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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届”在怀旧中新生

张抗抗 老知青家园 2020-10-03

青春的追忆_老三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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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旧中新生作者:张抗抗


2009年——时距上山下乡高峰期的1969年,已经过去了整整40周年。那些与共和国“同龄”的“老三届”们,许多人将先后迈入花甲之年。无论老知青曾经有过何等意气风发的情怀,面对无法更改的人生时刻表,有关知青下乡40周年种种纪念活动,意味着“广阔天地”正在渐行渐远,直至退出世人的视线。


仍是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而纪念?纪念什么?40年之后,究竟还有哪些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值得我们重新打捞并反复回味?


有一位知青曾经告诉我,30年前他从农场返城,下了火车出了站台,广场上的日历钟响了。他抬头看见那个日期,忽然记起来,今天恰好是他下乡十周年的日子——几乎同一天同一时刻,他重新回到了当初出发的原点。这种无意的巧合,却给了他强烈的宿命感。


数字无情地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一些已被我们淡忘的数字,也许本该从记忆中抹去?一些被我们牢牢铭记的数字,除了我们自己所赋予的某些意义之外,没有人知道它所承载和证明的一切往事。那些在岁月中叠加增添变得越来越繁琐的数字,烙刻了一代人逝去的青春,在数字的缝隙里,残留着种种不可再生的生命信息。


知青下乡40周年——一段由含混不清的数字构成的历史。数字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会彰显出另一种抽象的品相,令人惊骇而茫然。时间无论怎样残酷和不可通融,终究还有仁慈的一面。它给我们留下一些散碎的财富,仅够我们在惶惑中聊以自慰。


这不幸的一代,在急需知识文化养料的年龄,被剥夺了继续求学的权利。几十年后,人们在短暂的知青生涯中,寻得了因祸得福之果:他们在乡村风霜雨雪的磨砺中,练就了劳动生存的能力、强健的筋骨和体魄(当然也可能是满身伤痛的病残之躯)。其中最重要的,也许当属老知青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坚韧顽强的性格。


我们可以毫不惭愧地说,老知青是最能吃苦的一代,最能忍辱负重的一代、最俯首帖耳的一代、最具承受力的一代、最有韧性的一代。甚至,我们以浅陋的知识,为乡村带去了文化与文明。尽管,这是以牺牲大多数知青受教育的权利、丢失个人的文化作为代价的。


对于老知青来说,下乡那些年经历的所有屈辱与挫折,意味着在他们日后的人生路途上,从此不再有无法捱熬与克服的苦难。

岁月消逝,而这笔隐形的财富,沉积在我们体内。我们看不见它的存在,但它却总是在我们需要它的时候,呼之即出。


面对返城后陌生的城市和急剧变化的新时代,每一步都是从零开始,无论求学、谋职、下岗后再就业、远赴海外留学深造、驰骋商海创业——那种唯独老三届知青才能拥有的顽韧性格和坚强意志,几乎是我们唯一的资本金。我们倾其所有地投入,然后,收获后半生微不足道的几分薄利。


但如果我们内心还存有一份正视自我的坦诚,是否有勇气承认:在“老三届”60年的人生旅途,下乡40周年的门槛处,我们内心尚有一处茫昧的空白——“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这一代人,既拒斥优秀的传统文化熏陶,又缺乏现代自由精神的滋养。


我们生命中最具活力的年龄,是在“文革”前与“文革”中度过。“老知青”对那个年代意识形态体系的高度认同、顺从与配合,与“文革”形成了一定的同构关系。


由于当年沉积的罪孽至今未能彻底清算,致使那些病毒得以在暗角苟且深藏,与我们和谐相处并逍遥悠哉。从某种意义上说,“老三届”都是带“菌”的人。


旧体制遗留的种种毒素——例如盲从、例如愚昧、以及对人权和物权的麻木、对市场经济时代自由竞争的恐惧,还有“窝里斗”、“平均主义”等种种陋习……它们像潜伏的病毒,至今依然残存在我们体内。


虽然世上所有的人,体内都携带着不同的“病菌”。但是,老知青的“病菌”之不可救药,在于我们至今视而不见或自欺欺人。那是一个永远的负数。是我们的人生难以填补的赤字。


如今,在各地“老知青们”伤感的记忆回收站里,越来越多的人,写下了自己40年前亲历的真实。“我们”把自己交给笔和键盘。把笔下的文字还给时间。把逝去的时间留给历史——每个人都是历史的见证人。如果每个人都有能力和胆魄追问往事,历史将会向我们呈现出更为残酷的真相。


即便,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每一位知青各自均有不同的人生收获,却无法消解一个国家和民族,在那场劫难中所遭受的所有损失。

没有谁能阻止历史的悲剧不再发生。但至少,当我们即将步入“老年”之时,不会把这一生亏负的赤字,当成遗产留给下一代。真诚地祝愿我的老知青朋友们,能在怀旧中新生。 

文章来源:老三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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