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0月初的一个傍晚，约6点左右，我和几个新会男知青饭后正聚在一间茅草房里休息聊天。忽然，几位新会女知青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汕头知青张秀卿、陈玉英、颜爱媛说同宿舍的林瑞英收工后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出啥事了。

我让她们把事情说细点。原来割完稻收工时，林瑞英说草帽落在工地上，便一个人回去拿，还叮嘱帮她领饭，但现在眼看天都黑了，还未见人回来。女知青们心里很急，怕出什么事，让我们一起去找她。那时，我们刚到连队还不到两个月，人生路不熟，怎么找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谋划着，有人提出马上要告诉连长。对，找连长去！　　

连长李金凤知道后，马上找来了指导员罗中波。连长和指导员用海南话不知讲了啥之后分别走了。我们正在纳闷彷徨之际，只见禤显生、杨时、杨坤、梁鑑荣、涂小平等好几个广州知青和陈道杰等好几个汕头知青，还有好几个转业军工，加起来约有二三十人左右，跟着指导员来到我们跟前，随后连长也带了事务长罗树祥等十几个老工人一起来到。随即指导员作了寻人工作布置，一部分到红峰河的上下游去找，一部分到割稻的田里面的池塘和小溪里打捞寻找，还有一部分在连队里守候，若见她回来便派人过来说一声。因为找人要喊新会话才方便林瑞英听到，连长在新会知青中挑选了我和梁兆强、梁兆龙、陈柏光、曾适民、梁迎光、黄汉生等十来个人，与十几个熟悉周边路况的老工人组成一队，负责回稻田一带找人。

我们这一路人出发经过红峰桥时，见禤显生等一帮人已在与河面落差十来米并且布满凹凸不平大小石头的湍急流水中寻找着(后来知道禤显生在急流中被水冲下去并扭伤了脚，我们全体新会知青真是万分感动。在这里谢谢您及广州知青和全体参与搜寻的人员)。

我们一行人到了割稻打谷场后，连长让大家分头细细找寻，半小时后到打谷场集中。

这片稻田在基建队后面，约50亩。那一大片稻田形状宛如一个大口袋，上窄下大，田埂像错综复杂的血管布满在稻田上，因为刚割完稻谷，站在打谷场的入口，几乎有五分之四的面积可以一览无遗；余下的五分之一是未收割的稻田，环境就复杂一点。沿着大田埂往右拐，拐弯处有一个坟窝，坟窝里面长满灌木(下午吃糖水午餐时，我与另一个知青就躲在里面吃)，再往前一点有座小木桥，桥下一条细细的溪流。这片稻田中还有一个约300平方米的水塘。

我们两人一组，分头去找，一路找，一路喊叫林瑞英的名字。我还特意到坟窝里找了一下，里面没有人。几个老工人地毯式地在池塘里捞了一遍，也没有。小溪窄得几乎可以跳过去，沿线仔细找过去也没有发现。天差不多黑了，寻找的人陆续回到打谷场。连长说，这样吧，先回连队看看另一组找到了没有。10分钟路程回到连队后，大家都汇报说找不到。连长与指导员急了，马上再组织人马，点上胶灯，一路沿二连方向去找，一路沿三连方向去找。我参与了三连方向的队伍，从基建连旁的小路进去，一脚深一脚浅，一路找一路喊，直到见到公路，见到三连了，还是没找着。连长说，沿公路回去看他们找着了没有。

第二次搜索，还是没找到人。此时已是晚上9点多了！

还能怎么找？连长指导员急得跺脚，再找些老工人商讨寻找计划。这时，新会知青冯兆强说，是否被“鬼迷”了。经他这么一讲，我儿时听老人们讲的“鬼古”（鬼故事）马上浮现脑际，令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问强哥，如果是，怎样才能找回来呢?他对我说:“最好能找个铜锣。”

于是，我们向连长指导员汇报了想法，两位领导虽然将信将疑，但为了找到人，也只好再试试，便吩咐司务长罗树祥到仓库找。我和强哥跟罗树祥一起到了仓库，居然找到了个完好无缺的铜锣，而且还有锣槌绑在一起。我们拿着铜锣兴冲冲地来到连长跟前说:“找到了，我们去找林瑞英吧！”连长问去哪找啊?强哥说去稻田那里找啊。

连长重新点了十个八个新会知青，点亮胶灯，一路往稻田走去。我们在打谷场进入稻田那条较为宽一些的田埂前，由强哥拿着铜锣走在前头，连长李金凤走第二，我走第三，走第四的是林瑞英的班长吴玉英。

一进入那田埂，强哥第一次敲响了三声锣：嘭！嘭！嘭！随即喊了一长声:“林——瑞——英——”强哥喊声刚落，远处便传来林瑞英的回应：“我——在——这——里——”这突如其来的回应把大家吓儍了！我们又惊又喜，朝着她应答的方向急步走去。走在前面的强哥依然重复着上述的敲锣、喊话，依然听见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回应。

来到了一个短而不陡的斜坡时，强哥已下了坡底，连长在坡中，我在坡顶准备走下去。前面有两条田埂路，分别直到田的尽头。为了知道她在哪个方向，强哥再次敲响铜锣，就在第一声锣敲响后，我看见有个人影从强哥右边一闪而出，人影绕过强哥直奔连长，大叫了一声“连长”后搂住连长拼命地哭，连长和班长吴秀玉也搂住她不停地安慰。此时,我发现在强哥的右边，也就是她闪出来的地方，正是刚才分组寻找时我特意关照过的那个坟窝。我毛骨悚然，一股寒流走遍了全身，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遍又一遍。

人终于找到了，班长吴秀玉特别高兴，她背起林瑞英，在大家陪同下一起回到连队，此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候在连队的新会兄弟姐妹们和同宿舍的汕头知青把早已煮好的姜汤端了上来。有些好事的男知青还拿着用“鸡屎藤”扎的小人加一节“鸡顾档”(也叫降龙木)送过来挂在她蚊帐前,大家嘘寒问暖直到11点多才安静下来。

这一夜,我则在恐怖、迷惑、惊悚中度过。

世上难道真有鬼？如果没有，当晚为啥我们在这个地方反复找都找不到她，而打铜锣后她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且还是从坟窝里闪了出来？越到夜里，这些疑问、当时的情景都在无限地放大，令我惶惶不可终夜。为还自己一个心安，我决定向她了解真相。

待事情过了大约个把月，大家渐渐淡忘了这事后，我找了个机会向林瑞英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原来她回去拿草帽时，天虽没黑，但一个人走过去也是很害怕的。拿草帽后，急忙往回赶，谁知遇到几条不同方向的田埂，不知如何走，便凭直觉往前走，谁知越走越不对路，很快就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在树林里转了几圈却找不到出路时，便彻底迷失方向了。眼看天黑下来的时候，仿佛听见有人用新会话喊她，她知道有人找她来了，但她回答后却不见有人来，便想可能声音小了点吧。天越来越黑了，她心急得哭了好久。后来，平静下来的她坐在地上看周围情况，隐约看到有灯光，又听到有河水流淌的声音，这时她想到一连宿舍前有条河，出来割稻时河就在她的左边，她分析沿着左边有河的方向往前走应该可以找到红峰桥回连队了。可惜南辕北辙越走越是朝卫生队的方向去了。再后来她察觉过来了，便往回走，走了不知有多久，终于走回稻田。正在她认为走对方向时，很快就听到有人打铜锣喊她，她一阵狂喜，马上提高嗓门应答了，并一路急急脚赶过来。

她说，我见她从坟窝里出来，那是她刚好跑到那里，坟窝就在那个拐弯处！　　

黄光甫，原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七团（现海南农垦文昌橡胶育种站）一连工人，粤中新会老知青。

注：本文选自知青纪实回忆录《流经美文》原书主编：张锡南
来源：微信号“一壁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