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星辰》：集群意识是一种乌托邦吗？| 者

Original 者星云科幻评论 2023-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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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群意识是一种乌托邦吗？

——《触摸星辰》评论

文 / 者

《触摸星辰》

作者：邓思渊

出品：科幻世界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0年10月

小说起始于一个意识的觉醒。那个意识诞生于计算机之中，仿佛创世纪一般，甫一诞生，它就改变了整个人类世界。而孕育出这个超人意识的计算机，属于人类抵抗外星人入侵的作战系统。时间回溯到二十年之前，人类突然遭遇了外星人的入侵。没有尝试沟通，没有相互了解，人类第一次接触外星文明的方式就是没有预警的战争。幸运的是，那些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在战争的初始，武力也就仅仅比人类高出一线，人类逐渐稳住了阵脚。在战事的压力下，二十年间科技实力不断攀升，在太阳系几大行星上都建立了基地，甚至连日冕层建成了收集能源的空间站。在这二十年间，人类依然没有能搞清楚外星人入侵的原因，没有俘获到一个依然存活的外星人，甚至没能跟外星人发生过一次成功的交流。作战系统中超人意识诞生以后，它转瞬间改变了几乎所有的人类设施，甚至也改变了几乎所有活生生的人类，将它们和他们统统融入了这个新生的巨大意识中。只有极少数人类躲过了这场席卷全人类的意识融合，小说的主角——孙定一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失去了整个大后方的幸存者，却接到了来自外星人的联络信号。在这个人类与外星人第一次通过语言交流的时刻，人类已经所剩无几了。对这些幸存的少数人类而言，不单是入侵地球的外星人突然转变了立场，连自己的大本营、连地球本身也突然转变了立场。几乎陷入绝境的幸存者们，踏上了一边搞清楚现状，一边拯救所有人的无归征程。

就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言，他在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向很多他喜爱的作品“致敬”。
也正因为如此，作者科幻小说方面的阅读经历就比较清晰了。科幻小说中的一个重要的类型“超人剧变”或者是前几年更经常听到的“技术奇点”。这是一个科幻概念，更是一个未来学概念：与地球上生命的进化速度相比，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尤其是计算机技术发展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如果这种速度差距保持下去，那么在某一个时刻，人工智能的能力可能会超过人类。而在那之后，超出人类的智能反作用到科技发展速度之上，可能会推动科技以超出人类理解的速度进一步发展，以至于整个科技水平本身都超出人类的理解。就类似于宇宙学中对“奇点”的描述，是大爆炸宇宙论中定义的宇宙起点，奇点前后有两套完全不同的规则。与之类似，处在“技术奇点”之前的人类，并没有办法预估奇点之后的技术发展。这种类型的科幻小说，在二十一世纪初引进了不少，比如弗诺·文奇、查理斯·斯特罗斯、彼得·沃茨、格雷格·伊根等等。在《触摸星辰》中的很多概念，作者就毫不避讳地引用了上述作者的作品。比如在作战系统之中觉醒，并迅速将整个人类文明纳入其中的超人意识，直接引用了弗诺·文奇的《曲界三部曲》中概念的“天人（Transcendent Power）”和“瘟疫（Blight）”；而少数幸存人类保持自我、抵抗超人意识的手段，被称为“抗体”，也差不多是直接援引自查理斯·斯特罗斯的《抗体（Antibodies）》；超人意识吸纳人类意识的手段，是一系列的声光刺激，这个看起来与大卫·郎福特的《另一种黑暗》非常相似；而失去自我的人类群体意识行动模式，主要表现就是共享视野，举手投足之间就是同一个个体分布在不同位置上的肢体，这种设定看起来与《深渊上的火》中的爪族，或者《垂暮之战》系列中《幽灵旅》中的场景也很相似。当然，作为一部几乎所有剧情都在太空发生，而且是在超人剧变发生之后的小说，整个剧情中充斥着大量独特的场景和设定，有明显典故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近年来越来越敏感的问题：这些设定或者细节，究竟应该算作引经据典，还是算是借用设定？

涉及到用典的问题之后，就可以说说作者在后记中提到的另一个要素了——“科学修仙”。‍‍这种元素是近年来网络‍‍科幻小说中的独特设定，‍‍是一种将科幻设定与中式仙侠小说融合的形式，用一些仙侠小说特有的词汇来描述一些场景。比如小说中的“谪仙”，应该就是来自网络小说《走进修仙》，虽然具体设定有点区别。在《走进修仙》里，‍‍有灵气元素的‍‍设定，‍‍确实存在渡劫飞升的仙人‍‍。当仙人某些原因死亡之后，‍‍也不会‍‍彻底泯灭，‍‍会以凡人的形式重新复活，‍‍由于他之前仙人属性可能会在‍‍以人类形式生存的时候取得一些优势，‍‍但当他仙人的身份重新觉醒的时候，‍‍会对他周遭的世界产生比较大的破坏。而‍‍在《触摸星辰》里‍‍的，‍‍当超人意识诞生以后，它会将这个‍‍普通的人类都纳入他的思维系统里面，‍‍普通的人类几乎就成了这个超人意识的‍‍一个细胞，‍‍而当这些细胞以单个人类的形式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被命名为“谪仙”。类似‍‍的用典、或者说致敬，‍‍在《触摸星辰》中应该还有很多，但究竟怎么样的用法才是好的？感觉这方面还有一些改进的空间，也许是篇幅所限，不少外来的设定在剧情里依然显得有些生硬，如果能够更加圆融一些，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吧。

既然说到生硬，那就再提一些剧情看起来不够自然的细节：在超人意识诞生以后，它将大量的人类拉入自身体系中，过程中‍‍用了一些图像以及声音催眠的方式，使这些人类失去了自我意识，形成了群体意识。但‍‍从小说里，并不能看到他们相互之间有什么合适的信号通路，‍‍在剧情里意识融合的人相互之间实现了视觉信号的共享，‍‍但在没有经过这个‍‍肉体改造的情况下，就实现了相互之间的信号传递，似乎给人一种感觉，每个人的大脑里面，‍‍就自带了一个相互联网的无线路由器，等着超人智能写入操作系统就能运行。‍然后再有一点就是战斗的场面，‍‍作者在军事相关的知识应该是相当丰富的，‍‍所以他的细节也很详细，‍‍但正是这个原因，现实中的一些‍‍场景投入到科幻小说里就有点生硬。‍‍比如使用激光武器的战斗机，为什么要靠机身的高加速度变向才能攻击，似乎把机枪的设定放在激光武器上，感觉有点别扭。再一点，‍‍剧情里的大多数战斗都是‍‍小队的单兵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在近木星的战斗，都已经是天文单位尺度的遭遇战了，依然没有任何大规模武器的踪影，依然是几十个人混战的样子。除此之外，太空中的交通也有点缺乏真实感，‍‍最近在‍‍异星球失去支援的‍‍小说，最有名的应该就是《火星救援》了，‍‍当然还有一本网络小说《死在火星上‍‍》，这两个背景剧情几乎一致，一个人在失去了后援以后，‍‍在火星挣扎求生，即使有很先进的科技，‍‍也只是勉强求得一线生机。‍‍但是在《触摸星辰》里就不一样了，‍‍主角等几个人，在日冕层的能量采集的机构里，‍‍面对突然的剧变，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设备，但在几大星球之间转移，似乎都挺容易的，有点缺乏真实感。

说完了显得生硬的部分，再来说一下更值得讨论的问题。‍‍作者自己在《后记》里认为这是一篇“硬科幻”，‍‍但感觉全书最值得‍‍的‍‍讨论的却是“软科幻”的部分。虽然全书只字未提，但故事矛盾的核心似乎仍然是一个“乌托邦”的问题。当所有的人类，‍‍放弃自我意识，融入到一个整体意识的时候，‍‍它们可能会爆发出来，‍‍超出人类社会原有的‍‍各种能力，‍‍但这也意味着每个人牺牲掉自己的自主意识。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牺牲是值得的吗？‍‍集群意识是一种乌托邦吗？在现实世界中，限制人类‍‍形成紧密组织‍‍的‍‍原因可能有通信，‍‍物流，交通等等因素，‍‍但是随着这个科技的发展，‍‍组织‍‍结构的紧密程度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举一个例子，‍‍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在城市里穿梭的时候，‍‍他就很近似一个巨型企业的细胞了，‍‍这个企业利用计算机、通信手段、移动终端，‍‍基本上控制了每一个‍‍外卖小哥的行动路线，‍‍甚至于完成某些行为的时间点。从现实结果能看出来，‍‍这样的企业也拥有了非常强大的力量，这样的企业差不多就能被看作一个集群意识了。再做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类比：几亿年前的生命，‍‍当单细胞生命之间发生了紧密的联系，‍‍形成多细胞生命的时候，‍‍生命适应环境的能力就发生了一次飞跃。‍‍当现代的组织，通过越来越进步的科技手段，让作为单个体的人类发生更紧密联系的时候，形成了类似多细胞生命的“多人类组织”，也许“超人意识”就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地诞生，也许现实世界中正在发生类似于科幻小说中的“超人剧变”。反乌托邦，曾经是科幻小说中一个重要的流派，那种流派中通常所反对的就是以强调群体性、弱化个人的“乌托邦倾向”，而随着科技的进步，‍‍单个的人类的细胞化倾向也越来越明显，‍‍人类应该怎样应对这样的趋势？‍‍也许‍‍这才是‍‍整篇小说里，‍‍更应该‍‍引发人们思考的地方吧。‍‍

2021年02月号（总第21期）

主　编：三丰　　

编　辑：阿贤李雷罗夏郝振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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