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河：南盘江、红河、滇越铁路以及被改变的云南历史

作者 汜水禾 （文章版权为微信公众号、头条号：我们的河 作者所有）

南盘江、红河河谷造就了怎么样的滇越铁路，近代史上的滇越铁路又给云南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褚橙的灵魂人物褚时健为什么能够成功？让我们从云南的两条江说起。

为什么要写南盘江和红河

中国南部边陲的云南，可写的江河很多：长江的中上游金沙江，与金沙江三江并流的怒江、澜沧江。和红河一样，怒江（流入缅甸叫做萨尔温江）、瑞丽（流入缅甸为伊洛瓦底江的支流之一）江、澜沧江（成为流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的国际河流湄公河）皆是南流东南亚的外流河。

作为西江（珠江）的上源之一南盘江，和外流入越南的红河（中上游叫元江）一样，相比三江并流的金沙江、怒江、澜沧江，实在算不上大江河。但是，在云南的发展历史上，尤其是近代史，红河和南盘江以及南盘江、红河河谷造就的滇越铁路，对云南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南盘江发源于云南北部，乌蒙山南部的曲靖。上游自古便是贵州（贵阳）、四川通往云南（昆明）的古道。从昆明的东侧的宜良，南盘江一路向南，冲刷出的南盘江河谷自古便是云南相对发达的华宁县等农耕区，到达开远市以后，南盘江东北折弯流入黔桂交界。

我们之前讲过，西汉时，从四川，经贵州、广西便可沿牂牁江直达珠江三角洲。（“道西北牂牁，牂牁江广数里，出番禹城下。” ）相关内容详见微信号、头条号：我们的河系列文章之《中国的好酒为什么都扎堆在这两个地方？》而牂牁江到底是贵州东北部流入湖南的㵲阳河（沅江的上游），还是贵州云南交界的北盘江，还是南盘江始终有争议。但没有争议的是，从流经了整个云南（昆明）东部的南盘江是可以通航到黔桂的。

在昆明南部，有着滇池、抚仙湖（深达155米，为仅次于长白山天池的全国第二大深水湖。）等一连串地震地质断陷带形成的湖泊，历史上多年的人工渠道的连通，南盘江和上述湖泊均可通航、灌溉。《读史方舆纪要》载：“明初傅友德、沐英驻守云南，皆事屯田，而滇池之水皆首为灌溉之利。”

这也就造就了昆明东南部，哀牢山东北峦地带，南盘江中游西部支流水畔的玉溪、建水古城、个旧矿区，甚至南达蒙自的传统人口密集区。

发源于而发源于哀牢山西北侧的红河（元江）沿哀牢山北峦，西北至东南，从河口县流入越南，最终北部湾入海。

而南流的南盘江河谷，向南连接上蒙自所在的南溪河（南流入红河的支流）谷地、便是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滇越铁路的路线走向。

南盘江、红河河谷造就了滇越铁路

清末，盘踞东南亚的殖民者法国人修建的滇越铁路，北起中国云南昆明，东南经越南首都河内，达海防港。全长854公里，其中中国段465公里。上世纪之初，1901年至1903年，越南段（中越边境老街至海防）完工。1904年至1910年，中国辛亥革命前夜，中国段（昆明至中越边境中国河口县）完工。而滇越铁路的修通，将彻底改变云南的历史走向。

如我们所知，法国殖民者在占据东南亚之后，通过中法战争，早已对中国云南垂涎。而滇越铁路正是其进入云南的一个最好的工具。当时法国人对滇越铁路及其重视，除了铁路的钢轨枕木（滇越铁路为一米窄轨，当时通用路轨为1.435米）、桥梁水泥均是法国制造运来之外，召集了中越近三十万劳工。（其中越南劳工不到5万人，其余均为中国云南广西等西南省份劳工。）

由于云南南部河流山谷纵横，所经过的滇南五县（河口-蒙自-开远-华宁盘溪-宜良-省会昆明），34座车站之间，仅桥梁便修筑3628座。山川险阻，热带河谷瘴气，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据统计，三十万劳工有六七万人死亡。法国派来的技术人员也死亡几十位。至今铁路沿线仍然有逝去法国人的坟墓。

云南昆明南部哀牢山、无量山等山脉西北至东南直到境外，多山少平坝（河谷盆地），若非走南盘江河谷（滇越铁路所经弥勒县西部南盘江河谷段为78公里，占中国段的1/6）和蒙自段的红河支流南溪河河谷等天然孔道，其修筑艰苦程度将更可想而知。当时法国人勘察滇越铁路线路时，曾设想东线（昆明南下玉溪-建水-蒙自等人口更密集区）和西线（现线路走向），最终在当地人的反对（迷信破坏风水和痛恨侵占良田）、工程量更艰巨等阻力下，选择了走南盘江、红河支流河谷的西线。

滇越铁路给云南带来的变化

而滇越铁路的修通，给云南的改变是天翻地覆的。首先，铁路西侧的个旧锡矿等资源得以翻倍开采开发，个旧成为世界有名的锡都。而更重要的是滇越铁路为云南打开了通过现代世界的一扇大门。滇越铁路开通后，法国人等现代化的工业文明、文化辐射至云南铁路沿线。

1913年昆明的石龙坝水电站修建成功，开始向昆明供电。当昆明城居民使用电灯照明这一代表着现代化文明的生活工具时，当时的中国首都北京还是使用蜡烛。滇越铁路所带来的现代化和外部世界，对过去千年闭塞的云南人的冲击可想而知。

而更直观的变化还是体现在云南的对外交通上，过去无论从传统的四川、贵州等经赤水河、金沙江南下的官道（秦代开始修筑的五尺道）、马帮，还是向西北经黔桂，达到中国内陆腹地至少几个月。而现在经昆明乘铁路，经过越南，从海防港乘船十几天便可抵达上海。十几个小时，昆明即可抵达越南海防港。对于当时云南人来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大海离自己如此之近。

中华文明从秦汉时期开始，便开拓云南边陲。汉武帝时，哀牢山（哀牢夷内附得名）以北，怒江以西便得以开拓。中间唐宋时期，以云南为势力范围的大理国还曾与中央帝国抗衡，直到明清，云南尤其南部少数民族地区还存在着大量各类土汉土司治理的所在。

而滇越铁路的开通彻底打碎了这一切。云南也由过去封闭的边陲一隅，变成了变革的前沿。滇越铁路也成为云南乃至中国走向民主、现代化之路。1908年4月，孙中山便委派黄兴指挥革命党在滇越铁路中国段的南端点河口发动河口起义。

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时，虽然当时便有着反对法国借滇越铁路盘剥云南的反对之声，如同李经曦对革命也怀有矛盾心理一样，时任云贵总督的李经曦（李鸿章之侄）亲往通车仪式剪彩。后来，李经曦还力主在云南建立新式的陆军军校——云南讲武堂（讲武堂毕业的朱德毕生都感念当年收留了千里迢迢从四川盆地仪陇县前往投考的他的讲武堂总办、革命党人李根源）。并对当时云南新军革命的核心人物蔡锷关爱有加，甚至在知晓蔡锷有革命活动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劝告蔡锷行事谨慎。

1911年，武昌首义以后，蔡锷、李根源等人发动云南起义。为了感谢李经曦知遇之恩，蔡锷亲自派人护送李经曦出境。而李经曦出境之路便是经滇越铁路，海路回的上海。

再后来的滇越铁路，几乎成为决定云南历史的时代之路。1915年11月，蔡锷秘密离京赴津，旋以治病为名东渡日本，后经台湾、香港、越南，于12月19日经滇越铁路抵达昆明，发动震惊中国的反袁护国运动；抗战时期，滇越铁路成为东南亚沦陷前的中国战略交通大通道，为了挫败当时日军飞机的轰炸，国民政府几乎调来了当时最先进的高炮部队应对。而西南联大的部分师生也是沿着滇越铁路前往的昆明。

截止抗战胜利以后，云南几乎成为中国呼吁民主自由、民主运动的重镇。而正因为此，才发生了后来，1946年7月11日夜，中国民盟的领导人之一李公朴先生在昆明被特务枪杀的事件。

老云南中的两个人

滇越铁路带了的先进思潮几乎影响了当时整整一代云南人。王石在谈及褚时健的夫人马静芬时称，马老师是大家闺秀。据说，马静芬的父亲便是当年在滇越铁路沿路车站工作，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1979年10月， 51岁的老右派（1958年-1978年）云南玉溪市滇越铁路边上的华宁县人褚时健，开始担任玉溪卷烟厂厂长。仅仅八年，1987年，玉溪卷烟厂已经成为中国同行业第一。在褚时健的传记中，描写自己为什么能够做到将一个亏损企业变为全国第一时，褚时健说的看似轻描淡写：国外先进的烤烟技术生产线在那摆着，引进进来就行了。烟草种植土壤按照优质烤烟的标准可以改良，这些都不难。2002年，保外就医出狱，已然74岁的褚时健又开始在哀牢山种植褚橙。褚时健夫妇这一代云南人身上的自信、眼界和气质，显然受到了当时滇越铁路所带来的老云南开明风气的影响并深入骨髓、血液。

还有一位老云南人也值得一提。1945年便加入中国民主同盟的云南省政协副主席杨维骏，92岁高龄还坚持向中纪委举报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等贪官，并多年为民请命替上访群众代交举报信，成为云南官场的另类。据说，曾有现在已经落马的云南高官奉劝杨维骏，说您也是建国前就参加革命运动的老同志了，言外之意要懂点规矩，不要为老不尊。

向杨老说此种话的混蛋什么见识！1949年之前云南争取民主自由运动的大时代一群人里为今也就只剩下杨老这点儿骨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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