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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中介狗圈子那点事

2016-07-07 蓓蓓 格十三


介狗们在某个下着雨的周二上午,聚集到花桥一个巨大的会场参加培训。会场里呈现出壮观标配:白衬衫+条纹领带+黑色16开人造革封面笔记本+一个智能手机+一个诺基亚超长待机砖头机。培训是免费的,很快座无虚席,内容是“房屋经纪人如何提升客户体验”。 房屋经纪人,客户体验,这些不着调的字眼对中介狗来说就是扯淡。他的生活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房子斗,他甚至觉得客户应该学习学习“中介体验”。
会场前面大屏幕放着粗制滥造的每页四行大字口号的PPT,中介狗已无暇理会,心里演练着与下午来看房的客户怎么交涉。他早就察觉到那是一个少有的老公说了算的家庭,老婆只是毛病多,瞎矫情,最后还都是得听老公的。他心里暗暗窃喜,他对男人的心态和喜好有多年揣摩经验,今天一定能忽悠成功。约了下午3点看房,不过他准备4点到那,还能等客户一会儿。这年头根本没有不迟到的客户。 同时他还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最差结局,决定今天不带自己的小徒弟一起去,怕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上次就因为他口无遮拦告诉客户离那房子十几米远有个变电站,换来了客户三个白眼后恩断义绝。再上次也是他接受了卖家涨价又答应了买家不涨价最后导致双方一起围攻,丢了生意还被砸了两个杯子。 

没办法,徒弟是个外地小县城来的实诚孩子。其实天生能适应中介行业的人并没几个。他清楚记得那天傍晚这孩子第一次拖着泛黄的白球鞋走进店里求职时的样子。
这里就像一个得道高僧聚集的寺院,凡是路过的落魄者都可以进来化缘,敲开门的一刻不必多言,一个眼神懂了彼此,于是留了下来,从此共同担起了传道授业解惑的重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为的是解救更多落魄的过路人。
不久后这里就充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有缘人,渴望着在魔都用自己的勤奋获得第一桶金,或许以后将会转行。“第一桶金”是中介狗进入这个行业的目标,不忘初衷,三年五年八年后除了有更多的人来抢这第一桶金,并没有其他大的起色。 于看上去没头脑的徒弟,中介狗有口难言,想着自己也是这么从一个二愣子一步步走过来的,那年和小伙伴一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魔都,小伙伴有的会烧菜成了厨师,有的会理发当了美发师,而他学历比他们都高,却找不到工作,直到有一天路过一条大马路,沿路的5家中介个个向他敞开了大门,伸出了援手。我们缺人,你来吗?做得好月入2万。 中介狗只记住了“月入2万”,没记住“做得好”,一个月后开始气馁萎缩,还被爸妈嫌弃“你干什么不好!”每天晚上回到群租屋后对着空荡的的天花板仰天长叹,决定明天就去辞职。然而第二天早上和一群比他还悲催的中介狗一同站到店门口一字排开高喊口号,立下誓言,澎湃的激情感染到了他。店长表彰着某个上周还垂死挣扎的同事昨天就完成了2个大单起死回生,中介狗又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一股坚毅的力量再次注满他单薄的身躯。 

中介狗的世界里,有一个词是生存之本:勤奋。


起初他以为勤奋地找房源就行,后来以为勤奋地带看房就行。现在除了这些,他还得勤奋地打电话。在他手里有几十页的电话号码列表,有事没事打着点,按照概率学说,兴许正好某个人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大好突然想卖房了呢?世事难预料。

 勤奋还要擅于痴缠,不离不弃。浆糊够深,情怀够大。在这个斗智斗勇的零和游戏里,谁陷得深,谁就赢了。 当年少轻狂的中介狗知道打电话是生活的一部分时,一开始是拒绝的。尤其是在刚说完“你好,打扰一下”之后就被果断挂机时,他拿着已被挂断的电话把对方描述成冷血无情的恶魔。后来他对着已被挂断的电话假装客户还在听,便反复练习演说技能,常常自己被自己感动到泪涌。再后来打电话时口气比传销还传销,丝毫没有任何尊重,也不考虑对方感受。到最后,他面无表情神情淡定,说完“你好,打扰一下”的时候可以做到分秒不差和对方同时挂断电话,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莫大满足,一种地位被抬升的错觉涌上脑干。心高气盛的小狗渐渐长成了云淡风轻的藏獒。 

介狗也有痛恨这个行业的时候,甚至有替客户扇自己耳光的时候。几万块的中介费就是帮客户找一套房子?一有风吹草动就是一个劲地劝人买买买?利好政策出来了赶紧买,限购政策出来了赶紧买。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话,碰上质问就是“我问一下”,自己是个中介难道不用做实地勘察、房屋检测、政策解读?难道只说好的不说坏的就是销售的原则? 他有时觉得自己干的就是个倒卖信息的活,没有技术含量,只看谁眼疾手快下手利落。比如知道个房东电话,就打过去联系,就算不联系也能把房源挂到自己网上拉客户。方圆十里所有出租出售的房子都在他网站上了,但90%的房子他都没看过,等有人要看房时再说。他们最大的战役就是“抢钥匙”。 介狗对钥匙的情有独钟到了疯狂的程度,得钥匙者得天下。
房东的钥匙在自己手里,这房子基本上就是自己的业绩了,万事俱备只欠客户。有钥匙的中介狗,虽然不敢说坐地起价,但能把租金调高个20%以上。比如一套租金3000元的房子,中介a要下手收,中介b就会马上出价3500来抢,中介c一咬牙出价3600,最后中介d以3700的价格获得了钥匙,拥有了独家委托,然后加价200元,最终到租客手里时是3900元。中介狗依然只有差价200元,得利的还是上家,可他却获得了成交的快感,把其他中介狗狠狠压在了脚下。
而那些“统一管理,统一出租”的掌握大批钥匙的中介狗,则成了暗藏玄机的二房东。除了有个保底的出租率在手,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膨胀感,混沌中有一种“这是我的房子”的错觉。
 

介狗有时感觉自己生不逢时,这个节骨眼进了这一行,人家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中介狗却要为前人擦屁股。房屋中介就像保险代理,初衷都是做好事,却不知怎么搞的,混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名声落败。
以前的中介狗靠吃差价存活,很多中介狗破罐子破摔,在那个过程中不惜道德沦丧,骗术大行其道,纷纷落草为寇,给人留下“骗子”的印象。前几年某中介机构标榜着“做难而正确的事”,靠不吃差价迅速走红上位,想要彻底扭转世人对中介狗的偏见,然并卵,凡是中介狗能赚钱的事,经常被认为是含有骗术的。 中介狗不但被认为无技术含量,还相当没地位。就像其它服务业一样,感觉没干什么却要收那么多钱,而中介狗们的喊冤也从未停止过。吃力不讨好的作风都是为还那些前辈欠下的债,尤其是在每天晚上9点的“夕会”时间,数落着一天的失败量的时候,心情沉入谷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中处于食物链最底端。太多的客户喜欢坐山观虎斗,一套房源给几家中介,一群中介狗为抢客户互相残杀。就好像一个闺女许给几个婆家,谁够狠谁能抢到。说到这,中介狗又想谈一谈客户的素质。可那能怎么谈呢?上帝你谈了有用吗? 中介狗想起以前在外地当中介狗的时候,虽然市场不景气,但不大有腻歪事节外生枝。那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光头和左青龙右白虎纹身加大金链子皮裤摩托车,跟上家下家少废话直接谈钱,成交方式简单粗暴。到了魔都不流行这一套,这里讲究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走文艺路线。 中介狗的竞争也不看谁肌肉发达,他们只看业绩。租房不如卖二手房,二手房不如一手房,每个中介狗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向着那个看起来没多大区别但却能提升他情怀的目标奋斗着。成为中介狗之后,他们深知在这里只有勤奋才能出业绩,要么勤奋,要么死。
们的信条就是让懒人勤奋起来,让一部分勤奋的人先富起来。 

业氛围相当有戏剧性,既是他们的桥梁,也是阻碍。他对那些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素质差、手段阴险的中介狗嗤之以鼻,渴望这个行业变得温暖如春,和谐共赢,除了对历史遗留问题想方设法翻盘,还得忙着身边各种多姿多彩的斡旋。 斡旋好不好,是中介狗的业绩关键。他无数次带客户看了一套房子前前后后,白天看采光,晚上看通风,调查了周围邻居的素质和停车位的紧张程度,甚至追查了原房东家史,终于决定付款,这时卖家不肯卖了,左一个理由右一个理由,最后还是价格的理由。于是中介狗左边哄一下,右边哄一下,谈崩了就是白忙活一场。所以好的中介狗都是洞悉整条脉络,掌握全局明察秋毫,每一步都得左右逢缘,不能疏漏。等到最后才发现有一方没安抚好,就输了。 中介狗最喜欢承诺,你放心,这个房子是这一块房型最好最便宜的。你放心,我有钥匙随到随看。你放心,我已经和房东说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多收你一分钱。这种日常小承诺都不够有趣,中介狗试图尝试更远大一点的。比如客户提出预算有限想买套500万以内的,他立即告诉他绝对没问题!我手头有套刚出的顶级笋盘,只要800万。虽然价格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忽悠到客户觉得比买500万的房子更划算和更有逼格,中介狗的承诺就是这样不断升华。 训课上叨逼叨理论型讲师一个劲地在提戴德梁行,高力国际,中介狗觉得简直可笑。他不懂那些,也不想懂,目前他脑子里只有未敲定的单子和约好了的客户,其他事让其他人去做。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理想不能实现呢?毕竟这里是魔都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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