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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青石幻城科幻小说接龙大赛 | 科幻岛第五位岛主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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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幻生,一界宙起


江波


著名科幻作家,科幻更新代代表作家之一,中国科普作协理事,华语科幻星云奖组委会副主席。2003发表首篇作品《最后的游戏》,迄今累计发表中短篇科幻小说五十余篇,一百一十余万字。2012开始发表长篇小说,代表作品《银河之心》三部曲,《机器之门》、《机器之魂》。作品多次荣获中国科幻星云奖、银河奖。


01


676年,蛾伊来到火星,那年她十五岁。


火星本来应该属于科学家和探险者。


在漫长的时间里,升高星球温度,释放出极冠还有地下深层的水和氧,减少二氧化碳,让星球的大气慢慢稠密起来,渐渐适合人类呼吸,这样的改造要进行两个千年。这超越了任何人的耐性和政府预算的想象。于是这里没有政府规划和开发区,只有科学家和探险者。他们躲藏在零零星星的基地里,进行各种小规模生产,试图影响行星规模的气候。他们就像一群孩子,站在海边,用手里的棍棒搅动海水,希望蒸发整个大海。属于科学家和探险者的火星远远没有看见希望,然而就在那一天,大大小小十三个基地,一千六百七十号人突然被告知:他们就是人类的希望。


02


铺天盖地的大洪水淹没了地球。


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地脊突然发生陷落,高达三百米的全球海啸将文明席卷一空。短短的三个小时,除了印度半岛和阿拉伯半岛,所有的沿海地区已经成为一片汪洋。印度人和阿拉伯人不知该感谢还是埋怨他们的梵天和真主,让他们生存在印度洋。他们多生存了四小时,眼看着世界的其他部分毁灭。幸存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跑向高处,任何高处,一如传说中大洪水中人类的最后挣扎。水从断裂的地壳中涌出来。人们一直认为,厚厚的地幔底下是岩浆,结果,涌出来的是水,高热的,源源不断的水。这生命之源以一种可怕的面目剥夺着星球上的一切。五天后,除了青藏高原,不再有任何陆地,而这仅有的孤岛,也在快速地沉降。地球发生了一次皱缩,就像一个柠檬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挤压,表面皱缩,里边的汁液溢出来,只不过对于地球,这压缩的力量来自它的内部。


海洋的温度平均上升了三十度,它缓慢地将热量传递给大气。除了极地,整个地球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房。到处都是弥漫的蒸汽。这是弥漫着死亡的蒸汽房——那来自内部的力量毁掉了地球磁场,各种宇宙辐射仿佛雨点般降落地球。残存的生物躲过了洪水也躲不过这无形的毁灭。也许只有一种生物能够安然无恙地继续生存下去,那是嗜放射微球菌,每一次宇宙射线将它的DNA撕成碎片,它都能够奇迹般地还原。


03


悲哀和恐慌在月球上蔓延。


三十六个月球基地里的六万多科学家、工程师、工人,还有官员都明白一个简单的事实:供给不可能恢复,基地正步地球的后尘走向死亡,它残余的生命仅仅是三年。三年后,它将因为食物耗尽而死亡。唯一的希望是火星。它的红色表面拥有足够的氧,地下水丰富,还有食物工厂。因为距离遥远,它必须自给自足。


蛾伊的父母把她登记在飞船名单上。作为两个声名卓著的科研工作者,他们获得了通向火星的单程票,票根上写着:生物工程专家。只有六千人能够离开月球去往亿万公里之外的红色星球,离开的,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三年中,只有一个发射窗口期,所有的十五艘合格飞船将在那二十天内依次发射。


父母比从前更忙碌,他们也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


“蛾伊,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很可能,我们没有办法跟你一道去火星。”


“记住:你一定要坚强。我们教给你的会很有用,在火星那个地方,科学最有力量。”父亲给蛾伊换上一个链坠,“你知道这是什么,你要把它带到火星去。有了它,你就是火星最重要的人。”


04


日子在紧张不安中一天天过去。第一艘飞船安然发射。银色飞船喷出的火焰在远方化作一个小点。没有任何异样发生。飞船和三百七十四位乘员将在三个月后和火星会合。


第二艘飞船计划在第二天发射,然而它成了一堆垃圾。当天晚上,六百多个暴徒袭击了发射场,他们并不想伤害飞船,然而,人群中有人触动了支撑发射架的一个泵,发射架倒下,飞船成了一堆废铁。


暴徒们要挟三号船的领航员、船长和机械师带上他们出航。


撤离计划失去了方向,很多人无法撤离。


娥伊的父亲站出来安抚大家:“我的工作是生物工程,有很大的可能,我们能够自己制造食物,留在月球也并不是没有希望。”


星际飞船仍旧起飞。乘客名单却更换了。除了必不可少的船长,领航员,机械师,儿童成为最优先乘客。蛾伊坐上了四号船。作为监护者,三百名妇女和一百多名成年男人分散在每艘飞船里。


蛾伊来到了火星。欢迎她的是红色的大地,还有黑洞洞的枪口。暴徒控制了火星基地。


七千人的火星社会接受了最后一批来客。散布在火星的十三个基地就是剩余的全部人类文明。来自月球的信号一个月前中断了。谁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火星基地还有两艘小飞船,然而没有人愿意飞过去看看。


05


在这个呼吸空气都需要挣扎的世界,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努力。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人们在密封圈中生活,隔着玻璃观看外边的火星世界。人类和广袤、荒芜、干燥、冰冷、残酷的火星格格不入。


蛾伊是个特殊的孩子。她没有恐惧,也不爱说话,显得很孤单。她在虎克生物实验室摆弄各种瓶瓶罐罐,用液体浸泡着各种不知名目的东西,奇形怪状,更多的是一团平淡无奇的粘液。蛾伊竭尽所能回忆父母教给她的东西。


终于有一天蛾伊独自开着火星车离开基地,她在某个地方停下,将一个玻璃瓶中的东西倒在地上。白色的液体很快蒸发或者渗入地下,蛾伊用两块大石头做了标记。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尝试,蛾伊终于发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一块小小的黑色斑纹,只有指甲的十分之一。它活了!在火星极端的昼夜温差和无情的宇宙射线打击下仍旧活了。


蛾伊来不及体味欣喜便被打断。跟踪而来的暴徒头领把她带回基地,在地板上强奸了她。


平静下来后,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在这个星球上,科学最有力量。


蛾伊开始研究巴比伦发热球菌。一个老研究员悄悄告诉她,如果只是要杀人,不要用生物制剂,会殃及无辜,氰化物是最好的选择。


头领再次强奸她的时候,蛾伊没有反抗,她故意穿着暴露引诱了这次强奸。在他像猪一样嚎叫的时刻,她冷静地把针筒扎进了他的脖子。


她拖着头领赤裸的死尸穿过整个基地,把尸体拖到了培育基地,塞进了粉碎机。她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人,包括暴徒,科学家,还有孩子,说:“火星需要有机质。”


蛾伊杀死了暴徒头领,那一年,她十八岁。


06


蛾伊把基地从恐怖中解救出来。基地委员会成立,恢复秩序。娥伊独来独往,一个人摆弄着一大堆瓶瓶罐罐。


她每个星期定时去查看两块石头的标记。并没有很多变化,小小的黑色斑纹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痕迹。她毫不灰心。继续从实验室里拿来各种东西浇在石头上。耐心地等着某些东西从石头上长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慢慢长大,新的一代诞生了。蛾伊仍旧没有得到比那个黑色斑纹更好的结果。她找到基地委员会。


“我需要一些学生,如果有人懂得遗传工程,那就最好。我要制造足够的食物。”


让细菌来制造食物。它们效率很高,火星大气中有大量的二氧化碳,是制造有机物的绝好原料。细菌的分量微不足道,然而在曾经的地球,它们占据了整个生物圈超过80%的分量,肉眼看不见的生命,是生物圈的真正主角。走出密封圈,走进火星世界,必须培养出一种细菌:它能适应高达上百度的温差,能够抵抗宇宙射线的破坏,还有非凡的繁殖力,最后,它能进行光合作用,把二氧化碳变成有机质。


蛾伊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人。三个学生帮助她进行试验,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工程师,他和蛾伊一样,来自月球,来的那一年,他只有十三岁。


蛾伊比从前更忙碌。她指导着四个助手,以更快的速度进行试验。终于,他们能够在岩石上种植一种细菌,它很顽强,能像地衣一样生长,然而,按照它的生长速度,需要两千万年才能在火星表面铺上薄薄的一层。


基地已经达到人口饱和。这些人工制造的世界中碳的含量只能满足一万人口,如果继续扩大人口规模,必须注入新鲜血液。工厂植物的光合作用效率有限,增加一个人口的碳循环需要三个月。这意味着,每隔三个月,才能允许一名妇女怀孕,而所有人的饮食供应必须受到全面的控制,所有的有机废物包括人的排泄物和尸体都必须投入分解炉。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情形,而且这还意味着将来的某个时间段,当老人们死去,女人们必须抓紧生育,否则人口又会越来越少。


没有足够的有机物,基地异常脆弱。几个百年的循环就足够让它崩溃。


娥伊的工作变得更加重要,科研组从五个人变成了十五个人。


07


工程师助手向娥伊求婚,整整一个晚上俄伊和助手就在实验室小小的床上热烈地做爱。第二天蛾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孜孜不倦地进行试验。她再也没有和助手做过爱,她再也没有做过爱。助手死掉了。十天后的一次野外工作中,他的防辐射服被尖利的石头撕破,过量的辐射让他得了放射病,全身溃烂。


“蛾伊,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大家都会帮助你。”他临终对蛾伊说。蛾伊放声大哭,扑倒在他的胸前。在哭声中,这个比她小两岁的男人合上了眼。


蛾伊成了学术泰斗,就像精确计量的机器。当那些老人一个个老去,不再有人敢正视她的眼睛。


生物工程研究组成功地把嗜放射微球菌和叶绿体结合起来,让这种不怕宇宙射线的细菌能进行光合作用。也成功实现了从球菌到杆菌的转变,就像大肠杆菌一样和人体相安无事,确保对人体无害,不会在人体内繁殖。最后的一步跨越是在一个细菌胞体内集成多种生化酶,这些酶分别在不同的温度下具有活性。


这种史无前例的超级细菌被放置在高地上,接受火星的考验。第三天,从石头上长出了一层活物,就像食物的霉斑。一个星期后,巴掌大,硬币版厚的棕色活体成长起来。两个月,它长成了直径半米的小丘。


消息震动了所有人。


蛾伊作一点小小的改动,这种细菌共生体学会了制造孢子,随风飘扬,它们将在火星的大气中旅行,在每一个合适的地方生长。


兴高采烈的人们簇拥着蛾伊,用各种词藻赞美她。一个写诗的人说:这一刻,我们见到了大地母亲。蛾伊不要任何荣誉,头衔,或者特殊待遇。她要求拥有两艘空天飞机中的一艘。


蛾伊小拿出父母给她的链坠,里边有一毫升的液体。数不清的病毒生活其中。它们已经被封闭了四十八年。那是逆转录病毒,它进入细胞,毁掉DNA然后用新的DNA取而代之。父母说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成功。蛾伊给自己注射病毒,三周后暴露在火星环境中,呼吸稀薄的空气。人类终于可以适应火星的大气。


08


蛾伊最终成功在月球基地上着陆。这里已经死了,没有一个人活着。她找不到父母的尸骨,他们被当作有罪的人审判,关押,最后被吃掉。为了把她送到火星,她的父母对所有的人撒了谎;然而蛾伊活着回到了月球,她证明父母并没有撒谎。


在曾经的屋子里,她找到了父母的相片。相片上,一家三口很甜蜜地笑着。相片上,她永远地定格在十三岁。蛾伊打开面罩。适应火星的躯体也不能适应真空,而且蛾伊已经老了。意识慢慢地离开了她,她将要死了。蛾伊倒下去,她捧着相片。相片上三个人的手相互挽着,亿万年不会腐朽。


726年,蛾伊回到了月球,那年她六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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