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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爱情长眠在边陲(上)

悼念谭锦棠
(网名老波涛)

余杰

惊闻原西双版纳橄栏坝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上海知青谭锦棠(网名老波涛)因病医治无效,于二零一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在沪离世,享年六十七岁。


为此,特转发他生前的作品《她因爱情长眠在边陲》。这是我特意保留在自己的文件夹里有关云南农场知青大返城的一份重要资料。这是谭锦棠撰写的关于云南农场一位女知青死亡事件的全过程。作为当时连队的一位领导,他详细记载了事件发生的起因与最终结局,真实可信。我曾经对他说,文章中的一些资料我想采用一下。他立即同意,并对我有关云南知青大返城的许多文章留下了宝贵的留言。今天,打开电脑,再次阅读他的留言,感慨万千啊!


如今,他走了。唉,一声叹息啊! 


但愿“老波涛”在天堂一路走好!您留下的这些历史记忆,永存!

她因爱情长眠在边陲

作者:谭锦棠(网名老波涛)

瞿林仙遗像

伉俪情深

这是一个真实的感动人的爱情悲剧故事,世面上有许多版本,但是,有些版本没有如实的描述了当时发生的经过。


翻开公元1978年11月12日尘封的记忆,橄榄坝农场七分场一队,上海女知青瞿林仙死于医疗事故,是个不争的事实,此事情就是发生在我们连队里,她的传闻早已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该事件的发生是与云南农垦系统广大知青压制在心头多年的积怨也是事实,爆发了西双版纳知青汇集景洪县游行、写大字报、罢工、绝食、卧轨、去北京上访,早已在酝酿中,本案发生实属巧合,不是诱因,但是,在广大知青中启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我们版纳知青返城运动中有着永远不可磨灭的震憾力。


此事件她永远载入我们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史册里。


当我回忆起那段历史时,本人时时默默沉思在回忆中,脑海定格在我人身长河中不能磨灭的瞬间,造成我失眠了,因为那段日子是我们广大知青大批返城起因的转折点。


那事件发生久远,一些细节我已经模糊,只好与当事人,还有当时参与人和知情人士取得联系,听取大家的畅所欲言,使我对当时事因的来龙去脉历历再现眼前,思路上逐渐清晰起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前人应该让后人记住知青当年那段如歌如泣,“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倾诉。


战友瞿林仙你好好安息长眠边陲吧,我们会来看你以致哀思。


故事发生在七零一月,南汇新场镇知青瞿林仙她踏上橄榄坝这块红土地,成为我们的战友之间一位成员。


瞿林仙是个中等个子的女生,身材偏胖但很结实,蛋圆形的脸蛋上长着一副双眼皮的大眼睛,五官端正,留着一头齐耳的乌黑青丝,髮型虽然简单,日常被她梳得没有一丝乱髮,显得落落大方,朴朴实实,虽然穿戴和打扮上显得不那么入时,但是,使人第一印象是她收拾的清清爽爽整整洁洁的样子。


我总感觉她不怎么爱说笑,不是那种活泼形的少女,思想比较守旧,讲的是一口地道的南汇口音,也可能是我当时没有接触女生的缘故,上述只是我个人观点吧。


刚来时,她就被分在杨排长管理下的三排七班任副班长,主要任务是管理橡胶苗圃,她起早贪黑兢兢业业,胶苗的管理成活率屈首而指。


她和女生班的战友们团结友爱,班里从来没有人称呼她副班长和她的大名,发展到全连女生都亲切的称呼她为“娜妹”。(“娜妹”是上海南汇方言:称呼家中最小的女儿。)

曲靖水利学校毕业合影(第二排中间的是瞿林仙)

记得七一年年底,我调到苗圃排工作,曾经与她共事了一段日子,在此期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可是她的虚心好学工作踏实的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管过苗圃的同仁一定知晓,橡胶子播种在事先铺好十公分河沙的苗床里,橡胶子纵横交错整整齐齐的紧挨在一起,在苗床里进行孵化,经过几天的精心护理,橡胶子芽从硬壳里挤出,待幼芽长至七、八公分是最佳移植到苗哺地的时候,由于一起孵化发芽,出芽和生长基本同步,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全连必需全体出动抢移幼苗,有时往往会混入发育较差长势不良的幼苗,此时,就要求定点管理人员自行进行更换。


瞿林仙她由于刚到兵团,概念性的知识只好边学边干,她默默的站在老得管理苗圃人员后面仔细观察着他们换苗,遇到不理解之处就马上虚心讨教经验,直到明白搞清楚后,她才拿着自己私人脸盆,将茁壮健康的幼苗小心翼翼整齐堆放在脸盆中,蹲在她承包苗圃地的垄沟内,仔细的将不好幼芽拔掉,小心翼翼的用竹签扒开土壤将幼苗补上,除上午浇水外,她一蹲就是一下午。


孵化苗圃期间,虽然隆冬时节,但是,版纳天气如同内地阳春三月,亚热带的太阳晒在人体上感觉十分舒适,可是,人蹲着补苗,一蹲久了两腿就会麻木,站起来头脑发昏,眼前闪烁着金星。


那几天,见到在垄沟内蹲了好长时间的瞿林仙慢慢站起来,准备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和僵硬的脊椎时,只见她没有站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马上弯腰低头,双手按在大腿上,缓了好一阵才站稳,然后,用手背理理遮住双侠的秀髮,直了直腰又蹲下干起那机械般的移苗活儿了。


二、三天的换苗工作结束后,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生怕有遗漏,她又邀请同班女生再帮她找找,有没有差得幼苗混在里面,直到满意为止。


一对浇苗圃用的水桶,盛满水足足有五十公斤,她始终将二桶水舀满,有时,自己浇完水后呢,还会帮助体力单薄的女生。


下午,一般是松土除草,她管理的苗圃地里,没有一点杂草,土壤表明始终保持松软透水透气。


有时,其她女生干完活后,叫她下班,由于她怕除草时不小心伤着小苗根部,她总是低着头注视着锄头和胶苗来回答别人道:“你们先走吧,我今天还有一点没有完成。”


“明天来做好来。”

“明天有明天的任务”


直到她对自己今天制定的任务完成后,才提着锄头挑着水桶下山回自己的宿舍。


不知她是何时情窦初开,与他们一批来的,分派到后勤排养猪饲养员老翁谈上了朋友。


慢慢的他们感情越来越深。


七四年八月间,瞿林仙被连队推荐,上级批准,成为首批上工农兵大学的学员,去曲靖水利中专学校攻读水利。


离开连队那天,瞿林仙站在操场上与连队的战友挥手告别,只见老翁用扁担挑着她的行李铺盖,从连队一直送到昆明,上演了一场现代版浪漫和美好的十八里相送佳话。


分别时,她依依不舍她眷恋男友老翁,泪水在她那乌黑发亮的眼圈内打转。


别后二年期间,他俩鸿雁传书,相互倾吐相思之情,始终没有间断过。


二年学习期满,校方分配方案是把她留在曲靖县委水利科工作,她向校方反复提出要求回西双版纳工作,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她满意的回到西双版纳景洪县委。


报到那天,她又向西双版纳景洪县委组织科要求回橄榄坝农场自己原先单位,得到了领导的同意,她终于达到回到老翁身边的心愿。


要知道那年月的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生活是多么的艰苦,那个不想跳出去,回忆当时她出去求学时,连队许多人暗地里纷纷议论,他们友爱可能就此结束了。


当老翁帮她把行李铺盖卷从团部挑回连队时,大家以为她回来探亲看望大家,许多女生问她:“回来连队玩几天呀?”


瞿林仙微笑地回答大家道:“不走啦,和你们在一起了。”


大家半信半疑以为她开玩笑,直到她的介绍信交给支部书记,才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过了一段日子,也就是事发前一年,他俩到橄榄坝勐罕人们公社领取了结婚证书,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婚礼。

翁仕贤与瞿林仙当年的结婚证书

婚后,他俩相敬如宾,生活美满,大家都羡慕他俩的美满婚姻。


瞿林仙怀孕后,为了照顾她,队里将她安排和他老公一起喂猪,好有个相互照应。


天天见他俩成双成对行走在宿舍和猪圈之间,没有见他俩为工作和家务事发生过拌过嘴,更谈不上为了点小事互不相让,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他俩把猪圈的肥猪养的滚壮,不瞒大家,我们连队每个星期可以杀头猪打打牙祭,当时的基层连队有几家能和我们比。


一次,我和老翁一起杀猪时,我问了瞿林仙的预产期,他悄悄的告诉了我,提出是否安排一个人员来替换瞿林仙的工作,又说,如果人员紧张就算啦,他一人来喂养这群猪行的,我当时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1978年11月12日是瞿林仙十月怀胎的分娩期,上午瞿林仙腹中阵痛难忍,招呼老翁赶快到分场卫生所请医生来接生。

生离死别

在瞿林仙生产前一天,我们连队杀了一头大肥猪,司务长民警在甜井边清洗猪内脏、猪头和猪蹄,只见瞿林仙挺着大肚子来甜井挑水,司务长民警笑嘻嘻的用关怀口吻对瞿林仙说:“噶大肚皮啦,哝要好好的休息休息呀,不要伤啦身体,挑水吗叫老翁挑。”


瞿林仙回答道:“老翁他养猪也辛苦呀,这几天他腰病有点复发,我能干的就干一点,没啥关系的。”


瞿林仙看着猪肝满脸笑容的接着说:“司务长,那猪肝可以给我一小点好吗?”


“可以呀,一会哝叫老翁来拿,一付猪肝全给你好嘞,我洗干净了。”


“谢谢司务长。”

“谢啥,现在哝就是最需要营养阶段。”


当晚子夜,瞿林仙不时腹中阵痛,翁仕贤他一晚没有好好的合一会儿眼,时不时起床,为老婆端茶送水,问嘘问暖,备份关爱,天还没亮,他就早早起来,料理完家务,又精心准备好老婆今天生产期间的饮食安排和生产必备用品,然后,站在老婆床前,看到老婆临产的痛苦表情,无法分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清晨,空气中充满着淡淡的迷雾,没多时,迷雾渐渐散去,太阳挂在东方,瓦蓝的天空偶尔飘过几片白云。


操场和宿舍的回廊上空无一人,许多人可能还在梦乡中,除了几只老母鸡身后带着的一群小鸡发出“叽叽”地争食的吵闹叫声外,就是老母鸡招呼小鸡的“咕咕”地叫声,几只“看家护院”的菜狗懒懒洋洋的卷曲着身子趴在主人门口,狗头枕在伸直的前腿上休息。


回廊的狗瞬间抬起头,神情紧张,耳朵竖起来来回转动,寻找声源,双目瞪的溜圆,注视着那条进入连队的路口,狗嘴里发出低鸣的恐吓声,这时,只见张如玉急匆匆的走过操场,推开翁仕贤宿舍的门进入,然后,顺手掩上房门,看着躺在床上的瞿林仙那忍受产前疼痛的表情,用亲切的口吻关心的问道:“早饭吃过吗?”


瞿林仙皱着眉头低声回答道:“我实在不想吃。”


“养小人时是要用力气咯,肚皮饿那能会没有力气呢,吃点好吗?”


瞿林仙有气无力的皱着眉梢摇摇头。


瞿林仙产前疼痛加剧,羊水已破淌出,产前的征兆出现,在“老克拉”的指点下,她催促老公赶快到分场卫生所请医生来接生,此时,翁仕贤他急急匆匆的离开老婆向分场卫生所走去。(“老克拉”是沪语:指有经验的人)


星期六晚上,我在四队开好支部大会,就连夜赶回到我在一队的宿舍(因工作需要,我已被调离一队),刚踏进门槛,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子噼噼啪啪地砸在地上,没有一会雨就注了。


因为,我睡的很晚,又因是星期天,所以睡到快九点起床,在门口漱口时,见翁仕贤心事重重的从宿舍里走到操场上,突然,一抬头看到我在门口,他绕了过来跟我打招呼,只见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后马上又收了回去,他问道:“队长,你回来了。”


我马上回答他道:“是的,昨晚回来的。”


“喔,所以不知道你回来。”

“这么早,喂猪去是吗?”

“不是,尼瞿林仙今天要养啦。”

“是吗,恭喜你做爸爸啦,营养品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一下,前二天让唐德伟去大海寨子买了一只猪猡,这里的艰苦日子哝是晓得咯。”


“那好,你快去请医生吧,忙好再聊。”

一会儿老翁就在我视线中消失。


翁仕贤去了没多久,一人愁眉苦脸的折回到连队,告诉老婆道:“我在卫生所、分场场部没有找到陈老头,就去他家中找,他老婆说他不在家,等一下,我再去请,真咯寻仓寻仓了。”


(我们大家背地里叫陈国权医生为陈老头)(“寻仓”是上海南汇话:找死人了)


据传,陈国权医生他原是解放军某部连队中的一名卫生员,全国解放后,五七年转业时,响应军委屯垦戍边号召,跟随刘殿福团长来到橄榄坝组建橡胶农场,还是担当连队卫生员工作,后经组织推荐去某部部队医院实习半年医疗知识,期满回农场。我们七营组建时,他从老营调动到我营卫生所任命军医、卫生所所长和分场党委委员的职务。


中午,瞿林仙被张如玉哄骗多时,终于点头答应吃点东西,张如玉拿了二只鸡蛋,剥开送到瞿林仙嘴边吃,让她一口一口的咬,过来好长时间,瞿林仙她勉强的吃完了自家养的鸡下的蛋。


炊事员庄宝珍她在食堂烧好饭后,就到瞿林仙宿舍协助张如玉忙内忙外。


之后,翁仕贤三顾茅庐在卫生所、分场和陈国权医生家中等四处寻找,一直没见陈国权医生的踪影,急的直搓手掌心,无计可施。


张如玉扶起瞿林仙用安慰的口语说道:“陈老头马上到,哝不要心内烦躁,来我帮哝穿好衣服。”


衣服穿好后,张如玉又在瞿林仙下身铺好塑料薄膜和草纸,作好了一切生产时的准备工作,此时,婴儿的漆黑头髪在产道清晰可见。


中午,在分场场部原军人小卖部那排草房里,副场长李耀武为大女儿婚事大摆宴席,陈国权医生喝得满脸通红,醉眼朦胧,摇晃着身体,双手高高举起那碗被副场长李耀武为他斟得满满的包谷酒,迷迷糊糊的回敬副场长李耀武后,就将碗中的酒,凑到嘴唇边,一仰脖倒进盛满肉食的胃里,然后,又将酒杯向副场长李耀武一伸晃了晃说道:“干啦干啦!”


副场长李耀武高兴的拿起酒壶,又为陈国权医生斟满酒说道:“老陈,今天来了就不用客气,多喝点,不醉不好走。”


“那是的。”

“你慢慢吃,我去招呼其他人,请!”

副场长李耀武笑嘻嘻的转身向其他人敬酒去了。


一场把酒言欢的喜庆,把临产的产妇瞿林仙置之度外,任凭瞿林仙忍受着产前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挣扎。


下午,值班卫生员青青在休班卫生员小兰的陪同下背着药箱来到一队。


没一会陈国权医生穿着深蓝的“四开袋”中山装便服也来到翁仕贤寝室。


进门后,陈国权医生走到瞿林仙的床前,看啦看产道,马上高谈阔论,产门打开多少大呀,小孩就可以生下来啦......


然后就悠闲的躺在躺椅上,从口袋里拿出春城牌香烟点燃,吞烟吐雾,喝着翁仕贤递给他的茶,品尝着翁仕贤为他准备的糖果,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俗话云不生孩子不知肚子疼呀。


下午三点三十七分,汗流浃背的瞿林仙最后一使劲将孩子挤出体外,她人马上瘫软在床上,一会儿她耳边响起“呱呱”落地的婴儿啼哭声,在场的人告诉她是个男婴,身体健康。


大家端来热水为婴儿清洗的干干净净,瞿林仙她要求看看儿子,当她看到儿子雪白的皮肤和胖胖的身体时,她脸上露出一丝母爱的微笑。


但是,那胎胞没有及时跟随着孩子一起出来,陈国权医生说:“没关系,等一会胎胞自己会下来的,我接生时碰到过。”


在等待胎胞下来其间,陈国权医生二次从躺椅上起来,用手拖曳留在瞿林仙她体外的那节脐带,每回一拖曳时,血水就冒出来,并发出“咕咕”的响声,此时,瞿林仙咬紧牙关,皱紧眉头,强忍......


时间可没有理会等待胎胞出来的人们,它一分一秒“滴答滴答”的往前慢慢的转动,很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瞿林仙由于产后失血过多,脸色显的苍白无力,陈国权医生感到事情不妙,招呼德伟赶快去分场卫生所去拿担架。


德伟匆忙跑到分场卫生所,把那担架扛在肩膀上一口气跑回连队,大家小心翼翼地将瞿林仙抬到担架上,让她躺好后盖好被子,抬起就往分场卫生所送。


到了卫生所病房里,大家七手八脚将瞿林仙抬放在病床上,医生和卫生员马上为瞿林仙采取抢救措施,拿来点滴针扎进瞿林仙手腕静脉里,由于下身疼痛,瞿林仙叫站在旁边的卫生员潘美珍帮她扎一下金针,缓和一下疼痛感。


经过一番抢救,无济于事,不知谁叫来丰收牌35型拖拉机挂着拖斗停止卫生所门口,大家慌乱的轻手轻脚地将瞿林仙抬上拖斗内,同时,陈国权医生、卫生员青青和小兰一起坐上拖拉机向江边鹰犬倏眒般飞奔,车后尘土似黄烟四起。


拖拉机司机毛胡子一路上专心翼翼谨慎的驾驶着拖拉机,两眼高度集中的注视着崎岖的路面,双手牢牢把握住方向盘,尽量绕开坑洼之处,力求拖拉机行驶的平平稳稳。


瞿林仙躺在拖斗内只好任凭一路颠簸,没有遭受过拖拉机在泥土公路上颠簸的人,一定不知那翻肠倒肚的难受感,现在何况是个病人,但是,拖拉机全速行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时哪有现在的条件好,时间就是生命呀。


翁仕贤坐在妻子瞿林仙身旁,瞿林仙紧紧握紧翁仕贤的手,口中断断续续的对老公反复的说:“我疼,痛死我啦......”


翁仕贤无耐的安慰老婆道:“马上就到医院啦,医生会给你治疗好的......”


到达澜沧江江边那四分场六队的橡胶林,拖拉机停稳后,瞿林仙提出口渴要喝水已经有气无力了,卫生员青青去四分场六队讨了一碗水,待瞿林仙好不容易的喝了一口水,大家将担架抬出拖拉机拖斗,沿着下坡道抬着担架慢慢走到江边,平稳的放下担架,陈国权医生见瞿林仙此时已经奄奄一息,马上为她把脉,发觉脉象很是微弱,马上从急救箱子里拿出强心针给瞿林仙注射一针,但是,此强心针没起作用,没多时就见瞿林仙头一歪,一个风华正茂初为人母的瞿林仙离我们而去。


翁仕贤看到恩爱的妻子撒手而去,突然感觉天昏地暗,五雷轰顶,立即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倒在地上,大家立即七手八脚的慌忙扶起翁仕贤呼喊他的名字,掐他人中也不苏醒。


当时由于时间已晚,傣族的摆渡船已经下班,江面没有一只船只,陈国权医生跑到四分场六队打电话,向农场请求派船过来抢救病人,他打好电话后就不知去向了。

怒火即将燃烧

暮色苍茫的澜沧江北岸响起《红旗号》启动柴油机的轰鸣声,这时明月东升,四周山川景色如同一个剪影,黑色阴影的《红旗》号随着轰鸣声移动至南岸岸边,向翘首以待焦急的人们靠过来。


船一靠岸,水手们立即跳进岸边水中,搭好上船的跳板,招呼岸边心急火燎的人们赶快蹬船。


人们背的背抬的抬,将他们夫妇俩安顿在船头驾驶室前的地板上,船老大招呼大家坐稳后,立即折返回北岸,船即将靠岸时,阴影中一位汉子招呼船上抢救的人们,告知已经有车等着他们,赶快抓紧下船,大家只见一辆用长春一汽解放牌汽车改装的油罐车停在细沙夹杂饿卵石的岸边,护送的人们下了船问道:“车呢。”


那人指指油罐车回答道:“农场机务队没有车,只好用此车代替,大家包涵将就,关键是及时救治病人,快快抬上油罐旁的走道平台上,我一定平稳开车,大家都是知青,快快!”


待大家安放好翁仕贤和瞿林仙,并牢牢扶好后,司机慢慢爬上岸边,向农场医院开去。


移动的车灯照耀在农场医院的操场上停稳时,医生护士们急急上前招呼大家小心抬下他们夫妇俩人,然后在护士的领引下分别向二个准备好的病房跑去,只见产房灯火通明,瞿林仙被抬入产房产子的床上,妇科杨医生立即为瞿林仙仔细检查,之后皱着眉梢摇摇头,告诉身旁的助产护士们,病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然后,戴上消毒橡胶手套,让护士端来医疗器械,为瞿林仙切除掉体外的脐带和胎盘。


手术完毕,杨医生招呼护士将瞿林仙遗体移至旁边的病床上,摘下带有污血的手套,扔入废物箱,清洗好手后,走出病房,大家宣布已经死亡,无法挽救了。


根据人死后不能在外面过夜的风俗习惯,大家一致提出要将瞿林仙遗体抬回去。


在那谧谧的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昔日相处而忍痛含愤的瞿林仙遗体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已经失去往日那少女般红晕,散乱乌黑的头髪从床头靠背竖挡间榻拉着,大家见此惨状荡气回肠。


江边《红旗》号柴油机船已经发动好静静的等待那群运尸的人们。


人们抬着遗体见到船就马上往上冲,这时,船长拦在大家去路道:“你们是哪里的?”


“我们是七分场从医院抬尸体回去的。”


“你们来啦,赶快上船啰,大家找座位坐起。”


这时,只听到柴油机转速马上提高,烟囱里喷出柴油未燃尽碳化微粒,一股浓烟带着烟圈快速升上夜空,柴油机发出的粗吼声,在静静的澜沧江上引起两岸群山共鸣的回音。


《红旗》号离岸船头就一个大回转,然后犁波耕浪向对岸驶去。船一停稳,大家抬着瞿林仙遗体走上坡岸,司务长民警走在担架前面行走,忽见瞿林仙的一条手臂从担架里落下,他马上抓住她冰凉的手塞进担架的被子里。


进入四分场六队橡胶林地时,只见铁牛55已经发动好,有人爬上拖斗,接过瞿林仙遗体担架,平放在拖斗中央,驾驶员林清见大家坐好,打开车灯开足马力向七分场飞奔。


只见人们席地而坐,左右二只手抓紧拖斗翻板边缘,但是,还是固定不了身体,上下颠簸左右摇摇晃晃,晃的大家疲劳和瞌睡全无。


四周漆黑一片,夜空中的寒星点点,闪烁微弱的星光,显得是那样的有气无力,它们好像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十月的晚上,空气潮湿,快速行进的拖拉机搅动空气形成风,刮在大家身上寒气有点逼人。


车灯照射下的橡胶树在人们眼帘里一闪而过,纷纷向身后离去,所经过的四分场各个生产队时,生产队里私人养的狗成群的冲出来,对着拖拉机呲牙咧嘴乱吠,落寞惆怅的人们,气打一处出,有人从拖斗地板上的罅隙里,摸到装载烧石灰而遗漏下的小石块,瞄准狗群抛出,正好砸在一条狗身上,疼的这只狗失去了刚才的嚣张气势,口中发出短促连续的吟叫声,夹着尾巴,弓着身体,一步三回头往家跑,吓的其它狗也随后逃跑。


晚上,十点多,拖拉机拉着瞿林仙的遗体到达分场卫生所,大家把瞿林仙遗体的安放在病房里的病床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又登上拖拉机回到生产队。


铁牛55轰隆隆地开进生产队,停在操场上,抬病人的人纷纷从拖斗上爬下来,惊动了大家,德伟在翁仕贤寝室门口就被女生们围住,性急口快马上问道:“瞿林仙好吧啦。”


德伟回答道:“哪说好吧!死特啦。”


之后又听德伟气愤的讲述了瞿林仙死亡的经过,死亡消息逐渐在生产队中广泛传开,翁仕贤寝室门口女生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听着听着,女生们义愤填胸,人人指责医生陈国权不负责任,没有医德,尤其女孩子们特别气愤,因为生育事情是每个女孩子必经之路呀!


天色越来越黑,造成女生从愤怒到害怕,一直到熄灯号响起,她们在条件反射下,无意识的向各寝室走去,不知谁说:“呀!我一人睡觉,同寝室的回去探亲了,今晚吓人呀!”


“我也害怕,那我们俩个睡在一起好吗?”

“好呀。”

“那我去拿被子去。”

“别别别,我们睡在一个被窝里。”


此时,男生群里也在流传,熄灯后,人们继续谈论,一场以愤慨的惩罚凶手行动在酝酿中形成,人们失眠了......

天险难阻挡

夜里,大家失眠了,睡不着的就纷纷起床聚集,慢慢全队统统汇拢在一起,议论瞿林仙医疗事件发生始末,在相互交谈中了解了事实的真相,起先是激起了民怨,逐渐形成了民愤,陈老头医生他为了一顿喜酒而葬送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且是活活生生的被疼痛折磨而死,可悲也!今后还不知还会轮到谁的头上,该事件是一起医务人员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事件,也是我们在农场十年生活其中最最严重的缩影和插曲。


当时知青们对前途命运渺茫,人已快而立之年,男女比例失调,男青年孤身一人已经成为普遍的现象。


北京知青高干子弟们逐渐“撤退”回京,没有回城的,只要父母亲重新出来工作,子女马上就可以得到“升迁”,对我们震撼很大,难道我们平头百姓的子女是该死的吗!


因为,我们连队地处深山老林“夹皮沟”的中缅边境,去景洪县城走一遭,顺利的话单次路程需要一天,到缅甸路程只需要二小时,造成我们的日常生活用品甚至连钮扣和针线也要等到二年回家探亲时带回来,边民他们的钮扣是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硬分币钻四个洞制成,所以橄榄坝地区当时流通分币全是纸币。


领导自身的日常生活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们怎么考虑到我们知青的生活。


来上海招生的农场军人干部们讲的天花乱坠,信口开河,不负责任,什么什么头顶香蕉,脚踩菠萝,摔跤就可以捡到一把花生,出来时大家没有丁点思想准备,因而在知青们的心灵深处普片深深烙上了受骗上当的感觉.....


我们再艰苦只好认了,因为我们是时代的产物,下一代他们决不能延续我们喝盐巴汤、清水炒“京包菜”、“茄子”汤的日子了,要帮瞿林仙的儿子和其他下一代的知青子女争取回到父辈那生我养我的黄浦江畔,我们自己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去留问题了。


外加探亲归队人员介绍了景洪知青已经为回城在作斗争的事情,另外一点是我们连队本来就有那么一股不给外人欺负的习惯。


大家从牢骚怪话谩骂指责到冷静思考商议,慢慢拟定出一套明天的行动计划来。


会写毛笔字的知青们首先请缨,纷纷拿起笔杆子,在昏暗刺鼻的煤油灯下,以《大字报》、《标语》的形式,书写了《告版纳知青书》、《告全国知青书》,标语上写:《惩罚凶手》、《知青要回城》等等,向世人控诉和揭发该事件真相的来龙去脉,想引起世人对我们知青的同情和关怀。


今天又是一个迷雾的清晨,没有上班前,分场领导例行常规的碰头会,商量将瞿林仙遗体尽早采取下葬的事宜。


卫生所得到分场领导指示,周医生安排卫生员文红和小潘二位上午为瞿林仙擦洗身体和更换衣服,她们认真的为瞿林仙做了最后的清洁梳理工作。


清晨,四点多,“难忘岁月”他带着国良和恩德在清晨的迷雾中穿行,各人抱着一捆标语和大字报,生怕被露水打湿,他们一脚高一脚低的在橡胶林公路行走,向橄榄坝方向走去。


行走了二十多里路摆渡过江来到勐罕街头,他们没有理会傣族人和哈尼人在街上摆开的菜摊,承北岸知青赶集的机会,用浆糊将标语和大字报贴在街上的墙上,好引起知青的同情心的共鸣。

这种形色很有效果,很快吸引住许多赶集的人,得到了知青和其他人同情和支持,许多知青答应和同意明天来橄榄坝集中,到景洪抬遗体游行。


但是引来了农场领导的重视,农场领导立即派出保卫科科长徐东财和保卫科人员来阻止他们的行动,二股人纠缠时,得到了赶集知青的强有力的支持,由于知青人多势众,拉开保卫科人员,反而阻拦保卫科人员执行公务,使“难忘岁月”他们顺利地贴完手中的标语和大字报。


当天上午,出工哨音响了数遍,队里领导催促上班的声音不知喊了多少遍,全队没有一人理会。


一点多听到我队小华和部分知青占领分场广播室,向全分场各个连队广播了瞿林仙死因的全过程,慷慨激扬的陈述,得到许多人的同情,致使许多人落下了伤心的热泪,并宣布我们连队从今天起开始罢工和抬尸体游行的决定,希望有良知的人们二点来分场操场集中,一起去游行。


我们队的男生们又冲进卫生所,找到停放瞿林仙遗体的病房,拿来担架,将瞿林仙的遗体抬出病房。


一连愤怒的人群抬着遗体走到芒果树下时,看见在芒果树下已经集中了二百多人,这时,只见分场蓝富元教导员穿着四开袋的军装跑到队伍前面挥手示意让大家停下,开口嚷着对大家说:“澜沧江已经封江,摆渡船已经停开,你们过不了江的,有事大家坐下来协商解决吗。”


蓝富元教导员此时怎么能阻挡住这群“失去理智”愤怒到极点的群众呢,大家的口号声盖过了他的发言声,他人被人流淹盖了,然后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往办公室跑去。


不知谁叫来一台手扶拖拉机,大家将遗体抬上手扶拖拉机的拖斗上,游行的人们跟着手扶拖拉机向江边行进。


一路上浩浩荡荡的的人群,他们所经过有驻扎连队的地方,大家就会停下高呼口号。


当经过四队时,他们出来了好几个人加入了抬遗体的行列,其中四队的晓明接过电喇叭拿着拟定好的口号稿子,一路带领大家高呼口号。


下午四点多,一百多人来到江边,澜沧江江面上空空的,没有一只渡船在摆渡在运营,渡船全在澜沧江北岸,这是领导想利用澜沧江天险为屏障阻止抬遗体的人群,没有摆渡船,你们是无法渡江了。


大家一看已经封江了,这那能难倒早有准备好的人们,文龙马上带头跳入喜马拉雅雪水融化冰冷的江水中,接着一个、二个、一群人在江水中向北岸奋力游去,一回儿冷的江水中的人们嘴唇发紫,跳下江水中的人们,他们那露出在江水中的黑脑袋逐渐变小,慢慢的他们游到了北岸。


北岸的领导已经接到七分场的电话通知,得知知青们抬遗体已经出发,准备到橄榄坝来游行,讨公道,领导马上来到北岸江边,在暗处观察着南岸抬遗体的知青,见知青们跳进寒冷的江水中,这时,领导怕再有节外生枝的问题,无法向上级领导和老百姓交代得,只好拿出第二套方案,立即招呼《红旗号》轮船启动,向南岸靠过来把大家渡江去。

待续……

作者:谭锦棠 来源:上海知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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