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内蒙兵团知青历险记——我的三次死里逃生

《内蒙支边历险记》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生活回忆

作者:陈明新
目 录

一. 独自一人夜闯黄河 险些掉入冰窟

二. 漫山遍野蝎子成精 险些要了命根

三. 室友不慎引燃汽油 险些葬身火海

引 子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诗描写的是祖国北部边陲内蒙古大草原的美丽景色,那是一个几乎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一九六九年,我与千千万万被文化大革命洗礼的热血青年,唱着战天斗地,屯垦戌边的歌曲,从祖国天南海北的不同城市,来到了这块似熟不熟的土地。我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工作了整整四年。


将近五十年的时光转眼间飞逝而过,今天,我们这些返城的知青,睡梦中也会想起当年与战友们一起在内蒙支边的日子。夜深人静时静下心来细细回味一下,那段日子还是年轻好胜挺快乐的。尤其是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更是永生难忘,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限于文字数量,这里就说几件发生在支边的日子里,与笔者生命息息相关而险象环生的三个故事。

一. 巴拉亥独自一人夜闯黄河 险些掉入冰窟

1969年9月4日上午,我们保定的支边同学从内蒙河套平原的临河西边一个叫作宿亥的临时火车站下车,我被分配到23团7连。大家随同带队的连长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黄河边。乘坐人拉浆划的大木船度过三、四百米宽的黄河,到达对岸。然后又在荒沙盐碱地中艰难地穿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一个四处沙丘围困,仅有几十户人家的一个名为巴拉亥的地方,这里就是我们23团7连的驻地。也就是在这里,拉开了我内蒙支边动荡生活的序幕。


在巴拉亥,我们干了不少农活儿,仅仅待了一个多月,整个连队被集体调动到海勃湾市组建24团。新驻地设在下海勃湾的黄河边上,我们全连一百多人住在当年修建包兰铁路时,被铁道兵战士遗弃的几排残破的窑洞房里,近看黄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片片沙丘,远看西方的绵绵大山,其中有一个颇像大方桌的山头,故名桌子山。尽管天寒地冻,每天也不能忘记“早请示,晚汇报”,有时候不仅白天甚至半夜还要在戈壁沙滩里拉练。时间一晃很快就进入到新的一年。

黄河对岸的大沙丘

1970年1月18日,晚饭过后,一位同班战士从连部回来说:兵团的一个直属工厂要从咱们连要四个人,但不知道调谁去。听到此话我只是想连队那么多人,不定调谁呢,根本没有去理会这件事情。


第二天清晨起床号响了,我却困得不想起床。班长见我没有起床,正想批评,突然连部通信员来了,说连部叫我去一趟。我想肯定要挨批评了,心里七上八下赶快穿上衣服,飞快地跑到连部。


到了连部一看,还有其他排的三个战友也在那里坐着,心里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果然,指导员进屋后先领着我们学习了一段毛主席语录:“我们共产党员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果然是调动工作。指导员告诉我们,“兵团要向咱连要四个人,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你们回去抓紧时间收拾东西,速到23团团部报道。最好能坐上午十点钟的火车即刻出发。”天呀,现在已经八点钟了,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肯定来不及了。都清楚,每天从海勃湾北上乘坐的火车,到宿亥停车的只有两趟车,除了上午十点一趟外,另一趟就是半夜12点。看来只能坐夜车走了。


晚上十点钟,连里派人将我们的行李送到海勃湾火车站,乘上夜车,过了磴口,大约后半夜三点多钟,火车又来到几个月前刚到内蒙时下车的宿亥车站。那天夜间非常寒冷,半夜三更只能是先到车站值班室里避避寒。


宿亥火车站很小,每天只有早晚两趟车在这里停车。在铁路边上建有一间孤零零的仅有十几平米的小瓦房算是值班室。房内也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旧三屉办公桌,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名铁路值班员在休息。地中间摆着一个土炉子,虽然大部分黑烟都被烟筒抽走,但是还有部分黑烟在屋内飘荡,屋子里呛极了。加上从老五连同时下车的四个人,我们一共八个人围在炉子边上,边烤火,边互相问候聊起天来。


八个人随身携带的行李不算少,因为每个人都有木箱和行李卷,需要到团部叫汽车来帮助拉。半夜三更人们只能在这间狭小呛人的小屋内等到天亮后再设法到团部联络。由于屋内太狭小,床上地下坐不了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只能站着。从这里步行到团部的十几里路估计也需要两、三个小时,如果现在走,到团部时天也就快亮了。我实在呛得难受,提出找个同伴和自己一同提前去团部。几个人看我信心十足,只是他们谁也不想陪同!无奈之下我决定自己单独夜行到团部报道并叫车来拉行李。

说起我的性格,其实我生性从小活泼喜动喜炫耀,对新鲜事物好奇心很强,除了爱学习就是喜欢动手。尤其胆子从小就比同龄人大得多,什么上房揭瓦、登高爬低、几乎没有我不敢尝试做的事情。我的母亲脾气异常暴躁,为了这些调皮之事,小时候几乎天天挨揍……


今天不是异想天开,我要独自夜行去团部报到,至于害怕之词,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出门一看,那天的深夜很阴,看不见星星和月亮,除了值班室门口有一盏灯外,远处漆黑一片。我走下小站台,顺着一条土路,径直向团部方西走去。绕过黄河干渠,穿过一片小树林,沿着脑海中几个月前下车时随大部队走过的印象,直奔黄河岸边。


数九寒天,黄河早已封冻。当地人都知道,由于黄河封冻受流凌影响,河面结的冰层并不是想象中像内地的冰面那样平坦光亮。如果在白天看这几百米的河面,到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中途还有小冰山呢,更新奇的是河中央竟还有无法封冻的常流水。每年冬季,为了安全过黄河,当地政府总是要提前组织相关人员,在冰面上开凿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安全过河大道,为了走汽车,安全大道是沿着冻结实的厚冰层,躲开冰山和未结冻的河段而设置的,安全大道并不平坦,两边不等距的还会置放一些标志物,以提示人们要走安全冰路过黄河。当年在内蒙时,不止一次听当地人说,每年都有不走安全冰路的人,而发生坠河事件。流传说兵团二师也曾有一辆拉沙子的汽车,为了走捷径,就曾掉入黄河冰窟,全车人马,全部葬身河底。


由于那天晚上是个大阴天,天空格外漆黑,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勉强找到黄河岸边,沿着河岸两边左右走了半天,累得不行,就是找不到渡河安全大道。时间一长,我自作聪明起来,心想安全大道主要是为汽车准备的,我一个百八十斤的人,直行过黄河,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决心下定后,尽管夜深漆黑一片,我凭借着三五米的视线,踏上冰面,向着黄河对岸慢慢走去。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在视线严重受阻的情况下,还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弯腰前进,一步一步挪向对岸。其实不管咋说,踏上冰面后,心中还是无底的,总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谁不怕掉到水中呢?


大约走了百十米时,前方变得更加漆黑起来,几乎只能看到一两米的地方。可能也是心虚,总有一种流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再走了几十米,发现流水声越来越大起来,认真分辨一下,真是流水声!可就是看不见水在什么地方?还是怕发生意外,索性我当即爬到冰面上,匍匐前进,这样视线好像清晰了不少。爬了没有几米,突然发现前方有点儿亮光,我的心随之乱跳起来,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确实是一股流水,这是冰层中一块没有封冻的急流水,流水距离我也就是三、四米远。此刻顿时毛发悚然,下意识地小心翼翼一点儿一点儿地趴着向后退,再向后退 ……


当我战战兢兢退出危险区域后,剧烈的心跳总是停不下来,我侥幸没有出事。都知道挨着流水边上的冰层是冻不结实的,更是没有什么承重能力呀,很可能我再往前爬几步就有压碎冰层掉入黄河冰窟的危险呀,简直太可怕了,也不敢再往深想了 ……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意外,我忍住寒冷咬紧牙关,就在原地跺跺脚溜达溜达,愣是在原地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东方微微发白,眼前的视线可以看到几十米外时,才终于探找到了冰层上的那条“安全之路”,这次说啥再也不敢走捷径了,而是老老实实走着那条曲曲弯弯的安全之路,最终通过了黄河封冻冰层,安全到达对岸。

上岸后,我才感觉到浑身简直冻成了大冰块 ……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找到团部报到后,负责人事调动的一位团首长先领着我去团部食堂洗了一把脸,又吃了早饭,然后派车将这一行人马从宿亥火车站接到团部。


我们几个人在团部休息了一段时间,然后踏上了新的征程。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忆起1970年1月20日零点之后,那次夜闯黄河的举动,真是有些后怕。但不管咋说,仗着那时候年轻气盛,或许还有天命保佑吧,总算没有发生意外,否则今天你就听不到这个故事了……

二. 白彦花漫山遍野蝎子成精 险些要了命根

1970年6月18日,我被连队安排作为15名打前战人员之一,坐在解放牌大卡车的车厢顶上,出了呼市,一路向西,在砂石土公路上颠簸了一整天,来到了包头西四、五十公里一个名叫白彦花的地方。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在乌拉山下一条沟堑的半山坡上,用荆芭搭建几座临时的简易茅草房,作为全连的宿营地。

据说在这里要建设一个隶属兵团二师的电子管厂。厂房是计划建在宿营地北侧乌拉山下的一条沟谷中,主要是利用山沟坡地,经过劈坡平地等工序后再进行土建工程。我们打前战人员的任务就是在沟外安营扎寨,先修建几座供全连战友临时居住的工棚和伙房。


说白了,所谓的工棚和伙房其实就是临时搭建的荆芭棚。搭建荆芭棚首先要在这条沟坡上,找个石头少地势稍微平坦的地方,挖坑栽桩,然后捆绑木架,再在木架周围捆绑好荆芭席子,最后在荆芭席子外围抹上泥浆,一座简易工棚就算建成了,其实把它们称作茅草房更恰当。


在这漫山遍野的石头山坡上,挖个坑并非易事,我们用洋镐刨坑,少说挖一个坑也要折腾几个小时。好在那时的战友们都是用舍生忘死战天斗地的精神在劳动,人人抢着重活儿干,谁也不肯落后。几天后,我们终于在这条沟坡上搭建了几座简易荆芭工棚。时间不长,大部队来了。又过了几天,从内蒙集宁来了一批年轻的小知青,这条人烟稀少的小山沟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

乌拉山

白彦花属乌拉特前旗管辖,地处乌拉山南麓,东临当时中国三大钢铁基地之一的包头,这里的自然风景还能说得过去。我们驻扎的山沟里就有一条小溪水,沿着山坡从当地人用石头修砌的水沟直奔山下,我们连的驻地就修建在小水沟的西侧。我们不但用小溪的水洗脸,而且做饭也是用这小溪水。这里的蚊子很厉害,大白天隔着衣服也会叮人,一叮就是一个大包。新奇的是,在这条小溪水沟的西侧蝎子特别多,而小溪水沟的东侧却是菜花蛇特别多。

一般星期天,我们都会去山下小镇的商店买些生活用品啥的。每当我们去山下买东西时,都会顺着这条水沟下山。在下山的路上,不时会在水沟的东侧发现菜花蛇的踪影,而在水沟的西侧,几乎随便翻动一块大石头,都会看到有蝎子的存在。更令人奇怪的是,蝎子和菜花蛇的领域是各自为政,即水沟东侧的菜花蛇很少在西侧出现,同样水沟西侧的蝎子也很少在东侧出现,这可能就是大自然的造势吧,自古就有“井水不犯河水”之说呀。


我很喜欢爬山,平日早晚时段,没事时都会爬爬营地对面的一个小山头,记得有一次连队的几个人比赛爬山,我用了15分钟,就登顶了。从山头上近看我们的简易营地,远看细小的沙石公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汽车尾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尘烟在飞奔着,再往远看有一条白色的飘带时隐时现,估计那就是黄河的身影。总之,登高望远的感觉就是不一般。


遇到星期日休息,我有时还会招呼几个战友到山里去转转,也很有一番情趣。沿着驻地的山沟步行,大约走半个小时,山沟变得越来越窄,最窄处只能通过两、三个人。这里是两壁夹一沟,抬头看,只能看见一线天空,很有一种意境。过了“一线天”,山沟变得又宽了些,再往里走不远,就会看到流经我们驻地门前的小溪水的源头,就是从这里的山壁上流出来的。所谓清泉水,就是点点小水珠,从山壁中的小缝隙中滴到地面上,聚水珠成水线,聚水线成小河,再沿着小水沟流下山去。

有时候,我也会围着驻地附近的几个山沟,转上一转,尤其是隔壁一个山沟里的风光还真是不错。在那个山沟里的悬崖峭壁处,星星点点可见松柏树的身影,从近到远挺壮观的,真还有点黄山风光的意思,据说那是一家国营的林场,这在秃山峻岭的内蒙古简直就是一块世外桃源。


记得还有另外一条山沟,那里的一处山坡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大桑树,我爬上去,坐在树杈上,吃着甜美的桑仁爽极了。吃饱喝足后,还摘上一袋,带回去让班里的战友们享用,他们当然高兴极了。


高兴的说完了,再说一件闹心的事情。那就是我曾经差点儿被蝎子蛰坏命根。你觉得新鲜吧?听我慢慢说来:


当我们搭建完荆芭工棚后,大部队来了,我的支边生活也发生了一点儿小变化。就是从战斗员调整到后勤做饭。


1970年7月3日,连队整编,不知何因,这次调整将我分配到炊事班工作。一开始的十几天里,非常不习惯,让一个大男人做饭,简直是不可思议。没有办法,建设兵团属于军事编制,服从命令是天职呀!

炊事班是男女混合班,除了我和包头的王治国及班长刘新房三个男同志外,还有四个女战友呢。记得她们是集宁的张荣杰、李建民和崔秀云,还有呼市的小个子关胜玲。时间稍长,我们三男四女七个人配合得越来越融洽,这对我们这个男多女少的基建连队来说,还是很有特殊意义的,起码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另外,无论怎么说,做饭总比干力气活轻松不少。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在炊事班的日子还是非常开心的!


不过,当我被分配到炊事班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一件窝囊事,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窝囊事!


记得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穿裤子时,突然感到大腿根部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急了,我下意识地赶紧脱掉裤子用力一抖,发现一只蝎子被从裤腿中抖出来了,没等我打它,只见它顺着墙根爬出了荆芭墙外。

蝎子跑了,但大腿根部的蛰伤处却越来越疼,而那种疼的滋味儿,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简单说,就是无法忍受,疼得我呼天唤地直叫娘呀!班里的同志赶紧跑到连部去叫卫生员。卫生员是个女同志,记得名叫张×燕。卫生员来了后听说是被蝎子蛰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正当卫生员束手无策时,我突然想起来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医书。于是忍着剧烈疼痛,从箱底翻出那本名为《急症手册》的医书,当我们翻到第182页时,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处理方法。但此刻卫生员却只是摇头,因为除了书上说的可用普鲁卡因封闭以外,其他的处理手段此时此刻在这里都是不具备条件的。


封闭,简单说就是在疼痛之处打针,注射普鲁卡因药液。可是别忘了,我的被蛰伤处正是个大隐私之处呀,加上那时我们都是未婚的年轻人,思想非常封建,怎么能脱去裤子进行打针处理呢?

《急症手册》第182页

随着毒液的发作,我实在是疼得两眼直冒金花,简直就再也坚持不住了,甚至有一种要死的感觉,于是大声哭喊起来,“疼死我啦,疼死我啦……”,眼泪也止不住直流。这可不是我没有出息呀,虽然我也是一个男子汉,但当时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呀!总之,那时的表现到现在想起来也是不可思议的。


慌乱之中,卫生员突然提出是否隔着裤子直接打针做封闭?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了,为了止疼,我只好勉强同意了。隔着裤子谈不上什么消毒,只见她问我哪里疼?我向大腿根部一指,她就是一针!她又问还有哪里疼?我再指出一个方位,她又是一针…… 就这样,左一针,右一针,区区不足十平方厘米的地方,也不知道扎了多少针,反正不是几针,而足有好几十针。


个把小时过去后,总算有点缓解了,起码我能忍住了,我的妈呀……


卫生员走后,我脱下裤子才发现,大腿根部被蛰伤处的针孔简直成了马蜂窝……哈哈,这哪里叫封闭 …… 整个是乱扎。不管咋说,经过卫生员急中生智的一番紧急处理,我还是躲过了这一劫,以后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患!而卫生员呢,实践出真知也学到了一招治疗蝎蛰的方法,在此后为治疗其他被蝎子蛰伤的个别战友时,都派上了用场,非常见效呀!


几十年过去了,我始终再没有去过白彦花,也没有机会再去看看当年我被蝎子蛰伤的地方。我们曾经共同奋斗过的那条山沟,现在到底变成了啥模样?当年我们亲手盖起来的车间、厂房和那个大水塔,还有吗?只是知道,现在那里已经被开发为国家自然保护区,起名为“乌拉山国家森林公园”。令人高兴的是第二年又从浙江来的一批女知青,其中还有好几位返城后在咱们北方扎根安家了,真是其乐融融呀。这是画外题了。


当然,今写此文肯定还会被当年的几位炊事班的见证者赏读,在此我也想问问:你们都还记得本文叙述的那件事情吗?你们还记得咱们炊事班在白彦花共同生活战斗的日子吗?还有包头的王治国,天津的刘新房,还有许多至今也没有联系到的战友们,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更想对当年的卫生员说一声:谢谢您了,张×燕 !大家不会忘记你!!

三. 查干诺尔室友不慎引燃汽油 险些葬身火海

1972年4月12日,我们连队整体被从工程团调到新组建的第四师第35团。虽然早已开春,但呼市的气温依然很冷,那天下午,我们都穿着棉大衣,全副武装登上了一列货运火车中的两节闷罐车皮,一路上走走停停路过集宁、朱日和等站,到达赛罕塔拉后,又转道把我们送入刚刚修建好的到查干诺尔的铁路支线。 


火车过了集宁以后,举目四望铁路两边,几乎看不见人烟,除了光秃秃的沙滩就是稀稀疏疏的草滩,偶尔也能看见远处的星点羊只。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较荒凉,接天连地的戈壁滩上连个树毛都看不见。

查干诺尔站(下图左为作者)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火车到达查干诺尔的临时站台。站台上有不少去年先期抵达的35团战士,他们他们打着几条“欢迎老战友的到来”“向老战友致敬”等红布横标,还敲着锣鼓喊着口号,欢迎我们的到来。


查干诺尔又称碱矿,关于碱矿的自然生活环境,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做过简要描述:


“这里地处内蒙古中部,距离中蒙边境不到100公里。碱矿周边没有人烟,除了大地蓝天,就是我们团的几百号人。偶尔白天可看见一两个牧民赶着羊群和骆驼从这里走过,晚上只能听成群野狼的嚎叫。

碱矿的生活尤其艰苦,全团的粮食和蔬菜都是用火车或汽车从集宁和赛罕塔拉运送。生活用水则是团里用汽车从三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名叫二道井的地方统一配送,每个连队,一天配发一罐水,主要是供食堂做饭和烧开水饮用。我在碱矿工作生活了两年,想洗洗澡简直就是天方夜谈。


碱矿的气候更是恶劣,几乎每天都要刮一场大风,风大时,黄沙漫天,昏天黑地,难分日昼。风沙过去,整个宿舍里到处都是沙土,我干脆挂上蚊帐,为的是被褥上少一些沙土。”


而碱矿的政治环境更是可怕,在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上纲上线的事情非常普遍,记得团里有一个什么主任,整天在全团大会上,口吐白沫,给人们大讲政治,大讲路线,对于原本就是在小木棍上绑上一块小手帕的玩笑说成是“打白旗,鬼子投降”;对于我们连某个女战友一时想不开的卧轨自尽,被说成是什么“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背叛革命,背叛人民”。年轻的我们,除了听就是听,非常厌恶这些讲话,又不敢说出来,这就是那个年代一种特殊的政治环境呀!


算了,这里不谈政治了,反正说也说不清!

碱矿留影

刚到碱矿的几个月里,我们二连先后参加了团卫生所和浴室(实则库房)的土建作业,我的砌墙技术在当时还是不错的,我亲手参加了几个关键地段(把角)的砌砖和屋顶木架的吊装作业。总之,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在一片荒沙野地中,盖起了很多房屋。


8月2日,我和连里的王治国、张富、尹明先等八人被调到一连(机械连)学习操作挖土机。在8月7日中午连队举办的欢送宴席上,没有白酒,都是各式各样的葡萄酒,不知为什么我喝醉了,那次醉酒也是我平生最厉害的一次,印象中折腾了几乎一天一夜才醒过酒来。也就是那次醉酒,闹得我酒量大减,直至今日,再也喝不多酒了!


8月9日,我们到一连后正式开始了挖土机的学习工作。团里从天津请来的三位老师傅,他们一边教机械理论,一边指导我们学习挖土机操作。我学得最快,记得也就是一个来月,就基本上能独立操作挖土作业了。


时间不长,老二连队被集体调到一个名为齐哈日格图的地方,说是要建设一座大电厂。虽然我和老连队的战友们见面的日子少了,但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联系,我偶然抽空去齐哈看看他们,他们也来工地上看我开挖土机作业。

说起开挖土机,虽然是个技术工作,但工作环境非常脏,车上车下,车里车外,到处都是油腻,我们的身上脸上整天都是脏兮兮的,简直就是一个大油蛋。每天收工后,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用汽油洗手,甚至去擦脸上的油污,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好的去油污清洁剂,单凭肥皂或洗衣粉是洗不掉浑身上下的油腻的,只能是动用汽油去污。可怕的是,那时候我们的安全意识一点儿也没有,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最终不受惩罚才怪呢。


转眼间到了年底,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团里决定元旦期间多放几天假。我们按计划将挖土机开回到连队停车场。挖土机走起来慢极了,像个老牛一直爬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停放场地。做完保养后,都下午四点钟了。


那天的天气很冷,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车做完保养后,马上回宿舍,脱下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用汽油等洗去手上的油污,立即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看着离吃饭时间还早,索性躺着自己的床上美滋滋地看起书来了。

碱矿的冬季非常冷,躺下时间不长,同室的一位战友,做完自己的挖土机保养后,也搓着手跑进屋来。“冻死我了”只见他边喊边脱下油污工作服,顺手从屋外的夹道中,端进一洗脸盆汽油放在地上。


我们的房间很小,除了一个可睡四人的土炕外,地下的活动空间更小了。挨着火炕正中的地面还盘着一个烟筒烧得火红的炕炉。也不知道咋的,那位室友蹲在地上用汽油洗完手后,顺手一甩,只见一串火星从炕炉铁面板中间窜过来,一下子就将那盆汽油点燃,脸盆中的汽油霎时间变成一条火龙直窜起来。眼疾手快,就在那位室友顺势从屋内跑出屋外时,慌乱之中一脚踢翻了冒着熊熊大火的脸盆,顿时大火从地面直扑到屋顶,整个屋顶形成了一层火龙。“快跑!”我们躺着炕上的三个人,守着门口近的两人跨过冒火的地面从炕上直接跳出门外,当他们两人出去后,可能是屋内的热气瞬间爆发,一下子就将屋门反关住了。我在屋子最里面,也是紧跟着最后一个逃生,在几乎在与屋门同时关上的一刻,我也奋力跳到门口,在满地大火的熏烤下,使足平生气力想拉开房门,但是无论怎么使劲,屋门说什么也拉不开了。本能的逃生欲望,我稍加静神,又顺势跳上窗台,使劲用脚踹开了双层玻璃,用力跳出窗外,身后大火苗也发疯般地紧跟着从窗户窜出,整个屋内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发生在几十秒种之内,当闻讯在屋外前来救火的战友们,看到浑身带着火苗的我从窗户跳出来,即刻有人用衣物等扑灭了我身上的火苗。而更多的战友们顾不上照看我,在一位连首长的指挥下,他们排了两队,接力将一盆盆沙土从窗口和门口奋力洒向冒着大火的屋内。而我只是站在一边呆呆地看完灭火的全过程和还在从窗户和门口冒出来的缕缕黑烟。


十几分钟后大火被彻底扑灭了。此刻救完火后的战友们,才腾出身来把我围起来,询问和查看我的伤情。而此刻的我就像一个逃荒落难者一样,身披被烟熏火燎的破衣烂衫,只是静静地站在院子一边,像个木头人一样,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几十秒钟的时间,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恐怕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梦。


其实我的身上虽然过了火,但由于厚衣服的保护,并没有烧伤内皮,而漏在外边的脸却被烟灰熏成了一个黑人,好像还有血和灰掺和在一起,真是狼狈极了。连里忙着派了几个战友,将我送到团部卫生所。

当年我居住的宿舍还在· 2007年拍摄

35团卫生所有一位远近闻名的军医,好像名叫刘本先,据说刘医生是祖传的中医世家后人,尤其是中医医术非常高。


刘医生带上消毒手套,亲自动手,熟练地操作着各种手术器械,为我一点一点清理面部的伤痕和脏污。几个小时过去后,我的脸被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白纱布,只是露出眼睛和嘴巴,这种烧伤患者的镜头大家是能想到的。可能是刘医生亲自配的药膏,或者用了其他什么烧伤药品,每天安排卫生员给我定时清洗伤口,更换新药。


元旦期间,卫生所里一个病号也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住在数月前自己亲手参与盖起来的病房里 …… 我度日如年,心神不定,每天除了吃饭换药,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总有一种恐惧不安的心里不时在脑海中飘荡。


每天为我特别护理的那个卫生员,个子长得很高,只是知道她来自包头,为人慈善特别热情。她每天定时给我打针换药,每次换药她都格外精心,尤其是烧伤比较严重的下巴、眼眉等处,只怕有啥闪失。


那些天,我包头护脸。口干舌燥,米水难进,而心中的疑虑依然是担心脸上会落下影响一生的伤疤,如果真是落下伤疤 …… ?总之就是日夜难入寝,疑心生暗鬼 …… 。我时常会问卫生员,她只是安慰,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最后的结果如何,因为在35团我是第一个接受治疗的烧伤病人。


十几天过去后的一天早晨,卫生员又来换药,她仔细查看伤情后,有点惊讶地告诉我,“你的脸上将来不会留下烧伤的痕迹”!我的心情顿时又激动起来,又是半天无法平静。想想看,在那个年月,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简直是创造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奇迹呀,而这奇迹竟然降临到我的头上!所有这些就是在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感谢了,我的上苍,那个医术高明的刘本先医生,那个热情洋溢的卫生员……


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既感谢刘医生和那位卫生员,又总是暗暗感谢命运给我的神奇。想想看,如果那天我真的再晚出来几秒钟,那将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呢?


很简单呀——“不是葬身火海就是面目全非呀!”真是后怕和侥幸。

尾 声

年轻时,有人给我算过卦,说我是:羊身上的毛,没有安定的时候。今天回忆起自己几十年人生道路上的条条轨迹来,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可能这也是上苍故意在戏弄我,让我一生不得安宁。我在内蒙支边时,曾经调动了三个单位,每次调动都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而在每个单位都曾遇到过一次生死离别的危难时刻,死亡之神曾三次从我的身边擦过,这三次三生有幸大难不死的事实,今日想起来,依然是心惊肉跳,无所适从 ……


时近暮年,回忆内蒙支边时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亲身体验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写成一部小说,题材肯定足够多了。但它们并不是本文的主题,而且我也不会写小说,所以被提及者也仅仅是走马观花,一带而过,这些题材可以留给与我生死与共的那些战友们,敬请你们也来借题写一写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从而也能够多方位、多角度、立体的呈现那段难忘的日子。


我静等这一时刻的到来 ……

2017.2.25夜于保定府河岸边

【作者结语】 流失的岁月是无法挽回的,但记忆的文字却可以流传万年,谨以此三部系列文稿,作为纪念原内蒙古建设兵团直属工程图二连战友1997年北京大团聚的礼物,敬送给大家赏存!谢谢!!!

作者简历

陈明新 男 中共党员 大专文化。1969年8月参加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第二十三团第七连。1969年10月下旬全连集体调海勃湾参加组建第四师,改番号为二十四团一连。1970年2月调工程团二连,参与组建兵团化纤厂、二师无线电厂的土建工程工作。1972年4月调第四师三十五团二连,同年8月调三十五团一连,分配学习驾驶挖土机,参加查干诺尔露天碱矿的开发建设工作。1973年9月加入中国共青团,同月返城。后调入中国乐凯集团通达公司,任办公室主任,2010年退休至今。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公众发布

精选文章推荐

知青往事回忆、上山下乡知青岁月

留守知青、返城知青的人生经历

▲知青历史、知青人物、知青研究与思考

征 稿

童年回忆、青春往事、上山下乡、知青岁月、知青历史、返城生活、人生经历、光阴故事、老年生活…… 


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和老照片
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点击 关注老知青家园、阅读往期文章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