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献给妇女节的怀念——巴蜀骁勇出英雄，白山黑水洒碧血
重庆朝天门两江交汇，一路向东，奔流不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历史的天空:【巴蜀骁勇出英雄，白山黑水洒碧血】
文/袁牧
（一）
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重庆朝天门是西南川渝地区对外出行的重要水路码头。这让我想起了几段传闻不算广的故事，还有几个历史人物的命运结局。
重庆朝天门码头边的石阶和缆绳
1920 年春天，一名叫邓希贤的16 岁小青年，从四川广安老家到重庆攻读留法预科，三个月后之后，他怀揣父亲给他的300 元大洋，孑身从朝天门码头乘船沿江而下，东出长江夔门和天险三峡，经武汉和上海前往法国勤工俭学。在巴黎，他有幸结识了一位颜值逆天，帅气逼人，名叫周恩来的青年男子，并在其影响下开始投身共产主义事业……他就是后来的世纪伟人邓小平。
1920年代的邓小平与周恩来
相隔六年以后，有位叫罗瑞卿，个子很高的四川南充青年，也从这里乘船准备去武汉。他是名共青团员，是经组织推荐去武汉的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上学的。
船到万县（今万州）时已近天黑，他独自来到船头甲板上准备打量下江景。夜色朦胧里，看见有位穿蓝色长衫的年轻女子凭栏远眺，长江上的微风凌乱着她的短发，侧面轮廓秀丽中透着股英气，当时给他印象很深刻。
长江瞿塘峡风光
船到武汉后，有组织派的人来接罗瑞卿，在同去黄埔武汉分校的人里，他又看见了船上的那位短发女子，原来她来自四川宜宾，名叫李坤泰，已是名年轻的共产党员，也是经党组织严格挑选，推荐来武汉读军校的学员。她在女兵分队，学员虽分属不同党派与组织，但都是万里挑一。
一年后，李坤泰突然从学校消失了，当时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罗端卿也在此后不久投奔了朱德领导的闽赣红军队伍，随后上了井岗山。多年后，他才知道，李坤泰是被上级组织密秘送往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军事情报专业去了，俄文名字叫柯施玛秋娃。
（二）
1928 年的冬天，中苏边境小城内蒙古满州里。一辆从苏联境内驶来的汽车停靠在了简陋的火车站上，李坤泰和一名俄文名字叫塔拉索娃的女同志以及另几个中国人走了下来，并由当地的地下交通员秘密送上了一列开往中国的火车。
1920年的满洲里火车站
那辆绿皮火车沿着中东铁路穿越呼伦贝尔大草原，诺门坎、海拉尔市，然后一路驶抵哈尔滨。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转车经长春、沈阳，最后到了辽东半岛的大连。这几个被上级组织急召回国的军事情报学员在这里搭上轮船直驶上海……
李坤泰与那位叫塔拉索娃的女同志等回国后，先是在上海周恩来的手下从事秘密工作，其间，塔拉索娃被派往武汉和洪湖等地工作。
1931 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东北三省全部沦陷，李坤泰被派往东北抗日前线工作，先是在奉天（今沈阳）后又去了哈尔滨满州省委和工委工作（杨靖宇时任哈尔滨市委书记）她曾化名李洁，积极从事抗日运动和情报工作，身份暴露后又去了赵尚志领导的抗联部队和游击队，兼任团政委并化名赵一曼，从此在白山黑水间与日伪作战，白马红枪，成了远近闻名的抗日女英雄。
话分两头。塔拉索娃原名錢瑛，湖北咸宁人，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早年在湖北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组织，机智勇敢、信仰坚定，从苏联学习軍事和情报工作回国后，辗转上海、武汉等地区从事革命工作，曾任中共湖北地下省委书记，发起和领导过洪湖武装暴动，是歌剧《洪湖赤卫队》里的韩英和热播大剧《潜伏》中的共产党女特工佐蓝的原型之一……抗战全面暴发后，她从延安跟随周恩来副主席和董必武到重庆南方局组织部工作，与原籍川北的老红军于江震共同负责四川和南方各省的地下斗争和武装暴动工作，时间长达八年之久。
1945 年抗战结束后，国共两党开启重庆和谈破裂，此后不久内战爆发，周恩来、董必武、于江震等撤回延安，南方局并入上海分局，钱瑛受命领导上海局及重庆等地的地下斗争，并组织和筹建了苏南游击队和四川华蓥山游击纵队武装起义，是位非常厉害的妇女干部。
她是周恩来和邓颖超的亲密战友，党的情报工作先驱，建国后出任中央内务部和监察部长（编者按：建国初期中央共任命三位女部级干部，另两位分别是卫生部长李德全、司法部长史良，三人均是地下斗争出身）
1935 年11 月，赵一曼在一次战斗中腿部中弹，负伤后不幸被俘。1936 年8 月2 日，受尽敌人严刑拷打和长期关押，宁死不屈的赵一曼在黑龙江省珠河县英勇就义，把一腔热血洒在了远离家乡的白山黑水。时年31 岁。
巴蜀骁勇出英雄，白山黑水洒碧血。
巴蜀儿女赵一曼在东北壮烈牺牲的消息传到陕北延安时，红军总司令朱德，周恩来，罗瑞卿，于江震、黄仁等凡认识她，或一起工作学习过的同志和战友无不垂泪痛泣！钱瑛当时尚在湖北湘鄂西根据地领导武装斗争，获知消息把自已关在房间里痛哭不止。
图片来自网络剧照。
（三）
我小时候在课本里读过赵一曼和杨靖宇的英雄故事，还有曲波写的《林海雪原》，对东北抗联、民主联军的故事以及那片壮美的白山黑水都极有兴趣，后来因工作和私人原因也曾在黑龙江的哈尔滨待过，也曾经去过牡丹江的海林县，二道河子、黑瞎子沟，以及尚志县、呼兰等地参观旅游，至今很有印象，也听说过一些抗联斗争和林彪部队在东北剿匪的故事。
哈尔滨南岗区街景
在哈尔滨南岗区有一条“一曼街”，是1946 年高岗、林彪主政东北时由市政府命名的，沿用至今。附近有东北烈士纪念馆，还有赵一曼的塑像。我当时在建设街的民贸上班距那些地方不远，可谓熟悉，有时去还能碰上来自西南地区、成渝两市和赵一曼故乡四川宜宾的游客，但更多的是哈市周边长春和沈阳、大连等地的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抱着什么心情去参观浏览，但我是把它们视作人文地理和城市精神的一部份来看待，是否关乎信仰与爱国主义精神我说不上来，也许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怀旧。赵一曼和杨靖宇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但他们的名字和这座城市、和黑吉辽三字或许会永不割离。
哈尔滨南岗区的一曼街（原名山街）
1951 年，刚成立不久的东北电影制片厂拍了部叫【赵一曼】的电影，影响巨大，听说周恩来、邓颖超、罗瑞卿、錢瑛等熟悉她的国家领导人看后都流泪不止……也让老家四川宜宾的家人、包括她刚结婚就分开、从此生死离别、独自留在苏联境内的丈夫，在“失联”二十多年后才知道那个叫李坤泰和“柯施玛秋娃”的消息……我当时还没出生，当然没看过，但后来看过一部叫【关东女侠】的电影，听东北一位搞写作的朋友讲，那里面很多内容取材自赵一曼的事迹，包括她英勇就义的场景。
电影《关东女侠》剧照
大约是2010年夏天，我陪同家人从牡丹江的镜泊湖和黑瞎子沟回来，那是哈尔滨最美的夏季，一位齐齐哈尔的朋友带我去看望他的姑父，一位熟悉赵一曼，参加过抗联的老军人。记得老爷子当时已九十二岁了，住在南岗区距哈师大不远的军区干休所里，腿脚已不方便但思路和口齿还算清晰。
老爷子份咐他小孙女在院子菜地里摘了新鲜西红柿还有黄瓜招待我们，还让拿出过去的老相册给我们看。兴致盎然。
我注意到他客厅的一面墙上分别挂着颇有年代感的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等戒马倥偬的油画印刷品，心里一阵感叹。
图片来自网络剧照。
听说我来自巴山蜀水的重庆，老爷子更来劲了，两眼放光，出口还很溜:“巴蜀骁勇出英雄！男有小平刘伯承，女有江姐赵一曼！好！真好！”……说完还竖起大拇指做赞，感动得我一塌糊涂。
“赵政委！她的枪法很准，听说都是当年在黄埔军校女兵队给练出来的，后来又去苏联学习其他军事技术，真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呀，可惜牺牲得太早，要是活到胜利，不知要当多大的官嘞！……我参加抗联以后她还教过我打枪呢！”，谈起赵一曼老爷子可带劲了。
“有时我们也迷糊，你说，她一个南方女人，长得瘦瘦的，听说过去还是地主家的小姐，她咋就不怕冷、不怕死呢？”，老爷子接着说，神色渐渐凝重。
“黑龙江的冬季气温常常零下四十多、五十度，贼冷啊！我们这些比她年轻得多的后生犊子都受不了，可她恁是和我们一起睡雪窝子，钻老林子，缺吃少穿，还要随时带部队作战和打游击，真是铁人啊，听说日本人和伪军对她又恨又怕，背后都叫她密林女王！”……
电影《关东女侠》剧照
晚饭后我们告别老爷子出来，一路上我都在想：李坤泰……柯施玛秋娃……赵一曼……白马双枪赵政委……这些字句，还有杨靖宇，赵尚志，还有今天被那个抗联老兵称为“巴蜀骁勇，巾帼英雄”之一的红岩英烈江姐等人的故事。
（四）
1949 年10 月底，时年四十五岁的中共高级将领邓小平和他的老搭裆、重庆人刘伯承统率第二野战军挥师西进，拉开了解放大西南的序曲，从鄂西、湘西等地翻越神龙架和武陵山，沿着长江和乌江分兵进攻四川和重庆。
刘邓大军的统帅，刘伯承与邓小平
彼时，在重庆西郊歌乐山监狱的铁牢里，中共地下党员江竹荺己和她的狱友做好越狱和自救的准备，她们利用每天短暂的放风时间，用极其艰难的手法互相掩护、蒙蔽看守收集了铁钉、碎玻璃片等利物准备用于行动时的攻击武器……新中国已成立、包括刘邓大军向重庆进军的消息也通过特殊渠道传进狱里，胜利曙光即将到来。
丁柳元饰演的电视剧《江姐》
1949 年11 月30 日，刘邓的先头部队由巴南界石发起进攻，突破了蒋介石的南温泉防线，蒋见大势已去，当日凌晨由珊瑚坝机场坐飞机逃往了成都……是日，解放军从南岸的海棠溪（今南滨路烟雨公园附近）渡过长江，攻入重庆市区，自此，宣告重庆解放！
老重庆市区及两江四岸图片
可惜人们熟悉的江姐、还有“双枪老太婆”原型之一的邓惠忠，还有原华蓥山游击纵队领导人烈士王璞的妻子左绍英，以及她们刚一周岁的孩子“监狱之花”，包括数佰名被关押在歌乐山集中营的革命者和政治犯，没有等到胜利的一天，在解放军攻入重庆的前三天被国民党特务用机枪和火烟喷射器残酷杀害了！脱险幸存者瘳瘳……史称【11.27 大屠杀】。革命历史经典《红岩》小说的作者罗广斌、杨益言为幸存者。
解放初期，主政重庆的西南局书记邓小平曾遗憾地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表示：进军大西南前，周恩来副主席曾经嘱咐他，解放重庆时一定要争取把被敌人关押的杨虎城将军还有其他被俘的革命者解救出来……可惜没做到，低估了敌人的残暴和灭绝人性！而且他们下手这么快，我们晚了三天时间……唉！
重庆籍演员卢奇饰演《邓小平在重庆》
愿天堂里没有战乱，没有白色恐怖，没有灭绝的人性和刽子手！
（五）
1952 年的秋天，48 岁的邓小平奉调进京，他和家人在那个雾气弥漫的早晨，从所在的峨岭西南军区司令部出发到了西郊的白市驿机场，登机时，他回头向山城重庆投去最后一瞥，然后飞往北京。
解放后，“塔拉索娃”钱瑛一直在中央工作，曾任内政部长和中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长等职。文革中因历史问题惨遭江青和“四人帮”迫害，1973 年在北京去世，1978年中组部为其平反昭雪。
钱瑛与罗瑞卿大将图片
建国后，罗瑞卿就任国家首任公安部长，55 年被授大将军衔。曾任解放军总参谋长和国务院副总理。文革中受到批斗迫害，并造成下肢伤残，1977 年平反，1978 年去世，享年72 岁。
彭云和父母
江姐的遗孤彭云长大后学习成绩优异，曾经是四川省高考理科状元，毕业于哈军工。1978 考取第一批公派留学生，在美国马里兰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1987 年，彭云在中科院软件所做了一年多的研究工作后，又前往美国。从此之后，他一直在美国工作和生活。并成为了计算机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是马里兰大学计算机系终身教授。
彭云在美国
赵一曼的儿子小名宁儿，1956 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外交系，被分配到北京工业学校，任政治课教师，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1982 年不幸英年早逝。
抗联英雄杨靖宇在老家河南确山县遗有两个孩子。2019 年11 月，在吉林省党史研究室的牵头帮助下，杨靖宇嫡孙马继志一家从老家河南来到长春安家落户，英雄后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得到了精心安置。新闻令人动容，曾轰动全国。
（完）
写于 2021年3月三八妇女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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