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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视界 | 野味餐厅

田广凤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田广凤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几内亚比绍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莫桑比克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东帝汶民主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外交部港澳台事务司大使。


屈指算来,这家野味餐厅的历史不会很长,也就十几年吧。因为我上次离开这里时根本没有这家餐厅,以当时这里的文明程度,还不知道什么是野味,更谈不上野味餐厅了。

餐厅深深埋藏在比绍郊区的一处丛林中,离比绍市约有五十多公里。十几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当时这里森林茂密,大树参天,一片热带雨林风光。野生芒果树、腰果树、野芭蕉随处可见,低矮的灌木丛里经常有小动物跑来跑去。成熟的芒果、腰果散落一地,早已成熟变黄的野生芭蕉垂头丧气地挂在那里,还有的被鸟儿叼得只剩下芭蕉皮。每到雨季,各种鸟类聚集在这里,百鸟争鸣。

那时的动物很多,对我的到来,它并不感到陌生,行车中经常可以看见梅花鹿和兔子跟着我们的车子赛跑,猴子在前面给我们开道。

小松鼠也爱凑热闹,在树上钻来窜去,横穿马路时,看见车也不怕,有时还站在路中央,等车子离近了才突然一蹦,跳到附近树上。

棕斑鸠

(网络图)

成群的斑鸠栖息在树上,它们走路姿势和鸽子相似,很多人会将两者混淆,灰棕色相间的羽毛,腿不是很长,以树上昆虫为食。雌雄斑鸠总是形影不离。突然,我们周边一阵骚动。兔子们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松鼠停止了穿梭,猴子停止了觅食,树上的斑鸠四处飞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正在纳闷儿,发生什么事了?

白背秃鹫

(网络图)

透过车窗望去,几只秃鹫在天空盘旋,不时地向下俯冲,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比绍的秃鹫脖子长,腿长,脑袋小,身上的毛很少。

“原来是天敌当前。”

在比绍附近有一个屠宰场,每天有上百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等待机会猎取食物。每次路过那里都有种恐惧和不祥的感觉。

光阴荏苒,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成了回忆。

离开比绍市,顺着当年葡萄牙人修的公路向野味餐厅方向进发。当年的路已经面目全非,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这是比绍唯一的一条柏油马路了,也可算是国道了。虽然跌宕起伏,还是沥青路,但黄土飞扬,到了雨季根本无法行车。

我迫不及待地向车窗外望去,期待找回从前的记忆。

树林、草丛犹在,但给我的感觉更加空旷、苍凉,大地毫无生气。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仔细地盯着窗外的森林、荒草、旷野,为什么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偶尔还能看见零星的斑鸠在路边慌张地觅食,在树梢上惊恐地掠过。我们的车还没有靠近,就无影无踪了,过去可不是这样。

(网络图)

窗外的视线模糊起来,起风了,汽车过后尘土飞扬。前面的车加速了,掀起的风沙像一条黄色的飘带,在我们前面左右摇摆,遮住了大家的视线。我们的汽车在后面凭着感觉慢慢行驶,尘土的味道钻进车内,我不自觉地捂住了嘴。过了一阵儿,风渐渐小了,落在车窗上的细沙慢慢滑落,我们也好像走出了沙漠。

“看那边儿,有人!”有人喊道。

抬头望去,几个身穿迷彩服、头戴牛仔帽,端着枪,牵着狗的白人,杀气腾腾地钻进了灌木林。顿时大家感到很紧张,是劫匪不成。好在我们与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认真观察,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继续走,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枪声过后听见狗叫声。一定是刚刚过去的那几个猎人缴获了战利品,是野猪,还是梅花鹿?

来的路上没看见有大的野兽,只看见几只斑鸠。我仿佛看见:有一只小斑鸠,趴在树枝上,闭目养神,被猎人们发觉,并悄悄地靠近了斑鸠,举枪齐射,小斑鸠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两只小爪子慢慢地松开了树枝,坠落在树下的枯草中,几只狗蜂拥而上,争着叼斑鸠。猎人从狗嘴里接过小斑鸠,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又仿佛看到,小斑鸠的父母在另外一棵树上无助地哀鸣,为刚刚逝去的孩子送行,控诉人类的残酷无情。

车子开始减速慢行,拐进了一片高大的树林中。

路是自然形成的,车走多了,压出了两道车辙,在车印的两边和中间长满了高高的茅草,草随风荡漾。我们的车子就像在草梢上行驶,骑着草往前走,从车的底部不停地发出嗖嗖的底盘摩擦草的声音。

远处深林中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一排茅草房,缕缕青烟在茅草房上空漂浮。

茅草屋

(《走进非洲》图)

茅草房越来越近,屋顶高高扶起,上面铺着厚厚的草,给人一种松软舒服的感觉。房顶坡度很大,雨天一定不会漏雨。屋前空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石子,新鲜光亮。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在石子上,折回的光线十分刺眼。

车子停在空地上。

从远处看时,这里很小,到了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家小旅店。几排茅草房错落有致,房前屋后种了很多花草。茅草房停车场上,几棵椰子树挺拔高大,树上挂满已经成熟的黄色椰子。在茅草房后面有几棵叫不出名的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长长的、很锋利的刺。树冠遮天蔽日,站在树下给人清凉舒服的感觉。我试图用手去碰碰,感受一下刺的锋利。同事制止说,非洲的树不要轻易碰,因为很多树是有毒的。

从停车场到野味餐厅中间有一条石子路相连,路上铺的石子黑白相间,十分耀眼,每块石子一寸大小,很不规则,但石子之间对接得严实,整体感觉还有些花纹儿,弯弯曲曲的。

同样的一栋房子,从远处瞭望和在近距离观察,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远处虚无、飘渺,近处实实在在。这座建筑要比远处看时大了许多,想不起来是什么风格的建筑。罗马、哥特式都不是,非洲土著的民族风格?也不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房顶上铺的是地道的非洲本地草。

这是一座集欧洲、非洲建筑风格为一体的混合型建筑,建筑风格等待后人来定论。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先有实践后有理论。往往是少数人先定调,后来人慢慢仿效,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承认并逐渐形成一种流派,最后确定流派的标准,逐步规范化,再后来,下了结论的事不能更改,不过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这座房子的风格由谁来决定,将来能不能诞生一个新的建筑风格,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了。

这座房子没有挂牌,连一个字也没写。我绕着餐厅看了看,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前面是大海,后面是森林。老板真会选地方。餐厅周围的树不是很多,但每棵都笔直高大,树冠在空中对接,如同在餐厅上空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餐厅后面是一望无际的灌木丛和大片森林,林间溪流清澈见底,水中鱼儿川流不息,一种红色肚皮的青蛙跳来蹦去,溪边的野花争妍斗奇,树上的鸟儿随风歌唱,不远处飘来一阵花香。

餐厅建在这里,真可谓独具匠心。我想这里不仅仅是风景这边独好,而且远离尘嚣,无人打扰。

主人早已在餐厅的门口迎候。

我刚迈入餐厅,墙上一张油画就将我吸引住了。只见两个黑人壮汉,正在与一头凶猛、彪悍的野猪厮杀,场面惊心动魄。

野猪后蹄站立,前蹄腾空,张着大嘴,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凶狠地向壮汉扑去。

壮汉一个快步闪躲,避过了野猪的一击。双方你来我往,野猪攻势凶猛,而人更多地避其锋芒,斗智,斗勇,等待时机。在这场人与猪的大战中,人除了比猪有聪明的优势外,更占据了两打一的优势。

就在猪一门心思对付一个壮汉时,另一个壮汉看准机会,迅速将一只钢叉刺入猪的腹部。一阵剧痛,野猪大怒,猛然转身,嚎叫着扑向那个向他下黑手的壮汉。那人一看大事不妙,转身便逃,还没有来得及加速,就被野猪的两根獠牙扎了个正着。只听那人“哎呀”一声,嘴啃泥趴在了地上,一股鲜血从他臀部窜了出来,顿时身边一片鲜红。

另外那位壮汉见同伴受了伤,眼睛红了,大吼一声,手举钢叉朝着野猪的脖子狠狠刺去,力气之大,几乎将猪脖子刺穿。野猪猛转过身去,痛苦地嚎叫着,慢慢倒下。野猪死了,但两眼睁得大大的,怒视着人类,死不瞑目。

看着墙上这组搏杀图,我觉得厮杀双方都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显然,野猪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迎战人类,战得英勇,战得光明磊落,尽管失败了,虽败犹荣。

画面上,两位壮士,包括那位臀部被戳穿的大汉,欢呼雀跃,当然,猪的后事就由大厨们去料理了。

墙上挂满了照片和各种动物标本,都是狩猎者凯旋的留念。

看了这些图片和标本,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人类太残忍了。我们进入一个包间,墙上挂的还是捕杀动物的照片。这里真是个地道的野味餐厅。

此时我很后悔,不该来吃野味,但是盛情难却。老板是个白人。他五短身材,略显肥胖,看似笨重,但步履轻盈,在狭窄的餐桌之间往来穿梭毫不费力。他穿了件咖啡色上装,系着蝴蝶结,嘴唇上方的两撇胡子呈八字形向脸部外缘延伸、翘起。

“欢迎先生们光临,想吃点什么?”老板谈吐儒雅,态度热情,咋看也不像是个从事野生动物买卖的老板。

“肉嘛,就上野猪肉,来一只野鸡、一条深水鱼、一盘海螺肉、海龟蛋,每人一只炸斑鸠,另外还要……”主人继续点着。

听说野猪肉,我马上想起了进门时在墙上见到的那组捕猎图,残酷的厮杀,血腥的场面,我立刻没了胃口。

提到斑鸠,一种怜悯之心油然升起,这要在十多年前我会很高兴,但是,在人们普遍提高环保意识和保护野生动物意识的今天,我不想吃野味了。

我马上制止,要求上一条鱼,一盘虾和几块面包。

老板显得很诧异。

我们匆匆用餐后离开了。

- end -

文章来源 |《走进非洲》

作者 | 田广凤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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