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SID实习记和工作的意义

作者简介

曾建知，厦门大学国际法博士，北京大学国际法硕士，富布莱特PhD联合培养项目访问研究员（2016-17），2018年1月至5月在世界银行下属的国际投资争端解决中心实习。

申请

世界银行集团国际投资争端解决中心（ICSID），那不是教科书里的国际组织吗？听说很少招中国人呢，因为中国对这个机制的参与很少。我要不要去试一下申请实习？从产生这个念头到申请成功，这些问题都萦绕在我脑海中。既然决定出发，就要勇往直前地去解决一个个的问题。

第一，申请资格。ICSID为在校研究生提供实习机会（https://icsid.worldbank.org/en/Pages/about/Internships.aspx）。对于中国籍学生而言，可以是持有美国F-1学生签证的在校研究生，也可在世界银行支持下申请G-4国际组织雇员签证。我申请的是G-4签证，它不受我此前持有过的美国J-1交流访学签证2年国内居住期的限制。

第二，资助申请。和大多数国际组织一样，ICSID的实习也是无薪酬的，它要求实习生所在学校提供的奖学金可覆盖实习期间的费用，而且需要符合世界银行就无薪实习生规定的最低标准（1,920美元）。大陆高校提供的奖学金很难满足上述要求。不过值得庆幸的是，2017年8月国家留学基金委员会（CSC）出台了《资助全国普通高校学生到国际组织实习选派管理办法（试行）》，因此，在ICSID的实习也可以申请CSC的资助。但是，CSC提供的资助未达到世界银行的最低标准，我还申请了厦门大学陈安国际法学发展基金会国际组织实习生资助项目（面向全国在校生，http://www.chenanfoundation.org/subsidizeinfo.aspx?newsID=147&newsCateID=91&news_Id=91&CateId=91&ViewCateID=91 ）的补充资助。

第三，申请流程。ICSID实习分为春、夏、秋三期，每期四个月。第一步，书面申请。由于我申请时，CSC需要在2017年9月上旬提交包括邀请函在内的资助申请材料，而资助申请结果要11月中旬才能出来，所以我在8月上旬就向ICSID提交了次年春季实习申请，很快收到了ICSID的肯定性答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点申请可能有助于增加申请成功的几率；申请文件并不复杂，仅包括申请表格和CV，因此，一定要精心准备，充分体现自己对国际投资仲裁领域的兴趣和已有成果，以及在国际化团队中的工作能力/潜能（语言、团队合作、新环境适应等）；第二步，视频面试。面试主要是针对申请文件的进一步了解，同时也是对英语口语的考察，所以面试之前提前思考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对答复胸有成竹；第三步，资助确认。因为有不少春季实习申请者在等待，11月上旬ICSID提醒我确认资助结果，我确认获得CSC资助后，实习申请终于成功；第四步，出国手续。春季实习是次年1月初开始，办理签证至少需要1个月的时间（要考虑到节假日），因而申请成功后，尽快和ICSID沟通办理签证；CSC的出国手续也要同步办理。

以上结论现在看起来简单明了，实际上整个过程中，我经历了和有关方反复沟通的琐碎，摸着石头过河的不确定性，小失误带来的挫败感和等待的焦灼。也许，你的申请过程会因个人情况不同而有所差异，但这些情绪我也都曾有过，也正是这些经历赋予我们去尝试新事物和穿越困难的勇气。

我满心欢喜地来到了“高大上”的世界银行总部，距离白宫几百米的街道干净宽阔，路上行人穿戴体面，同事们和蔼可亲，别上世行的工作证感觉很神气。我实习的部门是秘书长办公室（Front Office），指导人是副秘书长。ICSID的雇员按工作语言分为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三个团队，副秘书长安排给我的工作主要是与英语团队的同事合作完成。

连续做了两个星期案例信息表格后，新奇和得意感荡然无存。是不是因为同事对我的英文能力不够信任，所以没有给我派有难度的活儿？我问了其他实习生情况，他们也说自己的工作挺基础，了解了他们的工作内容后，我感觉虽然他们也会做一些信息搜集工作，不过具有实质性的工作任务会稍多一些，而且来自欧洲或南美的其他实习生通常能流利地使用两种以上ICSID的工作语言，的确具有语言优势。

为了比较系统地了解ICSID的工作内容，我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方法。首先，合理安排工作任务。我找出了实习生介绍会议议程，将其中的工作内容纳入工作任务表，标记已经完成过的工作，每周发给指导人，给指导人合理地为我安排工作提供指引。有时候指导人自己的工作比较忙，我就会提请她帮我安排没有做过的工作任务。实习结束的时候，我完成了实习生工作内容列表中的所有工作类别。其次，勤能补拙。我们这一批实习生，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乔治城大学的学生，他们因为有课业，所以都是兼职的。虽然指导人允许我兼职，但是，为了能在短短十六周时间中学到更多的东西，我全程坚持了全职；再次，积极利用资源。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世界银行还有很多开放的会议、讲座，内容缤纷，包括：女权、职业发展，甚至是“中国风水科学”（捂脸），获取这些资源可以通过网站、内部邮件和公告栏。最后，和同事交流。不仅在工作上可以向同事请教，而且ICSID的员工来自世界各地，每一个都有自己精彩的故事。不要觉得英语不够流利就羞于开口，绝大部分同事都很和善、乐于交流。虽然文化背景不同，但是有些问题是共通的，比如：职业发展、女性的工作生活平衡、保持身心健康等等。

由于工作的基础性，有段时间，我对于自己工作的无意义感特别强烈，为了想明白这个问题，我开始了一段寻找工作意义之旅，让自己开放地接受多样化的信息。

我在工作间隙看了世行里陈列的艺术品。有各国人民赠送的手工艺品和绘画：眉眼安详的面具、光泽的蝴蝶翅膀贴画、身披贝壳珠串的非洲妇女，流露着感恩、时间和美；有世行援助地区的摄影作品：原本不相关的世界某个角落、某个人、某只动物，都被汇集到一栋大楼的墙上，昭示着贫困和救赎；还有一些临时展览：战争中孩童仓皇逃跑落下的单只鞋子挂毯，精美餐桌上的餐盘剪贴着利比亚难民图文报导，在行李箱中装着的伊拉克残破民宅，诉说着悲伤和希望。我不禁慨叹，这些具象的艺术作品，似乎更能体现生命的价值和工作的意义。

我去参加了世界银行春季年会市民社会组织创新展会，这些非政府组织大多都有明确且令人振奋的目标，比如：儿童权利、妇女权利、环境保护、基础教育或卫生权益等。那么我所在的组织的目标是什么呢？我站在偌大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告示牌之前，踌躇良久，才勉强选择了写有“公正”的目标。

我观看了秘书长在美国国际法学会年会上关于ICSID规则修改的演讲视频，发现自己所做的关于规则修改的基础信息整理和研究，实际上都和秘书长提到的规则修改重点相关。

通过这些经历，我渐渐地意识到，“公正”是一个更为抽象的目标,就像纯净的空气一样，它存在时，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当你失去它时，却能真切地体会到它的可贵。前述NGO的各种公益性目标的基础正是“公正”，也即通过社会再分配将社会资源向弱势群体倾斜。

具体到国际投资仲裁，意义在于公平地对待投资者和东道国，做出“公正”的裁决，进而促进国际投资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作为实现世界银行宗旨“终结赤贫、促进繁荣”的一支力量。这也正是自己工作的意义所在，虽然平时做的不少工作很琐碎，琐碎到让人忘记那个激动人心的目标，但如果认识到自己的有限性和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同时将自己的工作放入更大的图景和组织来看，自己的点滴工作实际上都在服务于这个大于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