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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浓浓异乡情

朱青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朱青 1924年生于上海,早年就读于沪江大学;1942年参加新四军;1946年担任过陈毅军长的翻译;上海解放后,曾任陈毅市长、潘汉年副市长的秘书;1953年进入外交部,曾任外交部第二亚洲司副司长;1981年被任命为中国驻日内瓦总领事;1994年11月22日,于北京病逝。


我在瑞士的时候,曾经很吃惊地发现,有一些瑞士人一辈子都在研究汉学。他们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并且还能书写中国的方块字,甚至就连我们自己也已经感到难懂的古汉语,他们都很下功夫地去研究。身在他乡,看到祖国的文化漂洋过海,并且赢得了异邦人的钟情,作为炎黄子孙的那份骄傲和感动自不必说。

兵马俑

开始我以为,这或许只是学者圈里的人们偏爱“爆冷门”的缘故,但是后来我们的兵马俑和青铜器到瑞士展出时,真是风靡了这个国家,人们争先恐后地赶去观看。看过的人大都引以为荣,甚至还有人以是否参观过秦俑来衡量一个人文化素质的高低。

川剧变脸

再以后,我们的川剧在苏黎世上演,演出效果又是大出我的意外。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川剧高腔就连我们都很难听懂,瑞士人听后又会作何反应呢?但是当帷幕一拉开,那布景、色彩,还有渐渐响起来的音乐,一下子就把全场观众给“镇”住了,甚至连我也如此!演出期间,剧场里有很多人都在打着手电,仔细看那些被翻译出来的唱词,并且一句一句地跟下去。幕间休息时,我忍不住去问他们:“你们觉得演出怎么样?”他们说:“川剧在艺术上已经无可挑剔了,而且故事情节又那么委婉动人,当你看了第一句以后,就不得不一句一句地看下去了。”看来,中国文化的魅力,真是挡也挡不住。

乐队指挥陈亮声

我到日内瓦后,当我去拜会州政府礼宾司长时,他向我介绍说:“在日内瓦大学里有一位你们的‘同胞’,他任职多年,在日内瓦已有一定名气。”事隔不久,这位入了瑞士籍的“同胞”就来到了总领馆办签证,他的名字叫陈亮声,是乐队的指挥。每逢公演,他总是要盛情邀请总领馆的人去观赏。

陈亮声

有一次,他在维多利亚大剧院演出,事前他送来了最好的包厢请柬。音乐会开始以前,我们去后台看他,只见他正在把一些方便食品匆匆塞下肚,就准备上场了。想到台前这位身着燕尾服绅士般的指挥,在台后竟然这样清苦,我们不禁有些感慨。后来才知道,他此时鳏居,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而且工作任务也很多,狼狈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演出结束之后,我们去台上向他送花,他把花束高高举过头顶,向观众不停地挥动着,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激。

后来,他再来总领馆时忍不住告诉我们说,他太渴望和来自祖国的人相处了。虽然他在瑞士侨居了27年,并且已经加入了瑞士籍,但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根”。他说他祖籍是上海,因为知道我也是上海人,便向我问长问短,不论往事新闻,他都极感兴趣,甚至还不停地追问我,他小时候吃过的那些野生蔬菜现今还有没有。

陈亮声与斯琴高娃

1986年,他结束了鳏居生活,重新建立了温暖的家。他的新娘,就是来自国内的著名电影演员斯琴高娃。对于这桩婚事,当时国内还有一些不同的议论,高娃心中也难免有些惶惑。于是,我们把他们请到使馆来做客,鼓励高娃尽快适应在国外的生活——学语言,学开车,并且建议她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

1993年,当我再去瑞士的时候,他们夫妇一定要请我去他们家里做客。一走进他们的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地地道道的中国庭院式布局:假山、竹子,还有一汪清澈的水塘,客厅里更是挂满了中国的字画,置身其间,很难想象自己是在国外。

陈亮声、斯琴高娃夫妇

吃饭时,陈亮声的嘴边粘了一些米粒而不自知,高娃一见,便自自然然地拿了一块餐巾去替他抹掉,一边还轻轻嗔怪道:“看你,怎么吃起东西来像个孩子!”陈亮声只是微笑着眯起眼来,坦然享受着高娃的温情。

陈亮声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伦理教育都有良好的基础,很大成分受益于家教。我们在一起侃侃而谈,高娃一边用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为我们沏茶,一边告诉我说,晚些时候她就要去中国东北拍戏了,虽然她现在身在异乡,但是真正能够施展才能的地方还是祖国。陈亮声也忙不迭地告诉我说,他现在每年都要到北京的中央音乐学院作学术交流。他为自己能对中国音乐事业的发展有一份奉献而感到自豪。

我一边品茗,一边倾听着陈亮声夫妇的谈话,只觉得一股赤子的情愫,也像这浓郁清香的茶水一样,浸润了我的心田。

热心的布发夫妇

在日内瓦郊区,有一位名叫布发的老人。瑞士和新中国建交初期,由于一般的瑞士人对新中国不甚了解,所以和总领馆之间的交往不多,一年一度的国庆招待会也鲜有热闹的场面。就在那段时间里,每一次招待会到来之际,布发先生都要动员他的亲人和朋友来和大家一起共度节日。

总领馆里有的女同志生了小宝宝,布发夫人还会忙不迭地编好毛线衣裤送过来。陈毅外长到日内瓦出席有关老挝问题的国际会议时,曾经亲笔为他题过字。他把题字贴在大相册里,经常向朋友们展示。在他的住房里几乎所有的摆设都是中国的,有中国的字画、磁器、挂历······我们每次去,总是送去一些包好的饺子,他放在冰箱里,可以随时吃到中国的食品。

1991年,我再去瑞士的时候,又去看望了这位与中国情深的老人,那时他已经住进了老人院,那些曾经在他自己家中摆放过的来自中国的东西,又被搬来了老人院,一直陪伴到她辞世的那一刻。不难想象,在这位老人的一生当中,和中国之间的友谊,无疑是他非常珍视的一个部分,并且成为他晚年生活里一份温馨的回忆。

我在老人院里见到他时,虽然看上去他比较消瘦,但精神尚好,也还健谈。尽管他已经叫不出我的名字了,却还记得我是个“总领事”。

老人院里的老人各有一套住房,另外还有公共的餐厅和起居厅,以及娱乐、做手工的活动室。虽然物质设备一应俱全,但住在里面总有一种凄凉之感。院内负责照料老人们的护士小姐,尽管都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和培训,但毕竟还是少了一些人情味。布发老人坐在借以消磨大部分时间的那张椅子上面,怎么看都不如护士小姐们在活动室里坐的那种能够上下自由活动的长躺椅来得舒服。我当时甚至很想去向院方建议,是否能够改善一下老人们每日使用的坐卧设备,但因为终归不是在自己的国家,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热爱舞蹈的一对姊妹

1987年,朱青在中国驻瑞士大使馆门前。

(《女外交官》图)

我在瑞士结识了一对对中国很有感情的姊妹。当初,她们从中国买回去一些可爱的泥娃娃,但在运输过程中被打碎了,她们伤心得直掉眼泪。后来使馆的同志知道了,就特意托人从中国带了一套同样的去送给她们。从那以后,她们就成了我们这里的常客。

虽然,她们住的地方离总领馆很远,但每当我国国庆时,她们都要赶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前来庆贺,而且还一定要穿上白色软缎上绣满中国红色梅花的中式衫裤。

这姊妹两人都非常醉心于中国的舞蹈艺术,自己跑到中国来学习了以后,又回到瑞士去教学生们表演,而且还做了很多各种色彩的中国舞蹈服装。最有意思的是,她们在自己的演出海报上还要写上不少中国字,像什么“故宫藏画”“岁岁平安”“吉祥如意”一类。因为和演出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我就去问她们,写上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谁知,她们得意非常地笑着告诉我们,这些字都是从中国挂历上依样画葫芦地描下来的,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们那样的一片真情,实在使我大为感动。

所以,只要有她们的演出,不论地点多远,工作多忙,我们都要设法赶去助兴。只要看到我去了,她们总是对我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当我就要离任的时候,她们执意要请我去家中小住。因为她们讲法语,我讲英语,所以交谈起来只能听懂基本意思,妨碍交流。情急之下,她们竟然很真诚地对我说:“为了你,我们要去学中文。”

痴迷中国文化的吕蔡

在我们熟悉的人里面,还有一位叫吕蔡的瑞士老朋友,她对中国文化的那份痴迷,实在不在那对爱好中国舞蹈的姊妹之下。这位朋友的家里,以前是有些家产的,她因为推崇中国文化,就用这份家产作为支持,开了一间书店,专门出售和中国有关的书籍。开书店本来就难得营利,更何况她不擅长经营,于是,那份家产便被一点一点地赔了进去。她曾经在英国留过学,能讲法语和德语,知识也相当渊博,但她的生活仍较清苦,单身一人住在一间卧室、客厅和书房兼用的公寓房里,衣着朴素,甚至稍嫌破旧。然而,这一切她并不在乎。

我想,人们对于中国的友情,虽然可以发乎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却一样弥足珍贵。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彼此之间能有更多一些的相知相亲,那么在我们的感受里,生活就会变得多一分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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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女外交官》(1995年出版)

作者 | 朱青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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