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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维勒・费恩(Sverre Fehn ):北欧的第一位普利兹克奖得主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群岛BOOKS Author Almaas, 許東明



由群岛Archipelaogo策划的群岛BOOKS直播vol.008本周末就要上线了,本期主题是挪威建筑师斯维勒·费恩(Sverre Fehn, 1924-2009),分上下两场。我们请到了挪威科技大学的许东明老师和毕业于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Per Olaf Fjeld的B3工作室的李佳颖建筑师共同主讲,第一场在24日周六晚7点30分,届时两位主讲人将分别介绍费恩的两个重要作品:海德马克博物馆(Hedmark Museum)和威尼斯双年展北欧馆(Nordic Pavilion),对谈嘉宾为都市实践王辉老师和故宫古建部赵鹏主任;第二场在25日周日晚7点30分,两位主讲人将介绍费恩的生平、思想和教学等内容,并与三位对谈嘉宾——艺术家何岸、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的王威博士和建筑师郭廖辉展开交流讨论,详细内容请密切关注群岛BOOKS媒体平台近期更新。


下面这篇对挪威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斯维勒·费恩的访谈,由《挪威建筑评论(Arkitektur N)》杂志前主编英格瑞德·阿拉玛斯(Ingerid Helsing Almaas)女士于1997年9月18日在费恩的奥斯陆事务所完成,是阿拉玛斯所撰《挪威当代建筑指南(Norway: A Guide to Recent Architecture)》中的一部分。这篇采访的全文由原作者翻译成英文后在www.architecturenorway.no上线(文末原文链接),以面向更多国际读者,中文版由挪威科技大学许东明老师翻译。





斯维勒·费恩为奥克鲁斯特中心

(Aukrust Centre, 1993-1996)绘制原比例图纸

图片来源:Per Olaf Fjeld,

Sverre Fehn: The pattern of thoughts, 2009


前言:


上世纪80年代,在《挪威现代建筑(Modern Norwegian Architecture)》首章,挪威建筑史家诺伯格-舒尔茨(Christian Norberg-Schulz)语含讥诮地写道:“挪威现代建筑存在吗?如果我们翻阅当下的现代建筑史著述,如尤迪克(Jürgen Joedicke),贝内沃罗(Leonardo Benevolo),塔夫里(Manfredo Tafuri)或弗兰姆普敦(Kenneth Frampton)的作品,答案是否定的。丹麦、瑞典、芬兰的现代建筑肯定都有一席之地,而挪威则被排除在外。即使1982年版的四卷本《麦克米伦建筑师百科全书(Macmillan Encyclopedia of Architects)》中,也没有一个挪威人的名字。……而早在1925年,当其他北欧国家还没有出现任何现代建筑,挪威已有大量重要现代作品应时而生。”他进而分析指出,挪威现代建筑师群体中,没有像阿尔托(Alvar Aalto)于芬兰、阿斯普伦德(Erik Gunnar Asplund)于瑞典、雅各布森(Arne Jacobsen)于丹麦这类人物。挪威建筑师总体人数不多,缺少发达的建筑批评与理论探讨专业环境,加之挪威人固有的内敛自足心态(易卜生语),大多挪威建筑师甚少与外界交流,从别处汲取灵感,这些都使得这个专业群体的作品较少为外界所知。¹


而在1997年,当挪威建筑师费恩作为北欧国家第一位获奖人荣膺普利兹克建筑奖,上述尴尬局面或多少有所改观。当然,如果考察其行迹,无论是费恩早年即在挪威国外享有的知名度,还是他与建筑电讯派(Archigram)的库克(Peter Cook)等欧洲先锋派建筑师的密切互动交流,乃至他在设计创作中从不惮于在其文化背景之外的广阔领域汲取养分,这种开放性在彼时整体偏于内向自足的挪威建筑师群体中无疑也属于异数。


从这篇1997年的访谈文字,略能窥见这位挪威建筑师的专业观点和个人性情,其于访谈中的对答,既有冷峻严肃不拘流俗的风致,也不乏幽默风趣的俏皮。当然,其中所谈及的一些看法,读者如有关于费恩更丰富的背景阅读,会更易理解。另外,针对这份珍贵历史文本的口述访谈特色,译者力求在迻译准确可信基础上,尽可能让汉译行文符合中文读者的阅读习惯。


最后,谨在此特别感谢本文原作者、挪威设计与建筑研究中心(DOGA: Design og arkitektur Norge)的英格瑞德·阿拉玛斯女士和《挪威建筑评论》杂志惠赐中文翻译及使用授权,和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王代赟老师就译稿所做的悉心校对。



1 Christian Norberg-Schulz, Modern Norwegian Architecture (Norwegian University Press (Universitetsforlaget AS), 1986), p. 7. 


译者简介:许东明,挪威建筑师协会(NAL)注册建筑师、挪威科技大学建筑遗产保护博士,乡土遗产保护国家文物局重点科研基地(山东建筑大学)特聘海外研究员。清华大学《住区》杂志“对话遗产”专栏主持。1996年至2008年供职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刘克成工作室,主事遗产地保护规划与考古遗址保护展示设计研究及实践。





费恩:人必须坚强,才能应对好建筑。

People have to be strong to cope with good architecture

An interview with Sverre Fehn

[挪威] 斯维勒·费恩,英格瑞德·阿拉玛斯,許東明 译



英格瑞德(以下简称英):国外的一般印象是,挪威的传统建筑和当代建筑受到两方面影响:我们与原始的自然非常密切的关系,以及我们发达的木构建筑技巧。您怎么看?


费恩(以下简称费):挪威的自然是未被耕种驯化的自然。在挪威,自然是常态,而在世界其他许多地方,人们认为耕地才是理所当然。在欧洲大部分地区,几乎每一棵树都是种植的,而在这里,即使是在奥斯陆,你也可以在未经开垦的土地上建一栋别墅,比如说像施莱纳别墅(Villa Schreiner)这样的建筑。挪威自然的这一面令人着迷。反过来讲,我也不认为挪威在这方面特别有创新性。


当有人想盖房子的时候,他们会先砍掉所有的树,然后种一片草坪,栽几棵李子树[笑],然后沿着墙基可能会种上一排郁金香。就好像是在野外的风景中,把一棵树放进花盆里一样。这很动人,真的,有一些很好的东西[笑]。但是这种文化形式并没有特别的启发……比如在日本,自然是被强化的,他们会砍掉一些树枝,然后用线固定培育,把树变小或变大之类,你几乎可以说他们在折磨自然……


挪威西海岸群岛自然景观

片来源:D.M.Xu


英:是挪威人更善良吗?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只种几棵李子树的原因?


费:不,完全不是,他们只是天真。或者说我们的自然太严酷了,所以我们竭尽所能让它看起来浪漫而靓丽。但你不会从建构角度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启示。还有这种对传统井干木屋的热情。所有这些农场和谷仓,它们占据了太多的空间,今天还想把这种趋向发展下去是很荒唐的。(当然)这也是一种我们还没有充分利用的浪漫主义形式——我们真的还没有把原木用得很好。


挪威Maihaugen露天博物馆收藏传统井干式乡土木屋
海德马克乡间原木农用谷仓
图片来源:D.M.Xu


英:那么,挪威人对大自然是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费:对。是的,可以这么说。



自然作为隐喻


英:建筑师必须做出真正的努力,让人们了解他们的工作。最容易拿来支持一个设计的是它与自然的联系——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与自然的接触是积极的,无论是把自然作为可见的美景,还是与景观和地形的更紧密接触。在挪威,参照自然来阐释建筑是比较容易的,或者用自然比喻,比如把建筑称为冰山或鸟巢。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费:是的,但在挪威,我们与大自然的关系是一种积极的关系,我们尽可能多地躲入其中。你无法接近上帝,除非你去滑雪!每周必去![笑]所以这里面有些东西。在一些项目中,这种关系是一个基本原则。你遵循它的逻辑结论,建造一些东西,比如冰川博物馆(Norsk Bremuseum),算是一种自然的祭坛。你可以去那里礼拜自然,在自然中找到上帝。但是这个想法还没有发展很远。


冰川博物馆(1991-2002)

图片来源:Norberg-Schulz, Postiglione,

Sverre Fehn: works projects writings 1949-1996, 1997


英:这种对自然的体验是否会带来什么?一些洞察启示?


费:大自然本身是残酷的。人性也很冷酷,当它爆发的时候,会产生相当暴力的结果。我们对自然的这方面并不是很了解。当下的文化正让我们远离一些原本的观念,例如马不再是犁田和作战的动物,而是被降低到某种美学层面。牠在赛道上飞奔,美到让你以为自己会晕倒。但除此之外,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尽管马是塑造了我们的很多技术的妙物。因此,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正越来越远离自然,远离为我们所利用的自然。


建筑学也遵循这些趋势。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变得像日本人一样,培育了与家有关的自然:推拉门、可以眺望的风景、踏到地面的方式、门槛前放置的石头,诸如此类。通过他们的宗教哲学,他们把对自然的利用上升到了一种哲学,从而形成了一种非常特别的建筑。但是如果你在挪威尝试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我在布什克别墅(Villa Busk)和施莱纳别墅就尝试过,其实并不成功。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要与自然紧密合作,尝试找到一种文化表达方式,与已经长在那儿的树木对话。这也是我试图做的,但我并没有真正做到。但毕竟这些建筑在欧洲,是传统的一部分,包括勒·柯布西耶和他的独立支柱结构,以及他非常不同的做事方式……当我设计这些建筑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但在挪威,我们还没有做太多反映出自然和建筑之间关系的工作。


施莱纳别墅, 1963;布什克别墅, 1990

图片来源:Norberg-Schulz, Postiglione,

Sverre Fehn: works projects writings 1949-1996, 1997



“挪威人对自然的崇拜仅仅是以最快的速度,走得越远越好。”


英: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在过去的两代人,挪威已经非常繁荣,以至于大多数人没有必要去仔细思考任何事情;还是因为在此之前,我们生活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除了基本需求之外,我们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毕竟,在1970年挪威的石油发家史开始前,挪威是欧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费:不,我们没有一种哲学来作为我们思想的基础。我们有一个关于上帝的概念,但它仍然植根于巴勒斯坦和犹太人的国家,我想这是很自然的……但当我们试图想象上帝就在这里,与我们同在时,我们就会转向自然,去寻找什么是神圣和圣洁……但是,挪威人崇拜自然(的方式)仅仅就是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这只是一种成就。你爬到山顶,看着壮观的景色等等,但这种形式的信仰其实很肤浅。


英:但自然本身并不是什么。当你站在山顶上看着风景说:“这风景真棒,不是吗?”奇妙的不是自然,自然就是这样。你是那个在山顶上感觉妙不可言的人。


费:对,是这样。



挪威的城市

“城市的生产是为闲暇服务的:椅子、珠宝、一件漂亮衣服、床和桌子都是在城市里构思和生产的。”


英:但我们的城市又如何?


费:如果我们真的有城市的话。好吧,城市是有的,挪威也有市区,但仅此而已。这些城市非常小。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生活距离太近,所以城市需要别人的爱。你必须喜欢鞋子、帽子和外套,你必须成为一个地方的杰出人物。你必须喜欢打量另一个人——他们穿的衣服,他们带的东西,他们戴的面具。这就是所谓城市。我觉得这其实和懒惰有关——因为人们认为城市是有生产力的,但实际上它们并没有生产任何东西。城市的生产是为闲暇服务的:椅子、珠宝、一件漂亮衣服、床和桌子,都是在城市中构思和生产的。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甚至在大街上,你都能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当一种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就有了时间,有了坐下来的时间,有了思考的时间。这是城市的本性,坐着思考着等待着——等待战争,等待船离开,研究如何赚钱。


一到农村,你就得马上投入生产——干草要运送,奶牛要挤奶,这真是地狱般的生活[笑]。你不能一件事没做完就转向另一件事。但城市是一种容器,一座城市中最自然的东西是药房,各种毒药锁在里面,注射到人的肌体……


海德马克博物馆(1967-1980)所陈列铁犁、镰刀等农具

图片来源:D.M.Xu


英:呃,在农村他们也有休息时间好罢......


费:不,他们根本没有。


英:……用于编织地毯和装饰他们的东西……


费:不,冬天的时候他们才忙里偷闲做这些[笑]。我记得我有一阵对西班牙海岸的渔民很感兴趣,那是在今天那些酒店建在那儿之前。我当时拍摄录制了渔民在水边的住房。他们把船拉上沙滩,首先要建一堵墙,然后在墙后面盖房子,这样他们在房子里就看不到大海了。直到打开门,他们才接触到生产,接触到大自然的美,鱼和灰暗的天空,艰辛的劳作。然后他们再进入自己有小段围墙的住屋,聚在一处。


英:也许是为了远离大海?


费:是的,为了不看到他们的“工厂”。但也由此形成了非常美的居所,非常有组织和深思熟虑……但如果把城市看作是我上面提到的等待的功能,情况就会完全改变。在城市里,小偷产生了法庭,道德产生了教堂和修道院,这和从生产的角度去思考是完全不同的。



建筑与民主


英:在一个民主体制下做建筑师是什么感受?建筑项目是涉及很多钱和很多人的大规模操作。作为一个建筑师,你必须代表别人做决定,有时必须调整改变你的决定,以适应其他的利益考量。


费:是的,但在城市建筑中,你必须始终有一个最初的想法,一个方案。今天这些提案已经变得如此民主化,以至于它不再是一个真正的方案。用户或开发商实际上是一个提交方案的人,不是通过政府的官僚机构,而是直接提交给比如说市议会,然后由议会中所代表的政党做出决定……这已经不是美不美、规模大小之类的问题,而是开发商是否有合适的人脉的问题。这导致了一个以商业为基础的城市,而奥斯陆正在成为这样的城市。这个过程完全刹不住。但实际上你不需要刹车,你需要一个积极的提案。如果你有一个建筑竞赛,或者一个有眼光的城市建筑师或规划师……


卡尔约翰区(Karl Johan District)规划竞赛方案,1963

图片来源:Norberg-Schulz, Postiglione,

Sverre Fehn: works projects writings 1949-1996, 1997


英:或许这也和阻力有关,就像我们讨论自然一样?这些力量的发展也需要一定的阻力?


费:是的,你要能在这个过程中起到制动作用……因为市议会的人不是专家,可怜的东西! 但我注意到,如果客户提出一个非常有趣的项目,他们通常会顺水推舟。但你必须始终处于提出建议的位置。


英:你是否认为,越是复杂或分散的委托,越是要找到自己的方法?为了呈现这个启动的方案?


费:是的,当然。而且越是弱小的客户,你要贡献的东西越多,两者必须相互平衡。然而,如果你给一个弱者提供一个解决方案,他实际上会畏惧,因为这凸显了他的弱点。我觉得人要很强大,才能应对好的建筑。


英:如果你要说服别人采纳你的建议,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论据。但是,一个人必须有说服他人的天分才能成为建筑师吗?才能落实出好的设计?


费:不,完全不是——就像马蒂斯曾经说过的,如果你想做一个画家,先割掉你的舌头。但你必须要能说服别人,如此等等……


英:但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很想选择最容易解释的设计?也即最容易证明的设计?


费:是的,但无论如何,你总是设法找到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有很多因素你必须考虑,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往往能提供几个不同问题的答案。但你不能就这样开始建造,你必须在开始之前形成一个建筑学的表达。图纸是至关重要的。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其实需要非常谦虚。你必须充分利用你所拥有的有限的知识。今天很多年轻人没有这种耐心。在我那个时代,我们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有限的知识。而我所掌握的,归根结底只是一栋小小的房子——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而这种谦虚,或者说耐心,今天在我们社会中基本上没有了。(全文完)


费恩在摩洛哥旅行的手稿,1952

图片来源:Norberg-Schulz, Postiglione,

Sverre Fehn: works projects writings 1949-1996, 1997




© Ingerid Helsing Almaas/Arkitektur N

原文链接:http://www.architecturenorway.no/stories/people-stories/fehn-97/


作者简介:英格瑞德·阿拉玛斯,建筑师。毕业于英国建筑联盟学院(AA),2004年至2017年任《挪威建筑评论》杂志主编,目前在挪威设计与建筑研究中心(DOGA)任高级顾问。主要著述:Made in Norway – Norwegian Architecture Today (2010),Made in Norway – New Norwegian Architecture (2016),由 Arkitektur N 出版;Vienna – A Guide to Recent,Architecture Vienna – Objects and Rituals,The Biggest Glass Palace in the World,由Ellipsis出版。





拓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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