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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冰莹  图/桑木

烟花三月下江南。

2017年3月24日，春光明媚。陈燕从北京来到南京，带着她心爱的导盲犬珍妮，乘高铁，转地铁，一路畅通无阻。

连着两天，她做了三场讲座，分别在小学、大学和图书馆举行。她和小朋友讲述自己的童年、导盲犬珍妮的故事；和年轻人谈事业和生活；和盲人兄弟姐妹讨论怎样获得自信的人生。她的语言质朴，却真实动人，台下的小朋友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怎么也擦不完。陈燕说，不哭不哭，等会让珍妮跟你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最让她开心的是，在南京志愿者的帮助下，她带着珍妮上影院看了一部电影：《一条狗的使命》。

看到狗狗贝利和主人离别时，珍妮也发出了伤心的呜呜声。

陈燕轻声地安抚：没事的Jenney，离别只是暂时，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还会在一起。

陈燕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接电话，喝水，收拾东西，举手投足间，动作利索敏捷。

她的眼睛也不像有视障的样子。

以致于有次来南京，在进入玄武湖公园的时候遇到困难，一位保安拽着珍妮的链子，另一位保安用手在陈燕面前挥舞，检验她是否是盲人。

在她参与央视《挑战不可能》节目后，她出门时也常常遭遇“围观”，她的非凡听力让很多大妈们怀疑她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其实，这都得益于姥姥对她的培养。

陈燕3个月大时，被确诊为先天性白内障，即使做了手术视力也近乎失明状态。父母选择了放弃陈燕，幸运的是姥姥把她带到北京抚养。

姥姥知道陈燕这一生将面对什么样的世界，所以在陈燕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你不能像别的盲人那样，你得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什么是正常人？和人说话时，眼睛要看着对方；有了声响，眼神要追随过去；手里拿东西，眼睛要跟着手走……能够做到这些的前提是，需要知道对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动作姿势，东西放在哪里。多年来，姥姥坚持不懈地“培训”陈燕，一方面是习惯的培养，另一方面是动用听力、触觉等一切感知器官。

在姥姥的严格要求下，陈燕看上去真的“不像个盲人”。她从来不摸摸索索的，因为她的记忆力很强，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绝不会忘。她还具备着非凡的听力，能听出猫走路的声音，甚至能知道掉到地上的钢镚是多少钱。

看上去不像盲人，可生活上遇到的困难依然巨大，好在她有一颗坚强倔强的心。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机会，陈燕就自己去残联找领导，去了好几次，终于打动了人家，在她12岁时盲校接收了她。当时，盲人的出路很窄，只有推拿按摩等寥寥几种工作。陈燕力气小，干不了推拿，因为爱好音乐，开始跟老师学习调钢琴。一架钢琴有8000个零件，很多都是带钩带刺的，陈燕的手经常被扎得鲜血淋漓。好多次想放弃，但老师告诉她，国外有很多盲人调琴师，这条路是走得通的。就这样，1994年毕业时，陈燕和她的同学们成了中国第一批盲人调琴师。

然手里有了文凭，但工作还是个问题。好不容易，听说长城钢琴厂招调音师，陈燕让一个朋友带着她去“踩点儿”，指给她经理办公室在哪，钢琴在哪。第二天，陈燕走进了经理办公室，聊了一会儿，经理说“调调琴吧”，陈燕便径直走向了钢琴……面试很顺利，虽然最终她坦诚了自己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得到了工作的机会。

由于手艺精湛，找她调琴的人越来越多，连中央音乐学院都请她去。陈燕爱跟人开玩笑：“您这几十万的钢琴让我调，不怕调坏了啊？”音乐学院的老师说：“我在国外就请过盲人调音师，很好的。”调琴师是个高薪职业，当自己的生活好起来了，陈燕也没有忘记其他盲人兄弟姐妹。很快，她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虽然任职经理，却不拿薪水，她就是想让更多的盲人朋友通过这条路走入社会。

2010年，陈燕遭遇了一次车祸，她第一次对生活感到绝望。丈夫为了鼓励她，打通了“中国导盲犬之父”王靖宇的电话。

在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地，一只黑色纯种的拉布拉多犬活泼调皮地扑向陈燕，吓得她赶紧跑开。但是一个月后，不到3岁的珍妮就成了陈燕的好朋友，从此走进了她的世界。

开始，珍妮并不乖乖地履行职责，总是不好好带路，这可让陈燕吃了不少苦头，她不是撞树就是撞电线杆，有一次甚至摔沟里去了。直到有一次过马路的时候，陈燕听到有一辆重载货车呼啸而来，她当时就不敢走了，大喊一声“珍妮快跑”，并松开了手中的绳子。珍妮跑到了安全的街对面，望着把危险留给自己的陈燕。幸运的是，货车紧急刹车停住了。

就这样，珍妮彻底“服了”，开始认真地带路，有了危险会保护主人，真正成了陈燕的“眼睛”。它知道怎么分辨红绿灯，会找斑马线，会用嘴告诉陈燕电梯按钮的位置，去超市挑选食品时能用坐或站来告诉陈燕是否拿对了，甚至还能分辨男女厕所。

珍妮的到来让陈燕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变得更容易，比如出门行走。但她逐渐发现，能去的地方却越来越少，超市、餐厅、地铁……在这些地方，珍妮总是被拒绝入内，因为担心它会伤人。

在离家最近的地铁5号线，珍妮就被拒绝了十多次，即便每次陈燕都出示了齐全的残疾人证、导盲犬证、犬只免疫证。每次陈燕与工作人员交涉时，珍妮总是静静地趴在地上，“它是觉得委屈了”。最后一次被拒绝，陈燕抱着珍妮哭着说“妈妈再也不带你来这儿了”。陈燕说，旁人看到珍妮竟也流出了眼泪。

对此，陈燕非常愧疚。但她没有放弃，一次一次努力争取，向人们解释：经过良好训练的导盲犬绝对不会伤人，它们都拥有最纯正优良的血统。她还以“导盲犬珍妮”为名在新浪开通了微博，让人们通过这个平台更好地认识导盲犬，呼吁盲人的权益。

渐渐的，陈燕和珍妮在一些银行、超市、饭馆可以畅通无阻，2016年5月1日起，新版《北京市轨道交通运营安全条例》开始实施，导盲犬被允许乘坐地铁。这让陈燕非常欣慰，这是珍妮为所有导盲犬争取来的权利，“我现在更加停不下来了，我不是为珍妮争取出行权利，是为所有的导盲犬。培养一只导盲犬太难了，它们是我们的眼睛。”

几年的相处，陈燕和珍妮已如亲人，她称珍妮为孩子。而珍妮今年已经9岁半了，相当于人类年龄的48岁，不久后也将离开陈燕，回到训练基地。为此，南京凤凰国际书城决定为珍妮做一尊雕塑，用以陪伴陈燕，并让更多的人知道导盲犬是人类永远的朋友。

3月25日，南京的志愿者邢晓英女士联系了虹悦城海上国际影城，进行了多方面的沟通，终于争取到了让陈燕带着珍妮进入影院看电影的机会。陈燕开心地说，这是我和珍妮第一次进入影院，没有被拒绝。谢谢你们，南京是一座有爱的城市！

在金陵图书馆做讲座时，台下坐着一排来自“南京手佳”的盲人师傅。

陈燕告诉大家，虽然身体残疾了，但还是要保持好学、勇敢、探索的精神，才会赢得自信的人生。而她之所以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首先要感谢自己的姥姥。

2002年1月13日，陈燕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姥姥病逝了。

姥姥在去世前一天，拉着陈燕的手说，她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陈燕，最大的愿望就是陈燕能够自食其力。因此才会格外严格地要求和训练她，其实，在5岁的陈燕独自去买东西、去公园玩、去乘公交车的时候，姥姥都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跟了她18年。

情至真爱至切，听者无不落泪。

正是因为有姥姥的激励，陈燕创造了许多盲人第一：中国第一位女盲人钢琴调律师、第一位盲人跆拳道手、第一位盲人独轮车骑手、第一位画猫的盲人、第一位出版自传的盲人。她的自强不息激励了无数人，而更让人感动的是她的爱心。她将盲猫画拍卖的5万元捐助了一位盲人做复明手术，她的版税也大都捐给了珍妮的母校——大连导盲犬基地，迄今已捐了18万元。

她的成长经历被中央电视台等各大新闻媒体报道，是“感动中国2004十大真情人物”和“2011北京市自强模范”。

很多人认识陈燕，是在CCTV《挑战不可能》第一季节目中，双目失明的陈燕挑战人体声呐探测的极限，以耳辨物，现场通过拍手、“狼叫”等方式判断反射音，精准辨认30位衣着发型相同的真假模特，令全场观众震惊不已。现场，为了加大挑战的难度，陈燕还带上了眼罩，李博士、周华健和撒贝宁也亲自参与其中设置障碍，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陈燕还是突破了重重干扰，通过声音的反射准确判断出了三位嘉宾与其他真假模特的不同，让人叹为观止。

陈燕由此被称为“声呐人”，她自己笑言，雷达可能更为确切。

成了名人的陈燕，最怕走在路上时，突然听到别人喊---“这不是那个上电视的吗！”只要听到这声音，陈燕就闪躲开来，惟恐避之不及。如果声音来自于五六十岁的“大妈”，她就更紧张了，一边躲藏一边呼喊：“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打啊！”是的，热情的“大妈”们认为她有特异功能，上来就是乱拍乱打。

成名也给陈燕带来了更多的曝光度，她应邀去各地演讲，讲她的故事，宣传导盲犬知识。

她花了三年时间，在电脑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听见：陈燕的调律人生》一书，记述了和导盲犬珍妮相遇相守、生死与共的感人故事，也讲述了由姥姥抚养长大的坎坷经历，和为盲人钢琴调律与导盲犬畅行两个毕生梦想不懈努力的曲折过程。

著名作家毕飞宇推荐说：“光明不是来自眼睛，而是来自梦想和明亮的心。”

（本文转自凤凰网江苏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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