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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丨张玫:寻找红卫兵“花木兰”谭继东

2017-11-19 老号休假新号顶班 永远的新三届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张玫,男,祖籍河南许昌,1954年出生于湖北孝感,幼年随家庭迁居多地。1966年小学毕业参加文革串联,后在河南农村当过知青,在湖北林场当过林工,1978年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武汉警察学院任教,2015年退休,现侨居加拿大尼亚加拉瀑布附近。



引言


在人的一生中,45年应是漫长岁月。对于45前的往事,有几桩值得回味?有几人记忆犹新?毛泽东曾在1959年《七律,到韶山》诗中怀旧:“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后又在1965年《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词中忆昔:“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我辈虽非伟人,也有传奇经历。毛泽东发起文革的第二年,1967年春夏之交,还是“童子军”的我,随同几位天南海北的中学生,历尽艰险,偷渡边境,欲抗美援越,向世界输出毛式革命。此事对我终生影响极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发小陆健和我相伴离家,同去京津,遨游豫冀,虽中途归家,未能南行,但知晓越南之行来龙去脉,与许多成行者有一面之识。多年来,我们常旧梦重温,回忆孩提时代远游壮举。


女扮男装的内蒙古少女谭继东,广州三中高二学生黄洁端,还有江苏武进初一学生袁卫,以及黄洁端的几位同学。这些旅途中邂逅相遇者,多年来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寻找他们,共同回忆那个疯狂的年代,解开他们当时小小年纪,孤身外出的动机,以及了解他们文革后期和改革开放时期的经历和遭遇,是我生平夙愿。


电子计算机、互联网,通讯和交通等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助了我一臂之力。

串联时的谭继东(右)与姐姐合影


1

梦绕当年事


文革高潮于1968年结束,打倒刘少奇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明就里的大、中学生们如同被人操纵的皮影,用完就算。他们还在做闹革命,甚至向世界输出革命的美梦。不能由他们再闹腾了,这就有了止于1980年代初上山下乡运动,伟人的大脑再一次决定了数以千万计人的命运。


我在回河南祖籍农村当了三年知青后,1974年初,来到鄂北山区某林场继续战天斗地。安静孤独的林业工人生活使我有了充足的读书时间,并回忆走南闯北往事。这一年夏天,老友陆健以知青身份来此小住,在谈及7年前赴京之事时,让我写诗纪念,于是就有了以下下文字:


古风  

忆谭继东  

  

1974年8月9日


序:1967年5月23日,与同窗陆健北上京师,归来于冀中古城遇谭继东,约共赴南国,援越抗美。陆健途中返家,余随谭至南关,凡二十余天,边陲遇险阻时方知其为巾帼。分离归乡后,余声名大噪。然每忆往事,感慨万千。今陆健蒞临,言及7年前之事,遂诗以记之:


忆昔少年首都行,初夏天暖万物新。

京津一游归乡路,冀中古城暂留停。

接待站中遇良朋,博学多才志道同。

胸怀西汉班超志,投去书笔欲从戎。

家住边疆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中居。

父为汉人迁塞外,母乃延边朝鲜族。

稚气未退苹果脸,精明尽现流星眼。

言谈潇洒性豪爽,分明翩翩一少年。

尔时年齿方二七,知古通今人称奇。

唇如刀枪舌似剑,能言善辩难相匹。

思想进步出语惊,通晓世事大义明。

多才多艺书法健,聪明机灵阅历深。

也是太白霞客才,走南闯北谈笑来。

北京伟人曾接见,南京登临雨花台。

去冬曾至阿克苏,今春已去苏杭州。

东北各地多经历,西南足迹达成都。

今特抗美去援越,保定城内稍停歇。

人小志大胆气高,少年胸襟如火烈。

吾受感染愿伴随,南去经家不欲归。

身伴新友辞故旧,心随鸿雁南国飞。

江城转道至广西,桂林山水不迷离。

柳州南宁均驻足,两派武斗助摇旗。

相处旬日觉反常,举止稍异费思量。

南来北往革命者,皆言吾友是女郎。

时久天长心存疑,同处伴伙多孩提。

八人南下半分手,邕城四友志不移。

千辛万苦至凭祥,市委党校暂停缰。

只为倚才街头辩,飞来横祸起萧墙。

少女本性现懦弱,面对凶险无奈何。

从此小受磨难后,便认己乃为娇娥。

携手越境几度回,未至前线吾心灰。

虽有血战疆场志,只因囊贫半途归。

裙衩心地比天高,何畏前程路遥遥。

重组战友振旗鼓,不达河内不屈挠。

结伴同游三星期,宴无不散乃分离。

七载未遇音信杳,谁知今朝何处栖?

细思此女稀世才,九州四海男儿衰。

木兰从军当年事,现世又见祝英台。

人生聚合友情真,天各一方奔前程。

浮萍大海飘零去,每忆惟留叹息声。

 

正因为这首20岁写下的仿“古风”诗,使我能常温当年旧事,也对诗中的主人公、女扮男装的谭继东更加好奇。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少女为何要扮成男儿?萍水邂逅,朝夕相处20余天,从她那里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今生能否再见?


时光已逝去40余载,当年的翩翩少年,白发并非偶有。已是老年的我们这一代在即将淡出历史舞台之前,愈发相信人生命定,缘分天成。在人的一生中,经历过什么事,结识过什么人,或许能对一生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


回想我这一生,如当时不和同学陸健(现湖北省心理咨询学会副秘书长)去北京,就不会在保定接待站中遇见谭继东;如不邂逅谭继东,我就不可能有越南之行;如没有去越南的经历,我在鄂北小县也不可能名传一时。而当时的名声对我于1978年,以初中一年级的文化程度考上名牌大学起了巨大的心理作用。


在北京上大学时,看过张瑜和郭凯敏主演的电影《小街》,女主人公也是一个由于家中受文革冲击,而扮为男装的少女。我曾向大学同学讲述我的奇遇,坚信传奇还会延续。


多年来,我常常对当年情景魂牵梦绕,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传奇经历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中才可看到。

黄洁端、谭继东与笔者(右)

 

2

寻找黄洁端


互联网的飞速发展,使寻找当年故旧,解除多年疑团并非难事。进入新世纪,当百度、谷歌以及QQ广泛普及时,我不止一次在网络上输入当年朋友的名字,寄希望他们的资料会神奇地出现在屏幕上。当然,前提是被搜索者必须小有名气,那怕是在报刊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或者是名字和事迹出现在别人的文章上。


“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问百度。”我就是这样于2007年搜索到了黄洁端。当时网络上呈现的资料是:


黄洁端 HuangJieduan(1948~ ),笔名柳云白、白云柳。广东三水人。1968年下乡插队,1971年调惠阳县文化馆任创作员、编辑。1984年调惠阳地区文化处创作室。1985年调惠阳地区群众艺术馆任戏剧部主任、副馆长。1999年调惠州市实验剧团任副团长。1999年调惠州市群众艺术馆任副馆长。系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广东剧协会员、广东民俗文化研究会理事、惠州市剧协副主席、惠州市曲协副主席、惠州市七届政协常委。1992年加入广东作协。1963年始在《羊城晚报》发表作品。所作大型话剧《大海在呼唤》《血路》等获省群众文艺评选一等奖。有电视剧、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百余件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或电视台播出。已出版《黄洁端戏剧集》《叶挺的故事》(合作)等。


我不敢断定互联网上的这位作家就是当年同去越南的同伴之一,从年纪上看不会错,可是广州人黄洁端怎么去了惠州呢?我推论是文革上山下乡所导致。其实要得到确证并不难,现代的通讯工具,手机、电话等远非串联时期可比。但人的一生,无非为功名利禄所累,人是有惰性的,许多事情,若非痛下决心,一气呵成,稍稍松懈,便是数年。


只到2009年10月,我才与黄洁端取得联系,果然是当年伙伴。电话中,他向我告知在越南失踪之事:当我和谭继东在菜地被军人擒获时,他正躲藏在不远之处,任凭我俩呼喊,坚持藏匿不出。后来,他继续前行,扒乘装蔬菜的军用汽车去了另一支驻越部队,并在部队营房住了多天(回家后才知道,部队在收留他的同时对他家庭进行过调查。他已有18岁,和我们几个懞懞眬眬的孩子不同。当局担心,有刑事 29 51147 29 15287 0 0 1777 0 0:00:28 0:00:08 0:00:20 3030 29 51147 29 15287 0 0 1657 0 0:00:30 0:00:09 0:00:21 3238 29 51147 29 15287 0 0 1516 0 0:00:33 0:00:10 0:00:23 3337犯罪者混迹其中,借道逃亡国外)。


我离开凭祥后,他又和谭继东相处了一段时间。和谭继东交往的时光,也是他一生中难以忘却的事情。与袁卫及另4位广州同学不同,只有我和他俩人,见证了谭继东由男变女的过程。


2011年春,我在武汉接待了到北方开笔会路过的黄洁端。我们共同的愿望是找到谭继东,他正在构思一部与谭继东结识的小说,书名是《山那边的一片云》。但他对我能否再创奇迹不甚乐观。很多往事,他没有我记得清楚,除姓名和经历外,连谭继东的地址都已忘记。


但他还记得的是,那年回广州后不久,谭继东的母亲曾给他和魏放民家写过信,询问女儿踪迹。据此推论,谭继东在赴越途中写过家书,把同行者的通信地址告诉过家人。


在与黄洁端重逢前,2011年春节期间,我旧地重游,在广西柳州、南宁、凭祥一带盘桓十日。在南宁,我寻访了当年造反派围攻的广西报社,来到曾游泳的邕江桥下。正是:


        邕城一别四十年,

        当年旧貌换新颜,

        白头老翁均“小将”,

        “太祖”往事化云烟。


我专程去了凭祥,正逢一年一度正月初十边境开放,我从弄怀口岸到达越南同登,重走44年前越境之路。但见,友谊关下,法式建筑仍在;鸡鸣山畔,当年面目已非。曾走过此路的热血少年,还记当年之事否,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对此铭刻在心,难以忘怀。

作者与谭继东(真名谭丽文)

 

3

寻觅谭继东


为了寻找谭继东,2010年,我写下了《文革时期我串联》的长文,详细记述和谭继东邂逅同去越南的经历,试图通过QQ空间、天涯论坛,新浪博客来再造神话。只是网上玩家,年轻人居多,50后这代人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如同北伐战争对我们这代人一样遥远。


我没能在百度和谷歌上搜索到谭继东的任何资料,对我和黄洁端来说,谭继东或许是永生之谜。


但我和黄洁端还是想解开这个谜底:


谜团1:她的真实姓名是叫谭继东吗?肯定不是,文革期间改名风盛行。卫东、向东、卫红、继红……不一而足。她后来曾告诉过黄洁端真实姓名,可惜因时间长久,黄洁端的大脑已经清盘。


谜团2: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而且要执意去越南参军?她外出数月,未曾见到与家中联系,家里人难道放心吗?这里面有多种可能性,根据她向我们介绍的家庭情况来推论,她应该出生于一个干部家庭,或许在那一段时间,家庭正遭受文革的劫难。


谜团3:她后来靠什么生活?谭继东早在与我相识时便一文不名,靠黄洁端接济她一个多月。黄洁端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和谭继东分别前,在凭祥接待站遇到过广州三中高一届的同学黎国矩(黎和几个北京学生,从广州乘了6天船,经梧州、南宁来到凭祥),在收到家里的电报回家时曾委托黎照顾谭继东,但没有告诉黎谭是女儿身。黎国矩和谭继东曾结伴多次越境,不久也别去。黎国矩和黄洁端后来一起上山下乡,同在惠州工作,常共同回忆赴越之事。


谜团4:谭继东到底到达河内没有?是否如愿以偿参军?何时离开边境回家?是否一路平安?回家后会不会和我一样,只至1969年还在外东游西逛?她的家还会在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吗?


我在《文革时期我串联》文章结尾中写道:“40多年来,谭继东状况如何,后来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我很想知晓但音信杳无。她有没有如我和黄洁端类似的上山下乡经历?抑或与部分干部子弟一样很小就进部队参军?上过什么样的大学?是工农兵大学生还是恢复高考后进大学的“新三届”?目前是在海外求发展,还是在国内展宏图?是宦海浮沉,还是学界揽桂?是商场精英,还是文坛骄子?当然,默默无闻,含饴弄孙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无论如何,我确信,她还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早在北京上大学期间和大学毕业后,我从未中止过解开谜团的想法。上世纪90年代,家住内蒙古呼市,已跻身官场的大学布姓同学曾挂职包头,这里离乌拉特前旗近在咫尺,我当时就有让他为我寻找故旧的打算,只是穷忙事多,一耽搁便是十余年。


2006年7月,我和同事一行男女十人去内蒙古呼市、包头游毕,经乌拉特前旗去宁夏银川,当时若下车专程寻找,定会有所收获。


2010年下半年,我通过网络,向在内蒙古报社工作的另一位大学同班同学寄去了我写的《文革时期我串联》文章,试图让她寻找。可惜,这位同学退休后常住外地,没能帮我圆上此梦。


我曾有通过QQ网友、报纸、电视的寻找方案,均未付诸于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2011年4月中旬,布同学率内蒙古政协考察团来武汉。他曾任某厅厅长,现退位政协,一身轻松,尽情山水。是夜,美酒佳肴,乘兴讲出当年这段故事。


蒙族布同学酒量大,性豪爽,当即让其随行属下梁姓处长负责寻访。回到呼市后的梁处长雷厉风行,让我将《串联》文章电子版经QQ发去,此后百日,石沉大海。


2011年7月下旬,我根据家人单位暑期旅行路线和时间,以及自己还没去过的名胜,制定了至西安游世博,然后北上黄帝陵、壶口瀑布、延安、榆林,至包头,最后在呼市会合家人,转道山西返程的20天旅游计划。


我在7月底出发前向黄洁端通报了我将在8月8日、9日亲赴乌拉特前旗寻找谭继东之事,梁处长这条路已是山穷水尽,还是亲自出马或许柳岸花明。


同时与布同学及梁处长通了电话,没有提及寻人之事和具体行程,只是告知8月10日路过呼市暂停一日,或可再尽酒兴。


7月31日,冒雨游西安世博园;8月1日,游乾陵及法门寺。佛祖果然慈悲,在到达法门寺的车上,梁处长打来了让人喜出望外的电话。


梁处长告诉我,谭继东已找到。她是乌拉特前旗的一中教师,数年前退休,现随女儿侨居广东江门。梁处长将我写的文章及手机号已网传给了谭继东,并告诉我谭的手机号。


无巧不成书的是,长期不回内蒙古的谭继东定于8月8日从南方回呼市,与当年知青朋友聚会,这个时间本是我去乌拉特前旗寻访的时间。不仅人找到,而且一周后能见面。

作者(右1)珠三角访旧友,中为谭继东


4

解谜谭继东


找到谭继东,梁处长功不可没,现代的交通和通讯也很关健,更为重要的是:谭继东名字是假,姓却是真,乌拉特前旗一中学生的身份也非山寨,不仅仅是她,她的一家与旗一中关联密切。“谭继东”果然是文革时为了证明自己革命而用的名字,如同我一度改名为“向红”一样。她的真名“谭丽文”很女性,很文化。


当即与谭通手机。她已看到我的文章,尘封的往事被我详细的回忆所激活,激动兴奋的心情,难以表述。对于在她众多经历中的这段往事,她记得最多的是在经济上接济过她的黄洁端,还有后来我没见过的黎国钜。其实,她们现在都居住在一个省,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一直没有忘记的是,在与黄洁端凭祥分别时,黄洁端将当时家中通过邮局汇来的20元钱留了一半给她,这在当时可以生存一个月,赠钱之事,黄洁端早已忘记。


很快,我们与黄洁端、黎国矩进行了联系。手机、手机短信、互联网、QQ带来的便捷难以想象。真要感谢伟大的比尔·盖茨,没有互联网和他发明的视窗系统,现代人的生活会黯然失色。


8月9日下午,我在呼市见到了谭继东。44年过去,岁月的残酷已使当年少女的痕迹不复存在,惟有性情风格还保有昔日点滴。我们同共复原了当年经历,还有我想知道的一切,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会滔滔不绝。


是解开谜底的时候了,尽管44年过去。


当年谭为什么要扮男装,显然是为了外出方便。文革时男女一样装束,蓝、绿、灰色为仅有衣服颜色,毛式军服是时兴的样式,如不梳发辫,很难区分少男少女。


至于为什么独身外出,身无分文还到处流浪。这一点和我不同,我是有计划地周游天下,她是漫无目地追求生存。她确有男孩的性格,胆大妄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曾想过,一个塞外偏僻的内蒙古小县,何以有这样的少女奇才。湖北河南,地处中枢,武汉郑州,偌大城市,也没听说这样的孤胆少女。


其实,内蒙古在文革期间,革命的氛围和狂热程度比内地很多省份有过之而无不及,另外也有谭继东个人及家庭的特殊情况。


她并不是我猜测中的干部子弟,更与军队家庭没有瓜葛。她有着知识分子的血统背景,并非寻常人家。出于自我保护,当年向我们诉说的资讯有真有假:母亲是朝鲜族,哥哥是齐齐哈尔部队侦察兵误导了我和黄洁端。


他父母是北京人,是上世纪40年代的大学生,在抗日战争结束后曾去过台湾,这就在共产党建国后成了不可饶恕的原罪。于是,便成为历次政治运动的“运动员”。一次流放,再次流放,从北京一直往西,呼市、包头,最后落脚乌拉特前旗一中。父亲教生物,母亲教俄语,直至文革成为“特嫌”。


文革之初,风雷震荡,玉石俱焚,谭的家庭首当其冲。才进初中的谭继东在串联归家时,发现父母双双入狱。哥姐们年龄尚小,自顾不暇衣食没有着落的她只有凭借串联时的乘车经验,以及当时尚未安定的局势,四处寻求生存。


她和袁卫相识于北京火车站候车室,数日后,他们来到保定,与我们邂逅。


在我离开凭祥后,一个多月中,谭锲而不舍,跟随后来者总共12次越境,成为赴越红卫兵中越境次数最多者,以及在凭祥边境滞留时间最长者。不用调查统计,这个纪录全国无人企及。


谭此时不仅是后续到来的红卫兵越境的带路者,也是中国驻北越部队的常客,并结识了几个当兵的朋友。包括黎国矩在内,多数并不知她乃女儿之身,也有些微感觉并暗生情窦者,一个湖南籍名叫彭金贵的战士对她很是关照,在谭回内蒙古后还曾书信来往。后来,来自农村的彭战士淌了浑水,因不知谭被打入大狱而继续写信,受到牵连,开除军籍。


当时已是七八月炎夏,谭不幸得了极其严重的热带病,幸亏驻越部队军医救死扶伤,没有成为异乡之鬼。谭的姐姐在接电报后将大病初愈的她接回内蒙古。


一个月后,谭带着几个内蒙古同学卷土重来,试图再度越境参军。此时,国内形势又掀新潮,红卫兵赴越境参军潮退寒江,凭祥接待站已关闭,不再有各地前来的冒险者。再试图偷越边境,就会以叛国罪论处——1976年夏,刘少奇的女儿刘涛(与第三位夫人王前所生)和丈夫一家数口试图泅渡云南瑞丽江,从那里逃往缅甸,后被民兵擒获,以偷越国境罪判刑两年。


果然,再度回家的谭继东被以叛国投敌罪投入监狱。这一点和我截然相反:我因去越南声名鹊起,一度成为名人;她却和父母一样,小小年纪就尝到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由于年纪太幼,当局还是网开一面。出狱后的她既要为生存而奔波,还要为父母冤屈而呼号。为了活下去,她和姐姐来到比乌拉特前旗更为偏远的锡林廓勒大草原,如同牧羊苏武,出塞昭君在严寒大漠中受尽煎熬。


这种家庭境遇,也受到了许多好心人的同情。1970年代中期,没等到天明日朗,谭继东便嫁给一个有恩于她家的男性。这一报恩行为,不仅使她没能和哥哥一样,在云开雾散后跟随父亲回到北京,而且错失了参加高考改变命运的机会。


历史终于进入1976年,龙年龙归天,“四人帮”被粉碎,文革寿终正寝。平反后的谭的父母回到北京,20余年过去,恍若隔世。谭父现已90高齡,仍很健康,是这一段历史稀有的见证人。


她后来从下放的锡盟草原回到父母执教的乌拉特前旗一中,从事过教务,也当过教员。谭极有个性,天生叛逆,这种性格肯定会影响她今后的工作与生活。如果说毛的文革决定了她家庭命运的话,性格因素也使她一生的遭遇有了与众不同的色彩。


谭继东并没有忘记落难时帮助过她的朋友,特别是黄洁端。2001年,她路过广州曾去三中寻访,可要想找到30多年前在此读过书的学生并不容易。和我恰巧相反,她已不记得黄洁端的家庭地址。


在病态的极左时期,有这样类似悲惨遭遇的家庭难以胜数。很多过于伤心之事当事者不堪回首,不愿提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大有人在,连“官二代”们都成为“落难公子”,何况平民百姓。谭和她的一家只是数以千万计恶龙相斗、鱼虾遭殃中的一个,能够活下来,已属幸运。

 作者(右1)珠三角访旧友,中为谭继东


5

访友珠三角


传说中的2012年不请自来。整个冬天,北欧、北亚天气奇寒,让地球变暖论者大跌眼镜,或许反常气象就是世界末日先兆,据说要到12月下旬才见分晓。


漫长寒冷的冬季增强了至南方暂避的想法,于是选择春运结束时去南国小游。“南巡”的主要目是寻访旧友,他们基本定居在广东沿海。这是几个在特殊年代邂逅相识的“串联朋友”,45年前曾共同满怀革命豪情多次从广西边境偷越国境去越南。


近半个世纪不曾谋面,经本人多年锲而不舍打探,得知下落后互相激动莫名。去年春,与广东惠州黄洁端武汉相聚;数月后,与内蒙古谭继东呼市重逢。


当年越境三剑客,而今已是鬓毛衰。谭继东早已从北国移居广东台山,没想到与黄洁端同在岭南珠江尾,同饮珠江流域水。


还有武汉的陆健,惠州的黎国矩,深圳的魏放民、广州的陈汉杰等,都是当年越南行的旧友。是我将他们从大海捞出,自然还需我穿针引线,组织更大范围聚会,共同回味并还原当年的血色浪漫。


2月18日,周六,农历正月廿七。晚乘火车离开寒气逼人的江城,经十数小时颠沛,周日早到达春意盎然的羊城。春运高峰虽过,但南来北往的谋生者仍熙熙攘攘。


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广州对我来说并不陌生。1967年元月,文革串联时来此小住五日,当时的穗城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印象中黄花岗、动物园、越秀山还是郊区。


20年前二度来穗时曾至黄洁端旧居寻访未遇,社会变革,沧海桑田,一切时过境迁。


2月21日。告别以端砚闻名的古城,乘长途汽车前往江门市所辖台山,途经开平,这里因碉楼名扬天下。


当年在南洋发了洋财的老一代华侨,归国颐养天年,值清末民国马乱兵荒,将家居修成碉堡状,是而成为旅游景点。近年姜文编导,走红一时的电影《让子弹飞》的鹅城外景就在这里。


昔日女扮男装,我们去越南时的引路人谭继东定居此地已有10年。从天寒地冻的内蒙古大漠到冬无寒霜的华南沿海,落差有如从文革到改革。


东道主热情做出安排:先泡市西南近郊温泉,再品尝台山名吃黄鳝饭。食在广东,名不虚传,温汤暖身,佳肴入口驱去了旅途疲劳。


台山有山有水,小城旁石花山下的石花湖风景秀丽。和谭继东骑自行车绕湖一周,赫然看到了抗战飞虎队的遗迹。


2月22日,周三。在绵绵春雨中与谭继东离台山,乘汽车至珠江口另一端的惠州,武汉的陆健也乘高铁赶至,为我们这次聚会锦上添花。


黄洁端、黎国矩尽地主之谊,让我们下榻的惠州宾馆就在著名风景点惠州西湖边。


是日,当年的志同道合者泛舟西湖,凭吊古人,高谈阔论,回味峥嵘,一如当年凌云壮志。


惠州两日,天气温暖。红花湖畔,花红柳绿,深春初夏光景,行人可着短衫,岭南岭北有如冰火两重天。地球若不变暖而是变寒的话,江城人以后考虑的不再是夏天避暑,而是冬天避寒。云南多年干旱,海南官商云集,岭南自是我等布衣不二之选。


深圳的魏放民在我即将返程时赶来捧场,再次共同唏嘘如烟往事。当年毛泽东属下的红卫兵,而今多为退休老人,都有着大串联和上山下乡的经历,都对当年中了蛊毒有深刻反思。这一代人的经历,给子孙辈唠嗑,让他们如听天书。

陆健、袁卫与作者(右)

 

6

人海“捞”袁卫


2012年2月,陆健、黄洁端、谭继东、黎国矩、魏放民和我,当年毛氏麾下的忠诚粉丝,来自五湖四海的革命小将,40多年后重聚广东惠州。陈汉杰、黄自强在广州,俞小民在加拿大,虽未到场,也对这次40多年后的聚会兴高采烈。


聚会时自然谈及袁卫尚无下落。他年龄最小,老实憨厚,不善言谈。当年黄洁端、谭继东我们四人在南宁扒乘已出站外的火车,因车速渐快,袁卫未能扒上,差点葬身滚滚车轮,从此杳无音信。


离开北上小分队的魏放民,在南宁又遇到南下小分队掉队的袁卫,相处一段时间后各自返家,这是袁卫最后的消息。


寻找袁卫,得知他如何从广西回江苏,以及以后的情况,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对我来说,寻访越南行故旧必须有一个圆满结果。


如同黄洁端与我首次重逢,对我能找到谭继东并无信心一样,当我在惠州将寻找袁卫的打算告诉他和谭继东时,他们将信将疑。毕竟,事不过三,难道还会有好的运气。


没有穿越时空的穿梭机,没有当年的录像和相片,仅靠大脑记忆,再现当年的场景,寻找昔日朋友,犹如茫茫大海捞针。


我坚信袁卫姓名的真实性,而我和谭继东用的是文革改过的名字。黄和谭只记得袁卫家居江苏,我却记得更为精确——长江南岸、运河之畔的常州郊区武进县,这也是《七侠五义》中南侠展昭的家乡。


然而,当年串联时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留下的地址——武进县大黄庄公社中学却是一个错误。我曾多次在网上查找武进地图,没有大黄庄。寻找到袁卫后才得知,他曾在武进董庄中学读过书,从未向我们说过大黄庄这个名称。


事后回想,最大可能是在认识袁卫前,我的笔记本曾有过江苏省铜山县(徐州郊区)大黄山公社中学这一地址。许多串联途中偶遇朋友留下的地址并列存放,在笔记本遗失后将两个同属江苏的地址混为一谈,张冠李戴。


另外,袁卫留下的董庄中学的董字,在文革时流行的汉字简体中,若书写潦草的话,就容易看成是一个黄字,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误记。


在用谷哥和百度搜索黄洁端的同时,我也搜索过谭继东和袁卫。希望这些少年时代就有不凡经历者,在改革开放的社会阶层重新大洗牌中,也会经历不凡。


数年前,我在百度上查找到一个叫袁卫的名人,这位同名同姓者时任我的母校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但年龄和籍贯对不上号,显然非我故旧。


我试图通过公安部门查询全国人口身份证网络,查找江苏武进袁卫,当把出生时间锁定为上世纪50年代中期时,显示屏上却空无一人。我将范围扩大到整个江苏省,查找到江苏南京鼓楼派出所辖区一位1954年出生的袁卫,待我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他家中电话,与其通话时才知又摆乌龙。


有一次与谭继东互发短信,谭继东将袁卫写成袁伟,这激发了我的灵感。于是我用谐音方式再度查找武进袁wei,一个叫袁蔚的男性跃然于屏幕之上——1954年4月出生,户籍所在地常州市武进区公安分局奔牛镇派出所。


从静态平面的身份证标准照片上,很难看出来40多年前的痕迹。黄和谭看后也不能确定,我心中却有50%把握,年龄如此巧合,长相影影绰绰。


当年,谭继东曾因袁卫头大,门牙稍龅,憨憨厚厚,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傻大个”,——这是上世纪60年代,风靡一时的小说和电影《林海雪原》中的一个反面角色。


没有家庭确切地址,没有家庭电话,辗转托人寻找,又恐延误时光。好在武汉动车已通沪宁杭,至常州不足5小时车程。还是亲自上门查访,顺便游览附近名城无锡的景色。


定下“五一”前后赴苏南的计划,让黄洁端、谭继东静候佳音。“五一”刚过,谭继东便短信催促,遂于五月中旬的周日清晨,踏上汉口开往常州的动车。


农历人间四月天,江南春雨更缠绵,5月13日午时,我来到常州火车站,这个时间正是45年前我们各自离家出游的时节。


下榻后反复研究常州地图,做足功课,从火车站广场乘公汽直取20公里外的奔牛镇。下午3时,我出现在奔牛镇派出所,希望警察帮助查找袁蔚家中详细地址。


袁蔚户口属该派出所辖区确凿无误,在电脑上调取其家庭地址不过是举手之劳。很难得的是值班警察为我出动了一辆警车,让三个年轻的巡逻民警陪同我亲自上门,久违的雷锋式的热心差一点让我前功尽弃。


奔牛镇不是很大,几分钟后,警车便按网上提供的地址,到达金牛西路6号,一家电器商店门前。隔着玻璃门面我便看到了身份证资料已显示过照片的袁蔚,此袁蔚是否彼袁卫,我心怀忐忑。


现实生活中有谁会想到,突然有一天,一位在数十年前,只有过旬日交往的朋友会找上门来,更让他惊讶的是陪同而来的还有一辆警车和三位警察。


不知所措被访者起初承认曾用过袁卫之名,而后便对所有的问话一概否认。包括是否认识谭继东和黄洁端,是否文革期间外出游玩,是否去过北京和广西,是否有个外号叫“傻大个”……后来索性连以前用过袁卫的名字也矢口否认。


面对如此结果,我颇感失望,同来的警察也为我千里迢迢无功而返而扫兴。问题是下一步又将如何?是另辟蹊径,还是戛然而止,难道让我们的故事永远没有结果,难道袁卫之谜注定终生难解。


我心有不甘的让随行警察先行离去,抱着一线希望和袁蔚及其家人再次讲述当年的经历。我隐约感到,是警察和警车让他们有了戒备之心和误会。


果然,在警车离去不久,袁蔚承认了他就是我要寻访之人,刚才的否认是出于自我保护,他担心有些麻烦事情让他牵连进去。


我喜出望外,第一时间从长三角打电话至珠三角,让黄洁端和谭继东知道我又一次创造奇迹。我甚至有了开办一个专门为人寻访故旧的侦探公司的念头。


袁卫的大脑袋中,记忆功能不差,对于当年的广西行,从未忘记。只是与我不同——亲友们经常提及使印象更为深刻。他没有去越南,他的外出原因和谭继东颇为相似,因家庭受运动冲击,寄人篱下而四处漂泊。


袁卫说,他离开魏放民后在南宁火车站被遣送站抓获。辗转送至常州,公安机关通知家长领人才得以归家。正因为如此,他的这段经历多年来藏在心中,与至亲好友也很少提及。


他对黄洁端、魏放民当年饭食之恩常怀感激,也从没有忘记过谭继东,甚至记得谭继东父亲的名字。袁卫记得我的姓名是文革时用过的张向红,包括我当时的分头发式。其实袁卫的名字,也是文革的产物,用过一阵后很快就改回原名。


对于谭继东的真实性别,袁卫说黄洁端在南宁时告诉过他,他当时半信半疑,而我却蒙在鼓里,只至在中越边境才明真相。我俩当时才13岁,身高不到150厘米,对木兰到底是雌是雄并不特别上心。


我们这一代人都有共同的命运,袁卫文革期间上山下乡,数年后招工进厂,成了一名产业工人,现退休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商店,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


袁的父亲是湖北红安人,早年投身共产党革命,不幸在1950年代卷入潘汉年案,在政治上饱受打压,已去世多年。袁的母亲年近九旬,却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她不仅对中国近代历史了如指掌,而且极关心当代政坛大事,她甚至主动和我探讨近期最热门的重庆事件。


我和袁卫全家共进晚餐,酒足饭饱。袁卫的儿子驾车,袁卫送我至常州城区下榻处,此时离我从汉口家中出发,也就十数小时。


将45年前的故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样的成就感有如毛泽东率红军到达陕北,要找的人都找到,该解的谜已解开。我终于知道,在文革串联结束后仍在外流窜者并非都和我一样。我是有计划免费游玩全国,而他们各有苦衷,迫不得已,多数是家庭遭受文革迫害,包括那些高干子弟。

除作者(左2)外,都是当年风云人物


在我们前后时间去越南的那些高干和名流子弟,如《青春之歌》作者杨沫的儿子马波(笔名老鬼),还有薄一波 的儿子,1951年出生,1980年代末担任北京市旅游局局长的薄熙成。后者在回忆录中写道:“……在父亲被打倒后,为了证明自己对革命的真诚,我扒过军列过了中越边境,打算战死沙场,后来被遣送回来。”


薄熙成和袁卫同样进过遣送站(我在一年后也有过类似经历),只是在改革开放中境遇截然不同。中国从来就是一个拼爹的社会,文革中,这些高干之弟所受之苦甚于平民,但文革结束后却得到高额回报。

 

原载《百姓秋叶》第四卷,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

本号获作者许可推送,略有删节,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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