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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等闲,秃了少年头,空悲切

即将35的 淡定之父 2022-03-28






我是属耗子的,

小时候奶奶告诉我,

属耗子的人,喜欢睡觉,

长大以后我发现,

其实,所有人都喜欢睡觉。 







我出生那天,下着大雪,

我家住在一个叫蛤蟆塘的小镇,坐公交一个小时,我妈才能赶到市区的妇幼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发现我妈高血压,立刻收进住院。

当晚我妈就顺利生下了我,也把高血压顺利遗传给我。

 

我爸长得挺帅,可惜有点三角眼,在我出生之前,我妈要求我一定要长出双眼皮。


我很想给她争口气,可惜还是没能战胜自然规律。

我继承了我爸的三角眼,

却没能继承他的帅。

 

后来找了老婆,她和我一样,也是单眼皮,

但是老婆很倔强,生了老大以后,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如果从鼻孔的位置向上看,其实是内双。

我告诉她,两个单眼皮,是生不出双眼皮的,要不就是你看错了,要不就是抱错了。






我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找了关系,所以我提前一年入学,比大部分同学都小一岁。


不知道为什么,当你比周围的人年龄小,自己会有一点优越感。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比你小,但是我们在做一样的事情,所以显得我比较厉害。”

  

由于我比同学小一岁,小学的体育课一直都不及格。

不过体育老师对我妈妈说,不及格的主要原因,是我太胖了。

他的证据是,我的跑跳都不及格,但是铅球成绩是满分。


我妈对老师说,我回去想想办法。

我以为她是要让我减肥,

结果第二天她送了体育老师一本挂历。


体育成绩的问题一直延续到初中,

我们中考体育占30分。

立定跳远满分2米4,我只能勉强跳2米。


我算是班级几个有希望考重点高中的学生之一,

班主任特意找体育老师给我特训。


体育老师说,我的腿部力量还可以,就是腾空技术不好。

班主任就急了,说你看他两百多斤,怎么腾空?要是能腾空,他早就满分了。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笑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

 




初三的时候,班里开始有人早恋,坐在我前排的老朱,也蠢蠢欲动。

老朱是双眼皮大眼睛,我常常想,估计我妈当年就希望我的眼睛,长成老朱这样。

老朱的眼珠转动时,显得特别有神,初次见到的人,会误以为他智商很高。

 

一天晚自修,老朱说,我看咱们班有几个女生不错。


我问他是谁,他把我们班好看的,和成绩好的女生,名字都报了一遍。

老朱问我看上谁了,我说咱们班女生都比我大一岁,我不搞姐弟恋。

老朱说,隔壁班有个胖妹妹,和你挺般配。


我记得那个女生,她也参加了体育特训,

老师说她,也是腾空不好。

我开玩笑说,是你自己看上胖妹妹了吧。


老朱转过去低头不说话了。

我以为他生气了,伸手去拽他胳膊。

然后我看到,原来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

 

班主任问老朱,朱XX你转到后面交头接耳的干什么,

老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虚弱:“老师我病了,我转过去是在呕吐。”

班主任一愣,然后伸头看了一眼座位后面的地面,

地上什么都没有。

 

老朱也发现,自己的病,有点证据不足,补充道:

“吐到一半我忍住了,又咽回去了。”






从初中开始,语文老师要求我们写日记。


每年过生日,我都写一篇关于生日礼物的日记。

内容都是一样的:

就是妈妈问我,要什么礼物。

我说,今年我不要玩具,不要衣服,妈妈请给我买一本书。

结尾是,妈妈高兴地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这个情节我从初一写到初三用了三次,

妈妈在我的日记本里,摸着我的头,高兴了三次。

语文老师每次都在“孩子你真的长大了”下面画了波浪线。

不过,我要买书做礼物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时候,我过生日那天,我奶奶会给我煮两个鸡蛋。

我奶奶很迷信鸡蛋,

过生日煮鸡蛋,

期末考试煮鸡蛋,

端午节也煮鸡蛋。


我问她:“考试怎么能吃鸡蛋呢,考鸭蛋不是考零分的意思吗?”


她说我胡说,

鸡蛋和鸭蛋不一样。

鸡蛋比鸭蛋便宜多了。

 

奶奶为了省钱,抽烟都只抽自己用烟叶子卷的旱烟。

小时候,

她总是一边卷烟一边说:“孙子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以后绝不能抽烟。”


然后她自己吧嗒抽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接着说:

“你奶奶小时候在农村没人管,结果抽上了烟,一辈子戒不掉,你学什么都不要学抽烟。”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

说完她拿起烟,又吧嗒了一口。  

 

奶奶的旱烟,

是把长长的烟叶子撸成碎沫子,放在一个小木盒子里,奶奶管那个盒子叫烟匣子。


每次抽烟,她会拉开匣子取出烟叶,小心地铺洒在一小张白纸上,再像卷煎饼一样包成一卷。


撒烟,卷烟的姿势,仔细而庄重,碎烟叶子看上去就像是茶叶,

恍惚间会以为,

奶奶在做茶道。





其实我第一次看别人做茶道,

是工作以后,在一家供应商的老板办公室。


老板是个茶迷,谈公司业务,都是在他的茶桌上谈。

他会先煮一道功夫茶,给每个人倒进精致的茶杯,然后点上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品茶一边谈合同。


新闻上说,抽一根烟少活六分钟,喝一杯茶可以长寿7分钟,我看着老板一口烟一口茶,仿佛看到了他的头上,有一条长长的血格,在烟雾中一会儿短一会儿长。

 

刚工作的时候,

我仍然是团队里年纪小的。

我所处的行业是传统行业,团队里资深员工挺多,所以我都是努力地扮演少年老成。


我们组另外一个年轻女同事喜欢卖萌,平时给领导发邮件,结尾都要打一个笑脸。:)

我嘲笑她太不专业。

后来这个女同事就成了我的领导。

 

职场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在30岁左右,感受到年龄的压力的。


同事们都感叹自己的工资不高,发际线却越来越高,职位不大,啤酒肚却越来越大。


不知道我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在29岁那年,我被调动去了美国,完美地躲过了这个危机。


美国的分公司是集团最早设立的研发部门,老将云集,我在30岁的高龄加入,仍然是团队年纪最小的。

 

美国老板是位德克萨斯老炮儿,催我交项目,都是对我说:

“这个周五要做好,下个星期我孙子孙女就放暑假了。”

“下月10号我没时间,我约了医生下个月做手术。”

 

还有一次上着班,突然不见了一半人,

后来问前台才知道,一位退休的老同事去世,同事都去参加葬礼了。

 

在美国的期间我升了职,当了一个小组长。

组里面有两个工程师,两个人都是60后,

一个和我爸同岁,

一个比我爸大一岁。


年底的时候,给两位下属写年终评语。

我红着脸写下:“希望你能进一步提高和同事的沟通技巧”的时候,

心里想的,都是我爸打我屁股的样子。






时光的残忍,并不是“可怜未老头先白”,

而是“可怜未白头先秃”


本以为,我的三千烦恼丝,会陪着我“三十功名尘与土,朝如青丝暮成雪”

没想到,淋浴间的下水道,才是头发们最终的归宿,

每次洗澡,都是:无边落木萧萧下,奔流到海不复回。

 

美国待了三年多,一回到上海,年龄的危机便澎湃而来。


上海的团队要年轻得多,80后凤毛麟角,90后漫山遍野。

同组的实习生是97年的,整整比我小了一轮,

实习生早上经常迟到,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奶奶说过,属耗子的人,喜欢睡觉。

 

奶奶80多了,这几年心脏一直不好,

年初的时候我回老家,想起来初中同学老朱,现在在市区的医院做心内科的医生。

我打电话,请他来看看奶奶的病情,老朱呼之即来,一诺无辞。


第二天,老朱来到奶奶家,我俩好几年不见了,他的双眼皮上架了个眼镜,看上去显得智商更高了。

 

老朱进了屋,手里捂着听诊器,对我奶奶说,阿姨我先听听呼吸。

我冲他屁股就踹了一脚:

“这是我奶奶,你管她叫阿姨,不是岔辈儿了么!”


老朱挠挠头,说不好意思,在门诊的时候都这么叫,习惯了,职业病。

 

看完,老朱偷偷和我说,奶奶年纪大了,情况不算乐观。

这是意料之中,我唯有默然。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中午,

我接到爸爸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奶奶去世了。


接电话时,我正在和一群90后同事吃午饭。

他们在讨论优酷上的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嘲笑韩X又老又丑。

 

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罗森便利店,我钻进去,想买个鸡蛋。

服务员告诉我,茶叶蛋已经卖完了。

 





大儿子的生日,只比我早几天,所以有了孩子以后,我的生日基本沦为盛宴后的彩蛋。


其实有孩子以后,全家人的生日,

都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吃蛋糕的借口而已。

 

很快儿子又要过生日了,

老婆摸着儿子的头,问他要吃什么样的蛋糕。

摸头的样子,

和当年,日记本里我妈摸我头的姿势一摸一样。

儿子说,要巧克力的!

说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好像还真有点内双。

 

过了这个生日,儿子7岁了,我35岁了。

 

这35年,我从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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