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漫忆高龙中学|张祖庆

张祖庆 祖庆说 2021-10-25

 

高龙中学,我的初中母校。1983年9月至1986年7月,我在此就读。


学校坐落于温岭市箬横镇原高龙公社(后改称高龙乡,现已改为高龙书院)一侧。北靠官河,南临农田,东挨高龙乡政府,西校门对出,即是西七线乡村公路。


学校是一所很简陋的乡村中学。三幢房子,七八亩土地,十来个班级,三十来位老师。这就是高龙中学的全部“家当”。


朝南两幢房子。东侧一幢,一层青砖瓦房,大约十间,是教室。西侧一幢,二层楼,底层是教师办公室,二层是教师宿舍。对了,教师宿舍边上,好像有个老仓库。朝北一幢,是新造的二层楼。底层教室,二层实验室和教师宿舍。


两幢房子之间,便是操场。操场呈不规则长方形,约五亩土地。操场没有跑道,只有一个简易篮球架和一张水泥乒乓球桌。平常打篮球的人不多,乒乓球桌前倒常常围满人。


我家离学校约四里地,加上学业紧张,因此,中饭都在学校吃。学校管蒸饭,菜呢,就不管了。数学老师陈福初先生的爱人,没有工作,经学校同意,在食堂边上,开了一家小店,卖些糖果点心。中午,卖大白菜汤给我们吃。印象中,这家店,是大白菜专卖店——只卖大白菜。一碗大白菜,大约5分钱。便是这样的大白菜汤,对我来说,也属顶级奢侈品,一周吃一两次,算是打牙祭。常常,母亲在我的饭盒里装一小块咸带鱼,连同大米和水,一起蒸熟。这块咸带鱼,便是下饭菜。


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家穷,有干饭吃,心满意足。


最艰苦的,不是膳食。初二下学期,开始夜自习。那时,功课抓得紧,我家路远,要求住校。学校宿舍紧缺——唯一的宿舍,是老仓库——老仓库,给初三学生住的。只好把教室和寝室二合一:白天上课,晚上把床单和被褥铺在书桌拼成的的“床”上。早春,风如刀割,穿过玻璃缝隙,直钻被窝。我们,常常是被冻醒的。


既然醒了,干脆起来,借着曙光,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官河岸上,背起古诗、政治和英语。条件虽简陋,但好像不觉得苦。高龙中学的办学质量,一直不错。当然,这都离不开一群风采卓然的先生。


乡村中学,编制紧缺,代课教师很多。印象最深的,是这两位代课先生。


一位是陈再兴先生,一位是陈根德先生。


再兴先生身材特别矮小,应该不到160。瘦削,络腮胡,一副书生模样。再兴先生很有文才,常常写些小诗,在县市级文学报刊上发表。晚饭后,他常常在自己的教室里,摇头晃脑,大声朗诵发表的诗作,我们围观驻足、崇拜不已。虽未曾得到再兴先生的耳提面命,但与这位大才子同校园,仿佛沾了才气,无比自豪。


第二位代课教师,是陈根德。严格来说,陈根德先生,是我的语文启蒙导师,也是我的人生导师。


陈根德先生17岁高中毕业,打工两年后,来到高龙中学任教。


先生是初二年级教我们班语文的。他给我们上第一课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上课了,同学们用满怀期待的目光,迎接新老师。


陈老师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黑,瘦,脑袋明显往左倾斜,背微驼,其貌不扬。


陈老师站定后,二话不说,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起来。刷刷刷,只用一笔,就画出了一幅抽象画。


我们自然看不懂。


“这是我的名字,陈根德。耳东陈,树根的根,道德的德。”


“哇……”同学们一阵惊叹。


一笔画出名字,潇洒无与伦比。陈老师,一下子赢得了我们的好感。


紧接着,陈老师给我们表演了他的范读神功。记忆中,第一课是《白杨礼赞》。他翻开书,语速飞快地读了起来。几乎一气呵成,读完课文,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同学们都惊呆了。正当我们还在惊叹之时,陈老师居然从最后一个字读起,倒着,很顺溜地读起了课文。


掌声骤起。


陈老师,就以这样的方式,“秒杀”了我们。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小粉丝。


陈老师教古文有绝招。第一招,范背。无论多长的古文,他总是一上来就示范背诵,一字不差,语速极快。第二招,默写。老师和学生一起默,默完,第一名和第二名交叉批改,陈老师再抽查。我总和陈老师交换批改,因为他总是默第一名。


根德先生,以朴素而独特的教法,把我们引进了文学的殿堂。


毕业多年(至今33年),我一直和根德先生有密切的联系。高中毕业的他,先后自修大专、本科学历,现在家乡某高中,带两个班的语文,依然以他的卓然风采、扎实教学,赢得一届又一届学生的尊敬。30多年来,每每遇到困顿或迷茫,我总会向根德先生请教。先生为人耿直,古道热肠,常常和我讨论当前教育形势。我,总能从他的交谈中,获益良多。


根德先生,我的人生导师。


高龙中学教员中,公办教师,占大多数。


德高望重的陈咸先生,是一位特别慈爱的老先生。儒雅,安静,特有亲和力,不管对哪个学生,都是笑眯眯的。先生古文功底深厚,因此,校长把他排三年级,长期把关。先生特别敬业。常常,鼻梁上加着老花镜,坐于仓库前门,晒着太阳,细致地改着学生的作文。初一、初二的学生,常常挨着他,看他改作文。先生偶尔放下红笔,摸摸我们的头,努努自己的嘴,刮一下我们的鼻子,开个小玩笑,送我们一块糖。


陈咸先生,邻家大伯。


陈锡玄先生是个音乐才子。二胡、手风琴拉得极为专业。锡玄先生还能自己作曲,偶尔兴致上来,写首诗,谱个曲,哼几句,寂静的校园,便有了几分古雅。


陈明增先生,个子特别高,教化学,我们都叫他“长颈漏斗”。“长颈漏斗”虽年轻,但教课很有一套。记忆中,他的钢板蜡刻,很有特色。复习时,我们最爱做他刻的试卷。


陈夏富先生是全校公认的解题高手。无论哪个学生或老师,遇到多么难解的题目,对先生来说,都是小菜一碟。陈先生尤擅解几何题,添几根辅助线,画一个辅助角,划拉几下,很快,题目解出来了。因为解题招数多,我们送给了陈先生一个雅号——W。


毕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W先生。听后来的学弟们说,我们毕业后没几年,陈先生便因病去世。不胜嘘唏。


毛学明先生,是初三第一学期教我们语文的。先生本是民办教师,后来从大专院校进修回来,接我们三年级语文。先生发际线高,额角亮堂,气宇轩昂,讲课喜欢“东拉西扯”。讲着讲着,讲到课以外去了;讲着讲着,把视线投向窗外去了;讲着讲着,讲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下节课,常常自己也忘记讲到哪里了。于是,有人提醒,毛老师,你讲到林彪了。哦,好,我们接着讲林彪。毛老师上的《醉翁亭记》,大概是我初中的第一节公开课。课怎么上,我忘记了。只记得他把“有亭翼然”分析得极为传神,至今不胜神往。


毛老师为人随和,人缘颇好,曾担任学校副校长。86年毕业后,大概有28年时间,我没有见过毛学明先生。后来,在根德先生公子的婚宴上,巧遇毛学明先生,还是那样气宇轩昂。遗憾的是,两年后,先生心脏病突发,永远走了。

                          

我在高龙中学的三年,换过两任校长。印象最深的是郭云林先生。


郭云林先生教我们初二的《社会发展简史》以及初三的政治。郭校长讲课非常生动,他喜欢用一些小故事,把复杂的道理讲得深入浅出。也因此,本来不太招人待见的学科,我们却特别喜欢。记忆中,这两门学科,我从来没有低于95分(100分制)。最喜欢听郭校长升旗仪式上的讲话,不带稿,不讲大道理,总是用一个个小故事和生动的类比,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郭校长最值得敬重的,是对每一位教员的尊重。无论代课教师,还是正式教师,只要有才华,便有地位。根德先生常常念叨:“老郭校长,真是惜才爱才!”因为这爱与惜,高龙中学很多有个性的先生,才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安贫乐教,桃李芬芳。

                                                     

毕业后,28年时间,我和郭校长中断了联系。也是在根德先生公子的婚礼上,得以重逢。


近三十年不见,记忆中精力旺盛的郭校长,已是两鬓染霜。岁月,在他的额头、眉梢留下了痕迹。虽年逾七旬,但郭校长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关于高龙中学的点点滴滴,如数家珍。


近几年,回家乡,偶尔会约上几个同学,去拜望郭校长。前年正月,初中同学聚会。郭校长、陈根德老师应我们之邀,参加了我们这届同学的小范围聚会。郭校长带着我们重回高龙中学,校址还在,学校却已撤并。郭校长是豁达之人,也难免黯然神伤。


临别,郭校长告诉我们,退休后,他身体一直不错,在一家叫“神马公社”的工厂,协助管理;偶尔外出旅游,写点散文发表,自得其乐。


“神马公社”,让人想起“神马都是浮云”这句流行语。但,30多年的师生情,不是浮云,却如老酒,在时光里,越酿越香。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