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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陕南喝苞谷酒,感觉被陌生人暴打了一顿

陈锵 贞观 2024-01-20


当陕南老乡掀开自家屋内的大缸舀出苞谷酒时,你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画面,应该是“快逃.JPG”。要不然,你只能自求多福。


这是很多不知深浅的酒徒,第一次在陕南喝了一顿苞谷酒之后的经验总结。



作为陕西最会酿酒的地区,陕南人堪称当代酒神,他们是大自然的搬运工,能随时根据作物的成熟期化身仪狄,用最简陋的器具,把柿子、大米、葡萄、甘蔗、拐枣、阳桃、木瓜、糖高粱、桑葚……经过一通化学操作,变成酒水。


■ 图片来源:掌上柞水


但他们自酿的苞谷酒可能完全属于魔法范畴,比起其它自酿酒,它更像是某种生命消失后留下的执念。


有人说是特殊的气候条件,让玉米这种常见农作物在陕南这片土地上走向了另一个命运。



当凛冬将至,严寒四起,陕西其他地方的人会把玉米磨碎做成粥或者其他食物来驱赶寒冷。


但陕南在湿冷的冬季里,玉米先会被用山泉水煮上10个小时变软,出锅之后,晾到10度左右,拌上酒曲发酵30个小时,接着被密封在缸中暗无天日的度过一个礼拜多时间。最后被装入酒甑子,经过大火烤制蒸馏五六个小时,最终化成涓流,从酒溜子中流出,变成苞谷酒。


■ 图片来源:大美陕西网


它看上去与别的自酿酒毫无差别,蒸馏出的酒液闻着人畜无害,但它又堪称酒中灭霸,一口就能让人起飞,也就只有从小喝到大的当地人背得住。



有一种说法,酒是社交牛逼症放大器。即便再拘谨的人,几杯酒下肚也能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回顾峥嵘岁月,开始幻想种种光明未来。


但在陕南,作为农村social最流行的苞谷酒,对外地人来讲,有另一个名字,叫人生加速器,它能把初尝者喝到完全自闭,酒醒以后,只能庆幸自己命大。


 

自酿的苞谷酒很特别,这是一种当地老汉认为度数低,但第一次喝到的人觉得自己会死的酒。没有人弄清楚过它真正的度数。


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苞谷酒的度数,“把这玩意儿倒进乙醇汽车里,应该能开很久。”


它是陕南最野的酒,每一口都像是冒险。当你在当地朋友热情的招待下,举杯喝下第一盅酒,酒液随着喉咙一路而下,直抵胃部的瞬间,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被点燃,怒焰裹挟气浪一路从胃部上升,直冲你的天灵盖。


■ 苞谷酒是陕南老汉们的日常饮料 | 图片来源:西部网


它太猛烈了,以至于会让你想起多年前在路边摊,被一个陌生壮汉忽然朝着肚子来了一记铁山靠,立即就能体验到一种撒手人寰的快意。


在陕南第一次喝苞谷酒人就快不行了,深刻理解了肝肠寸断的字面意思。


那时候我尚且年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所有事物都跃跃欲试,甚至敢臆想能跟朋友喝酒到深夜。结果晚上还没等到都市快报开播,我就顶不住了。整个人就像被点燃的火把,前味是火,后味也是火。


第二天,当地朋友问我晚上休息怎么样的时候,我说,住的挺好,唯一缺点就是宾馆马桶旁边少了把凳子,站着吐太累了。



“麻将越打越生分,烧酒越喝越亲热。”这是陕南人的生活经验,也是关于苞谷酒的神话。


关中人说自己会劝酒,陕北人笑了。陕北人说自己会劝酒,陕南人笑了。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陕南人不相信醉酒,苞谷酒面前也没有早睡。


老乡会安慰你,喝醉,从来不是酒精的罪过,而是感情的度数太高。


有人说,在关中喝酒,一口热菜都顾不上吃。也有人至今认为陕北的酒桌上从来没有热菜这个选项。但所有人都知道,跟陕南人喝酒,你连有没有吃菜都会不记得,脑海里只存在一个问题,我去陕南除了喝酒,还干了啥?记忆里只有那句与陕西方言不同的“喝酒”两个字。


甚至有人坚信,陕南酒局上用来助兴的划拳,本质就像是火影里卡卡西通过快速结印了结对手那样,只是为了让你喝下更多的苞谷酒。


他们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跟前依旧热诚似火,相逢是缘,朋友的朋友必须喝,喝成了朋友更要不醉不归。


“杯中酒”体现不出他们的敬意,酒局永不限量,“今天这两瓶喝完就行”。有条件的会指着家里的酒缸,次一点的会指着包厢里大号塑料桶,“放开了喝,绝对管够”。



随着酒局深入,你会明白,茅台不一定飞天,但苞谷酒下肚,肋下便生出翅膀,原地飞升,飞过陕南冬季的湿冷,能和太阳肩并肩。没有人能从陕南人的酒局上全身而退,包括陕南人自己。


苞谷酒配上如火的热情,能让无数酒场浪子对陕南人的酒局salute。并在酒醒之后,发誓下次看到有苞谷酒的场子就立即认怂,毕竟保命要紧。



一起共醉,怀念友情岁月只会出现在普通的酒局上,但不会出现在你跟陕南人坐在一起喝苞谷酒的酒局上。


虽然酒局依旧是那么热烈,所有往事随着酒精在记忆深海中一起共舞。但苞谷酒浓烈的口感,只会让你想起李宗盛人到中年之后的那些叹息。


怅然而刻骨,是生理上每喝一杯苞谷酒就像挨一个耳光,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是心理上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守候的孤独回望。就像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在孤岛上,坐了三万年,当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


所以,又有人说,像每一滴苞谷酒都回不到玉米,你我回不到年少。



外地人喝不惯苞谷酒,是因为这种以玉米作为主原料的酒,土法酿造工艺落后,杂醇油含量高,口感太冲。


他们偶尔会在别的酒局上讲述自己的陕南之行,回顾自己与苞谷酒的那场狭路相逢。总结得失,分享自己的酒场战力,平时能喝多少白酒不上头,多少瓶啤酒之后依旧能走直线。但在苞谷酒面前,却充满挫败感。


你坐上酒桌时以为你能征服一切,稳住全场。但苞谷酒一口就能击溃你的心智防线,它无法被征服,就像你明白了无法用浴霸彻底蒸发掉汉江的水那样。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后余生,不再碰触它。


但它是外地游子的心头好,是想到了就口舌生津的乡愁。它是当地人经济收入的一种,以保证不让生活过于清苦。同时,因为低廉的价格,以及易于操作的酿造方法,它也是当地人的快乐水。


■ 汤面配酒,越喝越有 | 图片来源:西部网


苞谷酒通常伴随陕南人的一生,它与满月、婚宴、待客、身后事一同出现,见证人们的喜乐与哀愁。它是陕南生活中一个运转的齿轮,陪过一代又一代的陕南人。


它是维持世间人情往来的纽带,当地的愣头青们在网上询问去老丈人家带什么酒最好,底下一堆人都讲,当然是带苞谷酒了,没有比这个更实在更显心意的礼物了,茅台五粮液都得往后稍稍,那种工业流水线产品缺少了灵魂。



他们围坐在桌前,用炭火温好铜壶里的苞谷酒,眼前没有待斩的华雄,只有无尽细碎的生活。


 

酒局上讨论国际局势,分享人生见闻,吹牛逼在他们看来华而不实,他们更愿意坐下讨论一些更实际的话,他们唱着酒歌推杯换盏,分享谁家小子如今出息了,在外头忙活一年能挣下多钱,盘算还差多少钱就可以起一院新房。


它见证生活,同时它也是生活的本味。



作者 | 陈锵 | 贞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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