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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69届知青:十年一度春节记忆

十年一度春节记忆作者:余杰

1962年春节:饿的记忆

回味春节,记忆里有着许多美好。


1962年春节,我十岁。那年我读三年级了,还当上了中队长。

那年的春节留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份饿的记忆。


节前我被母亲派出去“抢购”。那时是计划经济年代,过节的时候都是按照计划分配供应的。上海的家庭有大户和小户之分,大户与小户之分是按照人口区分的。标准是以家庭人口5人为区别,5人以上(含5人)算大户,4人以下(含4人)算小户,我家算大户。那些年的春节供应很紧张,连一盆小小的花生米都是按照大户小户分配供应的。我按照母亲的吩咐,到南货店去排队购物。拿着购物证一样一样地把计划供应的东西全部买回家。


计划分配的食品不够家里吃的。节日里亲戚间走动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拿什么东西来招待客人呢?父母动了脑经,把计划采购来的食品留着,等亲戚来家的时候才摆放出来。我们那时就等着有亲戚来家,可以乘机尝尝这些美味食品了。


那年春节是国家刚刚度过了一场罕见的灾害,元气大伤啊。那些年我们一直在饿的过程中成长。上学的时候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肚子里饿的咕咕叫,盼着早点下课有饭吃啊。晚上回家焦急地等着吃饭,端起饭碗望着不多的饭菜两眼直冒金星啊。好不容易等到了春节,总算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那份饿的记忆深深地留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啊。


那年春节玩什么呢?儿时的伙伴们一起在弄堂里捉迷藏、打弹子,要不就是在家里打扑克。玩饿了就跑回家找吃的,少不了挨父母亲的骂。那年的春节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欢乐,有的只是这份记忆。

1972年春节:醒的记忆

那年我在云南农场过春节,暗淡、无味。


大年夜我们通宵喝酒,思念家乡的亲人们。有人醉了,有人晕了,有人倒了。


大年初一,我们都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怎么办,继续喝酒呗。那用包谷酿成的酒实在是不太好喝,度数又高,很容易喝醉的。没法啊,谁叫我们的这里苦熬呢?


喝着酒聊着天,我们的话题渐渐集中到了半年前的那件事情:那个摔死在外蒙的温·度·尔·汗的人。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从最初的惊讶到了现在的思考。那会儿“关心国家大事”是我们这代人的一个嗜好,但是在议论的时候却是悄悄地进行,生怕为此惹上祸。


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躲在草房里小声地议论。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几年前把这个人捧上了天,成为接班人?不是一直说“明察秋毫”嘛,是“一贯正确”的嘛!难道是上当受骗啦?难道不是“一贯正确”的?


为什么他喜欢说一些“最、最、最”的话语,喜欢“顶··峰”这样的字眼,喜欢“四个伟···大”的称呼,难道是为了给自己涂脂抹粉?


为什么这位摔死的人居然把我们的上山下乡说成是“变相劳··改”,难道我们走的路错了?我们可是坚决响应号召的呀,怎么成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


难道?


我们不敢再深入地议论下去了,再说会不会出格啊。


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面默默地想着。有时说上一两句,发泄一下心里的苦闷或者说是烦恼。总而言之是一些无解的答案,一些无法面对的事实,一些难以启口的话语啊。


醉了,躺下。晕了,睡下。一整天就是在昏昏沉沉中混着。


那年的春节,我们有些醒了。

1982年春节:乐的记忆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改革开放了,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1982年的春节是我从“广阔天地”回到亲人们身旁过的第三个春节。离别了十年之久,终于能够与家人一起过春节了,这样的心情是旁人难以感受的。


那时回到了上海,过上了城市人的生活。早晨,已经退休的母亲会把早点做好,让我和弟弟吃饱喝足上班去。傍晚,下班回家,母亲早已把丰盛的饭菜准备好等着我们回来。这时是全家最为欢快的时刻。大家在一起交流着一天的信息,谈着各自的看法。母亲则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我和弟弟的高谈阔论。父亲说,这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候。自从我去云南以后,她是多么渴望着一家人的团聚,现在实现了。饭后的我们就来到自己的天地里。我和弟弟自己看书,父亲要把当天的《解放日报》和《新民晚报》全部看完。只有母亲一个人忙着洗着洗那的。要是我们去帮忙,她会很生气地说,这不是你们干的事情,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去!

我回来以后,母亲最为关心的是我的婚姻大事,希望我早点找对象。母亲还开出了许多条件:比如对象最好是全民单位的,相互的年龄最好相差4、5岁等等。父亲对此从不发表意见,任由我们自己决定。他的条件只有一条,人品要好!要说自己不急也是假话。但是,我刚刚回到上海,一切都在重新起步,还没有立足之本啊。我感到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时间不够用啊。那时,国门刚刚打开,许多新鲜的东西是闻所未闻的。不要说国家落后了,我们从农村回来连这个城市的节奏都快跟不上了。好在父亲经常对母亲说,你不要急,总会有姑娘来做你的儿媳妇的。


是啊,会有姑娘爱上我的吗?那年春节,我谈的对象上门来了。母亲为此忙碌了两天,像是迎接一位大人物一般。我劝母亲不要这样忙碌了,可母亲说那可是我的儿媳妇,我喜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对了,过完这个春节后的一年,我结婚了。

1992年春节:干的记忆

那年春节是我从广阔天地回城进入工厂的13年。


与亲朋好友一起吃年夜饭,看看每年一度的春晚,随后就是走亲访友。


那年我在厂里当上了党委委员,担任党办主任的工作,心里总有一些不安。因为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企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了。我已经知道在春节过后领导上派我到一车间当支部书记。我知道领导上的用意,因为这个车间对于全厂来说很重要。一个厂固定资产一千万,这个经过世界银行贷款改造的车间就占了九百万。一个厂的家当差不多都在这个车间里。而且这还是一个全封闭的空调车间。所以那时全厂的人都习惯叫这个车间为“空调车间”。里面的设备基本上都是进口的高精度机床。到这个车间工作,责任重大啊!


从云南农场回到上海,顶替父亲进了这家有1500人的机床厂工作。我在车间里从学习钳工开始,认认真真地干了三年多一些时间,被调到宣传科、党委办公室工作。虽然在厂里,但是离开生产一线已经有八年了,到车间的时间很少了。这次再去车间工作,应该说是一次重新学习的机会。厂里已经传开了,大家希望我这个新来的支部书记能够带来灵丹妙药,能够使车间“起死回生”!

春节假日我在家里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面对现状,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有在现实面前,我才开始反思自己原先在厂部工作时的问题。喊的口号多,脚踏实地少;表面文章多,立足实际少;唱赞歌报喜多,讲问题报忧少。


想起了来车间前厂长和书记的一番叮嘱:不要怕,大胆去干。不要居于现状,而是要大胆突破。我们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是啊,每个月底厂长都会亲临车间督阵,抓紧当月机床的装配任务完成。一个月底,厂长立马要投入筹集工资的事情,必须保证在当月15日把工资发出。周而复始地循环,真的够累的。这个厂长的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你发不出工资,全厂的人都会把斥责声投给你(我是以后当了两年厂长深有体会的)。


反正到了再不改就完蛋的地步,只好破釜沉舟了。那时,上海的纺织行业基本都“破产”了,下一步呢?我们机床行业会不会?就看我们自己了。


那年春节,一份干的记忆留在脑海里。

2002年春节:思的记忆

2002年,女儿考大学(秋天被上海中医药大学录取),家里的大事。春节我们都蜗居在家陪伴女儿复习功课迎接大考。


闲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也在思考两件事情。


第一,思考自己的工作。已经50岁了,再干十年就可以退休了。从农场回城以后,在制造型的企业、经营型的企业干过,就是开发型的企业没有干过。虽然都是企业,但是核心内容是不一样的。从云南的农场回到上海进入企业工作时,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有一个奇特的想法。怎么上班要规定时间的?而且是那么严格。以前在农场的时候,“自由散漫”惯了,一开始到企业工作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好在经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老老实实干活的基本觉悟还是存在的。加上好不容易回城的珍惜感,使自己很快从农场工人转变为城市工厂一员。当自己庆幸成为工人阶级一员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伟大领袖曾经的名言: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唉,就是这个伟大指示下达以后,在工宣队的强令组织下,我们开始了上山下乡。转了一个圈,我也成为领导阶级的一员了,真的是庆幸啊庆幸!


回城以后,在企业工作经历了80年代兴起的改革开放,亲身经历和体会了国有企业到了非改不可的境地。到了90年以后亲眼目睹了一大批国有企业在市场残酷的竞争面前的倒闭,大规模的国企改革使多少工人走上了重新创业的艰难之路,也为一大批下岗失业的朋友们惋惜过。进入新的世纪以后,重组的企业、激烈的市场、金融的风暴、不断的洗牌……。

第二,想想自己走过的路。记忆中是32年前的1970年春节过后,一场上山下乡的大动员开始了。我们69届被“一片红”的政策笼罩着,全部被赶往农村。


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位母亲来到学校,誓言不准女儿上山下乡。对着工宣队的师傅们,她声泪俱下,扬言要从六层楼高的教学楼阳台上跳下去。

我曾亲眼目睹一位父亲与女儿相拥告别。当列车启动的一刻,这位父亲嚎啕大哭,拉着已经开动的火车门把手,跑啊,跑啊。终于,他松开手倒在了站台上。他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模糊了。

这些记忆留在了脑海里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我想,我应该把这些记录下来,留下来。因为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历史。


春节过后,我到上海临港新城工作。来到上海港城(开发)集团,一个开发型的企业,一份全新的事业给了我许多希望啊。

2012年春节:退的记忆

从2002年5月来到临港工作,一眨眼的功夫快十年了。2012年年底是我该退休的日子了。还有一年的时间,该告老回乡啦。


那年的春节与家人一起出去游玩,休闲之余我在思考自己的这一生。细细一想,其实人生很短。从工作开始,十年在云南农场上山下乡。回到上海以后,到上海第三机床厂工作十七年之久。然后被“莫名其妙”地调入上海木工机械厂当了两年的“倒霉”的厂长。那时国企已经到了濒临倒闭。苦撑了以后终于脱离“苦海”。50岁那年来到上海临港新城,开始了新的创业的旅程。就是这样简单,一晃就过去了。在感叹人生的同时,发现了一个道理。许多时候,当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时候,人已经老了。这个世界上是绝对没有什么后悔药的。需要经常检查一下自己曾经的不足与失误。还是保持良好的心态去迎接明天才对!


2007年6月在办公室两位小秘书的帮助下,开了这个博客。苦心经营,至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博客是个好东西。首先可以将自己的感受体会与朋友们交流,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其次是可以将自己写的东西记录下来。通过博客这个载体,保留自己本应该记录在纸质的笔记本上东西。第三对于自己熟悉和掌握电脑技术大有帮助。等到自己退休后,也许就成为自己一个精神世界的窗口,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


最大的变化是原来都是记在纸质的笔记本上的文章、资料,现在都记在电脑笔记本上了。有时望着一大堆以前的笔记本,再看看今天随身携带的电脑,感叹世界真的进入了网络时代,无论是工作和生活,似乎每天都离不开电脑了。好在我们赶上了末班车。


可惜,这个博客在2018年的时候被封杀了。

那年,是一份退的记忆,到了年底终于平安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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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知乎“上海余杰”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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