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暴露出的朝鲜经济脆弱性

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 老兵/编译

自：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2020年4月10日

当前，全世界正因新冠肺炎疫情而遭受沉重打击，针对朝鲜国内的情况也出现了多种分析。虽然还不能确认疫情是否在朝鲜扩散及其遭受损失的程度，但朝鲜政府有很大可能正在密切关注疫情进展。朝鲜为了新冠肺炎的防疫而采取了延长放假时间、活动延期等措施，实际上也暗示了其因新冠肺炎而遭受了经济上的损失。甚至也有意见认为，朝鲜在进行短程导弹的发射中也将是否使用口罩像一种对外传递的信息一样加以利用。最近韩国政府公开的金正恩亲笔信内容和朝鲜公开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亲笔信中所包含的关于新冠肺炎的内容也委婉地表露了朝鲜政府对新冠肺炎扩散的忧虑。

与其他国家一样，新冠肺炎也会在朝鲜引发致命的经济危机。不言自明，疫情会更加抑制因对朝制裁已经饱受折磨的朝鲜经济。为阻止新冠肺炎的输入而关闭朝中边境虽然是一时之举，但这不仅导致了米价暴涨，也给集市流通网络造成了部分阻塞，集市的敏感反应暴露了完全依赖中国的朝鲜经济在中国发生疫情风险时有多脆弱。

据推断，一月底暴涨的米价在二月底左右再次稳定下来，这是因为对供应冲击感到震惊的朝鲜不得不减缓了关闭国境的措施。由于关闭国境措施的缓解，很难避免新冠肺炎的输入和在朝鲜境内的扩散，这使得朝鲜经济的长期远景变得黯淡。2020年初，朝鲜所遭受的经济冲击准确地说不是因新冠肺炎的原因造成的，而是由朝鲜政府的过度防疫措施引发的暂时状况，但预想会给朝鲜带去切实外汇收入的旅游产业必然将会面对中长期的巨大困难。

由于持续数年的制裁，朝鲜的外汇收入处于显著减少的状态。朝鲜迫切需要新的外汇收入来源，金正恩本人亲自视察元山葛麻旅游区建设，将赌注押在吸引中国游客上。但当前对朝旅游有很大需求的中国发生了新冠肺炎疫情，什么时候能重开旅游路线还难以估计。今后如果想重开对朝旅游，则应不管新冠肺炎是否实际存在，都建立体系性和广泛的防疫体系，但要具备能达到标准的防疫体系，以朝鲜的情况看，没有外部的支援，这几乎不可能达成。

不仅是对朝制裁，由于意料不到的新冠肺炎，朝鲜经济犹如雪上加霜。由于朝中经济合作的扩大和对朝旅游的开展，国际社会非常担心对朝鲜的制裁遭到削弱。站在国际社会的立场上，当前认为新冠肺炎算是代替了制裁的作用。

对于在中国和俄罗斯的帮助下探索“新出路”的朝鲜来说，新冠肺炎成了意想不到的变数，会不可避免地改变其对外战略。目前朝鲜正在利用国际社会的人道主义援助谋求防疫和体制稳定，同时为了战胜政治地位渐弱的特朗普，会对美采取对话和挑衅并举的措施。

虽然朝鲜还没有正式承认发病案例，但朝鲜媒体公布的平安道和江原道总共有7000多名“医学观察对象”的报道强烈地暗示了新冠肺炎已经传入朝鲜境内。新冠肺炎传入朝鲜是必然的。因为在朝鲜开始限制与中国交流的2020年1月22日，邻近朝鲜的东北三省已经开始出现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作为朝中交易的门户丹东市地处的辽宁省1月22日已经出现了两名确诊患者，随后东北三省开始陆续报告有新冠肺炎病例。再加上联合国安理会2397号决议案决定于2019年12月22日前遣返朝鲜海外劳工，许多派遣劳工正从中国回国，因此在封锁国境措施下达前，无症状感染者已经入境朝鲜的可能性相当高。

虽然未能完全阻止新冠肺炎的传入，但朝鲜简单地采取了关闭与中国边境的措施，其背景有金日成生前将防疫放在第一位的指示——1966年以金日成的名义发表了“社会主义医学是预防的医学”的文章，卫生防疫成了朝鲜放在第一位的政策基调——实际上2014年底到2015年初埃博拉病毒在非洲流行时，朝鲜也有采取关闭国境、阻断外国人入境的强有力防疫措施先例，此次亦然。朝鲜向海外的朝鲜专门旅行社发布公告，从2020年1月22日起禁止所有外国游客入境，从23日起取消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北京-平壤间的航运。1月30日全面关闭了朝中边境。

从2009年货币改革失败后，朝鲜经济大约经历了两年的通货膨胀和货币价值暴跌，但从2013年后朝鲜集市物价和汇率趋势保持得非常稳定。进入2000年，在朝鲜经济趋于稳定的背景下，朝中经济合作开始急剧扩张。集市的数字和规模大幅增加，朝鲜最大的集市与中国集市密切相关。在朝鲜流通的中国商品从中国辽宁省省会沈阳进口，以位于邻近平壤的平城和沙里院为中心向朝鲜全境流通。朝鲜主张的自给自足的大米生产同样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国。这从朝鲜集市上的米价同中国的价格联动中可以得知。朝鲜的物价稳定是通过从中国的进口实现的。

从这种观点看表1，可以得知二月底的米价暴涨在近来的朝鲜经济中是罕见的现象。朝鲜集市米价在经历此次暴涨之前稳定了很久。从2018年1月起到最近，米价在0.5%到约-1.0%之间、在股份浮动范围内浮动，汇率变动率的范围更窄至﹢/-0.5%。即，汇率和米价联动，显示出接近的价格趋势，这与朝鲜和中国的米价联动的事实相符。因此在汇率稳定的情况下只是米价暴涨，强烈暗示此次变动不是因朝鲜经济的结构性因素，而是因供应冲击，更确切地说是由于朝鲜当局关闭国境而突然导致大米进口中断引发的。

因外部因素造成经济上的冲击，外部因素解除就会减轻。所以因一月底关闭国境而暴涨的物价在二月底得到了部分解决，只是大米行情与价格暴涨以前的一月底相比比较高这一点暗示朝中间的物流还不畅通。

一月底出现过的物价暴涨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解决，但朝鲜经济结构上的脆弱性还在。这可以从表2展示的朝鲜三个地区间米价差异中推断出来。在流通网运作得好的市场上价格是统一的，这是因为如果局部供应量出现变动，产生地区间的价格差，市场会通过套利交易谋求实现收益。但如果物流费用高，要花时间，直到价格差的问题得到解决。朝鲜集市流通网的脆弱，可以从虽是朝中接壤地区但又是相对偏远地区的惠山米价、与可称为中心地区的平壤和新义州相比平均比较高中看出。

通过这种地区间的价格差可以推断出物资在市场上流通得有多顺畅。就像大部分生活必需品一样，大米是容积大的物资，如果费用高，就难以进行套利交易，市场价格难以统一到一个价格上。如果将此进行逆向利用，通过地区间的价格差，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推断出朝鲜国内集市的流通情况。

除了因图们江泛滥使咸境道一带遭受特大洪灾的2016年年底，表2所显示的朝鲜三个地区间的大米价格差不大。2016年下半年三个地区间的价格差虽然扩大到30%以上，但米价每日变动率保持在-0.5~0.5%之间，从第二年开始三个地区间的价格差就相差无几了。地区间价格差好转的原因是来自外部的供应顺畅了。为了弥补2016年下半年发生的咸境道洪水造成的损失，援助物资和粮食从外部大规模运入，来自中国的粮食进口也大规模增加。这种供应规模的扩大在2016年以后也继续保持下来。2017年以后地区间的价格差增加了（表2），即使地区间的价格差拉大，米价本身仍保持稳定的水平（表1）。

这次二月价格暴涨的情况与以往不同，伴随着米价暴涨，地区间的大米价格差也被大幅度拉大。价格暴涨前惠山和平壤/新义州间的价格差不过才3.3%，二月初拉大到了20%。价格差拉大到2016以来的最高水平，原因是关闭国境的措施不只使大米的供应减少，也使包括燃料在内的所有物资的供应减少。从汽油-柴油等价格暴涨的报道中也可以确认关闭国境给整个朝鲜经济造成的影响。在燃料价格暴涨的同时，物流费用也上涨了。

表2显示，二月底地区间大米价格差回到了同一月底相差无几的水平（4.5%）。如表1所示，这暗示关闭国境的措施开始放缓，大米、燃料等来自中国的物资进口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平，这次关闭国境措施的冲击是暂时的。

因新冠肺炎遭受致命打击的朝鲜创汇计划

现在对朝旅游和人道主义援助是仅有的两种能够合法绕过联合国多边制裁和美国单边制裁的手段。准确地说，联合国和美国在制裁中仅放宽了从人道主义的人文交流角度上访问朝鲜。但由于联合国和美国没有区别个人的个别访问和旅游，实际上以访问为借口进行对朝旅游，是绕过制裁的变通方法。因受制裁而挡住了外汇流入的朝鲜正在利用这种制裁体制的漏洞，费尽心机增加中国游客的访问量。据大韩贸易投资振兴公社(KOTRA)的统计，从辽宁省丹东和吉林省珲春、集安等地到朝鲜一日游的游客在增加，这显示了朝鲜当局想以朝中接壤地带为中心吸引中国游客的战略。

虽然不确定最近有多少中国游客访问了朝鲜，但据媒体报道，访问朝鲜的中国访客的数量为每年最少35万人、最多120万人，推断年收益最少1.75亿美元、最多3.6亿美元。这与2017年以后暴增到20亿美元以上的对中贸易收支赤字相比虽然是小数额，但从朝鲜2019年度的对华出口规模接近意料中的2亿美元这一点上看，旅游对于朝鲜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外汇收入来源。

朝鲜将赌注押在吸引中国游客上，从朝鲜向金正恩的业绩工程元山葛麻海上旅游区建设投入的财政规模也可以得知。朝鲜正制定计划，将元山葛麻海上旅游区与邻近的马息岭滑雪场等连接起来，希望年吸引游客百万名。但对朝制裁造成建筑材料的供需问题等障碍很多。为了建设拥有一千多间客房的五星级元山旅游宾馆和超豪华附带设施，朝鲜投入了数千名军人和工人，但原计划的2019年4月开放推迟到了2020年4月。

问题是新冠肺炎年内恐怕不会消失，如果其流行数年，朝鲜经济会受到很大打击。即使朝鲜完全取消关闭国境的措施，出于安全起见中国也决不可能同意本国游客前往朝鲜。证明朝鲜境内没有新冠肺炎感染病例的准确方法是像韩国一样，对居民进行广泛的感染测试，但让朝鲜以自己的力量实施这个方法很难。

对朝鲜来说，历史上比旅游收入更重要的收入来源是通过向海外派遣劳工赚取外汇收入。因此当中国和俄罗斯根据联合国安全理事会2397号决议案于去年12月22日前遣返朝鲜劳工时，朝鲜就开始考虑以研修－留学－短期访问的形式重新向中国和俄罗斯派遣劳工。朝鲜通过变通方法继续向海外派遣劳工，是因为海外派遣和走私武器都能为填补朝鲜的慢性贸易收支赤字做出巨大贡献。朝鲜直到最近还向中国派遣了94000多名劳工，向俄罗斯派遣了30000多名劳工，据推断年外汇收入最少增加了5 亿美元，最多增加了12亿美元，规模远远超过通过旅游获得的收入。但目前新冠肺炎使通过变通方法派遣劳工也变得不再可能，预计朝鲜的经常性收支赤字会更加恶化。

2010年以后，朝鲜采取了依赖中国的经济战略。中国大量雇佣朝鲜劳工，也在朝鲜大量购买煤炭等矿物，解决了朝鲜的外汇供求问题。金正日去世后，朝中贸易快速增长，2013年度进出口总额达到了65亿美元，在对华出口大幅增加的同时，朝鲜的慢性贸易收支赤字也减少了。2015年度减少到了进出口额的8.5%。再加上朝鲜每年通过旅游和派遣劳工增加数亿美元的收入，2010年代中期朝鲜的经常性收支可能有相当规模的顺差。更进一步，中国通过“一带一路”，连朝鲜迫切需要的基础设施开发也预定好了。

但中国执行对朝制裁，表现出了朝鲜的对华依赖是把双刃剑。在朝鲜进出口的90%依赖中国于的2018年，中国执行了安理会关于限制朝鲜出口的2375和2397号决议案，朝鲜对华出口的88%、进口的33%被阻断。结果朝鲜2019年的贸易收支赤字规模达到了与中国进行的总贸易额的85%。相当规模的不法贸易在某种程度上对此进行了抵消。但2019年曾作为绕过制裁的变通方法的派遣海外劳工越来越难，朝鲜的经常性收支也因此恶化。

由于新冠肺炎，朝鲜遭受的经济损失正在扩大。对朝制裁使出口被阻断，因海外劳工被遣返，经常性收支赤字扩大，政府能控制的外汇正在枯竭。为解决这个问题而建设的元山葛麻旅游区投入了数亿美元资金，但开业情况却不明朗。这又给朝鲜政府造成了相当大的经济损失。结果，对朝鲜来说，新冠肺炎超越了单纯的公共卫生危机，使得对朝制裁的影响成倍增加。

此次关闭国境措施引发的物价暴涨事件虽然是暂时的，但却表明如果没有来自中国的稳定物资进口，朝鲜物价会很快变得不稳定。同时暗示因对朝制裁而正在禁受困难的朝鲜，在面对中国的发生危机时是非常脆弱的。由于这种脆弱性，朝鲜不得不减缓关闭国境，结果物价虽然快速稳定下来，但却使新冠肺炎传入朝鲜扩散变得不可避免。驻韩美军根据情况确信，新冠肺炎已经在朝鲜军队内部和边境地区广泛流行。

减缓关闭国境措施是为克服短期困难并做好遭受长期损失的心理准备所做的选择。因为即使新冠肺炎立即停止流行，今后数年间中国游客也很难像以前一样访问朝鲜。只有开发药品和疫苗才能使新冠肺炎的流行结束，在此之前只有彻底的检疫和隔离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为此朝鲜必须构建体系性的、可依赖的检疫和医疗系统。最近朝鲜政府对金正恩参加平壤综合医院开工典礼进行了大规模报道，这是意识到国内外对其卫生保健力量不信任后做出的努力。

如果没有积极的外部支援，朝鲜难以克服现在的状况。问题在于朝鲜中断了南北关系和与美国的对话，阐明了将在同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基础上打破制裁局面的“新道路”。虽然“新道路”似乎能一时起到对韩国和美国的压制作用，但由于新冠肺炎的爆发，暴露了“新道路”依赖中国的一边倒战略的脆弱性。

如果朝鲜接受了韩国的人道主义援助，急于重开南北交流的韩国和对此持强硬态度的美国之间的摩擦会加大。虽然美国在新冠肺炎的局面下认同对朝人道主义援助，但如果加大援助的幅度，韩美间极有可能围绕其发生分歧。

对于仅剩重大挑衅手段的朝鲜来说，这个能切实压制美国的手段是虽小却有用的工具。由于中国变通性地利用对“人文交流”的制裁的放宽，似乎动摇了对朝制裁。大规模人道主义援助触碰到了韩美合作的裂痕上，要求缓和对朝制裁的呼声在国内外会越来越大。但朝鲜深知仅靠人道主义援助经济并不能好转。因此针对美国，挑衅和对话并举，试图使对朝制裁得到缓解。所以其现在经历的经济困难不会令其放弃重大挑衅，这个重大挑衅是“新道路”的一个重点，只是选择的时机需要调整。这个时机完全取决于特朗普是否能再次当选。由于新冠肺炎造成的混乱和经济沉滞，特朗普的选举前景愈发不透明。

新冠肺炎给朝鲜带来了难题。朝鲜从去年开始就向美国预告了挑衅路线，将压制放在了首位。今年也想在依赖中国的同时与美国对峙。但由于新冠肺炎加深了朝鲜经济的脆弱性，在面临卫生危机时，朝鲜不可避免地要决定改变战略，降低对中国的依赖度，同时继续与美国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