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视界 | 围墙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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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广凤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几内亚比绍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莫桑比克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东帝汶民主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外交部港澳台事务司大使。

从高处望去，在远方的一片绿树丛中散落着几排白墙红顶的房子，红白绿相间，带有几分神秘，令人向往。利用周末时间，我们开车前往，一探究竟。

从我的住处往那些散落的神秘的房子方向，没有人工修建的路，在茫茫的草地里只有两道弯弯曲曲的车辙印。

车印是猩红色的，中间和两边都长满了高高的野草，厚厚实实，很有密度。两道车辙中间的那一溜儿草明显比两边的矮。我猜想是被车的底盘刮去了一截。

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颠簸得很，幸亏是越野车，底盘高，否则很难爬过这些沟沟坎坎。

房子散落的地方草很深、很寂静，不像有人居住。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原来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横亘着一条很深的沟。我们一行人下了车，蹚着齐腰深的草向房子方向走去，不时有鸟儿在我们眼前的草地里扑扑拉拉飞起。

穿过一片草地，走到房子跟前，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些散落的房子是在围墙里面的，一道很大的门紧闭着。

敲了一阵子，门才慢慢拉开。

一个身材很单薄、面孔消瘦的中年男子躬着背吃力地将门推开，他边推门边斜着眼睛看我们。他的眼神和肤色告诉我，他是个中国人。只见他两眼深陷，目光呆板混浊。

我的鼻子有点酸。

同行的人介绍说，他是个看门人，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中国人，在这里已经待两年多了。

走近房子再仔细察看，在大热天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远处看到的红顶白墙、错落有致的栋栋房子，里面是那样的破烂不堪。房子显然还没有住过，新房为何会这样陈旧？

“房子早已建好，为什么没人住？”我想：“这肯定有原因！”

原来这是一家中国公司为当地援建的居民住房。根据双方签署的协议，中国公司负责地面上的建筑，而对方则负责水、电和道路的修建。然而，房子建好后，对方迟迟不肯接收，原因是这里没有通水、通电，也没有修路。

登上院子里的一块高地，往四处眺望，只见院外丛林中有几处闪烁的光点，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很刺眼，有些眩晕。

“那些闪光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当地人盖的房子。”

“走！看看去。”我产生了好奇。

在草丛中盖起的房子离我们不是很远，但没有路。记得鲁迅说过，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先修路，后走路。走近那些房子一看，令人啼笑皆非。附近的那些房子所用建筑材料和院墙内的一模一样，连刷的油漆都是一个颜色的，只是多数都没有完工，算是烂尾房了吧。

“怎么都没完工？”

“同院内的施工没能同步，慢了半拍，所以都成了半拉子工程。”

“太可惜了，浪费了多少材料啊！”

“当地人见啥拿啥！”

“怎么不管呢？”

“管不住啊！”

几内亚比绍村庄

在几比不能随便用“偷盗”这个不雅的词儿，而是用拿，因为有需要时才去拿的，这样做已经够辛苦的了。

围墙里的工程未经通报就完工了，这才导致墙外在建的民居工程被迫中断，而且已经无法补救，当地是无法找到这些建筑材料的。没有起诉中国公司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已经算是很大度了。

在几比，签署协议和对协议的执行完全是两码事，甚至对协议的保存也不重视。有一次，我们去同当地有关部门谈这件事儿，因为涉及双方各自的责任，需要看签署的协议，对方怎么也找不到协议文本，说是再找一找，明天再谈，但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找到。最后，对方要求我们提供一份复印件。

执行协议就更难啦！几比人几乎没有执行协议的概念，要求他们履行协议，是件很难的事，对方往往会把本来属于他们的义务再推给我们，或者干脆拖着不办。

按照双方政府签订的协议，我们为几比建设一座议会宫。我们只负责建设和内部装修，其他由对方自己解决。但工程竣工，交给对方后，就一直空着。一层楼的玻璃窗被过往的行人砸了一片，小孩开始进去玩耍，内装修被破坏了。我们看着觉得很可惜。

他们认为，中国给建了议会宫，里边的设施就该一应俱全：桌椅板凳、沙发、电脑、打印机、墨盒、笔、纸、纸篓，缺一不可。

发电机没有油了、墙皮被擦掉了一块都会找你，因为这个工程是中国人建的，中国人就该负责到底。

几比政府部长会议部长，他在政府内阁中的地位仅次于总理。一次，紧急约见我，向我通报中方提供的发电机一个螺丝松了，请求中方给予解决。在几比即使是再小的事儿都会引起国家领导人的关注。

2005年3月23日，中国援建几内亚比绍的人民宫正式交接给几内亚比绍政府。（新华网 图）

几比人，对中国是很友好的，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见到我们就会喊：“中国，中国！”但同时，到中国公司施工工地随便拿东西也习以为常，只要中国公司在哪里施工，哪里就会聚集一批人，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到工地拿自己需要和喜欢的东西，随着工程的进展，现场周边出现一座座新房。往往一个工程结束了，周边出现一个新的居民区。

此事我们也多次向当地政府反映，但当地政府官员认为，这都是小事一桩，中国是个大国，不在乎这点东西，中国是我们的朋友，拿点朋友的东西不算什么。

看到院内这些房子，如果中国不去帮助解决水、电、路问题，那么在不远的日子里，就可能会变成一片废墟。而院墙外，那些没有盖好的房子也会荒芜，尽快解决水、电、路问题是当务之急。

在我离任前，我向国内有关部门建议，为这片居民区挖一口深水井，首先解决吃水问题，其他问题也尽快协商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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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走进非洲》

作者 | 田广凤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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