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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与农民

知青与农民
张  亭

强调一下:本文所说的“知青”指的是占上山下乡80%比例的插队知青,兵团、农场知青属于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农民没有可比性。


总是有人认为:“人家农民比你们知青可苦多了!”以贾平凹为代表的自称“农民”的人,更是每每向知青表示不平和嫉恨。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道理,但是经不起推敲。

首先,知青和农民就不能对立起来看,二者逻辑上就不是互斥的,不能说:是农民就一定不是知青;也不能说:是知青就一定不是农民。这里应该搞清楚两个概念:什么是知青?什么是农民?


不要以为知青问题讨论这么久,“什么是知青”早就是非常清楚的问题。至今很多人,包括知青的同龄人,把知青和支农学生分不清,以为知青就是城市青年参加农业劳动,误认为不过是周期较长的支农学生,从来不知道插队知青去生产队是去当农民。更是忽略了各条战线上无数的民工,城市里的临时工、合同工,都是农民。成为农民的知青,也同样不一定始终在田间地里干活。


还有人认为,只有至今留在村里的才是知青,离开农村就不能算知青了。这样讲似乎留在农村也仍然不会是农民。这都是把知青和农民在概念上互斥的结果。

 毛主席跟邢燕子握手

如果记忆力不是很差,都应该想起,当初还有过“回乡知青”的说法。文革前的典型,就是鼎鼎大名的邢燕子,还有山西绛县的周明山。

出席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1964年)的回乡知青周明山跟王进喜、陈永贵在一起


在文革中“接受再教育”的说法提出以后,知青就是特指上山下乡的城市知识青年。现在上山下乡运动中止了,不再有新的知青,知青指的就是在上山下乡运动阶段,曾经被知青管理部门认可的人。


为什么知青要“接受再教育”?早在1968年9月12日,就已经有“接受再教育”一说,但针对的是“旧学校培养的学生”,而且教育者是“工农兵”。知青本是“红旗下长大”,不关“旧学校”的事,唯一能解释通的:是“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产物”。于是就和“旧学校培养”划了等号。1968年的“1221指示”则针对了中学毕业生,而且把教育者去掉了工和兵,只剩下“贫下中农”。显然就是要以下农村的方式,解决数百万中学毕业生造成的城市就业危机。

可是我们下到生产队才发现,担任“教育”知青任务的人,却不是吃过旧社会苦、受过地主剥削压迫,大字不识,而且满口尽是是些反动话、下流话的贫下中农,而是他们的子弟,一代新农民,也就是以前的“回乡知青”。这些人实际上也和知青一样,属于“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产物”。


到这里我们知道:农民,实际上也是知青。


刚刚下到农村的城市青年,对农业劳动有一个熟悉过程。更有一些年纪小的,尚属“未成年”之列。无独有偶,村里也同样有刚刚从学校毕业回村的未成年小青年,就是贾平凹这样的“贾农民”,和那些岁数小的知青一样,也是在队里混工分,只能评到妇女劳力的水平。


但是过不到两三年,知青农业劳动熟悉了,未成年的也长大了,在队里也成为骨干劳力。不但要下地,也要承担队里的很多责任,比如当饲养员、放牧员、会计员、出纳员,也会被队里派出农民工,应付上级的修路、盖房、兴修水利、开山凿洞等工程。山西当然还有很多乡镇一级的煤窑,也都用的是农民工。同龄人中有分配去国营煤矿的,误以为当知青就是耪地,不用下井,还是把插队知青误当作了支农学生。


那么再谈:什么是农民?仅凭居住农村不算农民,大学生带薪下乡“插队”,不但不是农民,和知青也完全是两回事。只干农活不能算农民,兵团、农场也都是农业劳动,众所周知,那叫“农业工人”。挣工分在生产队分粮分红,仅仅做到这些也只能勉强算农民。真正的农民,不但应该是队里的主要劳力,还要能对土地担负责任。即便不是队干部,也要能够对农业生产提出意见和建议。以这样的标准看,“贾农民”根本就不具备农民资格。


另一方面说:用不了两三年,知青也会成为农民,成为队里一个普通劳力。很多地方的知青不但和农民一样挣工分,分粮分红,也一样有自留地、猪饲料地,同时也会担任生产队的干部。

既然农民也是知青,既然知青也是农民。那么“农民比农民”,又哪里来的“更苦”?说得通吗?


当然,所谓“苦”不仅仅在农田劳作方面,还要体现在其他很多方面。政治地位是不同的,上面提到,同是“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产物”,但插队知青就是“再教育”的“接受”者,而回乡知青就充当着“贫下中农”成为教育者。笔者是1966届毕业的老高三,1968年插队在山西一个山村,当然就是“再教育”的对象。可是同班同学中有一个是北京四季青公社的农村户口,毕业了不能升学,也不能被招工,就只有回生产队。也应该属于“回乡知青”。他不但不需要接受“再教育”,反而是后来插队京郊“小知青”的管理者、教育者。即便是同班同学之间,也会奇怪地出现这样的差异。而邢燕子这样的人物,尽管至今被当作知青的老前辈,却是从来也不会和“接受再教育”沾边儿的。

笔者所在生产队,刚去时由一个同年龄的当地农民监管知青。为什么说“监管”,日后他透露给他下的任务之一,是要监视知青是否偷听“敌台”。其实 “监管”根本就不能实现,我们“敌台”照听。那个山村直到知青全部离开十多年后的1992年才通电,当时没有广播,没有电视,学校老师都不会讲普通话。所以当地人听不到、听不懂普通话,听不懂广播。我们去了不久就“与工农相结合”,接受“再教育”,学说当地土话。把当地老乡“训练”得仍然是根本不会识别什么是“敌台”或“我台”。但是这个“监管”任务的存在,证明了知青是被当作不可靠分子对待,就是这样的政治地位。


和兵团、农场不同,生产队是自负盈亏企业,在劳动上和工分上必须有所差别:男女不会平等,也必然有“年龄歧视”,未成年人、年老力衰者,都不能和强壮劳力平起平坐。这方面知青的待遇基本上和当地人差不多,最开始会吃些亏,但不用多久,真正熟悉了当地的农活,也就基本合理,“贫下中农”在这方面还是通情达理的。但到了分粮食的时候,因为有按人口的“基本口粮”,农民家里老的小的一大群,用车拉,用驴驮。已是强壮劳力的知青,一肩膀就扛回去,这时就看到了差别。笔者这时就会对当地农民半开玩笑说:知青来这里是给生产队扛长活,帮贫下中农养活老婆娃。

众所周知,老三届插队知青首先面临的不是所谓“生活关”,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关。和兵团、农场不同,插队知青没有后勤,所有日常生活上的事情全部是自己负担。不光是烧火做饭,更要下深沟去担水,上大岭去拾柴,淘、晒原粮,驾驴磨面,几十里山路去县城采购生活必需品。这些事情无论出多大力、流多少汗,耽误多少时间,都没有人提供任何收入。虽然都是农民,人家是当地人,不但熟悉当地各方面情况,而且有自己的房产,有自己的家庭,还有很多远近亲戚,一旦发生困难都会有办法应付。可是知青没有。


过年了,农闲了,十几岁的知青还是孩子,想家、想爹妈了,想回去看看了。这有什么不对吗?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经济情况差的生产队分红分不下钱,知青拿不到买火车票的钱。一些经济情况好的队能分下钱,但“上级”有令:不卖给知青火车票。当时出现很多插队知青坐火车不买票的现象,完全就是官逼民反。

老高三的知青,到村里已经二十出头,恋爱中的知青要结婚,不但合理,也完全合法。但就因为你是知青,公社拒绝发给结婚证。这是在笔者下乡的山西夏县出现的真事。男女两人没有领到证还是住在了一起,于是被判“非法同居”,行政居留一周。事后,才不得不发给了结婚证。这个很有名的事件,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不错,当地人也一样的没有后勤,一样的自己负担全部日常生活。可是俗话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当地人是在家,而知青是出门。县里在后山修水利,要求每个生产队派一个男劳力上后山。这样的“出门”,当地农民谁也不愿意去,因为不如在家能得到更适口的饭菜、更温馨的生活,也能更多地干自家的私活。但对于知青来说,在村里是出门,去工地还是出门。去工地反而是有后勤的,做饭的大师傅是回他队里记工分,不需要吃饭的人提供。有后勤,实际上是一笔无形的收入。在工地,当地农民和知青没有区别,但当地农民不情愿上后山,而知青反而积极。这现象足以说明在村里的生活,知青比当地农民要困难得多。


插队知青的生活状况被反映到中央以后,一个“容当统筹解决”的“最高指示”发出。更是足以说明插队知青存在严峻的生存问题!

“贾农民”嫉妒得要命的事情,据说是村里漂亮姑娘都愿意嫁知青。也许他那里是这样,笔者插队的地方完全不会有这种事情。孩子十二、三岁就都由父母包办定了婚,没有给知青留下的茬口。这样的非法婚约甚至还受当地法律保护,如果男方去当兵,未婚妻在家和别人要好,就是“破坏军婚”,判处徒刑。类似事件在笔者大队就发生过。随便找“小芳”?当心引祸上身!


和当地农民相比,知青只有一个“优越性”,就是有农转非的专用名额。这是很多研究知青问题的人至今没有关注到的,也是引起“农民不满意”,最终结束上山下乡运动的原因之一。


仅仅在招生名额方面,因为有知青在,县里会增加一些,当地人有可能沾光,也无关地方政府的收支。但地方政府投资发展地方工业,被知青占用了专门的名额,就是对当地农民的不公平。本来这些农转非的机会都应该是属于当地农村青年的,拨给知青,就是赤裸裸地把大城市的就业危机转嫁农村的行为。“农民不满意”是理所当然的,但决非是针对知青,而是针对转嫁就业危机的政策。至于有些地方政府官员利用权力,把原配给知青的名额私自转给亲属,一方面是以权谋私的不正当手段,另一方面,也不能以此认为是知青给当地带来的农转非机会。

综上所述,农民很多也是“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教育出来的,知青也能成为农民,“农民比农民”,不会有“更苦”。当地农民已经解决的生存问题,知青是要重新面临、从头解决的,日常生活比当地农民更加困难。在“接受再教育”的阴影下,知青在政治上被歧视。知青占用当地农民的农转非名额,是把大城市就业危机转嫁农村的措施,是引起“农民不满意”并最终中止上山下乡运动的重要原因。

作者简介:张亭,男,北京知青,网上笔名:朱老忠。66届高中毕业生,68年下乡山西夏县。76年回城后当了8年陶瓷成型工,毕业于唐山业余工学院,任机电工程師。1999年来美国,在洛杉矶国际日报任职。现已退休。

载《知青》杂志第20期第6-8页 来源:南加知青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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