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七)恋爱时节、工农兵上大学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七)
恋爱时节、工农兵上大学‍

黄新原 著目 录

恋爱时节

    几个特点

   一场初恋

   另一场初恋

工农兵上大学

    不小的震动

    推荐和后门儿

  恋爱时节 

当年在大街上“拍婆子”的混沌少年,经过几年风浪沉浮,到70年代中期左右,真的到了恋爱的年龄。朋友永生开始恋爱,就是在1973年,那年他23岁。恰如上面说到的,虽然长在“盐碱地”上,但恋爱仍然是幸福的,只是那个时代有那个时代的特色罢了,他们也并不想和今天的年轻人攀比。

但如果说到攀比,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在他们结婚30周年时,妻子发狠催着丈夫,到最好的影楼拍了一组婚纱照,以补当年“军装照”之憾。而就在3个月前,她儿子在同一家影楼才拍完婚纱照。


但结婚和恋爱其实是两个阶段。

几个特点

晓东告诉我,刚到兵团,北京的男女生,仍和在学校一样不说话。在最初几年,北京知青因为年纪小,没有人谈恋爱。天津和哈尔滨的知青年龄大两岁,他们谈的多。但总体上讲,在兵团和插队的知青,恋爱都晚,因为很多人都抱定了一个主意:不回城不谈恋爱。在我周围的朋友,谈恋爱的年龄,大约都在二十四五岁以上,如果按1950年生人算的话,差不多都在1974年、1975年以后。晚的就到了70年代末期。那时知青大批回城,男女“配对”,达到高峰。

那年代,谈恋爱有几个特点:


一是晩。当年党号召青年晚婚晚育,当然也就提倡晚恋爱。如果你20岁就谈朋友,在一些人眼里就是没出息,长辈和单位领导就会开导你“先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个人问题考虑那么早干什么?那是浪费革命青春。”70年代,女孩儿似乎没有现在那么怕嫁不出去,二十五六岁谈恋爱的有的是,也没人觉得太“掉价”。不像八九十年代“大龄女青年”一类社会问题那么突出。


二是介绍的多自己认识的少。那时的开放程度远不如八九十年代,没有太多的交际方式,更没有那么开放的观念,我周围的朋友中,那些当初“拍婆子”胡闹的孩子,到“动真格”的时候反倒缺少了勇气,最终还是靠人介绍。


三是严肃认真。没人拿谈恋爱当儿戏,更没人滥情滥交。婚前性行为是为社会不齿的事情,如果有人婚前去做“人流”,那是要单位领导“陪”着去医院的。当时为鼓励计划生育,妇女做“人流”后,市场可以供应几斤排骨,婚前做“人流”也照样供应。但如果说谁没结婚就“吃了排骨”,那是很难听的骂人话。


四是格外注重家庭出身。如果出身好的家庭遇上了出身不好的家庭,那阻力是很大的。出身不好的家庭明显矮人一截,对出身好的家庭是种“高攀”。


五是很实际当时再漂亮的姑娘,也没人幻想嫁入“豪门”。那时也没有什么“豪门”,最多是父母级别高一点,但经济上的优越程度很有限。再进一步就是看对象在家里排老几,按“常理”老大最不吃香,老小最吃香。孩子多不吃香,孩子少吃香。当时普通阶层的姑娘们,最看好的是提了干的军人,但那并不易得;其次是工厂的工人,因为那至少在政治上没有风险,经济上也不吃亏。看家庭如果不是干部家庭,最不济也得是工人家庭。最不吃香的是知识分子家庭,被“文革”教育了几年,脑子里都认为“臭老九”很低能,只知道“马尾巴的功能”,实际的事儿点儿也不懂,而且“知识越多越反动”,嫁入这样的家庭,自己累不说,还要担惊受怕。


但任何时代的恋爱都是美丽的,不过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我在部队时,战友秋一一次给我看他女朋友朱道恒的信,看到末尾,他一把抢过来不让看了,但我眼快,已经看完了,最后一句是:“我等你,我永远是你的!”我当时的感觉是浑身发烧,十二分的羡慕:“这小子还有人等着他,真他妈有福气!那女的不知长得什么样。”时隔30多年,已经50多岁的我们在QQ上用语音聊天,他那边还有视频。秋让道恒在视频前和我聊几句,我吃惊极了,他们两口子同岁,都是1950年生人,但在视频中,仍能看出道恒年轻时美女的影子。我忘情地在QQ上大呼:“道恒,你那么漂亮啊!”战友之间,我们不在乎。


当年这代人谈恋爱,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没有今天那么浪漫。像秋一老婆那样的信,也难得有姑娘敢写。一位嘱咐不准透露他名字的朋友谈起他谈第一个女朋友的事,笑着说:“当年真是老实,那么漂亮的妞儿,俩人上颐和园,坐在西堤的水边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俩人愣是隔着八丈远,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话,都离不开学习和工作。都是互相鼓励对方多学习毛著,多关心政治,多写批判稿。她还嘱咐我别怕苦,多干脏活儿累活儿,早来晚走,争取早解决组织问题。哎,你说那是什么事儿?交了好几个月,连手都没碰过。要是现在,早拉过来亲两口了。”我曾认识一个家住城里杂院儿的朋友,比我大一岁,但比我“懂事”多了。一次到他家聊起自己交的女朋友,他立刻问,拉过手没有?亲过嘴没有。我当时心中大怒,觉得这小子真脏,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当时的人,观念中浪漫的东西很少,也不会营造气氛彼此送东西,除了袖珍《语录》,就是主席像章,再就是钢笔和日记本。到了70年代中期以后,过年能见到比扑克牌小一点的年历卡片,但很稀有,得托人找。有时写信时附上一张,觉得自己已经很有情调了。


一位朋友的妻子跟我报怨:“搞对象时他从来没带我上过一次像样的公园,就带我在地坛里转了几分钟。也从来没正经请我吃过一顿饭,就吃过一碗面条,面条硬得跟钢丝似的。”在部队时,战友孔熙有一段时间一到晚上就拉着我“谈心”,他探家时有人给他介绍了对象,如果订婚,就要给人家买东西,可他又吃不准人家最后能不能瞧得上自己,但东西又不能不买。他又怕买了东西人家又跑了,弄个人财两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让我给他“参谋参谋”。其实我那时也是根儿“擀面杖”,根本不懂农村谈恋爱是怎么回事。朋友连江恋爱遇上一位“左”得可爱的姑娘,是他们厂的团总支书记。连江说。她有点像后来刘心武小说《班主任》里的谢慧敏,满嘴都是政治,开口就是“当前形势”对人严,对自己也严。厂里组织青工到郊区三夏劳动,她干得比谁都多。据连江说,有时她也有点儿女人味,大太阳底下,她偷偷塞给连江一包人丹。就冲这包人丹,冲淡了连江对她“讲政治”的反感,最终娶了她。全福谈的第一个女朋友长得挺漂亮,但全福不习惯她老在没人的地方跟他“起腻”,怕她将来会有生活作风问题,最后吹了。现在的老婆是当年一家大毛纺厂的劳模,是个工作狂。毛泽东逝世,因为她工作出色,全公司就选了她一个人去守灵。全福说:“谈什么恋爱呀,平时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介绍认识了,一看人不错,又是党员,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东西。”

一场初恋

今天“采访”起同龄朋友们当年谈恋爱的往事,不少人简单说几句可以,问得再深一点,就不说了,我想一是因为这个年龄的人有这个年龄特有的观念,还是不像年轻人那么放得开。就像战友建廷,问他什么时候和他媳妇认识的,他就警惕性很高,就一句话:“忘了“任我怎么骂怎么损怎么引诱,他还是笑着说:“忘了。”二是这一代人确实没有太多可说的,浪漫不多,曲折也不多,没有太多故事。


但“发小儿”健中一天到我家,晚上我们各倒一杯不常喝的威士忌,加上冰块,他聊起自己的经历,却有一段很有趣的恋爱往事。过了几天,他还把经过选择的几封“情书”拿给我,让我“看着办”,我真的很感谢他的信任和支持。


他的这场恋爱没有结果,据健中说,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后来太悬殊了,女孩儿太高,他太低,最后自卑让健中提出了分手。但又说,让他很后悔的是,有很多努力争取的机会,自己要么当时太傻,不懂女孩儿的心思,要么没有胆量表白。如果“处理得当”,“进一步”的希望不是没有。总之,分手于他来说,十分痛苦。

恋爱的“开场”是在一家部队医院。他们当时都在当兵。女孩儿是医院的护士。他是病号,人院时高烧多日不退,被诊断得了肺炎。“文革”中的部队医院,是干部子女扎堆儿的地方。但凡看着有点特殊的女孩儿,必有家庭背景。她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小姐”按现在的标准衡量,其实并不娇气,她们和工农家庭出身的女兵干一样的工作,除了上治疗班:打针、发药,值大小夜班;还上护理班:刷厕所,刷痰盂,拖地板,换被罩床单,给重病号打饭。但凡露出点娇气,就会被病号议论,被领导和嫉妒她们的同事所不容。所以她们怀揣着优越感外表却努力“和群众打成一片”。健中这位女孩儿是1971年的兵,他们相遇时是1973年,那年她才17岁,也就是说,她15岁就当兵了。


她在整个医院,是那种无论在病员还是医护人员中,都格外抢眼的漂亮女孩儿。当健中从高烧中睁开眼睛,第一个给他吃药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也许因为都是北京兵的缘故,家里寄往医院的第一封信,也是她从办公室拿给健中的。当她看到信封上的“北京981信箱”时,问“你家住哪个区?”于是开始了最初的几句交流。一周的高烧,让健中几乎软得爬不起来,他只能躺在床上看书消遣时光。女孩儿对他看的书格外关注,看那是一套《第三帝国的兴亡》时,很惊奇地问书是哪儿买的,最后提出能不能借给她看看。健中很奇怪:女孩儿也爱看这种书吗?让他们的关系升温的条件是科主任的好心,鉴于健中的身体恢复较慢,主任让他先不要急于出院,在医院过了春节再走。这时他已经可以自己到饭厅吃饭了。


节前,女孩儿意外地给他拿来一包儿瓜子,这在8个病号一起住的大病房里引起了眼馋的玩笑:“嘿,怎么不给我们来点儿?”女孩儿白晰的脸泛红,窘迫之下忽然说了一句:“我们是老乡,给他瓜子怎么啦?我一会儿还给他糖呢。”健中回忆,当时看到她那一脸孩子气,圣洁得像一个玉人,让你一点杂念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她是顺便给老乡带点儿吃的,因为过节了,别的什么都没想。医院过节,其实很枯燥,没有联欢,没有会餐,只是年三十加了两个菜。接着就是病房里“开戒”:可以打扑克、下军棋、象棋。初一,女孩儿来了,还有一个老护士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分成几拨儿打40分下台。女孩要和健中打对家儿。健中说:那天的牌简直邪了,根本就没有对方上手的份儿,一路顺风,把把赢。女孩儿兴奋得时不时用笑眼看一看健中,健中说,那种纯真少女的动人眼神以后再没有见到过。也许是男女兵之间通常的禁忌一轮儿牌打下来老护士就招呼着把女孩儿带走了。人刚走没影儿一个东北兵就冲着健中大嚷“今天你交了桃花运了我们都成了牌架子。是不是因为你长得白点儿人家看上你了?”一句玩笑使兴奋中的健中像被什么捅了一样忽然产生了“杂念”。他比她大4岁但在男女方面却是一张白纸并不比她成熟。他知道战土谈恋爱是犯纪律的何况这是“没影儿的事儿”一旦引起风波自己尴尬还会把“人家”给影响了。但他还是没忍住出院前偷偷交给她一封信心想爱成不成不试试就没机会了。信给她后一整天他魂不守舍等着看有什么反应。但直到他整理好东西要去办出院手续还是没动静。正在他既灰心又释然地下楼时她等在楼梯口极快地塞给他一封信什么也没说就走掉了。健中说那一刻心跳的感觉真是终生难忘这女孩儿可真够大胆的。


信写得很平常,干巴巴的,答应他的请求:今后通信。并答应回北京时一块儿去玩儿。健中说,他根本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恋爱,但坠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中。他们通信一共有几十封,历时3年多,她很关心北京的小道儿消息,经常催问健中“四五”北京有什么情况之类的事儿,当时传递这种信息是很冒险的。他们还经常互相寄书,他记得曾给她寄过一套当时很难弄到的《战争风云》。收信地址都写“内详”,有时信的末尾还用“知名不具”。就是这样谨慎,在1975年,她还是说,已经有人怀疑她和男同志通信了,为此她的提干被推迟了一年。健中说,在信中,彼此从未直接谈及感情和爱之类的话题,甚至没用过任何亲昵的字眼。唯一的不同是,女孩儿在信末署名时,把自己的姓省略了。最后健中复员了,组织问题也没解决,而她仍留在部队。她第一次回北京,曾趁健中父母不在,去过一次他家。健中给她做了一顿蛋炒饭。那是个初夏,她穿着女式开领军装,看不出什么。等到第二次回北京,是冬天,她的军装已经是四个兜儿,她提干了。这对健中是个不小的冲击,顿觉两人“地位”的悬殊:他是工人,她是干部,他是群众,她是党员。健中设想,如果早一点儿单刀直入,挑明关系,也许结果会不一样,其实她曾半开玩笑地问过他是不是在北京找了女朋友,这是多好的话岔,接下去表白一番,把球踢过去,看她怎么说,那就要主动多了。但那都是事后诸葛亮,他当时根本就没弄懂人家的心思。说来说去还是太“生”。到了1976年,有一个同厂的女孩儿向健中进攻,他觉得不能脚踩两只船,终于向女孩儿摊牌。那封信健中第一次用了“爱”这个字眼儿说“我爱你但我们的距离太大了恐怕不会有结果的咱们分手吧。”回信的反应很强烈直言不愿分手。她说“我现在年纪还小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我很珍惜这份战友的友谊。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健中的父母看了这封信大加赞赏说信写得既有分寸又得体这才是好女孩儿应有的深度。并挖苦健中脑子太笨狗屁不通。但最终健中还是了结了这份缘分。


健中带给我的信中有这样一封,恰是粉碎“四人帮”后不几天写的,时间是1976年10月17日。她当时正在唐山抗震救灾医疗队。我节选一段,看看当时我们这代人,在那个年龄,写的“情书”是些什么。

健中(健中说,信的抬头她从来都是名姓齐全),你好迟了给你回信,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吧,无耐,我太累了,你要责怪我,那我就有更多理由责怪你,你可不止一次两次回信迟呢。


我12号回医疗队,在此之前在医院准备过冬的衣服。回来后搭棉帐篷,盖过冬的房子,累得够戗。


……现在真相大白了,接到了你的信,我们也传达了文件,先党员后群众。“除四害,讲卫生,喝茅台,吃捞面”,哈哈!全国人民怎能不沉浸在无比幸福之中呢。我也是如此啊。中国除了大患,真是特大喜讯。


我拍手叫好!从这一点看,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党是有希望的,我为我们党有了忠诚主席革命路线的接班人而万分高兴。在此之前,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只不过不敢乱说罢了。事实证明了这是些阉割马列主义的“秀才”,一群乌龟王八蛋!我们连夜表态转弯子,嘿,这弯子太好转了。这可不像批邓时弯子一下转不过来。


我又胡诌了,暂停,你可能听说的比我多得多吧,消息灵通人士!目前,我们学毛著掀高潮,计划明年“9.9”之前通读1-4卷,我自已也订了学习进度和具体措施,要努力学习,不断提高分析鉴别能力啊!


可能因工作努力,最近我得了个(医)院内嘉奖,过两天让我讲用,我正发愁怎么讲呢。


今天太晚了,医疗队刚表完态。字迹潦草,凑合着看吧。

76.10.17

我真替健中惋惜,多好的女孩儿。这个笨蛋!

另一场初恋

这也是一场初恋,不同的是,最后有了结果,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但充满曲折。

那是金羊讲给我的故事,男主人公是他的朋友,叫胜利;女主人公是他们的兵团战友,故事讲起来时,给她取了个《渴望》里的“代号”,叫“慧芳”。


金羊说,咱们这些人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看上一个人,要是对了眼,就死盯。“慧芳”就是这么个人。其实胜利有什么好的,大大咧咧,作风有点粗野,家里孩子多,个儿不高,人不壮,根本不起眼。只是爱神聊,会拉两下二胡儿和京胡儿,会讲闹鬼的故事。就这么个人,不偏不邪,让“慧芳”看上了。因为都是北京的,那时去兵团是按学校分片儿,到了连队大致还是那几个学校分在一起。所以原来的同学,后来变成了战友,他们的家一般也住得不远,有的干脆就是一个院儿的。胜利和“慧芳”就住得很近,都在关厢一带。


按胜利的说法,“慧芳”远在中学“三夏”时就对他有点儿意思。晚上千完活儿,都聚在打麦场上乘凉,胜利就给同学讲闹鬼的故事。那时男女不说话,胜利周围都是男生。但女生也在麦场乘凉,男生那边片安静,专心听故事,女生那边也跟着听。整个麦场上都屏息静气。


有时讲着讲着,男生这边有人发现女生也在听,就猛地大喊一声“鬼!”女生那边立刻就吓得一片惊叫,抱成一团。就这样一连几天男生专场,女生“蹭”听,胜利的“声望”陡涨。全班同学连男生带女生,被吓得“散场”后谁都不敢一个人出门。“三夏”干的都是力气活儿,有时会改善一下伙食,所谓改善,无非是在原来粗粮加熬圆白菜的基础上再一人加俩馒头。逢这时,“慧芳”就趁人少时,给胜利碗里放上一个馒头。这在当时是很大胆的行为,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胜利大大咧咧,管他谁的馒头,给就吃。有的同学看出来,就起哄。事情传到带队的工宣队师傅那儿还开会批评把起哄的同学说成是“低级趣味”定性“男女同学互相关心是好事是阶级友爱”。这在当时的工宜队来说真是高水平。


胜利说,自从那次“三夏”以后,“慧芳”就主动接近他,一直到去兵团的火车上,都不管不顾地照顾他。胜利得意地说:“这么说吧,火车上发的东西,只要我想吃的,那肯定我是双份。她那份我随便拿。刚到兵团,大伙看着那恶劣的条件,全傻了。女生都哭成泪人。就是这样的时候,“慧芳”还想着胜利,红着眼睛问胜利:“你冷吗?有毛袜吗?”总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慧芳”对胜利是一门心思。

但胜利不知道是因为对这种“特殊待遇”习惯了,还是没心没肺,并不太抻“慧芳”的岔儿,照样和别的女生来往,有时当着“慧芳”的面,也接受别的女生的照顾。连里节日表演个小节目,胜利拉京胡儿,给另一个女生唱《红灯记》伴奏,两人躲在旮旯儿里排练,时不时哈哈大笑,一副很随便的样子。有的女生看不过去,整不着胜利,就专跟那唱戏的女生叫劲,孤立她。胜利知道后,就去报复“慧芳”,不给她好脸子,不接受她的“好心”。开始“慧芳”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知道了,来向胜利解释。胜利犯混,大声说:“你以后少管我的事,烦不烦呢。”这类小插曲在兵团的几年里,两人之间发生过不少次,反反复复。开始可能是胜利真傻后来大了几岁男生们议论胜利是装傻实际是看不上“慧芳”。男生也开始有人烦他。就这样“黑不搭白不搭”的几年之后两人先后都回了北京。“慧芳”还是时不时到胜利家去帮着做饭洗衣服。胜利他妈很喜欢她。但有一段时间“慧芳”不来了不久传来消息她得了肝炎。就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千不该万不该胜利和别人谈上了对象。这事儿让“慧芳”知道后病情急转直下差一点就死了。当然人后来没死但心死了。病好后“慧芳“也找了男朋友。并且据说处得还不错。与此同时胜利一个接一个找了无数个没有一个踏实满意的。其中有一个人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胜利很满意。但后来那女孩儿对他颐指气使经常带有耍弄他的味道。最让他伤自尊心的是一次到那女孩儿家被她妈盘问一阵并奚落一番后下了逐客令随后那女孩儿也不理他了。

挫折让人反思,他开始想到“慧芳”。失去了,他才想到了人家的好处,想到了人家一点一滴的温情。但晚了,听说人家马上要结婚了。


他懊悔不已。半年以后,胜利妈忽然告诉他,听说“慧芳”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他妈说:“你还不赶快去!”胜利的心,一下像从翻滚的大海中游上了岸,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他准备好了一肚子忏悔的话,一分钟没耽搁就去找她。但她拒绝了。胜利跟金羊学:“她说,我跟他(那个男朋友)都谈了一年了,刚分手,你就来,你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我没心再谈这种事。你走吧。”胜利原以为这时的“慧芳”还会像从前一样,想怎么就怎么,只要说两句好话,人就能到手了。面对满脸眼泪的“慧芳”,他傻了。接着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和一种刺心的悔恨。他到底明白了自己把她伤得有多重。接下来,就像欠债还钱一样,角色掉了个个儿,改成胜利追“慧芳”。胜利人也懂事了,也知道体贴人了,脸皮也厚了,一下班就往“慧芳”家跑。一日复一日,终于有天的晚上,“慧芳”说了句拨云见日的话:“我可得过肝炎,别传染了你。”胜利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慧芳”不生气了,人属于他了。那是个冬天的晚上,胜利临走时,“慧芳”给他围上一条毛线围巾。胜利后来知道,那还是在刚回北京时她给他织的,看他“不值得给了”,就一直压在箱子里。那是1979年,他们两人都已是28岁的年纪。结婚后,胜利和“慧芳”像默契一样,谁都不提“慧芳”曾有过的那个男朋友,多年后的一天,话赶话,聊起她这段恋爱,“慧芳”哭了,说:我不行,我心里装不下第二个人。那一年我跟受罪一样,看见他就想起你。”


多少年多少代的年轻人恋爱,都有动人的故事,大学的文学课在教学生:“爱与死是永恒的主题”。

50年代出生的人,恋爱自有它特殊的时代烙印和文化背景。他们从出生到懂事,所受的教育是封闭式的,没有今天的年轻人那么开放。除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男女平等的“五四”精神,可以说他们在恋爱和婚姻上接受的,是很传统的影响:爱情要专一,婚姻要长久。这个在今天年轻人观念中被淡化很多的命题,在那一代人身上,却表现得很执着,很顽固。有谁谈过两个以上朋友,就会有人说他“不着调”。我认识的一位同龄朋友曾对我说,他们两口子结婚时,都不知道怎么做爱。不用数据统计这一代人的离婚率,凭感觉也能知道是很低的。他们对今天自己子女的一些观念和行为,往往是一种看不上和愤怒的态度。对从网上找朋友,才认识两天就和人家约会并互留手机号码和QQ号,表示不屑。有时他们也自省:时代变了,很多观念和文化与世界接轨了,应该努力去习惯孩子们的现代观念和生活方式,但对动不动就住在一起,对性问题如此轻率,他们再怎么“自省”也接受不了。

应该说,他们的观念深处,有很重的传统的东西,有的干脆是封建的东西,并且除了个别人之外,大多数人并不认为应该“改正”它。对同龄人中,一些从商从政者,泡歌厅,吃花酒,并有“逢场作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滥调和玩儿小姐,包二奶之类的行为,常是嗤之以鼻和切齿痛恨。在这方面,他们谨守着父辈的观念,和父辈没有太深的“代沟”。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这一代人的“历史局限性”呢,还是他们应该值得骄傲的地方?但不管怎样,这就是这代人的客观状况。

工农兵上大学

70年代初,“文革”还在闹腾,50年代出生的人,在动荡中总算就了位。这种“就位”对50年代后期出生的人来讲,还好适应,只是再重回课堂,或者搞“开门办学”而已,但对这个年代年龄最大的那批人来说,却经历了精神和身体的反复煎熬,在年轻人的旺盛生命力支撑下,完成了艰难的“蜕变”,渐渐适应了兵团、插队等不久前还无法想像的生活。

不小的震动

然而,就在新生活的秩序刚刚建立,所有人的心刚刚“安静”下来不久,一个消息如横空出世,又带来让人不宁的震动:毛泽东作出决定:可以在工农兵中挑选优秀青年去上大学。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关于招生(试点)的请示报告》。《报告》提出:经过三年来的“文化大革命”,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计划于本年下半年开始招生。《报告》具体规定:学制,根据各专业具体情况,分别为2至3年。另办一年左右的进修班。学习内容,设置“以毛主席著作为基本教材的政治课;实行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的业务课,以备战为内容的军事体育课。”而且上大学不用考试,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


于是,从1970年开始,在北大、清华试点,到1971年、1972年开始在全国铺开,再到1976年最后一年招生。当工农兵学员,又为当时的年轻人开辟了一条比当兵、提干更时髦、更诱人的道路:它可以不用考试,可以基层领导“推荐”,可以在舒适的校园里,而不是风雪交加、烈日炎炎的“广阔天地”里“接受再教育”,同时还要完成更光荣的任务,即“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当时简称“上、管、改”。从年龄上讲,在1970年、1971年前后,有一小部分40年代后期出生的工农兵学员,但“在20岁左右的优秀青年中招收”,这一年龄限制,毫无疑问,使50年代出生的人,成了工农兵学员的主体。


其实,工农兵学员的总人数并不庞大。王金昌在他的《大普学历》书中披露:“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大学停止招生,到1977年恢复高考之前,全国各高等院校共招收‘推荐制'工农兵学员94万。”

而这不足百万之数,在近1.5亿50年代出生的人中,占到大约0.67%左右(假定把全部工农兵学员都算成50年代出生)。差不多是“一百五十里挑一”。而如果再仔细琢磨,又发现,事情还远非数字显示的那样:首先要在这个比例中刨去根本没有念书条件和心思、生活在农村的同龄人;再刨去50年代后期出生的孩子,因为他们已经够不上“工农兵”的资格,而且1977年以后,他们中的高中生,已经可以以应届毕业生的资格考大学了。因此所谓工农兵学员,其适用的对象大致都是50年代中期以前出生的、有读书愿望,或者说有跳出原有境遇的愿望的同龄人。如此算来,工农兵学员在50年代出生的人中,所占实际比例实在不能算低。恰是这不低的比例,开始“挠”着一部分人的心。朋友为民生于1953年,他讲“经过一年多的挣扎,好歹算稳定下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刺激,几乎可以说已经生活在自得其乐之中了。但不想忽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人再一次浮了起来。”


再仔细分析工农兵学员的出现所具有的“社会意义”,还会发现:这一事物使原有的50年代出生的人所形成的社会阶层形态被打破,产生了第一次真正的“社会分化”,生出了一个几乎完全不同于知青、青工和军人之外的社会群体。它显然高于所有普通人群,成了社会的新贵,成了具备当时诸如出身、工资、待遇、前途等所有优势条件于一身的特殊阶层,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推荐和后门儿

我的一个亲戚,家里4个孩子,大的1951年生人,小的1956年生人,三男一女,都在1976年以前上了大学。最小的一个,1976年上了一所医学院,是个女孩儿。“文革”初期因家长的落魄,一家孩子,大的插队,小的在家。1972年左右,老大曾经到过我家,粗壮而憝厚。脱了外衣,里面是件退了色的枣红色绒衣,一看就是下地干活时穿的。他是从插队的农村路过北京,回南方父母家的。聊起插队生活,他很满足地说,春节我还可以回家,我那儿还存着几十斤粉条,卖了足够买火车票。而随着70年代前期家长被“结合”进省革委会,孩子们的生活发生了根本变化。等我当兵回来,打算“卖粉条”的小伙子,已经从一所地质学院毕业,被分到了一个研究所。

我不相信他家所有孩子的表现都符合被推荐的条件,但我相信他父亲有让他们被推荐的条件。这在当时,几乎成了不论大小的当权派为孩子所创造的最好的出路。它比当兵的“性价比”高多了。


曾在前面写到的健中,因为在部队与医院结过缘,所以每当谈起就感慨部队医院里几乎清一色是干部子女。而最扎眼,也最有优越感的,是那些从各军医大学毕业,穿着白大褂儿,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青年女医生。她们不像知青中熬炼出来的农村赤脚医生那样辛苦,要风里来雨里去,刚给东村的妇女接完生,再给西村孩子治抽风。她们是“大学”里出来的医生,在医院就已经做过阑尾、男扎、腋臭、包皮、拔甲和脂肪瘤之类的手术,看过标本池里漂浮的尸体,闻过福尔马林的气味儿,并亲自操起过解剖刀。据健中说,第一批军医大的工农兵学员的在校时间,是从1970年10月入学,到1973年2月毕业。一位当年军医大的学员回忆:学生的考试“很灵活”,可以编顺口溜来答题,编得好的还被教员叫到大课堂上朗诵。他编的顺口溜是:

救死扶伤争分秒,抗毒注射预防早,/及时清创去异物,/防治感染不可少。完全彻底为人民,/神经血管(缝合)要细心,/正确复位是关键,有效固定作保证。适当选用小夹板,/草药外敷效明显,/动静结合辩证法,/恢复功能靠锻炼。

如果说当时部队医院里的护士,父亲是干部,那么这些军医的父亲必须是大干部。大到什么程度,健中做过“调查”,那个医院的工农兵军医的父亲,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大军区一级的首长,甚至还有背景通天的。


姬民上的是河北大学。我逼问他是不是走的后门儿,他最后承认是。当时他正在38军当兵,已经提了干,部队驻保定。一次他到河北大学去见朋友,那位朋友是当时北京市某领导的孩子。他问姬民为什么不来上大学?姬民问:“上大学好吗?”回答:“挺好的。”姬民于是给父亲去了信,父亲跟军长说了,军长说了句:“知道了。”就这样,第二年推荐时,名额就“戴帽”下给了姬民。开始名额是北大的,但他父亲说:“你别上北大了,上北大你老回家可不行。”于是他上了河北大学。


不过事情并不绝对,在地方上,家长的级别就不一定很高,但一定要有权。比如我一位同事,他叔叔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他被“推荐”就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因为那时名额可以下到公社一级。到了公社,还有谁比革委会主任更说话算数呢。不过是把侄子再配上一个下面生产队的“学毛著积极分子”一起推荐,就“平衡”了。关于走后门儿,曾有过一个统计:1972年,清华大学招生2000人,被发现走后门儿的就有242起。由于上大学的名额直接下到基层,有的村干部把自己的亲戚、好友的孩子排了队,今年你走,明年他走。有的竟排到了1980年。

当然,那时候的社会大气候还比较清明,这近百万的工农兵学员不可能都是干部子弟。真正走手续,选先进上来的,当然还是多数。为民就说起他们兵团连队推荐的往事。为民的父亲是我国粉末冶金领域的知名教授,母亲是小学校长。所以他是地道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当时对上学最上心,大概从遗传基因里就有上学的欲望。当时黑龙江“兵团战士”的生活并不困难,按晓东的话说:“那时觉得自己特有钱,是富翁,钱花不出去。”所以他们中间爱学习的,都自己订阅各种报刊。


晓东订的是《解放军报》(据晓东说,因为兵团是部队性质,所以可以订当时保密的《解放军报》和《参考消息》),为民则订了三种:《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还有一种很特殊,是《清华建筑学报》。可见他的志趣。当年全连一共推荐了两名,其中一名就是他。这种推荐应该说没有太多权力的因素和太多的偏私,一是要表现好,二是有上学的要求,三是符合政治条件。(据金羊说,并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认识到上学的好处,有人一听要“三来三去”:农民上大学,毕业当农民,还是挣工分;工人上大学,回去还当工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朝阳农学院还整了一个52岁的农民“王大学”去上学,那种榜样摆在那儿,都觉得上学没啥意思。尤其如果不能回北京上大学,毕业以后再回兵团,还是和不上学一样。另外还有不足几年工龄不准带工资的说法,算来算去并不划算。)为民回忆事情眼看已经差不多了,忽然上面来了话一个连队不能同时有两个北京知青上学,得刷下一个。为民很义气,认为那位战友加老乡更适合上学,便自动退出了。他想着来年还有机会。

但机会是历史造成的,历史轨迹变了,机会便不再出现。第二年他迎来的是工农兵学员的停招,和统一高考的恢复,但他没能考上。应该说不是他不用功,是这个年龄的人,考上的很少,他们的基础太差了,因为他是初中69届的。生在北京的初中69届(按正常学龄应该是1953年生人)这批人,被公认为50年代出生的最倒霉的一批。如果要有什么报怨的话,这批人最有资格报怨。因为自“文革”开始,社会就待他们最薄。首先,他们读书最少,恰恰到他们那年,小学毕业,“文革”开始。他们的上一届,即68届,还读过一年初中,1950年生人的66届,还混了个初中毕业。别看多念这几年书,打下的基础,就足够他们参加高考的。再有,69届的北京初中生,除个别情况外,“连锅端”,几乎一个不落地全都被“轰”出了北京。它前面的68届,有一部分留在了北京;后面的70届,一个都没走,全部都留下了。再往后,每届都有留京的比例。从71届开始,已经有了按比例上高中的规定。既没享受到上学,又没享受到留京,69届“先天”没有读书的条件,“后天”没有读书的时间和环境。因此他们的竞争力最差。当然不排除有少数优秀者,所说的“最差”,是就整体而言。

(待续……)



摘自:黄新原 著《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中国青年出版社 图片来源网络

精选文章推荐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六)磨砺中成长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五)走向五湖四海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四)大动荡来临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三)阳光少年、饿的回想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二)上学了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一)随共和国诞生

征 稿

童年回忆、青春往事、上山下乡、知青岁月、知青历史、返城生活、人生经历、光阴故事、老年生活…… 


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和老照片
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点击 关注老知青家园、阅读往期文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