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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真实图象描绘近代战争,这是东欧最好的电影之一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2-05-08


波兰著名导演安杰伊·瓦伊达即将迎来诞辰96周年,作为“波兰电影学派”的代表人物,他是东欧电影史上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他导演的电影多次入围三大电影节,并且凭借《铁人》在1981年第3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拿下金棕榈奖。在2000年第72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瓦伊达被授予了终身成就奖。马丁·斯科塞斯对瓦伊达有很高的评价,“瓦伊达的所有电影都令我印象深刻。当我想让演员或摄影师理解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会给他们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的波兰电影,我经常请好莱坞制片人观看瓦伊达的电影,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他们以前从未看到过类似的影片。”

瓦伊达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他在1958年执导的《灰烬与钻石》,改编自耶·安德热耶夫斯基的小说,故事发生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影片的主角马契克是前国家军士兵,后加入了地下组织。他接到命令,要杀死波兰工人党的地方书记施祖卡。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契克越来越怀疑他的任务是否值得做。

《灰烬与钻石》制作完成后,为了能与观众见面,瓦伊达团队经历了极大的波折。当时的波兰受到苏联的紧密控制,虽然在安德热耶夫斯基的不断斡旋下,该片得到当局的发行许可,但被禁止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当时的波兰电影局局长冒着极大风险带着《灰烬与钻石》参加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非竞赛单元,获得了不少好评,同时拿到当年的费比西奖,《灰烬与钻石》才得以进入世界观众的视野。然而回国后,电影局局长就被迅速撤职。在1989年波兰剧变后,这部电影再次被端上台面,它被批评为伪造波兰游击队的集体记忆。虽然受到诸多非议,但不可否认的是,《灰烬与钻石》依然是东欧最好的电影之一。瓦伊达曾说过,“我一生都在努力让我的电影或者戏剧更接近事实。”在东欧正处于战乱的当下,我们不妨回望过去的东欧,来看看瓦伊达用影像构建的“事实”,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灰烬与钻石:余下之物

译者:WL

不自知的无畏


作者: Paul Coates

原文链接:

https://www.criterion.com/current/posts/7506-ashes-and-diamonds-what-remains


安杰伊·瓦伊达的《灰烬与钻石》被称为是最好的战后东欧电影之一,也是波兰电影学派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这群电影人从50年代中期开始,以惊人的真实图象描绘了近代战争及其战后创伤,使波兰电影登上了世界版图。然而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在波兰国内引发了如此多的争议,说明这不仅仅是一部以带有潜在颠覆性口吻质疑政权领导的作品。 争议源于电影充满矛盾的目的:如何处理电影中波兰国家军抵抗即将到来的苏联支持的共产党政权这一事件,以同时满足拥护这支军队的波兰民众和拥有审查权的共产党,尽管这部电影逃离了斯大林式的严厉镇压。过分批评国家军,观众会反感你;冒犯政权,你的电影则可能会被截肢或流产。(瓦伊达自己也表示,一直到第一次放映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努力的想删除主角的死亡场景)


这种走钢丝的平衡一直是耶·安德热耶夫斯基1948年小说的核心,瓦伊达的电影正是以这部小说为创作基础。因此,为什么更多的波兰人将瓦伊达的电影铭记于心,而不是接受安杰耶夫斯基的小说,这是值得反思的。是否就像瓦伊达自己所认为的那样,视觉效果可能为电影提供了更多模棱两可的空间,从而欺骗了审查人员?兹比格涅夫·齐布尔斯基(Zbigniew Cybulski)激动人心的表演是关键因素吗?亦或是瓦伊达把齐布尔斯基的角色变成了这场无可争议的讽刺悲剧的焦点,齐布尔斯基所经历的24小时成为了(世界)战争结束和一场新的(公民)战争开始的关键?也许著名小说家玛丽亚·东布罗斯卡(Maria Dąbrowska)说的是对的,电影在当时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讲述了真相。这样的赞扬可能意味着一部作品在源头上受到了部分破坏,在他1989年后的创作中他自己也认同了这一观点,在作品《鹰冠戒指》(1992)中,他聚焦了前国家军战士的命运,与齐布尔斯基这一角色不同,马契克·切尔米基(Maciek Chełmicki)依然活着但是不得不面对一个陌生的战后秩序,并接受这将成为日常现实。


瓦伊达于1958年拍摄完成了《灰烬与钻石》,这当然是已经在1956年“解冻”时期之后了,也就是波兰十月。但它带来的自由是有限制的,以及近来不停变化的性质,再加上艺术家敏锐地意识到可能会面临再次冻结的境地,所以不足为奇的是电影开头富有魅力的马契克最后竟在结尾笨拙地蜷缩成胎儿的姿态,跌跌撞撞地在垃圾堆上死去,他双腿抽搐着仿佛要把死亡踢开 —— 这是如此符合政府对国家军的谴责。


《灰烬与钻石》剧照


电影开场,马契克和他的同伴安杰依(亚当·帕夫利克夫斯基饰)躺在草地上,但从教堂十字架上游移下来的镜头暗示了一个堕落的世界。这个迹象将在影片的后半部分被更加生动地阐释,马契克和他的情人克里斯蒂娜(夏娃·克尔齐塞夫斯卡饰)进入一座废弃的教堂,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圣象倒挂在他们之间,摄像机再次从马契克移向到他之前杀害的那些人的尸体上,让人想起以前他也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物。当他和安杰依试图暗杀新上任的地方党书记施祖卡(瓦克劳·扎斯特泽金斯基饰)时,他们抓错了人,并且马契克的冲锋枪还在教堂门口消灭了其中一人。他的子弹在那人背上点燃的火焰是他咬牙切齿的暴戾后果,而他初次的暴力似乎是有意让这个角色在众多观众面前失去其好感:他试图杀死共产党人的代表,对教堂的漠不关心以及对神明的亵渎也让波兰爱国者气愤不已。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是一个令人不安的真实人物,马契克拿枪时受到了干扰,因为一群蚂蚁爬过他放在草地上的枪(蚂蚁只是这一系列镜头中的布努埃尔元素之一),而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反动刺客的刻板印象。此外回顾起来,他身上的任何不人道行为都可以被解读为战争的烙印,战争是他所知道的一切,也因此蒙蔽了他的思考和视野。


这种精神受到战争侵蚀的迹象可以从人物所带的墨镜中找到,它具有双重作用,既是华沙起义叛乱分子在下水道中游荡的真实形象(这里的瓦伊达唤起了他上一部电影,1957年的《下水道》),也是五十年代后期存在主义冷静的象征。马切克一方面涉足抵抗存在主义,另一方面又在塑造着存在主义。齐布尔斯基经常被称为波兰的詹姆斯·迪恩,但是他孩子气与坚韧的完美融合又让他成为迪安和白兰度那样的人物。齐布尔斯基的表演让瓦伊达激动不已,他将其描述为这部电影无可挑剔的精髓。


这部电影的精心架构使马契克在战斗中受到的伤害与施祖卡的伤害形成了相似之处。施祖卡成为了他无法拥有的父亲,他自己也失去了儿子马契克,马契克从小就被培养与国家军作战并被抓到游击队参与战斗。也正是由于施祖卡渴望见到儿子的迫切性导致了他的死亡,因为他在被命令带到马契克的汽车到达之前选择了步行前去。马契克和安杰依可能赋予了这部电影最著名的场景,他们点燃伏特加酒,作为蜡烛缅怀他们倒下的同伴,影片里施祖卡也回忆起了西班牙内战的战友——这两个场景都伴随着怀旧的政治歌曲。


《灰烬与钻石》剧照


一开始对施祖卡暗杀的失败,让马契克被命令据继续完成这项工作。当他遇到酒吧女服务员克丽丝蒂娜时,曾经的失意再次笼罩了他,两人原本的一夜情为他打开了一个可能预见的和平未来前景——学习和正常生活的梦想。但是军队的纪律要求他严格执行命令,他在黑暗中杀死了施祖卡,尽管最后一分钟他还在酒店前来回踱步,头脑在快速思考是否要跟随他的暗杀目标。当他的受害者倒在他的怀里死去时,这种拥抱是一幅讽刺的画面,表明波兰内部和几代人之间不可能实现统一。当烟火在他们上方升起时,照亮了一个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场景,另一个讽刺的是没有人察觉到亮光下的犯罪。如同悲剧一般,家庭的死亡暴露了一个国家全体的谎言,也暴露了酒店门房悬挂着国旗的谎言。

 

如果这部电影所有的悲剧性和多重讽刺令人振奋,那么一定是其艺术的力量,因为它对战后波兰的困境确实尽可能多地讲述了其背后的真相——正如东布罗斯卡所说的那样。这种艺术性并不局限于齐布尔斯基的表演,也不局限于瓦伊达将安德热耶夫斯基悠闲的小说及其戏剧中的人物压缩成一段紧密的24小时对峙。它也不断出现在电影摄影师杰齐·沃伊西克的深焦拍摄中,这部电影既突出了讽刺意味,也唤起了波兰人被压迫的残酷历史回忆。角色被某些不可见的因素暴露了——当施祖卡进入酒店大厅时,大前景中的安杰依给少校打电话报告他的任务完成了 —— 而角色头顶上一直可见的天花板体现了他们行动的局限性,事实上某些东西总是在压迫和约束他们。


《灰烬与钻石》剧照


这部电影紧绷、拥挤、略带狂热的氛围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符号意象和人物塑造的双重因素。许多意象式的讽刺来自于电影标题,这个名称的来源和意义出现在马切克和克丽丝蒂娜参观教堂的场景,克里斯蒂娜借着火柴的光亮读出了墓碑上铭文——波兰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齐普利安·诺尔维特在问询混乱的遗迹到底是灰烬还是钻石。马契克向教堂门口开枪后那个人的背后突然冒出的火光;马契克点上伏特加酒和施祖卡的香烟;他向施祖卡射击后烟花照亮的天空。双重图像的重叠都将马契克和德雷诺夫斯基(博古米尔·科别拉饰)联系在一起,这两者在影片中都与代表波兰的白马产生了关联。


因此,尽管这些角色似乎是保持对立的,马契克去谴责德雷诺夫斯基的两面派作为,但这种联系表明了更大的复杂性和瓦伊达可能自己部分(仅仅是战术性的?)支持国家军的官方观点。毕竟这其中还有更多的联系:德雷诺夫斯基的灭火器喷洒在宴会宾客身上,呼应和模仿了马契克最初的杀人行为;两名演员辛布尔斯基和科比埃拉曾在Bim Bom学生歌舞表演中合作演出。很有意思的是,当马契克撞到士兵继续奔跑随后被枪杀时,他正在逃避德雷诺夫斯基的召唤。


《灰烬与钻石》剧照


这一特殊的处理突出了瓦伊达立场的复杂性,他正处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他将安德热耶夫斯基的小说归结为具有亚里士多德式的时间、地点和行动统一性的悲剧,那么它也对应着黑格尔的悲剧模型,这可以被视为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颠覆:当然在这种模式中,悲剧不是由任何一个角色的缺陷造成的,而是在两个人物的碰撞下行成的,因为每个人都主张单纯片面的善。悲剧成了一种境况问题而不是人物性格问题。毕竟在施祖卡这里,共产主义获得了一种崇高,这种崇高批判了电影中战前那种微不足道的只专注于生存和自我扩张的高尚。


敌对事物之间的裂痕导致了马切克的分裂,他既渴望正常生活与爱,又不得不服从军队纪律。这种冲突是在战斗中的兄弟情谊也包括性在内的个人欲望之间的冲突(在当时的时期与环境下克里斯蒂娜裸露的背部都相当大胆)。但这一分歧似乎也贯穿于瓦伊达本人,他呼应了共产党当局对老一辈战前秩序的嘲讽(“民主媒体”以醉酒的皮耶尼克为代表),但也以与皮耶尼克(Stanislaw Milski 饰)相同的视角看待新时代:浮沫与虚幻占据了上风。到最后新秩序中最积极的人物已经死了,而且——似乎那一死亡的拥抱也加剧了他走向死亡——马契克既失去了获得新生的机会,又失去了生命本身。国家重生的可能性被马契克如胎儿般蜷缩在垃圾堆上的死亡抽搐和酒店狂欢者黎明时分游行的平行场景所嘲弄,在斯坦尼斯拉夫·维斯皮安斯基的《婚礼》剧目结束时,这片废墟下也许会再次出现反抗与叛乱。这里只有灰烬,没有钻石。


《灰烬与钻石》剧照




编辑: Apertus

电影系学生一枚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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