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漫说《知青岁月》

《知青岁月》作者:臧树海   漫画插图:庞平
 目  录 


  • 人生旅途

  • 雪花飘飞的村庄

  • 我的第一任连长

  • 雪夜荒原游魂荡

  • 遭遇“鬼打墙”

  • 与狼对峙

  • 雨夜惊魂

  • 秋雨中迷失的身影

人生旅途作者:臧树海

1969年9月10号的午后,天空飘浮着丝丝白云,骄阳似火,灼烤着大地。永定门火车站,那场史无前例的欢送场面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车站里里外外,人头攒动,个个汗流浃背,像潮水一样涌向站台,这是前来送行的亲人、朋友。他们寻找着、呼喊着,人声鼎沸……站台上悬挂着醒目的横幅: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轨道上停靠着一辆满载旅客的绿皮列车,车窗全部敞开,车厢里都是我们四十九中的同学,大家一个个从窗口探出脑袋、睁大眼睛急切地向车下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和邻居发小,有的家长正在叮嘱远行的孩子。车厢里不黯世事的毛头小子,纯洁天真的姑娘们,还不知道此次远行意味着什么?有的还把这次出行当成下乡劳动。根本不知道此去何日是归期?我们当中很多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北京,甚至没坐过火车,这一下子就好几千里,父母的心痛,亲人的难舍、朋友的叮咛、兄弟姐妹的呼叫,诉不完话语。

正当人们沉浸在伤离别的痛苦之中时,突然,列车微微颤抖了一下,车轮悄然无息地向前缓缓滚动,(前几次去东北的车都是先鸣笛后开车,现场控制不住极度的混乱,开车了送行的人追着火车跑,有的母亲当场昏厥,所以这次连火车也学会搞"阴谋"了。)人们一惊,短暂的、瞬间的寂静,不知是谁"哇"的一声大哭,好像是下了命令似的,所有人立即同声附和,撕心裂肺的哭声又像惊扰了火车的汽笛,趁乱也"呜、呜"响了起来。哭声、汽笛声此起彼伏,波澜壮阔。车站的高音喇叭也适时趁火打劫,播放了雄壮激昂的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歌声、汽笛声、哭喊声、呼叫声伴随着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声,交织成了千古一唱的绝响,荡漾在永定门车站的上空,向远方、向天际慢慢飘散……


列车加快了速度,昂着机头,一往无前地奔驰,把送行的人们和永定门火车站、以及那雄壮的歌声都无情的抛弃了。


列车加足了马力,向东北方狂奔而去。


在有节奏的"哐噹、哐噹"声伴奏下,天慢慢黑了下来,不知不觉列车已过了山海关。夜深了,寒气悄然而至,白天那火辣辣的太阳,不忍看我们这些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的孩子,早已躲到西山后去了?我们都冷的瑟瑟发抖,好多人把发的绿大衣(说好是发的,到了目的地就收钱了)装箱子里了,无法拿出,随身带着大衣的,赶紧把大衣往身上一裹,斜靠在座位上似睡非睡。9月11日午夜,车到长春,气温更低了,冻的我们难以入睡,大家纷纷起来活动,闲聊,盼望列车早点到达目的地。越这样想,好像这路越没有尽头。铁路两边的城市、村庄、田野和树林飞快地向后倒去。迎着东方的朝阳升起,望着西边的晚霞消失。黑暗再次笼罩了大地。漆黑、深沉的夜里只有列车"哐噹、哐噹"作响,体会到了啥是"黑夜沉沉盼天亮。"旅途的劳累使我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中幢憬着美好的军营生活……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汽笛响,我的美梦破碎了。列车减速了,喘息着、缓缓地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小站——福利屯。时间9月12日凌晨。

这时天边刚刚露出一丝微微的光亮,当时不知道9月份的北大荒天亮是几点钟?车厢门一开,大家像败兵一般从车上争相而下。福利屯这个边陲小站满目荒凉,车站周围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说是荒无人烟也不为过。我们的到来,为这里增添了旺盛的人气。晨曦中阵阵冷风袭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因身上衣着单薄,夜里着凉了,双手紧紧捂住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找厕所是当务之急。站上只有一人值班,我向他打听哪儿有厕所?他没听懂,我只能用最直白语言问他,可算听明白了,向旁边一指:那是茅楼。那个厕所就是木板搭个围挡。进入一看,吓坏了,里面一个大坑污秽不堪,坑上横担着几块木板,大坑足有两、三米深,脚踏上去,颤颤巍巍,这要掉下去,立马小命呜呼。入乡随俗,将就吧,好歹能解决问题,以后可能就长期使用了。这是北大荒给我最深刻的第一印象。在这个荒凉的小站等到将近中午,来了几辆卡车,把我们连人带行李拉走了。

北大荒的公路坑坑洼洼,由于是晴天,路上积了厚厚的尘土,足有两寸。车一开动,地上的尘土随即被兜起来,像一股巨大翻滚的白浪紧紧尾随在车后,遮天蔽日。我坐在车尾部,被尘土包裹着根本看不出人样了。一路颠簸,又渴又饿,从早上开始连口水都没喝,这时颠的肚子也不知道疼了。经过一天的跋涉,谢天谢地,黄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低矮昏暗的土坯茅草房。一团团的大蚊子蜂拥而至,铺天盖地把我们团团围住,头、脸、手,所有暴露的皮肤无一幸免,一通猛叮,北京又给它们送来了新鲜的美餐。


三天的旅途,终生受用。


四十七年了,清晰的画面时时在眼前回闪。

红星红领章,工装;

只手擎天下,纲常。

车轮飞转转飞车轮

任它去何方?

随波飘荡。

历史长河千帆过,

岁月沧桑。

陪送我们去的有军宣队和工宣队的人员。

雪花飘飞的村庄作者:臧树海

1970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掀起了开垦千古荒原的热潮。每个老连队负责建一个新连队,叫新建点。

3月份的北大荒春寒料峭,依旧冰封大地。20号的清晨,我们肩负建新点任务的小分队男女32人,在副连长张传忠、副指导员冉兰梅(北京知青)带领下,打好绑腿、腰间系好绳子、戴好大皮帽,扛着斧子、镐头、铁锹和刀锯、快马子锯,踏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凛冽的寒风,沿着公路向东迤逦而行。走了时间不长,我们的皮帽、头发和眉毛都结了冰霜。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下了公路,来到一片森林环抱的原野,方圆十里之内渺无人烟。前面是28连,后面是25连,各在10里开外。脚下的雪地上除了我们的脚印之外,还有一些小动物和飞鸟寻觅食物留下的凌乱爪痕。抬眼望去:如银的完达山连绵起伏,清晰可见。周围是茂密的森林,生长着椴树、柞树、榆树、白桦、黑桦、黄菠萝和大杨树等。积雪斑斑驳驳挂在树的枝桠上,朔风吹起,树枝摇动,雪像绒花似的朵朵飞舞,慢慢飘落,带着沙沙的响声在林中回旋。


公路边有条小河,冻得结结实实,拨开河面的积雪,能看到清澈的河底。里面有各种姿态的水草,竟然还有几条冻住的老头鱼(东北河沟里一种长须子的小鱼,有手指长。),如琥珀一般,可能是封冻之前没有来得及游走留在了这里,好像是被哪位艺术家遗忘在这里的的作品。公路对面,茫茫的荒草甸上点缀着高低不平的塔头,一米多高的荒草在狂风的肆孽中顽强挣扎着。草甸深处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几片灌木林,像是汪洋中的小船在风雨中若隐若现。再远处,雪天相连,一望无际的荒原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银装素裹,白的耀眼,白的晶莹,白的剔透,白的令人心旷神怡。 

张连长指挥大家在一处事先勘探好的稍微平坦的雪地上进行清理。铲雪、刨冰,砍掉乱草和低矮的灌木,平整出大约100多平米的地方,派几个人在附近砍些树木搭建我们的栖身之所——小马架。其他人拿好工具,趟着没膝的积雪到林子里伐木,为四、五月份盖房子准备木料。树林里空旷寂静。高大的杨树、挺拔的白桦、粗壮的柞树,都是我们砍伐的材料。这是来到北大荒的第一个冬天,也是第一次见到雪中林,林中雪。树林里是一片雪的世界,各种树木的枝条被雪片压得呈下垂状,阵风吹来,那冰枝玉干上的雪片纷纷飘落,好似雪舞银花。我们俩人一组伐树,一把快马子锯,找好了树倒的方向,俩人面对面,单腿跪在雪地上"刺啦、刺啦〃你来我往,一棵大树的生命就此完结了。四人一组抬木头。两对卡钩,两根杠木。高大沉重的树干压在我们稚嫩瘦弱的肩膀上,一人领着喊号子,一步一步向前移动。那时我们才十六七岁,第一次干这样重体力活。但是,谁也不甘示弱,我记得当时咬紧牙,憋住一口气,抬起来了,双腿打颤,试着一点儿一点儿随着号子声向前迈步。一天下来,骨头都像散了架,浑身酸疼。伐好的树木用马车拉回去,马车来时带了中午饭,一口大锅和一些红砖,我们在驻地支起了铁锅,烧火烤馒头,化雪水。(没有打井之前我们吃的都是雪水、河沟里的冰。专门预备了两口水缸储存化了的冰、雪水)


干了一天活儿收工了,大家三三两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晃晃当当的走回25连,每天踏雪往返20里路。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艰苦劳作,我们的小马架盖成了,长15米,宽6米,一人多高的墙体。内外用芦席围好,中间续上茅草和麦秸,屋顶里面是芦席,芦席上面盖了一块旧苫布。屋子东西各开一门,中间用席子隔开,两边是男女宿舍。屋顶是锥形的,席子是长方形,上面有一大块空当。下面两边是床铺,床铺以下也是相通的。挨着小马架搭了个简易食堂,每天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大馒头了,还有雪水做的苦涩的萝卜汤,好歹都是热乎的。


北大荒的三月相当寒冷,为了取暖我们在屋子中间砌了个烧木头的炉子:地上挖个坑,用砖搭个长方形的炉框,把空油桶立着剌开一半儿,扣在炉框上。林子里的白桦树就是柴火,燃点高,温度上升快。当年我们烧了多少树木无从统计!树林就是我们的燃料场,除了烧木头没有其他办法。虽然炉火很旺,但屋子四面漏风,这就叫: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晚饭后,没什么事,睡觉前围在炉子旁边向伟大领袖作晚汇报,心中感到很温暖。一钻被窝如同进冰窖一般,不敢伸腿,卷曲着身子直到天亮。最让我们尴尬的是没有厕所,风高夜黑,周围是树林,还有野兽出没,没点儿胆子还真不敢一人出去。男生还好,女生更是不容易,真不知道那段特殊的岁月是怎样熬过来的?


春末夏初,虽然早晚还很冷,但是,我们的小马架周围的土地已经慢慢化冻了。黑土地上滋出了点点嫩绿的小草,茂密的树林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都渐渐舒展开枝叶,迎接春天的到来,带来一片生机。进入五月份天气暖和多了,每天清晨,会看到树枝上挂满了晶莹露珠,滴滴透亮。在阳光的照耀下,树木泛出缕缕清香,微风袭来,沁人肺腑。


夏季来了,白天炙热的阳光灼烤着小马架,晚上屋里热的像蒸笼,潮气、湿气让人感到浑身不舒服,蚊子、跳蚤连番进攻,真的让人难以忍受。下雨时屋里到处漏,更是惨不忍睹。白天极度的劳累,夜间睡觉深沉,盖着淋湿的被子做梦是经常的事。每逢大雨,外面的水顺着屋子周围的缝隙流进来,早晨起床时,屋里会呈现出一种新奇的景观:饭盆、脸盆浮在水上,地上的鞋像小船随处飘,在水面上打着旋儿转,有的沉入水底。因为屋子下面是相同的,男女宿舍的鞋混在一起了,互相招呼找鞋。一张席子能把男女隔开,却挡不住鞋子的亲密接触,生活中这场景是可是独一无二的,透着心酸、苦涩与无奈。


人的一生可能住过各种不同的房子,而我们的小马架是最独特、最简陋,也是最让人追忆的。

从春到夏,忙忙活活,我们伐木、打井、脱坯、盖房。有意思的是盖了一栋奇特的房子,房柁可以前后移动。盖房期间正是雨季,地基被雨水泡了,房子倾斜,按说应该重盖,因为活太多,来不及了,为了能有房住,就独出心裁,用拖拉机把房樑拉正,加固。过了一阵又斜了,再拉回来,这样来回拉了几次,也真管用,住了好几年,直到我们搬走腾空,才倒塌。


开荒种地是最重要的工作,我们的任务是当年开荒,当年打粮。拖拉机日夜运转,驾驶员两班倒。机器轰鸣,链轨哗啦啦不停的响,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银光。铁铧犁飞快地划开沉睡多年的沃土,机车后面留下一条条翻卷着的"黑龙"。当我们脚踏黑土地,远眺完达山,真正领悟到了什么是开垦处女地?同时也感受到了拓荒者的自豪!

经过全体荒友的辛勤耕耘,终于迎来了秋天的收获。田野里静悄悄的,一行行挺直的大豆,饱满的豆荚张开了口,在微风中摇曳。各种野鸟在大田里嬉戏,扇动着翅膀,唧唧喳喳的叫声好像在分享我们丰收的喜悦。


连队已初具规模,盖好了知青宿舍、家属房,还有食堂、卫生室和连部。当我从大道上远远望见连队食堂的袅袅炊烟,听着开饭时敲响的耙片声,看着老职工院子里鸡、鸭、鹅、狗在欢叫,一种收获的满足油然而生。

冬天到了,北大荒又变成了冰雪的王国,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似乎要掩埋整个连队,我们的屋檐下挂满了串串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冰溜子,窗户玻璃上刻画着一朵朵各种形状的冰凌花。周围的树林如冰雕玉琢般绚丽。


我们亲手建立的连队,我的家园——雪花飘飞的村庄。


从此,我十年的青春岁月就融化在这片记忆中的土地上。

远方的炊烟摇曳温暖的召唤,

风儿无法吹断我回望的视线;

冰雪早已覆盖了青春的足迹,

梦中浮现出雪花飘飞的家园。

后记:现在通讯发达了,网络信息把当年的荒友都召集在一起,建立了微信群,我给我们的群起了个名字叫:雪花飘飞的村庄,以示对当年的怀念。

我的第一任连长作者: 臧树海

1969年的国庆节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大庆,是我们离开家乡来到北大荒的第一个重大节日。我们的连队里却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氛。


国庆节前一天,天空乌云密布、阴霾笼罩着大地,气温骤降。10月1日夜里稀稀啦啦下起了小雨,雨中夹杂着片片雪花。天亮了,外面路上已是泥泞不堪,没人走过的地方铺满了雪花。这让刚到北大荒没几天的北京、哈尔滨知青由心底感到彻骨的寒冷,听着雨敲打窗棱的声音,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想起了北京,想起了家,想起了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干什么?街坊邻居们是不是正在院门外悬挂国旗?北京现在是什么样?凄风苦雨伴随着共和国的节日,让我们浮想联翩。繁重的体力劳动,艰苦的生活已经开始了,冬日的严寒在等待着我们,还不知如何应对呢?大家各自想着心事。没有了平日的嬉笑打闹,出奇的安静。不知是谁在低声抽泣?这声音就像导火索,使得满屋的思乡之情顿时爆发,哭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声音越来越大。流的是伤心的泪、思乡的泪、酸楚的泪,是只有我们那个年代才有的泪,直到今天还能感受到的泪。(写到这里我眼睛里噙满了泪)过了好一阵,哭声才慢慢平息了。


上午八点多了,我们还在被窝里卷缩着。往常这时候早就出工了,因为是国庆节,又是雨天,大家都以为可以休息一天,睡个懒觉了。没想到,这时宿舍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来人是我们的连长。


连长白月增:三十多岁,中等个头,消瘦的脸庞。此人心地善良、不苟言笑、说话语调不紧不慢。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那个年代农村很少见的白色镜架的深度近视眼镜,透着一股儒雅的书生气质。河北人,科班出身,毕业于河北农大。白连长为人坦诚,秉性耿直。对工作极其认真,坚持严谨的科学态度,但绝不教条。虽然我们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耳濡目染,让我们非常敬重他。


"小伙子们,还做梦那,该起来了。"连长挨着个扒拉我们。"赶紧起来吧。"连长告诉大家:今年天气冷的早,夜里有霜冻,全连的越冬菜还在地里没收上来呢。如果不能及时抢收回来,萝卜白菜就全冻在地里了,长达半年的冬天可能吃不到新鲜蔬菜。这是关系到全连职工和知青切身利益的生活大事。


白连长很爱护这些远离父母、远离家乡的小青年,边讲道理、边哄劝,把我们领到了菜地。其实,前一天连长已经做了安排,老职工和老知青(比我们早来一年的是老知青)早就下地干活了,我们刚来时间不长,所以让我们多睡一会儿,这也是特殊照顾了。


为了给新来的小知青们鼓舞士气,连长登上了拖拉机,站在宽宽的履带上,作起了"战前"动员,他操着浓浓的河北口音:"……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学生,没干过地里的农活,我来教你们,一学就会……"


一阵寒风掠过,雪花洒落在连长厚厚的眼镜片上,顿时模糊不清了,他用手擦了擦,这下坏了,手上全是泥水,抹在眼镜上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索性摘下眼镜,跳下拖拉机,手臂一挥:"来!你们看我怎么干?"然后双手麻利的拔出一个个萝卜,堆放在一起。"照这样干吧。"说完,转身赶往相邻的白菜地。


十月的北大荒已经很冷了,雨雪交加,连泥带水,我们穿的棉衣棉裤很快就湿透了。我们的连长身先士卒走在泥水成浆略带冰碴儿的菜地里,一步一滑。由于没戴眼镜,视线不清,几次险些摔倒。


雨一阵紧似一阵,雪花逐渐变大,气温越来越低,哈气成霜,地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脚踩下去咔嚓、咔嚓的响。将近中午了,又冷又饿。小北京、小哈们已经冻的扛不住了,有几个人开始偷偷往回溜了。白连长"视而不见",继续埋头苦干。又有几个人要走,被连长叫住。连长用冰冷又湿漉漉的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雪水,对大伙儿说:"大白菜和萝卜有丰富的维生素,(我们的连长不愧是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就教给我们食品营养知识,可惜我们年幼无知,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今天收不回去,夜里有霜冻,我们一冬天就要吃冻菜了,冻菜里的维生素都被破坏了,没营养了很难吃呀,你们说,吃冻菜还是吃鲜菜?"满以为如此委婉善意的劝说会赢得大家的响应,却不料一大帮小哈、小北京大声说:"我们吃冻菜,不要维生素。"说完呼啦啦跑了一大半。连长没有阻拦,他是心疼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剩下一小部分和老职工、老知青们跟着连长继续奋战。天意难违,寒风裹胁着雨雪,往人们身上肆意泼洒,冰冷的雪水顺着脖子流到前胸后背,整个透心凉了,身上的湿棉衣也快冻成铠甲了,即使这样继续干下去也不能收完所有的菜,连长抬头看看天,摇了摇头,无奈的下了收工令。


1970年,由于气候的原因,在大豆播种的那段时间,连续阴雨天,地里已经大面积积水了,25团大部分地势低洼,按照农业生产的自然规律,这样的天气强行播种,会造成大面积减产,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白连长坦率认真的向团首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领导指示要发扬战天斗地的大无畏英雄主义精神,要求各个连队必须按计划完成播种任务。那时兵团是军事化,上级命令必须服从。

播种大豆的任务如期完成了,秋收时豆荚长得很高,但都干瘪瘪的,真的连种子都没收够。往上汇报收成产量,很多连队都报亩产多少多少,白连长实事求是报大豆绝产。没过多少天,因工作需要,一纸调令,白连长被调走了。调到更艰苦、更边远的六十一团了。白连长要离开我们了,好多知青、老职工陆续去他家道别。让我们这些小青年感到非常吃惊的是:白连长家除了被褥、锅碗瓢盆外,几乎是家徒四壁,连桌椅、箱子都没有。连队周围就是树林子,伐几棵树,让木工做些简单的家具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什么也没做。临走那天,白连长写了张借条,向连里借了两条新麻袋,装上了全部家当,离开了25连,离开了我们,踏上了新的征程。


每到国庆节,就会不由的想起我们的老连长,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雨雪飞花秋风寒

泥水模糊遮双眼

身先士卒做表率

关爱知青暖心田

家徒四壁清如水

两条麻袋借据签

刚直不阿白连长

不知如今在哪边?

注:白连长向连里借麻袋搬家以及他家的状况是根据原25连付连长、上海知青杨作梁回忆片段改编的,因为白连长调走前我已经离开25连,去建新点了,也就是26连。所以在此向杨作梁大哥致以诚挚的感谢!

雪夜荒原游魂荡作者  臧树海   漫画插图   庞平         

我们连队的每一块土地、每一条沟渠、每一间房舍、每一个战友,青春岁月的每一天,都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挥之不去。像梦境一样,萦绕在脑海里,时时泛起无尽的波澜。

每年冬天,修水利是农业连队最苦、最累、最主要的工作。1973年底,25团各连队开展“远学大寨、近学小靳庄”,兴修水利的大会战。连里召开动员大会,要求所有人员(除食堂炊事员和后勤饲养员外)全部参加修水利。为确保完成任务,连里领导决定:实行责任制,定额到人。男生每人每天6方土,女生4.6方土。那可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冻土层有将近1米多厚。我们这些男知青和老职工都干过这活儿,有经验有力气。那些刚来的上海女知青,要想每天完成4.6方土,谈何容易? 连长有办法:男女混编成组,每组六人,不许单干,不许漏掉一个人。连长张传忠是东海舰队的转业兵,个子不高,威望高。是个性格直爽的山东人。他说话掷地有声、办事干净利落。散会后,大家连夜准备工具。男生每人一把重镐、一把桶锹、一把平锹。女生每人一把轻镐、一把平锹,还有背架和筐。每组一把18磅大锤,一根钢钎。记得我们组六个人,三男三女,本人、刘建华、焦长友都是北京知青,三个女生都是1973年新来的上海知青:王莲娣、钱阿娣、陈凤荣。我是组长,让大家仔细检查工具,看看使用起来是否顺手?我们仨男生开始磨锹,把锹磨得像刀一样飞快,挖暖土时会遇到草根,用快锹一切就断了,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

第二天清晨全连集合,向地号开进。大家用绳子勒紧身上的棉衣,(冬天我们都用绳子,这样保暖,干活方便)戴好了皮帽,打好绑腿,扛着镐、锹,大锤钢钎等工具,三五成群,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行进。记得那天是个极冷的冬日,寒风刺骨,飘飘洒洒的雪花儿在风中旋舞。天空中灰黑色的云翻滚着,如群魔乱舞,看样子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雪。风带着雪刮起的烟雾,使得10米之外看不到景物。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约半个小时到了目的地,连长和统计提前划分好了各组的地段,要求渠沟深2米,上宽3米,底宽1.5米,坡度45,沟渠两边马道宽0.4米,不合格者返工。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那份“责任田”,先清除地面的积雪,然后脱掉棉衣,抡起沉重的大铁镐狠狠的向地面刨去,一镐下去,震得虎口生疼,而地上只留下一个白点儿,必须连续向这个点刨,不能偏离位置,否则,累死也刨不出坑来。我们三个壮劳力拉开距离,各守一点,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铁镐上。三个女同胞也不甘示弱,这是她们来到北大荒的第一年,赶上在风雪严寒的恶劣天气里在野外作业,而且是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她们弱小的身躯,吃力地搬动那些大土块,一步一步艰难的往沟上边挪动。在寒风中时不时挥动手中的铁镐、平锹,把地面的碎土块儿及时清理干净。

战天斗地 铁镐抡起

这是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后还要干多久谁也不知道。看得出,她们都很能干、能吃苦、不甘示弱,不愿拖累别人。此时,天越来越阴沉,狂风裹挟着飞雪呼啸着迎面扑来。刮到脸上如同被小刀剌了一样,疼痛不已。凛冽的风雪,让工地上的人们更加奋力扬镐挥锹,只有这样才能驱赶严寒。镐起镐落,扬锹土飞,在冰冻三尺的工地上,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人嘴里、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遇冷立刻凝结成了霜,头发、眉毛、胡子全都成了白的,脸色却都是通红通红的。红白两色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因各组的进度不一样,挖好的沟渠一段儿、一段儿的,断断续续,慢慢向远方延伸。

大锤击打钢钎的叮当声,在无垠的原野上回荡,宛如一首激昂的交响曲。还有一种声音就是搓手搓脸发出的“嚓、嚓”声,天实在太冷,抡镐头不能戴手套,否则,攥不住镐把,手和脸暴露在外边,都要冻僵了,必须常常用力搓搓,防止冻伤。新来的上海小妹妹们更惨了,个个满手血泡,她们都很坚强,没有人退缩,和我们一样,一直坚持着。将近中午时,我们已经挖到了暖土,大家看到了成果,顿时干劲儿倍增,越战越勇,进度明显加快了。除了叮当的响声、搓手搓脸声之外,整个工地几乎听不到说话的声音。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我们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实在没力气了,镐也拿不动了,饿得双腿发抖。我抬头望望远处,一辆马车在弥漫的风雪中向我们这边快速移动,食堂送饭来了。大家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从沟底爬上来,翘首以盼。很快车到了眼前,炊事员打开厚厚的棉被,诱人的大个肉包子呈现在眼前,还微微有些热气,饿极了的我们,什么也顾不上了,在雪地里的灌木上掰两根树枝,用脏兮兮的双手各穿一串儿包子,躲到沟底,狼吞虎咽去了。修水利的那些日子,几乎每天中午做肉包子,萝卜馅儿拌上大块肉丁儿。虽然吃着吃着包子就凉了,甚至还有吃着吃着,包子已经结了冰碴儿。但那时感觉这包子就是世界上最香最好的美食了,如今我对包子还是情有独钟。因为在那个年代它让我感受到了人类对食物的一种强烈的生理需求欲望。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填饱了肚子,又有了无穷的力量。抄起家伙继续操练,不干就要挨冻了,时间长了身上的汗水会结冰的。东北人有句老话:饿死馋人、冻死懒人。我们每组在下班前要打好两个炮眼,一个立炮,在平地上往下打,一个卧炮,在挖好的沟里横向打。炸开冻土层,第二天就好干了。立炮眼难打,打炮眼的两人必须配合密切,抡大锤的要稳、准,锤要抡圆了向下砸。扶钢钎的要胆大,双手有力,把住钢钎,不能晃动,还要把脸转过去,以防冻土渣蹦伤眼睛和脸。两人的精神绝对要集中,稍一走神就会砸在手上,酿成事故。刘建华抡锤,我扶钢钎,先打立炮。刘建华身高1.8米,体魄魁梧,大锤抡起来呼呼作响。我双手紧紧握住钢钎,由于地冻得刚刚的,锤砸在钢钎上,钢钎往上反弹,我们两人的虎口都震得发麻,打几下,就要用铁勺子往外掏渣土。炮眼的直径非常小,也就20多公分,要打到接近暖土,不能太深,否则爆炸的威力向下坐,达不到向上炸的效果。在“叮当、叮当”有节奏的响声中,打完了立炮眼。卧炮相对比较好打,没有冻土,不用大锤,在沟里哈着腰、半蹲姿势一点一点儿用桶锹钢钎往外掏土。我们打好炮眼,我负责装填炸药,炸药由硝酸铵和炒干的锯末混合,放上一管黄药,一个雷管接上导火索,用土填充夯实就完成了。打好炮眼,下班时间也到了,然后大家打扫战场。累得筋疲力尽的人们,晃晃荡荡、稀稀拉拉,向连队走去。剩下我们几个点炮的人做好准备,等待指挥员的命令,人们已经远离了爆炸范围。指挥员一声哨响,大家非常熟练地点燃了导火索(每年都是这几个人),迅速爬出沟渠,跑出一里地以外停住观看爆炸的情况。 “轰轰、轰轰,”几个炸点沉闷的爆炸声相继响起,炸起的冻土块在雪雾中四处迸溅,。我心里数着爆炸声,看着我们那段工作区,尘埃落定之后,我们的辖区有一炮没响。以前偶有发生个别炮晚炸,于是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响。我要过去看看,连长说:不准去,你小子不要命了,要是慢捻儿(导火索可能受潮、或其他原因燃烧特别慢)不知啥时炸?过了今天夜里就没事了,等明天早晨再说吧,都回去。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只好服从命令往回走。


一天下来又渴又饿又累,晚饭后还要开会学习。学习小靳庄的赛诗会,人人都要作诗。我人在会场,心里想的是那炮为什么没炸?第二天我们会窝工,还会影响邻居。不行,我必须去看看,趁着大家没注意溜出去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却更大了,乌云被刮得踪迹皆无。冷冷的夜空露出了弯弯的月牙儿和点点星光。我提着一盏鬼火似地马灯,神不知鬼不觉,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作业区,沟渠完全被大雪覆盖了。我从上面滑到沟底,突然闻到一股导火索焦糊味儿,(风力的作用在沟上面一点儿没闻到)一种不祥之感像电流一样,袭遍了全身。再一看,洁白的雪地上有一片黑,导火索在燃烧!扔掉马灯转身往沟上爬,沟两边是厚厚的雪,又是黑天,走了一路,鞋底上沾满了积雪,再加上心慌,爬了两次都滑了下来。导火索就在脚下,发出嘶嘶的响声,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即使爬出去也跑不了多远。每年修水利都有因掏哑炮而死伤人的。冬天修水利有句口头禅:发昏挡不住死。只是可惜呀!没死在战场上,太亏了。我以前听说过:炸药爆炸时向上发散,炸远不炸近,听天由命吧。这时我也顾不上害怕了,索性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不动了。等着爆炸,也就是等着死神到来......“轰”一声巨响,就觉得身下大地在颤抖,仿佛身子都要震起来了。紧接着“咚、咚、咚......啪、啪、啪......”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围没声音了,死一般的寂静,掉下来的冻土块儿砸在身上感觉生疼,我知道自己还活着,慢慢爬起来,一看,周围都是震松的大块冻土,可能是炮眼的填充土不够结实,炸药的威力打了折扣,小块儿的崩飞了,大块的没炸起来。我竟然毫发无损,真是苍天佑我,顿时欣喜若狂,蹬着脚下的土块走出了壕沟。双手拍了拍满是泥土的棉袄,紧了紧腰间的绳子,摘下皮帽抖了抖雪和土块儿,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在无人的旷野中匆匆赶路。风还在呼啸,已经刮起了大烟炮,我抬头看看天,繁星闪烁,月光惨白,与冰冷雪寒的皑皑大地相互映衬,勾勒出一幅壮美的北国荒原雪夜图。突然有种感悟,我就是这幅美丽图画中的游魂。

战地斗天万里疆,

挖沟排水戏龙王。

梦里依稀,

昨日战场。

北风萧萧寒刺骨;

乌云滚滚群魔舞。

抡大锤,

钢钎叮当响!

发 如霜。

大上海,小姑娘,意刚强。

肉包子,分外香,永难忘。

岁末年终天向晚,提笔沉思润华章。

星光冷,

雪夜映荒原,

游魂荡。

遭遇“鬼打墙”作者:臧树海 漫画插图:庞平

1971年的春天,是我们连开垦荒地最忙碌的季节。开荒点距连队5公里左右,没有公路,只有一条拖拉机碾压出来的泥泞小道。3台拖拉机24小时两班倒,为了能抓紧时间多开荒地,人歇车不歇,规定机车每天只回连队一次,加油,保养。中午、夜班都在地头吃饭,这样加大了食堂的工作量。食堂有三个女炊事员,除了白天忙碌,每天还要轮流一人夜班做饭、送饭。

我们那儿是新建连队,周围都是林子,有狼、野猪之类的。夜班送饭是个难题,一个女生深更半夜走在荒郊野外,万一出点情况可就麻烦了。我当时担任连队统计,熟悉地块,和拖拉机上的那帮弟兄们都很随便。而且那时年轻,精力旺盛,觉得多干点儿工作,少睡点儿觉无所谓。便主动请缨在不影响白天工作的情况下,承担夜里送饭的任务,这样就可以减轻食堂的压力了。


四、五月春天的季节,北大荒仍然寒意料峭,经常刮大风,早晚都要穿棉衣。5公里远的路程,饭菜包裹得再严实,送到地里也凉了。为了能让兄弟们吃上口热饭,我想寻找捷径之路(也是为了早点儿回来睡觉)。于是请教了熟悉地形的老职工,他们给我指了大概方向:从连队后面的桦树林直接穿过去,不用绕远,但是没有路,只有冬天砍柴和打猎的人走过,这样差不多可以减少一半路程。我决定试试,和炊事员商量好,白天我先送一次饭,为走夜道蹚蹚路。饭菜装好,扁担上肩出发了。

树林里,遍地荒芜的败草,掺杂着似化非化的残雪,还有一堆堆沾满冰渣的枯叶,一路上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寻着大概方位居然走出了树林,把饭菜送到了地头。用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当时没有表)我打开包裹时,饭菜还微微散发着热气。看着兄弟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我觉得不枉此行,同时也给我增加了信心。返回时,我特意在路上找了一棵粗壮的、有显著特征的白桦树做了标记,这样夜里送饭就不会迷路了。


连队里那时没有电,晚上一片漆黑。快到送饭的时间了,起风了,夜晚的风刮起来让人心里不免有些发怵。两年的北大荒生活也练就出了一些胆量,可三更半夜穿树林子,平生还是头一遭。临阵退缩?甭想!时间都不允许,我不去,让那几个弟兄饿着肚子干活儿?岂有此理!白天我都走过了,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挑起担子就上路了。当我走进树林时,就觉着后边有脚步声,紧紧尾随着我,我也不敢回头,不由得加快脚步,越走越快,走的越快就越觉得后面的脚步声跟得更紧。当时心里真有点毛了,试探着回头看看,什么也没有,又觉得树后、树上都好像有影子似得,越回头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于是就慌不择路,只听:“咔嚓”一声我掉进了一个上面是冰、下面是积水的树坑里,大腿以下全湿透了,当时还穿着棉裤呢,别提有多狼狈了。


庆幸的是我的饭菜挑还没有翻。这时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从树坑里爬出来,拖着湿漉漉的两条腿,跌跌撞撞几乎是小跑着向前奔去......终于隐隐约约看到拖拉机的灯光,心里这才踏实下来,气喘吁吁的到了地头,拖拉机停已经停在了在我面前。那哥儿几个看我那副惨样,上来调侃地问我:“大半夜上哪儿摸鱼去了?”天津知青任梦清让我赶紧坐到机器盖上烤烤裤子,别让裤子冻上冰。


当时年轻,又是一路狂奔也没觉得冷。我让他们下班把饭筐带回去,自己拿着扁担顺原路返回。来时我是被“人追赶着”跑着来的,所以用时不长,回去只能凭着白天的记忆朝着连队的方向走。无担一身轻,觉得很快就能走回去。何况自己手里还拿着扁担,胆子自然更大了。没过多久,看见了那颗做了记号的白桦树,继续向前走。又走了一段之后,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又看见白桦树了?难道是由于来时的慌张我记错了?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管它,继续走。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唰唰的响声,吓得我一激灵,眼前窜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定睛一看,是只黄鼠狼,只见它两只后腿直立,前腿合掌向我作揖。记得听老人讲过,黄鼠狼有灵性,是仙儿,能把人弄迷糊了,它拦住我作揖是要迷我吗?我可不能让黄鼠狼给迷住,我举起手里的扁担,冲它挥了挥,它看了看我,我又晃了晃扁担,它掉头溜走了。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也给了我不小的惊吓,继续赶路吧。草丛里偶尔惊飞的野鸡给暗夜平添了几分恐怖,风越刮越大,树枝条发出哨一样的响声,更是瘮人。本来天上还有些许惨淡的星光,可在林子里什么也见不着,漆黑如墨。又走了一会儿,发现那颗显著的白桦树又出现了。是眼花了?到树跟前仔细看,没错,就是我做了标记的那颗树!心里开始有些发慌。坏了!我迷路了!

鬼打墙”三个字突然在脑海中浮现,紧接着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双手紧握那根扁担,环顾了一下四周,定了定神,自己对自己说:别怕、镇静。然后再次确认一下连队的方向。为了给自己壮胆,于是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塑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自己都听出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还挺管用,真觉得自己豪情壮志冲云天了,妖魔鬼怪肯定也害怕。走着走着,嗯?那颗白桦树又挡在我面前了,这下我可真蒙了,精神要崩溃了,不禁后背都湿透了,直出冷汗,也有热汗(走路走的)。腿上的棉裤已经结了薄薄的冰碴儿,这下是冷热交加、内外交困了。


在这离家千里之遥的莽莽荒原的树林里,遇到如此的怪事,让我心生诡异,从前听过的鬼怪故事,像走马灯一样轮番出现,占据了我的脑海,挥之不去。难道世间真有鬼?怎么办?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不行!绝不行!虽然两腿已经发软,但我一定要走出去。我再次校对方向,紧握扁担“勇敢”地向前走,到底走了多久?见到多少次那颗白桦树?我什么也记不清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走。路迢迢、夜茫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助的我迷迷糊糊一直向前走......当我精疲力尽、几经绝望时,苍天有眼,是晨曦中露出了光亮?还是……、仔细定睛一看:啊!是拖拉机的灯光在闪烁,我又回到了弟兄们跟前……。

故事冷却梦中藏

白桦林里迷方向

野鸡惊飞心胆寒

风声鹤唳树梢响

黄鼬作揖拦去路

毛骨悚然鬼打墙

后记 : 回到连里已经是白天了,找了几个人,拿着工具到林子里把那颗白桦树砍伐了。第二年修了一条田间道,从树林中间穿过,我走过的那条小道变成了七八米宽的平坦大道,只是可惜了那片白桦林,我梦中永远的白桦林。

与狼对峙作者: 臧树海

北大荒的狼多,但在大白天能见到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狼一般都是凌晨或傍晚出来寻找食物,而且,狼很少与人正面接触。

1971年元旦,我去25连(我的老连队)与同学聚会,那时大家凑到一起就是喝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了,喝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反正炕上堆了好多杯盏空酒瓶子。喝到这份儿上的人胆子都大的很。平时去25连都是在那里住一宿,第二天清早回去。那天不知道犯了哪根筋?我非要回26连。我们两个连队相隔十里地,平常来去基本都是迈开两条腿走。冬天黑的早,大伙儿劝我别走了,说喝了这么多酒,路上不安全,万一碰上狼可就麻烦了。一说狼,我倒来了精神,到北大荒一年多了,还没见过狼呢。借着酒劲,逞能啊,非走不可,谁也拦不住。我穿好大衣、戴上皮帽、打好绑腿,(冬天雪大,出门走路都要打绑腿)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抓紧时间,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家。


从25连到26连中间有一片林子,公路顺着林子边上拐过,再走5里地就到家了。


那天,天气还不错,虽然风力不大,但嗖嗖的小北风吹到脸上也丝丝作痛。残阳的余晖洒在冰雪晶莹的大地上,泛出点点的银光,有些晃眼。上了大道,视野开阔,道路两旁是空旷的田野。我抖起精神,迈开大步,越走越快。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离那片林子已经很近了。我觉得有些口渴,浑身发热,这是酒精的作用吧?汗水顺着头发流到了眼睛和脸上,结成了冰霜,挡住了视线。我摘下皮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放慢了脚步,向前溜达着。突然,好像看见林子里窜出一个什么东西?跑到路中央不动了。因为喝了好多酒,以为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定神仔细再看,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狼!这只狼毛色灰暗,一米多长,粗大的尾巴拖在地上,前腿抬起,坐在大路中间,恶狠狠的两只眼睛露出慎人的凶光。真的让我碰上了,那点儿酒劲顿时挥发殆尽。听人说,狼在傍晚出来都是饿极了。这狼虽然个大,但体型消瘦,肯定很长时间没有饱餐过了。今天我遇到了一只饿狼。我心里开始打鼓,不敢往前走了,原地不动。狼也不动,还稳稳的坐着,这样僵持着。一会儿,那狼呲了呲锋利的牙齿、伸了伸那长长的血色的舌头、活动活动了身子,挑衅的向我这边望了望,然后一屁股又坐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人常说: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可能就是我现在的处境。我赤手空拳,连麻杆也没有啊。四周是茫茫雪原,天地之间好像只有孤零零的我和这只穷凶极恶的大灰狼,真是缘分啊!我多希望此时有个人来或是有辆过路的车呀,可现在红日西沉、天色将晚,这个时间哪会有人来呀?如果,这样耗下去,天一黑就更危险了。我还不能跑,听老职工讲,遇到狼,千万别跑,如果一跑,狼就会大胆的追上来,人哪有狼跑的快呀?那就凶多吉少了。


这狼真沉得住气,纹丝不动,一对贪婪的狼眼泛着饥饿的绿光,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盯着一顿即将到嘴的美餐,就差流口水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搜肠刮肚地想招儿:把帽子拿在手里晃,往上扔,没用,狼连眼都不眨。把绑腿解下来,划着圈抡,狼对此不屑一顾。唉!出来时怎么没拿根木棍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东西,我双手在身上胡乱摸,无意中摸到了打火机,"狼怕火‘’这是民间古老的传说。可这小小的打火机产生的火苗,能让狼害怕吗?试试吧,我打着了火儿,对着狼晃了晃,看见火苗儿,狼动了一下,尾巴摆了摆,后腿立起来了。我一看,有门儿,心里一阵高兴。那想到,老奸巨滑的狼,只是抖了抖身上的毛,又坐下了,和我较上劲了。这时,我六神无主了,有些慌乱。手边没有柴火,连一张纸都找不到,再这样耗下去,天真的黑了,就更被动了,可咋办呀?


看了看手里,只有刚才挥舞的绑腿带,突然,灵感来了:绑腿带如果能点着……试试吧!从下往上点,开始冒烟,过了一会儿,火苗儿起来了,只见老狼迟疑了一下,于是,我把绑腿带分开几段点燃,有了好几个火苗儿。这下狼坐不住了,原地转了一圈儿,"噌"的蹿下公路,不甘心地回头看看我,好像是说:这次便宜你了,走着瞧。一头钻进了树林,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狼爪印。


终于把狼吓跑了,我松了一口气。"敌退我进",天已经黑了下来,赶紧拔腿赶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连队。


这次与狼对峙,不知道多长时间?可我觉得那是漫长的、恐惧的、惊心动魄的。损失了一条绑腿带,得到了一个启示:看似强大的对手,也有软肋可击。

酒酣醉意,

杯盏残羮。

豪气贯长空,

逶迤我独行。

弯道幽深缘分在,

偶遇险相逢。

燃火划圈绕,

巧计显神通。

与狼对峙俱往矣,

寥慰我情衷。

雨夜惊魂作者:臧树海

1970年夏,麦收最紧张的时刻,上级领导决定停止新建点所有工作,留几个人看家,其他人员回老连队参加麦收。当时新建点房子还没盖好,住的依然是小马架。小马架建在荒野中的树林边上,时常有野兽出没,最多的是狼。为了安全,连里领导慎重考虑,挑选了胆大心细、有责任心的两男两女留守,本人有幸被选中。还有山东青年张怀祥,北京知青王嬿姐,另一位女生忘记是谁了,一直查找未果。


我们每天的工作是翻晒晾在路边的土坯,下雨时把土坯跺起来、把半成品的房子用草苫子盖好,不能让雨水冲了。王嬿姐兼炊事员,给我们做饭。我还有一个任务,负责后勤供给,一副挑担,三天两头往返老连队,挑粮油、蔬菜,连带请示汇报工作。我们这活儿比参加麦收舒服多了,每天能吃到王嬿姐做的香喷喷的面条,还隔三差五烙饼、包饺子。麦收时老连队经常杀猪,我每次回去都能带些肉回来。在北大荒能有如此清闲又饱口福的小日子实在太难得了。美中不足的是天气不好,总是乌云遮日,阴雨连绵。我们的破屋子潮湿闷热,早、晚有嗡嗡叫的大蚊子向我们进攻,白天尤其是下午被团团的小咬儿(北大荒一种特别小的飞虫,专门钻进人的头发里咬)包围,如果咬到眼皮或嘴唇立马肿起来,别提多痛苦了。到了晚上还有跳蚤和各种爬虫在我们的铺位上横行霸道,咬的我们身上惨不忍睹,经常整夜睡不好觉。


一天晚上又下小雨了,我们躲在屋里没事干,连张报纸都没有,无聊的很。就趴在小马架门上仅有的一块小玻璃向外张望,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是一种潜意识所为。听到外面雨点声越来越大,小马架顶上和门"啪啪"作响。往远处看,好像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天地间薄烟笼罩、迷蒙蒙的一片。落在门前的雨点儿溅起朵朵水花,雨水顺着门缝儿、顺着小马架四周流进了屋里,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小溪在脚下流淌。夏天的雨常常伴有雷电和大风,霹雳过后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炸雷,暴雨疯狂地倾盆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崩塌了一样。我们的屋里"滴滴答答"到处漏雨了,我赶紧披上“铠甲”(我的破棉袄),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我有些睏了,正犯迷糊呢,突然,张怀祥用手碰了碰我说:你听,外面有什么响?我愣了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真的有动静,顿时睏意全消。只听到远处传来"吧唧、吧唧"的响声,朝着我们小屋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门口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呢,只听得屋门"哐、哐"两声,不好,是在拱门!我们的破门怎经得住撞啊?接着是一阵"呼噜、呼噜"的喘气声。我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虽说有思想准备,但从没经过这阵式,心里也紧张。往最坏处想,如果是"黑瞎子"怎办?那我们可不是对手,但又一想,不会,黑瞎子能立起来,一掌就能把我们的破门拍碎。不管是什么,总不能坐以待毙,那还是男子汉吗?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岂不让人耻笑?平时胆子挺大的,今天是怎么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抄起身边一把大斧子,壮着胆子对张怀祥说:别怕!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拎起马灯,把灯捻到最亮,透过小玻璃窗看到外面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正在门上蹭呢,肯定不是黑瞎子,难道是野猪?管它什么呢,决不能让它进来!握紧手中的斧子,猛的举起马灯,大叫一声,那黑家伙可能是突然看见强灯光,一惊,吓得调转身子就跑,向黑暗中狂奔而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好家伙!人常说:孤猪群狼最厉害,这家伙会不会去而复返?或者再来只狼?我们应更加小心,做好准备,不能合眼,漫漫长夜熬着吧。


"夜久雨休风又定,断云流月却斜明"。雨终于停了,天上的乌云随风飘散了,夜空中点点星光在闪烁。除了屋里和外面屋檐在滴水,没有任何声音。这是多么幽静的夜晚啊!


我有些犯睏,刚想和衣而卧,突然,又有动静了。"啪、啪"有节奏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过来,这声音和刚才的截然不同,难道这次来的是黑瞎子?一种恐怖感遍身袭来。凝神细听,不对!像是人的脚步声,直奔我们的小马架而来。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真的是有人来了?是什么人?是阶级敌人还是苏修特务?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那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我们跟前。女生那边有敲门声,(我们住的小马架中间一张席子隔开,两边是男女宿舍)有人是说话,听不清。一会儿,王嬿姐叫我,说有个女的,在路上看到一个挺大的家伙,不知什么东西?吓得不敢走了,要住在这里,问我能否让她进来?我说:等等,让她过来,我怕有诈。(那年月讲阶级斗争,还要严防苏修特务)那人过来了,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再加上天黑,也看不清模样。我问:从哪儿来呀?哪连的?对方答:28连的北京知青,从团部搭车到了营部,后边这段儿没车,就走着回连,半路上下起了大雨,刚才碰到了一个不知是什么野兽?不敢走了。来者是北京口音,是个女生。一个人从营部走回来,还是夜行,从营部到28连将近三十里,胆子够大的,多危险。敬佩之意、恻隐之心交织掺杂一起,说:"你过那边去吧。"


一场虚惊,此时我全身松软,疲惫不堪,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顺手拿起旁边的衣服裹在身上,找块不太湿的地方躺下了,为了预防万一,我把斧子放在了手边。


很快进入了梦乡,正在"纵卧云海睡犹酣"时,"砰、砰"的响声,让我浑身一激灵,猛的坐起来了,顺手抓住斧子,"嗨"!原来天已大亮,王嬿姐敲门喊我们吃饭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这一夜可真够累的呀! 

阴云漫卷,天低暗,霹雳闪电。

难合眼,骤雨初歇,房门抖颤。

姐妹兄弟同甘苦,

知青荒友共患难。

同心齐,惊退山林兽,夜无眠。

身疲倦,体不堪;万籁静,星光闪。

何方客?泥水浸透衣衫。

一场风雨遮天半,

多少旧梦化云烟。

光阴转,往事知多少?忆从前!                            

秋雨中迷失的身影作者: 臧树海

又是个连绵阴冷的秋雨天,望着昏暗的天空,思绪把我带回了1972年。

短暂的探亲假结束了,10月7号从北京站启程返回连队,10月9号傍晚,我坐在开往福利屯的火车上,斜靠着座椅,望着窗外,阴云密布,雨丝如帘。一望无际的田野成了泽国,秋收的庄稼全都泡在水里,雨雾模糊了天际。秋风阵阵裹胁着寒气,从列车缝隙处吹进车厢,雨水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劈啪作响。车厢里满地狼藉,灯光昏暗,寥寥无几的旅客各自打发着难捱的时光。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响,火车喘息着慢慢停稳了,福利屯到了。三三两两的旅客匆匆下车,各奔东西。我孤身一人,坐了两天多的火车,已是疲惫不堪,站在茫茫雨夜中有些不知所措,不远处就是候车室,先避避雨再说。于是我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深一脚浅一脚,挪到了候车室。


空旷的候车室,迎面斑驳的墙上是一条醒目的标语: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大厅里散落着几个老式长条木椅,破旧的窗户没有玻璃,散架的窗框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吊在屋顶上的几只灯泡散发出微弱、惨淡的亮光。我环视了一下,候车室里连我一共五个人。找个角落,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会儿,看看外边,雨似乎小了些。我决定先去师部招待所看看有没有住处?行李只能暂时放在候车室,找到住处再来取吧。(那个年代很安全,不会丢)


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冷风细雨打在脸上,不由得浑身发抖。道路崎岖泥泞,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到了招待所。从外边看好像空荡荡的,推开房门,吓了一跳,地上横躺竖卧全是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见又来新人了,大家都很客气,挪了挪身子,让我进了屋。一打听,下了好几天大雨了,有几处道路中断,大客车无法通行,旅社、招待所都人满为患,有的人在这里滞留了四五天了。有好心人告诉我,前边有个大车店,你一个人,去那儿看看吧,兴许有床位。一说东北大车店,心里就发怵,觉得那不是好地方。唉!现在走投无路了,去见识见识吧。出了招待所,拐了两个弯儿,只见前面有个高坡,一个用木板皮子栅栏围住的大院子,门头高挑着纸糊的灯笼,灯笼下面是幌子,模模糊糊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在风雨中像个幽灵似的不停的摆动。进了院子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对面炕,大通铺,足有四十多口子,喝酒的、侃大山的、打呼噜的、伸着舌头添刚卷好的烟炮的、吧嗒吧嗒嘬烟袋锅的,还有在油灯下聚精会神捉虱子的,乌烟瘴气;各种呛人味儿迎面扑来,熏的我倒退好几步,转身就跑,狼狈地逃回了候车室,和我同来的那几位已经卷曲着身子躺在了椅子上,我也照此办理,忍一夜吧。裤子、鞋上都是泥,外衣也都湿透了,用力拧了拧,搭在身上。哪儿睡的着啊,身上一阵阵发冷,干脆起来活动活动吧,来回踱步,数着:一、二、三……终于熬到了天亮。收拾东西奔招待所,那里人多暖和,如果碰巧儿有顺路的车,还能搭乘。万万没料到,师部招待所人更多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的行李必须找个存放的地方,不能总扛在肩上。开票的服务员还没上班呢,柜台里有一把椅子,我纵身翻过柜台,放好行李,心里总算踏实了。决定出去转转,碰碰运气。


又从柜台上翻过,来到院子里,雨还在下,冷冷清清没几个人,信步走到门外。哈!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一位中年的司机正给汽车加水,看样子要走?我欣喜若狂,赶快上前打听:"师傅,您是六师的吧?〃其实我也是瞎蒙,如果是六师的,我再和他套近乎。没想到人家给我来了个烧鸡大窝脖:‘’六师的咋啦?该干哈干哈去。〃


给我噎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出师不利,肯定走不了了。只得又回到柜台那儿,拉过椅子靠着墙角,刚闭上眼睛想睡会儿,就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我一惊,门开了,女服务员一愣、瞪着一双惊诧的大眼睛看着我,连珠炮般的发问:‘’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别人都在外面,你怎么和人家两样呢?〃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声比一声高,普通话夹杂着不太明显的东北口音。我赶紧回答:从那儿进来的。我有点儿心虚,指了指柜台。"你是哪个团的?〃"25团的,探家回来,没找到住处,又困又累,想在歇会儿。"我如实回答。


她看看我,又用眼角扫了一眼堆在地上的旅行包,口气缓和了许多:"你是北京知青,这些包都是你的?一个人带这么多?"我想她是看到旅行袋上的北京火车站图案、和我的口音才断定的。赶忙回答:"对!有一半儿是帮别人带的。"她一边问话,一边打量着我。这时我才开始注意她:大约二十二、三岁,中等身材,四个兜的国防绿军上衣,搭配一条空军蓝的军裤,穿在身上非常得体,朴实、大方。乌亮的齐耳秀发,更显出青春的活力。白皙的面容泛着健康的红润,长长的、忽闪的睫毛映衬着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透着那么清秀、端庄,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成年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一位异性。凭直觉,她是位心地善良、办事干练的人。于是我试探性的和她商量:"大姐,我要出去打听有没有到师部的车,我把东西放在这儿行吗?""看你这人挺诚实,东西放这儿吧,找不到车就回来吧。"她欣然同意了。我赶忙说:"谢谢大姐!"她点点头,脸上有了微微笑意。


外面天低云暗,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阵紧似一阵。师部招待所没多大地方,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正在踌躇彷徨,突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顺着声音一看,是早晨那辆吉普,司机已经坐在驾驶室里了,旁边有人和他打招呼:"高师傅回去啦?那边的路能走吗?""这车没问题。”司机答道。我一听"回去",师部的车,回哪儿都经过25团。机会来了,但是,那位司机明确表示不拉我。不过,那是刚才,此一时彼一时,找那位大姐,试试看。急忙跑回柜台,见了大姐和她说明情况,请求她帮忙。大姐立即起身和我来到那辆车跟前,对司机说:"高师傅,你上哪儿?"原来他(她)们认识。司机赶忙笑答:"上六十一团。""我有个熟人,25团的,顺路你把他送过去。〃用手指了指我。"东西在我那里,帮他装上。"口气毋庸置疑。司机恭恭敬敬连连点头:行、行。这时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位大姐不一般,她的着装、她的气质显示出了她的家庭背景和自身的能量,我遇上贵人了。


我装好东西,和大姐告别,她还送我到门口儿。车开了,我探出头回望,大姐在蒙蒙雨雾中向我挥手,她那乌亮的秀发被细雨打湿了,显得有些凌乱。一种难以名状的不舍油然而生。虽然只是短暂的邂逅,匆忙之中甚至连姓名都没来得及问,但好像我们早就相识。命运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遇,很快又把我们分开。


距离越来越远了,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我脸上,眼睛模糊了……


吉普车加速了,汽车在颠簸中前行,车轮卷起的泥水飞溅到车身两侧,风挡玻璃上的雨刷器快速地摆动着。

尘封往事长相忆

魂牵梦绕云雾里

凄风苦雨寒秋冷

邂逅相识怎别离

天地苍茫知何处

浅笑安然默无语

古筝弦起有知音

高山流水泛涟漪

后记:由于铁路新开了天津到佳木斯的77——78次列车,后来探亲就不走福利屯车站了,也就没机会去六师招待所,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作者:臧树海  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十五团三营二十六连

文章来源:微信号“中国梦知青情”  图片来源:网络

本文由“老知青家园”整理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访问红色边疆荒友家园网站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