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国际刑法种子的孕育、发芽和茁壮成长 | 青年国际法学人

欢迎阅读“青年国际法学人”频道第五期文章！今天的文章是大家呼吁已久的对黎巴嫩特别法庭检察官办公室助理庭辩律师付玮玮的专访。精彩内容包括：在中国政法大学和莱顿大学学习的体会，并就如何提高参赛水平和利用MOOT经历提出了建议；分享了申请实习和工作的经验，并介绍了在STL的工作职责和工作内容；最后付律师就职业发展提出了建议。

2007年代表中国政法大学参加在海牙举行的国际刑事法院模拟法庭竞赛

国际组织实习、工作篇

【CIIL】您曾在国际刑事法院和前南刑事法庭实习，现于黎巴嫩特别法庭（Special Tribunal for Lebanon，以下简称STL）检察官办公室工作。请介绍一下成功申请这些机构实习和工作的经验，包括获知实习工作机会、如何填写申请表、准备面试等。

【付玮玮】我曾经问过我办公室负责筛选实习生的同事，他选人时最看重什么。他告诉我说就是三点，英语能力，工作经验和职业兴趣。英语能力是个硬性要求，听说读写一个都不能少。这几个国际刑庭共同的工作语言之一就是英语，负责招聘的人要保证实习生可以无障碍地用英语工作。所以，如果申请人曾经在英语环境里工作或者学习过，这就是英语能力最好的证明。如果没有这样的经验也没关系，一个好的托福或雅思成绩也能证明你的英语水平。而对于工作经验的要求，主要是希望来到法院的实习生曾经有过在法院、律所以及国际组织工作或实习过的经历。这样就从侧面保证了实习生的法律研究能力和适应能力。因为毕竟在学校里学习和在办公室工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法院希望来实习的年轻律师们都能快速地适应。职业兴趣也是法院在招收实习生时会考虑的因素。因为国际刑法是一个很特别的专业方向，即使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重视国际刑法的教学，但这毕竟是少数。因此，以国际刑法、国际人道法、国际人权法以及比较法研究为专业的法学学生在申请国际刑庭实习时会有一定的优势。参加过相关模拟法庭比赛的同学们也有优势，因为这个经历既证明了你对国际刑庭的兴趣，也证明了你做法律研究的能力。但也请其他法学专业的同学不要气馁，因为即使不是最相关的专业，只要你符合其他的条件都是有机会拿到实习offer的。更何况法院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除了律师，还有分析员、媒体官员和人力资源官员等等。即使不是法学学生，也都是有可能来到国际刑庭实习的。

关于具体每个法院的实习申请程序，我建议大家还是参照每个法院自己的官方网站来准备。作为“老前辈”，我一直很鼓励师弟师妹们申请来国际刑庭实习，对他们的问题也总是尽最大的努力来回答，希望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但是，我收到最多的问题往往是“申请时需不需要某某文件？”或者“某某法院每年几月份接收实习生？”。每次收到这样问题，我都既无奈又担心。无奈的是所有关于申请时间和资料的信息在各法院的官方网站上都列得清清楚楚，问师姐难道能比看官方要求还准确吗？担心的是如果这位同学自己不做研究就准备开始申请，成功率会高吗？所以为了鼓励同学们为自己负责好好做准备，有关申请实习所需要的文件，如何办理，申请时间等等信息我就不详述了。在这里我就只提醒一个大家容易忽视的小点，申请里一定不要有错别字。

关于工作，我了解到的消息是：所有国际组织里的实习项目和招聘项目是分开进行的。实习结束后，法院是不会提供任何工作机会的。如果正好有职位开放，多数法院是会鼓励实习生申请的，但所有人一律平等，公平竞争。如果你在实习期间努力上进，给上司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在工作面试中表现优秀，那么成功打败其他面试者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关于如何在实习期间努力工作，我想说最重要的一点：诚实、细心和勤奋的人，走到哪里上司都喜欢。我开始工作后也会带着实习生做一些项目，每当遇到这样的实习生，我都会大力向别的同事推荐。其实，从我接触到的来到海牙实习或者交流的中国学生中，我看到的更多是优点。他们勤奋上进，都非常珍惜可以来到海牙学习的机会。国际刑庭其实是个很小的圈子，好名声会很快会传遍海牙的。

ICC实习期间与第一任检察官Luis Moreno Ocampo的合影

【CIIL】请您介绍在一下您在STL里的工作职责、工作内容等，以及工作氛围、工作团队，您接触过的一些法官、律师、学者等的风格和特色等。

【付玮玮】我在STL的检察官办公室担任助理庭辩律师（Assistant Trial Counsel），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协助我的顶头上司Senior Trial Counsel做好一切与庭审相关的工作。在庭审之前，我的职责主要包括阅读和分析证据，做证据披露，帮助庭辩律师选择在法庭里将要出示的证据，与律师一起去会见证人，并为其做出庭准备等等。在律师出庭时，我会一直处于备战的状态，随时准备帮助他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比如快速搜索数据库以帮助律师回答法官的相关问题。在庭审之后，我会负责帮助律师起草证人证言的总结和分析，存档后为将来的结案陈词所用。

STL所在审理的案件是2005年2月14日发生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一场汽车爆炸案。此爆炸案造成了包括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在内的23人死亡，百余人受伤。STL还对与此案相关的其他一系列发生在黎巴嫩的恐怖袭击案有管辖权。这就把STL与其他所有的国际性质的刑庭区别开来，因为STL是唯一的一个对恐怖犯罪实施管辖的国际性质的刑庭。STL适用的实体法是黎巴嫩刑法典当中的部分条款，程序法是参照ICTY和ICTR的程序与证据规则而起草的规则。在STL现在审理的案件中所涉及的证据，除了在其他刑庭也很常见的证人证言之外，还有很多法医鉴定和通讯类证据。而对于检察官办公室来说，最大的挑战莫过于对这些特殊证据的收集、整理、分析和运用。

在这一点上，我们检察官办公室真可谓藏龙卧虎，大多数的律师和分析员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具有大型恐怖犯罪的侦查和起诉经验的专家。例如我的一个分析员同事，就曾经是2005年伦敦地铁恐怖爆炸案的首席分析员。作为专家证人，他还曾经出庭向法官和陪审团展示了他的通讯证据报告。还记得作为实习生第一次跟他见面时，他就把电脑里的伦敦地铁爆炸案的公开资料给我看，其中还包括地铁站里的CCTV视频。他指着一个背着大背包在人群中行动缓慢的人说：“就是他，进去之后就引爆了他背包里的炸弹。”他刚说完，电脑中的画面就开始剧烈震动，然后到处是慌乱的人群和大量的浓烟。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自杀式爆炸的实施者和现场，震惊和恐惧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后来他跟我说，播放这段CCTV是他们小组对所有实习生的“欢迎礼”。目的就是希望提醒实习生们，你们来到这里实习所做的工作是有重大意义的。当然在STL工作并不是总是这么沉重的，同样也是这位英国同事，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爹，老婆又是澳大利亚人，每年圣诞到底是去澳大利亚还是去英国都是一个大大的问题。他总是操着一口自诩为伦敦腔但根本就是威尔士腔的英语对我说，Weiwei啊，澳大利亚好远的……

STL有意思的人还有很多，比如我们书记官处的一位黎巴嫩美女同事，就曾经在咖啡厅里突然跟我用地道的中文打招呼，让我彻底傻眼。聊开了才知道，她曾经在北京语言大学学习过三年中文，之后又在上海工作了一年，所以中文非常流利，而且这已经是她的第五门语言了。作为黎巴嫩人，她自然会说流利的阿拉伯语、法语和英语。又因为有亲戚住在西班牙，她去探亲的时候又“顺便”把西班牙语给学了。就在我默默哀叹只会中文英文真是弱爆了的时候，她突然又笑嘻嘻地跟我说：“你说你是四川人啊？我会说四川话哦——要得！”面对已然石化的我，她好心安慰我说她会说四川话是因为她曾经给中国驻黎巴嫩的维和部队当过翻译，而维和部队里的军人大多都是四川人的缘故。这种“他乡遇外国故知”的故事，也是我在法院工作的乐趣之一。

2010年黎巴嫩特别法庭检察官办公室组织的一场模拟审判

职业规划篇

【CIIL】请您总体介绍一下，学习国际刑法的学生有哪些出路和职业选择呢？

【付玮玮】学习国际刑法的学生，毕业后最对口的工作大概就是各个国际刑庭。但是众所周知，国际刑庭的职位有限，特别是对工作经验要求较低的职位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毕业要立刻开始在国际刑庭工作是有一定难度的。当然，对口的工作并不止国际刑庭，很多其他的国际组织，NGO等等，都会有很有意思的工作。比如ICRC，每年都会招收学习国际法的研究员，派到世界各地的 ICRC办公室工作。总的来说，如果把自己的职业选择限定在国际刑庭，那么成功找到工作的可能性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高，可如果把视野放宽到其他的国际组织和研究所，那么机会可能比大家想象得还要多。当然同学们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回到国内做辩护律师或者检察官。就像我刚刚说到的，我们法院大多数的律师都是在国内有丰富的执业经验的。累积一些经验直接申请国际刑庭中高阶一些的职位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2008年与ICC实习的同事在前往比利时的火车上

【CIIL】从职业规划的角度，您对国内学习国际刑法的学子有哪些建议呢？

【付玮玮】从职业规划的角度，我对学习国际刑法的同学们只有一个建议——在读书期间都来国际刑庭实习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网络资讯太发达的缘故，新一代的年轻人在做事前总是忍不住要查攻略问经验。常常一圈问下来，三个月过去了，别人实习都回来了，他这一步还没迈出去。这些国际刑庭到底适不适合你，不用想太多，来看看就知道了。你可能会觉得这里的工作很有意义，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会认识很多不同国家不同背景的人，还有很多讲座会议可以去参加；你也可能觉得国际刑庭和国内法庭比效率低下，工作合同非常不稳定所以要不停找工作，收入没有律所高，家人也不支持你长期在国外生活。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期望都不一样，所以我建议同学们都来试一试水，自己亲身感受一下。我就是自己亲身感受了三个国际刑庭的实习后，发现在这里工作的优点我都喜欢，缺点我也都能想办法克服和解决，才决定努力留下来的。别看我把国际刑庭说得这么好，跟我在STL同期实习的一个美国姑娘在实习结束后立刻飞回了美国当律师。她解释说：“我在这里三年办一个案子，我回去一年办三十个。从一个大案子里学到的东西能顶九十个小案子吗？” 当然这是一个很夸张的说法，但也不无道理。同学们可以自己来找一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来实习前的职业规划，首先是好好上专业课；其次是好好学英语，如果有能力的话再学一门外语，比如法语或阿拉伯语；再次是有机会参加模拟法庭比赛的话一定去试试；最后就是多参加法院检察院或者律所的实习实践活动，既是为你申请国际刑庭实习时的简历加分，也是帮助你自己渐渐明确将来的职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