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钱没能解决这群贵妇的困境

试着想象这样一群女人的生活：她们的财富是一般人的成千上万倍，不必担心生病没医保，更不用担心没钱养孩子，家里有私人飞机，没事就飞到加勒比海度假......

这群人似乎过着理想人生，她们的生活处处是“凡尔赛”文学家梦寐以求的素材。

可令人唏嘘的是，即使是这样一群女性，也没能摆脱内卷——不断攀比着谁更有女人味儿，谁是更完美的母亲。

美国人类学家薇妮斯蒂·马丁，畅销书《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的作者，就解码了这群女性所处的文化。

她解释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为什么贵妇母亲们也会被结构性的不公平困扰？她们为什么可能比普通女性还没有力量感？

（这是一篇旧文重发，看过的可以关掉了）

薇妮斯蒂·马丁/图源Ins

“卷”不是因为资源有限而是文化封闭

上东区是美国纽约著名的富人区。这里的阔太太们过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优渥生活。

她们出身优越，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个经济实力雄厚的丈夫，两三个可爱的孩子，几只乖巧的宠物。

她们背着铂金包，出入超级富人太太的派对，在纽约Soul Cycle健身房骑最前排的动感单车，偶尔打打肉毒素，维持着姣好的外形。

在这些贵妇的家里，性别分工是很固定的。往往是丈夫在外工作，拿着顶尖的薪水，维持家庭的物质生活，同时育儿的工作由母亲来完成，父亲们往往缺位。

如果说当代女性面临的灵魂拷问是：你是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的。那么上东区妈妈们面临的拷问便是：

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够完美。

因为掌握的资源多，孩子被默认一定出类拔萃，否则，就是母亲的错。压力可想而知。

在上东区，如果任由孩子自由发展而不全方位培养，母亲就会被认为失职。所以她们完全以孩子为中心，不是在帮孩子烤蛋糕，就是在教孩子算数。

母亲一天24小时，一周7天都时时刻刻处于焦虑之中。

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觉得自己有用，妈妈们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在育儿之上。比如，把自己的技能免费赠送给孩子的学校，组织各种活动、编辑校刊、管理图书馆、举办糕点义卖等等。

因为只有她们当好免费义工，孩子才能进好学校。

可即便如此，她们能做的事在整个家族里仍然是微不足道的。

你可能会疑惑，上东区的女性原生家庭条件一般都不差，至少也曾是受过教育的精英女性，何至于如此焦虑呢？

因为真正控制了财产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父亲或丈夫。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们都不能直接控制财权。

这些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妻子是平等的伙伴，但钱主要由他们掌控。他们靠这个让女人服服帖帖。

比如，他们可以决定送或不送昂贵礼物，要不要让妻子享受奢华假期，要不要让她们在换季时有零用钱买衣服？要不要让她们在做慈善事业时有钱可捐？

最极端的表现是“妻子年终奖”。这是一种对太太们的奖励机制，举个例子，当孩子被某个特定学校录取后，丈夫会给妻子一定的奖金。丈夫有时发放，有时随意找理由不给。

男人与女人握有的权力有着天壤之别。

男人们靠着对财富的掌控保有自己在婚姻里最大的话语权，让妻子更加依附于自己。他们可以保证经济支持和承诺忠诚，但也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而女人们需要尽最大努力去履行社会所期待的母职，包括培养出优秀的孩子，不得不卷入做完美妈妈的怪圈之中。

同时，她们被迫保持永远美丽、迷人和完美，因为她们的男人在派对上永远都在看下一个女人是不是更好、更漂亮、家世更显赫，可以随时打破婚姻的约束。

也就是说，因为处处要看男人脸色，贵妇们的力量感是很弱的，可能还不如自己赚钱的普通人。

为什么一直有人对贵妇圈趋之若鹜？

薇妮斯蒂说，上东区形成了一个非常封闭的系统和文化。身处于这种文化中的女性，也会不自觉地顺从这个系统，难以逃离或退出。即便一位女性本身拥有大量财富，也很难摆脱这种困境。

故事的另一面是，曼哈顿“卷”外的人不停想要进入“卷”内。

这就是资本主义消费文化的厉害之处，它把人的价值完全同消费水平挂钩。人的价值不在于对社会有什么贡献，有什么创造力，而在于购买力有多大。

挤进曼哈顿贵妇圈意味着铂金包，更好的教育资源。这些“光鲜”就是可以让人趋之若鹜，并且永不满足。

严格的准入标准也让很多人不停投入，付出越多，越不甘心停下来。

薇妮斯蒂就展示了她的“贵妇圈”融入之战。

薇妮斯蒂·马丁/图源其Ins

第一步当然是买房，先购得这片土地中的一块立足之地。

有钱还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面试。薇妮斯蒂提供了详尽的资料，详细到她读大学期间的GPA。

这种“羞辱”新人的办法也是为了建立和巩固阶层制，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个人乖乖待在该待的地方。

接下来，还需要托关系去获取优质的教育资源。薇妮斯蒂是在嫂子的帮助下把儿子送进了最好的幼儿园。

因为这个圈子的阶级地位是不稳固的，妈妈们必须严格把关谁是可来往的人。

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交文化也渗透到了孩子中间。许多上东区妈妈会帮孩子安排玩伴，但只跟家里有钱有势者的后代玩，对于那些父母较为“低阶”的孩子，则得想办法巧妙避开。

薇妮斯蒂的儿子在幼儿园一开始是被排挤的，因为她的家庭就属于“低阶”。

不过后来因为外形太出众，偶然被某金融帝国的继承人搭讪了，其他妈妈们立马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开始主动跟她打招呼了。

上东区就是这样一个金光闪闪又死水一潭的地方。出于人类学的博士训练带给她的反思性，最终她选择离开了上东区搬到了上西区。

这是一个巨大的解脱。她说，

“当我回到一个女性味儿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女性之间的竞争也更少的文化中时，我能够放松下来，成为一个更快乐、更好的母亲和更好的人。”

我在2019年采访了薇妮斯蒂，在她对我的陈述中，“贵妇圈”也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人们必须保持同样的高速运转，才能有加入其中的可能。

铂金包只是入门的战甲，为了运转起来，还需要不断地投入钱财在相互攀比之中，投入无穷无尽的时间精力在孩子的教育中。

如果你不这样运转，不仅意味着失去铂金包，还意味着阶层的下沉，意味着自己的孩子受到排挤。

人们有时嘲笑这群阔太太“张牙舞爪”，指责她们不是独立女性。但是她们的选择，也是由种种客观环境和文化塑造和制约的，也许她们无意中勾结串通、支撑了这种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待遇，但这不平等的体系对她们的反噬更甚。

曼哈顿贵妇的生存状况也说明了，不管你掌不掌握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源，都面临着女性群体共同的困境。

这是有关婚姻中的权力，制度中的平等，和生活中的自主权的问题。

整理自《在育儿上，我们也许还不如黑猩猩》（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3082840）

《专访 ｜上东区妈妈薇妮斯蒂：我渴望生活在母权制社会中》（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3173782）

参考文献：

看理想《当精英女性选择做家庭主妇》https://mp.weixin.qq.com/s/uVCgG1ZRWkE0vN-5KvN9vQ

 王芊霓  吴怡 /撰文

王一凡/图文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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