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清:不流一滴血,也要让你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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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岸边之旅》,《毛骨悚然》选择了在主流商业院线上映。从电视到网络媒体,也都是对本片的宣传不遗余力。从选角上而言,即有香川照之(《蛇之道》[1988],《东京奏鸣曲》[2008]),西岛秀俊(《生存执照》[1999],《藏尸楼》[2005])等黑泽清电影常见的熟面孔。也有竹内结子、东出昌大、川口春奈等明星阵容。可以说,《毛骨悚然》被建构在作者性和商业性双重坐标轴之上。
犯罪心理学家高仓(西岛秀俊 饰)在一次犯人挟持人质的过程中判断失误,从而离职。任教于大学、迁居至郊外,打算从此和妻子康子(竹内结子 饰)过上平静生活。但高仓无意中被多年前一家三口离奇失踪的未决案件吸引,并在昔日同事野上(东出昌大 饰)的劝说下,开始着手重新调查访问当时唯一的幸存者,长女早纪(川口春奈 饰)。
而与此同时,电影的另一条暗线同时并行。妻子和邻居西野(香川照之 饰)之间发生了种种匪夷所思的遭遇。早纪逐渐恢复记忆,案情得到突破性发展。终于在早纪的邻居家内发现了自己家人的尸体,和另外邻居夫妇的两具尸体。然而,新的问题又浮出水面。凶手不是邻居夫妇,到底又是谁呢?在一次散步回家的途中,高仓无意发现自己家和西野家的位置关系,恰好和当年早纪家与其邻居家的位置关系完全吻合。然后又联想起,妻子自从认识邻居西野而发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举动。也就是在这里,相互平行的明暗线合二为一,电影开始走向后半部分。
作为犯罪心理学家的直觉,马上打电话给野上委托调查。野上独自来到了西野家,察觉到异样却为时已晚。野山的死让高仓得以确信,数年前三口之家与其邻居夫妇,一共五具尸体的谋杀案很有可能就是现在他的邻居西野所为。而此前埋下的伏笔,西野的女儿阿澪(藤野凉子 饰)有一次恐慌的告诉高仓:“那个人不是我父亲,我完全不认识他”。
观众得以突然豁然开朗,但却又不禁不寒而栗。因为这意味着,如今的邻居主人不再是西野,西野一家三口很有可能早已被杀,就像多年前一家三口被杀一样。阿澪和早纪也同样作为唯一年幼的女性幸存者存活着。(从后半部分我们得知,香川照之扮演的邻居其实并不亲手杀人,而是用药物操作和精神催眠来操纵人杀人。这并非出于胆怯,而是一种更让人毛骨悚然的谋杀方式。意志相对薄弱的小女孩更容易成为操纵的对象,所以得以存活。)如今作为西野邻居的高仓夫妇,自然也让人联想当年早纪邻居的两口之家。而此时一个人留在的家的妻子危在旦夕。
那么这种恐惧又是什么呢?当康子对高仓说:你根本不理解(我)时,仿佛一切变得昭然若揭。沉迷于犯罪心理学的丈夫和专职于家务,唯有宠物相伴的主妇康子之间的情感断裂,恰好日本当代社会夫妻关系困境的显现,而这也正是邻居能轻而易侵袭而入的根本原因。邻居所象征性代表的恐惧,其实早已隐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而这也说明了本片作为悬疑片的同时也植入了另一个爱情剧的内核,高仓在拯救丧失意志妻子的过程中,看起来是一次次对爱的呼唤和试图着对情感的修复,其中参杂着愧疚。
如上所述,电影分为前后两部分。分界点出现在并行中的明暗双线合二为一,也就是高仓意识到自己的家和邻居的位置关系与六年前的案件如出一辙的时候。而随后野上进入了西野的家,之前康子的三次拜访,从庭院外到玄关门口的限制被打破,也就是在这里,电影第一次展现出西野家的内部结构——那条昏暗泛着绿光,塑料薄膜包裹的长廊。同样,伴随着野上之后的第二个闯入者老刑警(笹野高史 饰)的移动下,有如希区柯克电影《惊魂记》中般的地下室逐渐浮现在观众眼前。但却不是象征子宫的精神分析空间,而是一种非现实的异化空间。那褶皱的墙壁仿若将人带入另一个次元,和明亮通透,充满生活气息的高仓家形成鲜明的对位关系。同样,相较于用二次横摇将高仓家室内的空间结构展现的一览无余,西野家的具体空间结构几乎完全不知。就好像香川照之扮演的邻居到底是谁,我们无法得知一样。
黑泽清:读完了。非常有意思。只是,回忆的部分对这部电影来说不必要,所以删掉了。其实对电影来说,回到过去的时间设定并不大适合。如果是书的话,我们在持续阅读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带入了过去的场景。但是电影中插入回想的镜头一般会变得比较无趣。对观众来说,电影主人公现在做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好像才是关心的重点。所以,把原著改成了现在进行时的方式。
黑泽清:因为原著中出场人物非常的多,所以尽可能的想缩减到最小。但原著中,“寻找的犯人其实也许近在身边”这个想法非常的好。那么把它放到电影里,缩减的最终结果就成了,犯人就是邻居。
记者:感觉在电影中如何处理,我们实际生活中可能发生的部分和作为电影的戏剧性表现的部分之间的平衡关系非常的有意思。尤其是,西野(香川照之)的房屋,屋内放置的各种各样的道具很是印象深刻。
黑泽清:也可以从头到尾用写实的表现,实际上生活中类似的事件曾发生过,用它来模仿设计西野的室内其实也是一种方法。这样的写实的电影也许也很有意思,但比起虽然完全不是非现实的,但至少也不至于让人产生“诶,这是实际发生过事吗”的疑问,而是更多的想让人觉得“这是娱乐片这是虚构的,请愉快的观赏”。所以犹豫再三之后,决定了这样一种黑暗奇幻类的基调。那些道具和室内设计都向美术指导商量了下,“虽然太突兀了不好,但不太写实会更好”。他们也都积极配合。
黑泽清:因为原著是这样的,后半部分在某个地方不得不去处理尸体。这才是很写实的分尸描写。这样的场面也可以拍,但是我对满是鲜血的场面比较不擅长。电影中出现血真的非常反感啊......不流一滴血,那么怎么很好的处理这个问题,后来想了想,用了很过分的办法(此处没有剧透)。那个尸体的处理办法,事前助导演亲自示范了下(笑)。
黑泽清:不把这部电影当作悬疑片并没有问题。明明犯人就是邻居,但却不主动提示犯人是谁。那么,变得怎么让观众无法预知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会更有意思。
邻居是一个自由奔放,行为不符合常理的人。虽然是坏人,但是不想把他当作是盗名欺世的人。这样的角色,香川以外再无他选。香川也半开玩笑道:“类似西野这样的人,身边也有几个呢”。但是关于角色设定多说半句不满。其实,像西野这样的人,不就可能是一些政治家和社长么?
黑泽清:这两个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主动的闯进了危险的地方。也许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无意识在驱使,邻居却正好有机可乘。高仓夫妇在某种意义上是自作自受。还有,香川扮演的西野并不是“恶魔化身”,他的自由奔放,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甚至连自己有错都不会认同的为所欲为,逐渐“侵蚀”了高仓夫妇。对被日常生活和工作束缚的人来说,反而羡慕西野这种人。当然也不是主张说“好人无奈的生存着,坏人自由的生存着”。但是拍这样题材的电影,无论如何坏人总是看起来更酷一些。
黑泽清:关于这个很有意思。前天收到香港记者的采访的时候也被问到同样的问题。高仓夫妇带着特产去拜访搬家后的邻居的场景,在香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有,被问到是不是在日本每个人都这样吗?我的回答是:“虽然没有到那种深交的地步,但是因为受不了完全不了解的人住在隔壁,所以去拜访的人也有”。然后得到这样的回复。“这非常的日本,在香港,能来往的话就经常来往,没有什么来往的话,连话也不会去说”。所以,可以说是这部电影是在日本文化背景的基础上制作的吧。
黑泽清:但是我相信电影的有意思的地方在全世界共通。比如我们看那些我们曾没有去过的国家的电影时,即便是电影中的人物的动作和日本完全不同,但是自己还是能理解肯定是如何如何样子的,没有任何违和感的被故事吸引。再比如,前几日去柏林电影节记者发布会上也是,最初以为德国人很刻板,结果现场一片笑声。虽然也许没有很夸张的反应,但是日本的观众也一定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笑点吧。
记者:感谢您的耐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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