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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阿瑟|东吴雅忆:七月十三裹馄饨

沈阿瑟 东吴野人沈阿瑟十世 2023-08-29

元节是农历七月十五(七月半),是中国传统的祭祖大节之一,放河灯、焚纸锭是必备的程式,全中国的风俗习惯都差不多。
但在笔者东吴野人所在的东吴部分地区,习俗却是有所不同:

农历七月十三裹馄饨


东吴古谚有“苦团子,甜馄饨”一说。
说清明团子是苦的,并不是说团子本身吃起来苦,而是说清明团子一吃完,就要下地插秧种田,植桑养蚕了,一年辛勤劳作的苦日子要开始了。
说馄饨是甜的,倒不是说馄饨馅一定是甜的,而是要表达:时序到了农历七月十三吃馄饨的时候,“双枪”(抢收庄稼和抢种庄稼)已经完工,忙碌的农事暂告一段落,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所以馄饨是甜的。这其实有点庆祝丰收的意思。
天河对大门,家家吃馄饨”,这个风俗在东吴一带已经古老相传,家家户户都是隆重对待。
天河对大门,是指天上的银河,慢慢旋转,在这个季节(农历七月十五前后),银河的摆布,一头正好对着农家房子的大门。家里如果没有日历本,也是没有关系,看着天上的银河南北向一字排开,就知道快要有得馄饨吃了。这是笔者幼时的记忆。
在那个食物缺乏的年代,到了农历七月十三那天,小孩子们可兴高采烈了,把这一天,看作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咧,因为有得好东西吃了。
农历七月十三,时序已经进入孟秋,酷热已经过去,清晨的田野草丛间,隐约已有微微的露水。
这一天清晨,家父四点就起床了,早早地步行去小镇的集市上购来豆腐、豆芽菜、肋条肉和蜡烛等物。当然,肋条肉只能是少许,大概是半斤样子,那时是物质贫乏的年代,肋条肉半斤,已经弥足珍贵。
父亲从集市上回来,应该才早上七点钟还不到,他故意大声干咳两下,意思是:孩子们,你们该起床了。而母亲大人,则早已清扫了院子,室内也已收拾得井井有条。
此时,一轮初秋的红日刚刚升起,染红了整个村庄。家父草草地喝下两大碗粥,裹馄饨的工作,就隆重地开始啦。
先是把八仙桌、擀面杖清洗得干干净净,并拿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面粉(面粉也不知是何时事先掩藏起来的)。
第一步是用温水“和面粉”。
“和面粉”这道工艺,可有讲究,软硬一定要恰当,同时,一定要和出韧劲十足的面团来。
如果面团坚硬如磐石,则后道的馄饨便裹不起来,但如果面团软如酥柿子,面团也就变成面疙瘩一团,就只能报废重来。
这就要求“和面”的手艺必须高明,水温也要恰到好处,力道轻重也要得当。而这一切,全仗着家父他过往的经验、心灵的感应和手头的感觉。
这“和面”的工作,是在专用的面桶里进行的。
“和面”工序完成后,父亲在八仙桌上撒了一层生面粉,只听得“啪”的一声,雪白的面团已经被摔(东吴方言叫“掼”,读guàn)在八仙桌上了。他似乎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看家父的神情,应该是作了一下深呼吸。然后,便郑重地抓起擀面杖压向面团。

推送、挤压、旋转,再推送、再挤压、再旋转……每一次旋转过后,他麻利地再撒上一层生面粉(看来是为了防止面饼粘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拎起面饼,双手食指快速转动,双臂前后晃动,如变魔术一般……
所有动作极富韵律。作为小儿子,我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八仙桌的震动传向地面,如小型压路机作业时引起的震动一般,好在我家八仙桌的四条腿相当粗壮,稳稳地承载了父亲的大力发挥。
很快,一张圆形的超级大面饼子,基本布满了整张八仙桌。
最后,在旁恭候多时的锋利菜刀才被起用,一张张方形的馄饨皮子,终于切出来啦!
此时,母亲已经整好了所有的馄饨馅。
馅有三种:红糖馅、南瓜馅和猪肉。
裹馄饨开始。这时,小孩子才能插手,才轮到属于小辈的作业工种。
裹馄饨的手艺,其实不是一个高难度的工作,但母亲总是还要唠叨一番,说是“搭头要粘牢,圆肚要挺凸,棱角要明显”……
蒸馄饨是母亲的一绝,她施展自己才华的时间到了。
深褐色的竹蒸架早已洗了再洗,先在上面铺上新采摘来的的南瓜叶子,然后,一个挨着一个,馄饨整齐有序地摆放在上面。黝黑深邃的铁锅里盛满了自家老井的凉水(井水温度当在摄氏二十度左右),再用桑树枝在灶里慢慢煨烧。火势要控制好,不能过火,但也不能过于文火。
乳白色的蒸汽上来了,慢慢地熏蒸,直到馄饨由白色变成暗金褐色。这时,南瓜叶的清香已经完全融入馄饨,古井水的精气也已经彻底浸润了馄饨……
我是等不及啦!因为口水早已经咽下无数口了。
但是,不能急!
馄饨要先敬献给祖先品尝,东吴本地叫做“拜太太”,是一个祭祖的仪式。
要等祭拜结束,方能大快朵颐,真是急人啊。但是,我总是先偷吃几个,家慈家父其实也是看到,嘴上说着“等歇吃、等歇吃”,但从来不会真的怪我。嘿嘿。
今天农历七月十三,我写下上面的文字,以此纪念双亲大人,愿他们在天国安息。
2023年8月28日星期一,农历七月十三,于旅欧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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