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辰佳 华略智库高级研究经理；王豪 华略智库高级研究员
来源：科技与金融杂志（ID:STFMonthly）
科技企业孵化器，作为链接科技与产业、实验室与大市场、创业者与投资者之间的关键桥梁和服务平台，对科技成果转化和科技企业培育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科技企业孵化器正成为政府前瞻布局未来产业、开辟新领域新赛道的关键抓手，也是推进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主阵地。本文深度剖析、总结提炼了全球顶尖科技企业孵化器的五大建设经验，以期为我国科技企业孵化器的优化升级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全文7180字，阅读约19分钟科技企业孵化器（下称“孵化器”）是通过为创业团队提供办公空间、共享设施、专业服务等来推动科技成果转化、支持初创企业发展的科技创业服务机构。自1959年世界上首家孵化器诞生以来，其发展定位逐渐摆脱了1.0版的“二房东”（收入来源以租金为主）和2.0版的“服务生”（收入来源以专业服务为主、租金收入为辅），成为全球各地集聚科技创新资源、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引育顶尖领军人才的关键载体。特别是2022年以来，北京、上海、青岛等城市先后宣布重点培育“标杆孵化器”“高质量孵化器”[1]，为我国孵化器探寻“进化”新路径指明了方向。本文通过解构分析国内外顶尖孵化器的标准“画像”，提炼出优质孵化器运营的五大“得意技”。
孵化器寻找创业团队、甄选初创项目好比“伯乐寻找千里马”，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般来讲，国际顶尖孵化器均具备清晰且前瞻的产业定位，往往瞄准量子信息、类脑智能、未来网络、细胞基因、生物育种、未来能源等“硬科技”新赛道，寻找并筛选一批能重构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催生产业重大变革的原创性、颠覆性、前瞻性技术项目，展现出抢占科技制高点的洞察力、预见力和执行力[2]。例如，创立于2009年、位于美国波士顿的全球最大创业加速器MassChallenge（下称“MC”），已为83个国家和地区的4000多家初创公司提供加速支持，成功培育的新锐企业包括合成生物学巨头 Ginkgo Bioworks、细胞治疗公司SQZ Biotech、拉丁美洲首家加密货币独角兽Bitso、商用车电动动力系统独角兽Hyliion等。再如，享誉全球的Y Combinator（下称“YC”）是硅谷最大、全球顶尖的创业孵化器，被称为“硅谷的创新企业制造机”[3]，创立18年来累计培育企业4000余家，包括短租平台Airbnb、生鲜配送平台Instacart、互联网支付平台Stripe、社交媒体平台Reddit、外卖服务平台DoorDash等全球知名企业，总估值超4000亿美元。尤其是近一年以来，YC新孵化了51家AI创业公司，其中32家属生成式AI领域。除了国际顶尖孵化器，北京和上海政府也开始引导孵化器将服务重心从已完成产品验证的初创期项目，和进入商业加速阶段的成长期项目，转向还处于技术原理阶段的种子期项目，即支持孵化器与知名高校、新型研发机构等深度合作，加强前沿技术、未来产业领域的跟踪对接，并超前部署一批硬核项目，从传统“选育项目”向主动“创造项目”转变。例如，2021年在中关村成立的巢生生物医药孵化器密切关注顶尖科学家、主要科研团队的最新研究成果，在全球范围内挖掘AI制药、细胞基因治疗等前沿领域的颠覆性技术，并为这些技术项目提供包括共享实验室、早期投资、CEO及团队匹配等多方面的支持，目前已成功孵化了包括剂泰医药（AI制药）、昱言科技（蛋白组学发现药物靶点）等在内的30多家企业，这些企业在近两年获得的融资总额约40亿元。再如，成立于2020年的中关村智友研究院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机器人研究所王田苗教授牵头建设，是一家旨在服务科学家高科技成果转化的早期硬科技孵化及赋能平台，主要聚焦人工智能与机器人技术在高端制造、医疗科技、智能服务等应用创新领域[4]。该研究院充分利用北航丰富的科学家资源和对前沿尖端技术的理解，采取走近科学家、深入高校院所、参与知名“双创”赛事等方式，及时识别和挖掘高潜力初创项目。截至目前，研究院已累计孵化投资了全球知名电动平衡车品牌九号公司、骨科手术机器人开拓者天智航、工业机器人供应商埃夫特等60余家早期优质企业，培育了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40余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10余家。
孵化器作为创新型中小企业的“温床”，最初以“二房东”身份，仅为企业提供办公空间和交流平台。而现阶段孵化器的服务，已贯穿初创企业发展全生命周期，不仅精心打造促进创意迸发、创新交流的高品质工作生活空间，提供管理咨询、市场推广、资源对接等一系列常规服务，还特别重视对研发设备的投入，通过打造一流的技术研发、概念验证、小试中试、检验检测等硬件设施，并配备高水平研发辅助人员和技术咨询专家，为硬科技领域初创项目提供专业化、高效率、低成本的技术熟化、产品试制等科技服务，打通技术成果转化的难点、堵点。例如，香港科技园是香港最大的科技研发和企业孵化基地，曾荣获“年度最佳孵化器大奖”，培育出了人工智能上市公司商汤科技，以及货拉拉、思谋科技等著名独角兽企业，园内设有实验室、共享办公空间和创新斗室三类科创空间。其中，实验室配备国际顶级科研仪器和科研工具软件，并常驻一支技术专家队伍，可为企业提供按需使用的研发、组装、验证等科技服务；共享办公空间提供具有灵活性、启发性的工作站和办公室，以满足不同创业阶段企业的办公需求；创新斗室则是专门为科创人才打造的智能化、共享化的居住生活空间，设有多种规格和功能的房型，旨在营造促进人才协作交流、激发创意思维的科技共创社区。除了满足初创企业和科技人群的多元化需求，打造研发、办公、生活、展示等特色空间，匹配相应的商务配套和科技服务外，国际顶尖孵化器还拥有另外两大“秘笈”。一方面，通过举办创业培训营、项目路演、定制化辅导等活动，拓宽校友社群和人脉网络，为初创企业寻觅和对接合适、匹配的各类创新创业资源，由此将孵化器与在孵企业的关系由“通讯录”升级为“朋友圈”。例如，YC每年举办冬夏季两期创业营（每期长达三个月），主要包括工作辅导、闭门分享和路演日等内容。其中，工作辅导分为“1对1”和小组两种形式，根据团队不同成长阶段需求，个性化定制辅导主题和内容；每周一次的闭门分享则邀请知名创业人士作为演讲嘉宾，倾囊相授创业秘诀和独家经验；在路演日环节，YC全力协助初创团队与顶级投资人进行对接和谈判，以获得更明晰的投资评价和更高的市场估值。此外，YC建立了堪称全球创业界规模最庞大的校友社区（6000余人），校友成员通过创业营、线上平台和线下聚会等途径开展交流合作，为创业团队答疑解惑。另一方面，优质孵化器还会通过构建本地与周边地区产业链、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紧密网络，协助在孵企业快速疏通原材料、元器件、定制件和各类辅料等供应渠道，形成具有较高性价比的产品批量化生产方案，进而推动创新产品加速落地生产。例如，成立于2011年的全球首家且规模最大的硬件创业加速器HAXLR8R（下称“HAX”），主要聚焦机器人、可穿戴设备、医疗器械、消费硬件等智能终端领域。其全球总部在美国硅谷，亚洲总部布局在“硬件硅谷”深圳华强北。HAX落户深圳的动机，便是看中其庞大的智能终端制造供应链资源优势，可为创业团队实现原型制作、小批量生产等目标提供全方位、一站式支撑。因此，HAX在全球海选优质智能终端创业团队后，就将其引至华强北孵化，指导团队在短时间内完成从产品深化设计、模组采购、产品生产测试到融资推广的全流程孵化服务。目前，HAX已在深圳培育出一大批知名智能终端企业，如智能教育领域“准独角兽”童心制物、小米生态链下智能照明企业易来科技、移动机器人头部企业优艾智合等。
创新型人才队伍是孵化器生态系统构建的核心力量，主要包括创业团队、创业导师、行业专家等，不仅能为孵化器注入创新创业强劲活力，人才队伍自身取得的成就还能提升孵化器的品牌价值和市场影响力、辐射力，以此吸引更多合作伙伴加入其中。孵化器通常以两种核心策略打造人才团队，第一种是多渠道招引优质创业团队并充分利用毕业团队资源。即孵化器与顶尖高校、科研院所等加强合作，通过创业教育、奖学金计划等方式发掘、招募双创人才，并对申请者进行综合素质评估，筛选出兼具创新性和可持续性的创业团队。此外，孵化器还通过搭建创业社区等，鼓励有能力、有意愿的毕业校友为在孵企业提供人脉、资本、经营策略等多元化支持。例如，StartX是与斯坦福大学紧密联系的非营利性创业加速器，由1800多位持续创业者、行业专家、斯坦福终身教授等组成专业运营团队，自2011年创立以来已孵化出医药、硬件、软件等领域的高成长性初创公司700多家[5]。StartX要求每个申请入孵的创业团队中至少有一名成员与斯坦福大学有关，并对申请团队进行详细审查和严格筛选。同时，StartX通过创业教育活动、在校学生奖学金计划等方式吸引斯坦福学生加入创业项目，并通过在线招聘平台传送至所有StartX在孵企业，为其匹配、推送合适的人选。StartX还会密切跟踪校友和毕业企业的发展动态，引导众多杰出校友以导师、讲师、合作伙伴等多重身份持续赋能StartX的在孵企业。此外，StartX还建立了创始人社区和行政管理人才社区，助力创业公司与同行开展紧密交流合作，协助其壮大管理团队等。第二种策略是组建创业导师队伍和创业培训课程体系。孵化器通常会建立科技创业导师库，聘请科学家、跨学科交叉人才、科技创投人才、技术经理人等担任导师，为在孵企业提供专业辅导和实战经验，并开发体系化、标准化的系列创业培训课程。例如，北航天汇科技孵化器（下称“北航天汇”）成立于1999年，是北京首家企业化运行的专业型孵化器，累计培育了1200多家高新技术企业，包括寒武纪、千方科技、歌尔声学等20多家知名高科技上市企业。北航天汇依托北航校友资源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导师团队，通过收集创业团队的想法和需求，并结合企业所在行业发展形势、宏观政策环境等，开设“汇·创营”必修课程，课程涵盖创业素质、股权设计治理、法务、财务风险管理、团队建设等多元化主题，并邀请行业精英导师以线上讲授与线下讨论相结合的授课模式，为创业团队提供精准辅导和精细服务，助力创业者丰富理论知识、强化实操能力。
孵化器的核心职能早已不仅限于为初创企业提供孵化服务，还要充分利用金融资本助推企业成长。初创企业得到资本加持后可加快产品研发、业务拓展、市场推广等，从而提升孵化效率。同时，孵化器也能从对企业的投资中获得不菲的回报，这种互利共生的模式进一步深化了孵化器与创新企业之间的紧密型合作关系。当前最常见的做法是“孵投联动”，即通过与资本市场合作设立创投基金或自建创投基金的方式，优先选取高成长性在孵项目进行股权投资，待其壮大后获取长期投资收益。“孵投联动”不仅能解决创新主体的前期资金需求，还能优化资金投入和项目管理方式，从重前期立项向重过程参与转变、从重专家评价向重市场评价转变。例如，启迪之星孵化器起源于1999年成立的清华创业园，其孵化投资体系主要由“启迪之星创投”“启迪之星壹计划”两大品牌业务构成[6]。其中，“启迪之星创投”专注于早期硬科技行业的投资，投资标的不仅包括内部孵化企业，也涵盖外部优质企业，采用自有资金直投、基金管理、出资参股等方式，形成横跨多行业、多区域、多基金的业务格局，已累计受托管理13期科技创投基金，参股20多支基金，累计管理资金规模约20亿元。
“启迪之星壹计划”则从在孵企业中优选一批进行微股权投资，从落地加速、技术应用、市场拓展、行业赋能等方面助力企业成长，并为启迪之星自有及合作基金做好项目培育工作。在孵化投资体系的支持下，启迪之星孵化器培育了数码视讯、中文在线、兆易创新等近50家上市企业、170余家“专精特新”企业。此外，孵化器还通过与银行、保险等金融机构合作，为孵化企业联合开发、提供债务融资工具，以“孵贷联动”模式加强“孵化+金融”的综合服务能力。例如，成立于2011年的洛杉矶清洁能源孵化器（下称“LACI”）是由美国洛杉矶市政府和水电部门共同发起成立的一家非营利型孵化器，过去10年累计帮助340家孵化企业完成总额6.97亿美元的融资，连续6年被全球孵化器专业评估机构UBI评为全球最具创新性的孵化器之一[7]。2022年，LACI与Sobrato Philanthropies、Homecoming Capital、富国银行基金会等合作伙伴共同创建全美首支清洁能源技术贷款基金，这支债权基金充分利用LACI的专业积累，为那些受市场青睐但无法获得传统贷款的初创企业提供每家最高25万美元的低利率贷款，并在贷款审批时不要求公司创始人提供个人抵押品或个人信用分。LACI曾在债权基金试点计划中向全球最大移动电动汽车充电公司SparkCharge（最新估值1.1亿美元）、电动汽车共享服务供应商Envoy（已被美国充电桩龙头企业Blink Charging并购）等9家优质初创企业提供了超30万美元的贷款资金，该试点计划最终实现了零违约、零逾期支付的优异成绩。
顶尖孵化器不仅在本地市场扮演关键角色，也是初创企业链接全球创新网络的重要枢纽。一方面，孵化器通过积极推动海外优质项目、优秀人才“引进来”，面向全球遴选前沿创新项目，为其提供跨境商业加速、应用场景验证等专业服务，以推动项目落地。同时，通过营造高品质、国际化创新创业环境，吸引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科学家、企业高管、研发人员等海外高层次人才落地。例如，创立于2000年的中关村国际孵化器是全国留学生企业数量最多、最集中的孵化园之一，累计吸引900多位国际化人才回国创业，入驻180多家科技企业。其中，海外归国人才创业企业占比达42%，国际高新技术企业占比达26%。中关村国际孵化器与中关村驻美国、英国、加拿大、日本等多个国家联络处保持密切联系，为海外留学人员回国创业提供技术测试、创业指导等专业服务，为在孵企业海外拓展和国际合作创造诸多有利条件。此外，中关村国际孵化器还开拓国际孵化业务，联合科技服务、投资管理和大数据服务等公司共同建设国际前沿创新社区，通过项目挖掘、资源导入、社区管理、投资服务一体化孵化业务体系，形成“类海外”创新生态环境，吸引全球高端科技项目、人才和服务机构落地。另一方面，孵化器助力创业团队加快“走出去”步伐，通过在全球科技资源聚集、创新创业活跃的国家和地区设立分支机构或创新基地，为科技企业打开通往国际市场、链接国际伙伴的大门。例如，全球知名孵化器Plug and Play自2015年进入中国（成立璞跃中国，总部位于北京）后，已累计孵化或加速4000余家创业公司。璞跃中国跨境项目搭建了海外项目与中国市场对接、中国创业项目向海外市场扩张的双向通路。具体来说，璞跃中国选取具有技术优势和市场潜力的跨境项目，针对海外公司进入中国市场初期面临的挑战和需求设立跨境加速营，助力海外公司对接国内地方政府、大企业、投资机构和产业资源等。比如，2017年戴姆勒汽车想做汽车视觉系统，通过发布需求让中小企业“揭榜创新”。作为戴姆勒合作伙伴，璞跃中国在数据库中为其挑选了20余家企业，经过路演后6家企业进入加速营。半年后，商汤科技给出的解决方案最终胜出。这次“加速”不仅为起步阶段的商汤科技带来全球汽车龙头企业的订单，还帮助其在国内资本市场获得了B+轮融资，如今商汤科技已成为国内人工智能行业领跑者。在数字化和全球化的双重浪潮推动下， 作为链接科技与产业、实验室与大市场、创业者与投资者之间的关键桥梁，我国孵化器应在不断吸纳国际先进经验的基础上，逐渐实现由基础服务到精准服务、由集聚企业到孕育产业、由孵化链条到厚植生态转变，引领全国创新创业迈向高质量发展新征程。*本文是上海市科学技术委员会委托课题《上海科技企业孵化器发展现状及对策建议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1] 国际科技创新中心. 北京打造首批标杆孵化器 高位引领硬科技孵化服务升级发展[EB/OL].(2022-12-27)[2023-12-5].https://www.ncsti.gov.cn/kjdt/xwjj/202212/t20221227_105453.html
[2] 邱超凡. 科技成果转化服务重在生态打造[EB/OL].(2020-8-21)[2023-12-5].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6863228702386455048/?&source=m_redirect&wid=1703659324785
[3] 樊钰纯. 位居全球风险投资机构排行榜首位，Y Combinator如何在17年间孵化3000多家初创公司？[EB/OL].(2022-7-1)[2023-12-5].https://www.vbdata.cn/1518860234
[4] 悦享今日之城. 硬科技创业去哪儿？北京23个标杆孵化器一文打尽！[EB/OL].(2023-2-7)[2023-12-5].https://www.sohu.com/a/638209955_121123526
[5] 大公坊iMakerbase. 十大国际孵化器（美国站）——StartX(Stanford)孵化器[EB/OL].(2022-11-2)[2023-12-6].https://www.sohu.com/a/602017306_121498830
[6] 网易. 启迪之星创投的九周年：聚焦硬科技，累计投资250+科技企业[EB/OL].(2023-8-24)[2023-12-6].https://www.163.com/dy/article/ICU7TQ7L05380BYJ.html
[7] LACI. Los Angeles Cleantech Incubator Launches First in Nation Cleantech Loan Fund to Accelerate Equitable Climate Action[EB/OL].(2022-6-8)[2023-12-6].https://laincubator.org/debtf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