十厘米高的草毯。他们把几只活动椅子和茶几扎在草滩中,三石灶中的牛粪火已将茯茶烧的沸腾,呼啸着奔腾的河水和他们的热情交相呼应。我们躺在花丛上,此时仁青的儿子开来一辆皮卡,大家蜂拥而上,卸下一只活羊,开始制作美食。
操刀人正是仁青,透过他的一系列动作,我仿佛看到他父亲索南旦正站在我的面前。他的烹饪方法既简单又复杂。开始前,需要使羊窒息而亡。牧人认为,用刀杀羊流出的血,是不清洁的,不能食用。而后仁青将食指戳破羊的膈肌,使羊全身的血液流入右胸腔内。他熟练的动作让我再次恍惚,我已多年没见过这样的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剥皮也是技术含金量极高的活。仁青像8月收割牧草的收割工,弓腰叉步,在他弯腰剥皮时,头上戴的礼帽不时掉下,他不厌其烦地戴了一次又一次。十分钟内,他就完成了对整只羊的剥皮。将剥光的羊身翻过来,这个过程译成汉语叫“翻胸叉”,用藏刀尖沿着胸骨与左右肋软骨连接处,剥开整只羊的胸骨。腹部中线上划出一个三角形的口子,用碗或是瓢舀出积攒在羊胸内的羊血,放入黑陶盆中,加入适量青盐,稍搅成糊状,等待下一步使用。
草原上的羊肉 图源视觉中国
我站在仁青对面,看着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从羊的胸腔拔出整条羊肠并放置于羊皮上,这时的羊肠分为黑白两种。白肠就是羊的升结肠、横结肠降结肠、乙状结肠,连接的下端均为黑肠,是昨天羊吃过牧草后,还未形成羊粪的部分。据说这是每个藏族男人都会的技术,也是生活在牧区的基本技能。
仁青和他老婆,及女儿媳妇数人一起,从肠子的细头处灌入一桶河水,水通过长长的肠子,在粗口这端推出其中的羊粪。白肠那段,即整条肠子的上端,他们会用手指反复交替将已形成的羊粪蛋推挤进羊胃,再由仁青执刀破而取之,用清水洗濯数遍。这个方法遵循了羊消化系统的规律,白肠粪往上赶,黑肠粪往下赶,省力省事,这是这个民族在数千年的游牧生活中总结的经验。
这截白肠用来做肉肠时,取羊大肌,或是前肢与胸肋连接处的肌肉,将之剁碎做灌料;用来做面肠时,则取适量面粉调成糊状,再将羊肚中的碎网油加入其中。此外,还可以将羊肝和羊网油混合剁碎,倒入温水中加适当的青盐灌入肠内,煮熟做成肝肠;或是把羊脾脏加入羊网油和青盐,一起做成脾肠。光一根羊肠就能做出数种变化,整只羊都不会有一点浪费。
在他们清洗羊肠这段时间里,接出的羊血也在冷却后逐渐变成糊状。仁青不再动手,坐在草地开始抽烟,草丛淹没了他的大半个身子,只露出戴着礼帽的头颅,仿佛身上开满鲜花。我依然站在他老婆和女儿媳妇旁边,看她们将已洗濯好的黑肠部分拿来,灌成生血肠的模样。
煮血肠也是项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活,如果像煮肉那样随意扔进锅里,煮出的血肠会老死僵硬。须得等到大铅锅内的水成银珠翻滚状时,两手提着血肠两头,在锅里来回那么一涮,也就是这一涮,表现出仁青老婆对火候和水温的准确把控。吃血肠的最佳时间是在刚捞出锅后,用藏刀割开口,用嘴去吸还没有完全凝结的血糊,这时候最鲜嫩,也最为好吃。那糊状物流到下额或是手上,点点滴滴的鲜红。
煮羊肉时须冷水入锅,放青盐少许,在水沸腾时捞出上桌。这时羊肉虽只有六分熟,肉中的韧带已将将被煮断,也是牧人讲究的最嫩之时。仁青将羊肉手抓捞到一个木制大盘里,端上茶几,围桌的我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藏刀割而食之。
羊肉最好的部分是胸叉(胸椎骨部位),其次是肋巴、羊尾,待客时一定会将胸叉肉放在最上面。每回吃肉都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像一个漫长的仪式而久久不能结束。
我上小学那几年,只要放寒暑假,就穿着索南旦叔叔为我准备好的藏服,脚上套着前头带勾的藏式长靴,去老房子玩。最初去的路上,他让我和他同骑,我学会了骑马后,便单独骑一匹小走马来知钦草原,那座我童年的庄园。这时草原上建政已过十多年,庄园改叫老房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吃过这些藏族食物,襁褓中的味觉记忆随我四处漂泊,成为我对故乡记忆的一种深切怀念。
当仁青老婆把各类肠子和羊肉手抓摆上茶几,我准备开始享用这顿饕餮大餐。仁青的女儿在县政府上班,汉语甚好,用手捂住嘴嗤笑看着仁青,却用另一手指着我说,杨阿柯(藏语,叔叔)就像草原上吃羊的草原狼,吃得满脸鲜血。我听了大笑起来,草原狼吃羊肉的贪婪模样吗?那时我不仅现形馋虫本色,同时还露出草原狼的本性。
我们接着开始喝青稞酒。这种农作物和牧人的关系犹如小麦与农民,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各个方面。青稞酒是牧人们对青稞另一种存在方式的敬仰。喝酒的杯子是仁青拿来拌糌粑的小龙碗。在这个时候,龙碗早已不再代表贵族身份,随着近些年交通物流的便利,景德镇产的龙碗和更多其他也都出现在牧人的帐篷里。
果然,我被仁青喝得吐出了血,晚上在帐篷里枕着从我出生时就听着的玛可河的波涛声,睡在铺着茸茸褥子的牧草上,直到翌日中午……
每粒青稞都是草原上的黄金
我坐在草地上,被果洛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大地的潮气温暖地薰陶着我的神经,这种惬意让我感到幸福。仁青见我醒来,忙唤他老婆将羊肉、血肠、肉肠重新端上茶几,我却大喊我要拌糌粑!我迫不急待地想再吃到老家的味道。仁青招呼他老婆说,拌糌粑!小杨要拌糌粑!他还是随着他父亲对我的叫法,称我小杨。
拌糌粑的原料是青稞。而青稞炒面的制作过程却很麻烦,先将青稞与沙粒混合放篱锅中翻炒到“啪啪”爆裂,露出炸纹喷出香气,倒入藏族人的黑陶面盆,用细砂网的筛子筛出细沙剩下青稞,再置入手摇小石磨中,磨成颜色呈青灰色,细看呈现出白色的面粉,此时青稞早已粉身碎骨裂变成另外一种存在的形式,将高海拔泥土中自然之气吐成浓郁的芳香气味。
说到高海拔泥土,当然是指3000米左右的苦冷高寒、无污染、昼夜温差大,经风霜雨淋的黑土地——那只是铺在高原山地表面上薄薄的一层黑土——来证明这个海拔高度最是适合青稞的生长,再高再低的它都无法生长甘愿死亡,青稞像矜持又挑剔的大家闺秀,是种非常有个性的农作物。
不过从本质上来讲,它也是大麦的一种,又称裸大麦、元麦,一年熟一季,使它比任何一种麦类都更有营养成分,也更有神奇的医用疗效。它不仅富含矿物质、维生素、天然叶绿素、抗氧化酶、黄酮等活性物质,还富含功能奇特的营养素β-葡聚糖。它具有清肠、调节血脂、降低胆固醇、阻抗肿瘤、提高免疫力等多种功效。在牧区,因交通限制,牧人不怎么能吃到蔬菜,将它用在面粉和藏式奶茶里,刚好满足了人体的营养需求。

青稞酒 图源视觉中国
小时候在索南旦正叔叔的庄园过寒暑假时,他会让我每天吃酥油糌粑,且不止一次告诉我,牧人们会把青稞面当敬献佛祖的祭品,你想想看,那是供给诸神的食物呵,金贵吗!每听他这样说,我都会对青稞面肃然起敬。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上学五年的暑假,他带我去查郞寺朝拜一年一度晒佛节的大佛(用牦牛毛编制的大唐卡,即佛像),我看到无数牧人用酥油和炒面反复相拌成团,塑造成简约的汉画,上面有类似写意风格的人物或器物,用哈达包裹着,将其置于并上飨在有神灵的河流山川,以表达他们对诸神的虔诚。
索南旦正叔叔还会在晚上喝茶时,对我讲起藏医书《四部医典》里记载的“稠的青稞粥加菜是治疗隆病的上品”和另一藏医书《晶珠本草》里“青稞有益精去脂、增强体力”功能之药方……
听闻我要吃糌粑,仁青的老婆立即从当屋的灶台上,取出一只小龙碗。碗底垫上少量炒面,混加曲拉和酥油,再倒入奶茶递给我,藏族人称“嘟玛”——这是开始拌糌粑的前奏,即先要喝会茶。我接过龙碗开始喝茶。
进入拌糌粑阶段前,她让我学着仁青的样子,用舌舔龙碗底部沉淀的炒面。我费尽力气也没能做到,她见我实在舔不到底,教我用食指将碗底的炒面刮起吃净后,才给我的碗里装了青稞炒面和酥油。酥油是牛奶中的精华,将牛奶置入两米长的特制木桶,用长柄活塞上下搅动,油水便可分离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酥油,另一部分晒干便是“曲拉”,即奶渣,含钙极高,也是拌糌粑的必需品。
她的举动让我想起那年暑假,我被索南旦正叔叔接到老房子住的那段时间,我的藏族大婶一天到晚总在燃牛粪烧火,煮一锅湖南益阳的茯茶水。熬至半小时后,茯水煮成淡红或深红色时,加入牦牛奶,就成了和内地的奶茶截然不同的藏式奶茶,可以供我们大家喝一天。我们喝茶的时候她便去打酥油,拾牛粪,永远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坐在灶边喝茶时,看她垒在帐篷里一道两米高十多米长的茶叶墙,这些茶砖产自四川、云南、江西等地,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茯茶。
酥油茶 图源视觉中国
这次在老房子居住期间,我意外与另一种美味相遇。那天,达日县查郞寺的活佛来他家,大婶特意煮了一种不放牛奶的茶,即把茯茶水烧开后,放入干姜、花椒、盐巴和小量炒面、酥油,这就是著名的“甲汤”(藏语,清茶),我跟着喝了一次——那味道美妙无比,成为我童年喝过的仅有的珍品茶。这种茶一般是招待大活佛大头人的,平时牧人几乎不做,所以让我印象深刻。大婶也像故意在我的味觉中贴上一剂关于茶水的秘方,多年后我才知道,她其实是为我专门做的。
我开始正式拌糌粑了!藏族人从不说吃糌粑,而是用“拌”这个动作来形容制作糌粑。仁青看着我,突然想起什么忙对我说,你等一下,然后从靠近墙边的一只用柏林做成的炒面箱里,拿出一袋白砂糖说,你小时候吃糌粑时不是一定要加糖的嘛,我差点忘记了。我说,这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小时的习惯?他笑着看我,我也笑着看他。
我知道藏人在拌糌粑时,从不加糖之类调料增加口感,他们是崇拜天然原味的人。不过我还是想重温小时候的口感,加了一大把白砂糖混入炒面中,我左手端着龙碗在手掌中慢慢转动,右手食指紧贴龙碗边沿,将炒面压入奶茶底下,待炒面、酥油、曲拉融入奶茶渐成面糊状时,五指就可如游龙来回伸展拿捏,重复数十次,柔软的面糊便在手掌中被捏成掌心大小,混合着牧草和牛粪的气息,这像手雷状的糌粑便大功告成了。

糌粑 图源视觉中国
我又想起有次在老房子时,把没吃完的糌粑喂给守在我身边的狗,这动作被索南旦正叔叔看到,他开始告诉我青稞炒面是如何制作的,他说青稞面有两种炮制的炒法,即“玛尔泥”和“曲尔泥”,前者是将青稞干炒,后者是在青稞炒前用水洗泡,再下锅炒熟,在炒制的过程中,有三件物品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即“雄希”(木制的簸箕),“尼什久”(小笤帚),“依萨”(为炒青稞的细沙)。在完成这一道道工序后,再用手工磨成面粉。他说,你想到没,一个牧人如果在辽阔的草原上吃不到炒面,就会冻死,他们决不会浪费一点青稞炒面的。他委婉的批评让我明白,茫茫高原上的每粒青稞都是一两黄金,也让我从此养成爱惜粮食的习惯。
果洛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在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学会了骑马,有时便一人骑着父亲下帐的那匹马,独自去老房子住上一段时间。那时县上的工作人员,到牧业点去下帐,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骑马,且每人都配备一匹。
在老房子,我常和从县民族中学放假回家的仁青一起放牛,晚上挤在皮袍里睡觉,藏族大婶待我就像待仁青一般,老是指着我用藏语快速地说,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得加餐!于是,总在下午的三四点,她用煮熟的蕨麻给我做点心。
蕨麻也称人参果,一般生长在草原低洼向阳山谷口,牧人会在每年的春夏用镢头刨数十厘米深的草皮,捡出像蜜蜂肚子大小的果实,晒干。它甚至在《西游记》中也出现过,在做这种点心时先煮熟放凉,再加入藏式红糖或黄糖,将熟黑青稞粒、葡萄干、酥油、曲拉一起合拌在酸奶里,其味酸甜可口,营养极高,一碗下去味蕾就如撒进草原的草籽疯狂生长,让我多年都念念不忘。

蕨麻 图源视觉中国
大婶要求我每次必须吃三碗以上,但我只吃一碗就饱了,吃饱后扔下碗急着去骑牦牛。她便把双手叉在腰上,瞪着像牦牛一样炯炯有神的圆眼朝我吼,你一个小小的“依力”(藏语,男孩),一顿要吃三碗点心才可以长胖,你知道不,在草原还没建政前,牧人的小孩生了病都是吃这种藏式点心滋补,即使那些病危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一定要吃上这个点心才可以去死的。你也只有多吃才能长高,才有“依毛”(藏语,姑娘)看上你,你钻白帐篷时才能被依毛接受——她说得这个事,是牧人的一种风俗,当时我并不知含意,但大婶吼我多吃的形象,简直就是我妈的另一个翻版,这情景让我每每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发出笑声,想要跑去拥抱她。
离别故乡多年,我的藏族叔叔索南旦正和卓玛大婶都已不在人世,但他们投喂我的那口醇厚的果洛味道,早已烙进我的血脉之中,成为终生不能忘记的故乡之味。
2022年夏天,我重返了果洛草原。为了再尝到记忆中的味道,我专门回到这里,并在班玛县城找到和我一起长大的仁青。再见到他时,我就知道我童年的故乡,和故乡的美食都会重现。再次吃到记忆中的美食,再次被仁青灌醉,青稞酒像玛可河水一般,淹没了我的心灵,也淹没了我的果洛故乡……
(本文头图来自电影《海的尽头是草原》剧照,实习编辑刘雨馨对本文亦有贡献。)
此前,镜相栏目发起「记忆中的“食之味”」主题征稿,关注具体的生活,记录食物,以及食物身上承载的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记忆。
海报/策划:吴筱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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