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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升起的科幻巨星

宝树 八光分文化 2023-08-25
格雷格·伊根是享誉世界的当代澳大利亚科幻作家，他的科幻创作自二十岁出头起步，经过多年的历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达到了创作的第一个高峰。这一时期，三卷本的长篇系列“主观宇宙学”，以及若干中短篇代表作为他赢得了世界幻坛上的声誉。比如本书的题名作、中篇小说《祈祷之海》（Oceanic，1998）就摘得了翌年的雨果奖、轨迹奖和阿西莫夫杂志读者选择奖，乃至2001年的日本星云赏等。此后伊根更是佳作频出，迄今已经出版了十五部长篇小说和近二十部短篇集。


不过伊根为人非常低调，说是社恐也不为过。外界对其人了解很少，只知道他大抵是珀斯人，毕业于西澳大利亚大学，拥有数学学士学位，毕业后曾在医药机构当过程序员。他从未参加过公开活动（甚至为此拒绝了一些奖项），网络上也找不到他的真实照片（所以理论上不能排除是一位女性）。想必伊根会极赞同钱钟书的那句名言：“假如你爱吃一个鸡蛋，又何必认识下蛋的母鸡呢？”因此在这里也不再赘述作者个人，只需介绍其作品的特色。

伊根的创作风格非常硬科幻，而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硬科幻运动复兴的一员干将。他主要的创作题材包括生物工程、脑科学、人工智能，乃至最硬核的前沿物理学等，其中一些“干货”非常高深莫测，有时还配有公式、图表，令许多资深科幻读者都望而却步。

不过与某些硬科幻作家不同的是，伊根作品中的人文关怀和哲学思考与其科技含量相辅相成。他经常被拿来和特德·姜作比较，就其创意精妙奇绝，而又包蕴深邃的哲理维度而言，二人确实可以说是一时瑜亮（因为从未露面，甚至曾有谣言说，伊根是特德·姜的另一个笔名）。不过从产量上来说，伊根可谓远远超过特德·姜了。

读者对伊根和特德·姜的一些比较(´･_･`)

伊根作品的丰富多彩自是读者的幸事，除了英语读者外，他的作品也早被翻译为多国语言，以飨各国读者，比如日本早已将其大部分作品翻译出版，其日译本总计获得过七次星云赏，足见日本读者对伊根的热爱！不过对于中国读者来说，遗憾的是长期以来一直只有零星的译介，多年前《科幻世界》曾经做过一个专辑，所收录的也仅是吉光片羽，这与伊根的重要性很不相称。因此，这次引进伊根这本大部头的自选集，令中国读者也能系统领略伊根宇宙的精彩风景，当为之浮一大白。

伊根这部经典科幻作品集因为体量较大，中文版分为三册，《祈祷之海》是其中第一册，收录的是其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部分作品。本书的第一篇《闪光》，是伊根式风格的典型例证。故事有一个看似套路的高科技惊悚小说开头：主角运送某种重要物资，却遭到高科技公司追杀，用巧妙而惊险的方式脱困。但随着剧情的展开，故事出人意料地转向了似乎不着边际的对数学本质的探讨：数学真理是自身就永恒存在的，还是被构造出来的？伊根重述了数学哲学中的直观主义与构造主义的论争，并构想在宇宙起源的时期，某些物理过程构造了数学，但其中有着隐藏的致命缺陷，可能毁灭世界，也令野心家蠢蠢欲动……有点像是《三体》中设想的以数学武器进行的宇宙战争的更具体展现。当然，这些并非只是噱头，而是巧妙地将读者引向对数学和宇宙本质的更深邃思考。



这一卷中的大部分作品，在科技层面的门槛没有那么高，但其哲理思辨却更为浓厚，宛如一个个匪夷所思，却又真实可感、触及灵魂的思想实验。比如《学习成为我》设想未来社会将在人脑中植入某种芯片，用以转移意识，令人类实现永生。主角一直极为恐惧这种转移过程，生怕自己的意识因此会被芯片所取代。然而，一次意外让他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你以为的自我，真的是自我吗？这篇作品，令人不禁重新思考自我意识、记忆和行为之间的关系。


《亲密》建立在同一个世界观上，但却探索了另一个主题：自我如何能够走向他人？主角特别想要了解自己深爱的恋人，两人都进行了意识转移后，利用芯片的力量进行了许多之前不可能进行的尝试，比如交换身体、心灵感应等，各种体验精妙绝伦。表面看来，二人似乎越来越相通默契，但故事最后却走向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反转。若在此剧透，不免影响读者阅读的趣味。但可以说，对于自我与他人关系的思考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考问，也许会令部分读者想起列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的“他者”之思。



其他几篇也大都是对人与非人心灵世界的奇特探索。《植入的公理》探讨了一种类似“思想钢印”的精神控制力对思维的影响，令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多少认为不言而喻、实则千疮百孔的信念之上。《恰如其分的爱》则设想了一种妻子拯救丈夫的匪夷所思的方案：让丈夫的身体以一种怪诞至极的方式和自己连结在一起，两人的情感模式也因此改变。《水晶之夜》则讨论了人和电脑中培育出的智慧生命之间纠结的关系：人类在赛博空间中制造出了一种数字生物，并通过反复“屠杀”让他们加速进化，最终培养出了一种智慧生命，某种意义上比人还要聪明，但他们将如何看待自己的“造物主”呢？又如何摆脱人类看似绝对的控制呢？


另外两篇作品主题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探讨宗教信仰和心灵之间爱恨交织的关系。其中，《游离之境》（Unstable Orbits in the Space of  Lies，直译当为《谎言空间中的不稳定轨道》）的创意可以说是想象力爆表。故事设想了一个信仰能够产生物理上的吸引力的世界，在其中，不同的信仰自然形成了不同的吸引子，令陷入其中的人无法挣脱。主角生活在不同吸引子之间的自由地带，但在随时变化的吸引力空间中，就相当于行走在钢丝上，不得不规划自己的活动路线，以维护珍贵的自由。不难看出，看似荒诞不经的设定下，是对现代人在不同意识形态和宗教信念夹缝间生活下去的隐喻。但故事也并未走向更感性的文学笔法，其中严格的逻辑推理，尽显推想小说的魅力。


之前已经提到，本卷的压轴之作《祈祷之海》斩获了许多大奖。它的魅力何在呢？故事写到，在遥远未来的某个人类的殖民星球上，数万年间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宗教信仰。在海边长大的主角因为在大海中一次难以言表的通灵体验，自此矢志不移地相信神灵。故事的主体讲述了主角怀抱信仰的成长过程，最后却发现，这种信仰并非来自神灵——同样为免剧透，就不具体展开了。主角不得不在痛苦中面对信仰的崩塌和重建生活的艰难任务。



《祈祷之海》在对异星生活的想象方面颇多可圈点处，但就想象力的奇绝而言，并非本卷中最出色的，打动读者的更多是字里行间的真诚与人生本身的挣扎悸动。据说伊根少年时代曾经醉心于传统天主教，但最后挣扎出来，选择成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我想这篇作品可能就是他的精神自传，至少也是自白。伊根生长于澳洲西海岸的珀斯，与主角的生平似乎也若合符节。探讨宗教与科学关系的科幻作品在西方科幻史上自成一系，《祈祷之海》仿佛就是其中的《忏悔录》。看来，即便伊根决计在现实中隐藏自己，但在作品中仍然对读者吐露了许多内心的秘密。

自我是一场幻觉，
选择并不存在，
真理不是大厦，是流沙……
如何在动荡不安的世界活下去？

《格雷格·伊根经典科幻三重奏》

三卷本收录了当代硬科幻大师格雷格·伊根三十年创作生涯的20篇经典力作。伊根火遍西方世界和日本，却从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不签名，不混圈子，全网不露照片，甚至邮箱的线索都以智力题来呈现。他认为，人的内在和外部世界一样是可以用自然科学认知的，观念、人格、记忆甚至爱都能从物理学深处找到解释。我们能够认知一切，只要我们足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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