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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则推送：《岁末杂谈（一）农历十二月为何俗称「腊月」？》

上期问答：《问答一则：如何理解「政治正确」这个概念？》

美国选举为何以总人口比例，而非公民或选民人口比例，来划分选区？

2016年4月4日，美国最高法院在Evenwel v. Abbott中达成了一项8：0的判决：州政府及地方政府有权根据总人口比例，而不是公民人口或选民人口比例，来划分选区。

这个案子的原告方是德克萨斯的两位选民Sue Evenwel和Edward Pfenninger，被告方是州长Greg Abbott（作为德州的法人代表）。两位选民住在州里未入籍移民比较少的郡；而德克萨斯的州会议选区是按人口总数来划分的，两人认为这对自己不公平，因为自己所在的选区有资格投票者占的总人口比例较高，导致每个选民手头选票的权重变小。

举个极端的例子：假设现在有A、B、C、D、E、F、G、H八人，需要分成两组各推一个代表，但这八个人里A和B是没有投票权的。直观上，我们可能会觉得，既然A和B没有投票权，那么分组时就应该把他们排除在外，比如按照CDE一组、FGH一组这样去投票；否则如果把A和B也加进来，万一变成ABCD一组、EFGH一组，那等于C和D两个人可以决定一个代表名额，而EFGH四个人才能决定另一个名额，C和D就占了大便宜了。

两位原告也是这个思路。他们认为，应该按照达到投票年龄的公民人口（citizens of voting age），而不是总人口来划分选区，才符合“一人一票”的民主精神和宪法判例（高院在1964年的Reynolds v. Sims中说过：“the overriding objective must be substantial equality of population among the various districts, so that the vote of any citizen is approximately equal in weight to that of any other citizen in the State”）。

看起来很合理的要求，不是吗？

但是再推敲下去，就会遇到理念上和实践上的种种挑战。

从实践上说，统计公民人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美国每十年进行一次足够深入的人口普查，但普查问卷并不收集国籍信息；作为补充的American Community Survey虽然问得更具体，但样本量太小（只抽样到2.5%的家庭），不足以为选区重划提供有效的人口信息。

非要把国籍信息什么的加到问卷里强制回答，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来会导致问卷和调查的成本大幅提高（国会共和党人之前就已经抱怨过人口普查太花钱，要砍经费），二来也会导致数据准确率下降：

The problem of an undercount based on a compulsory question on citizenship would be a massive one, given that non-citizens account for more than 22 million residents today, about 11 million of whom are unauthorized. Compounding the problem, more than a third of unauthorized immigrants live in mixed status households, which would lead to an even bigger undercount, this time involving U.S. citizens. This undercount would disproportionately hurt states with large cities and many Latino and Asian American communities.

其实如果真能按照成年公民人口来划分选区，对共和党是更有利的：因为少数族裔聚集区的未成年人比例和非公民比例都比较高，也就抬高了总人口数，而少数族裔又是民主党的基本盘。但是正因为这种想法在实践中行不通，所以这次案子里，共和党掌权的德州政府才会成为被告，并反过来指责原告的想法是空中楼阁：

Ultimately, plaintiffs propose an unworkable standard for reapportionment that would mire the Judiciary in further redistricting disputes, while subjecting States to charges of invidious vote dilution where they have made genuine, good-faith efforts to equalize population and provide fair representation.

另一方面，从理念上说，“一人一票”本身也并不是个一目了然的原则，有赖于进一步的解释和辩护。如果“一人一票”是指每票权重相等，那么美国国会参议院选举与总统选举都以州为计票单位，显然并不遵循这种意义上的一人一票原则；而且宪法也规定，国会众议院同样是按总人口——而非公民人口或成年公民人口——的比例来划分选区。

如果我们认为这些（不符合一人一票原则的）做法有问题，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因为一人一票体现了利益相关者的政治平等吗？这样的话，为什么只保障一些人（有选举权的成年公民）的政治平等，而不保障另一些人（比如在某地居住多年积极交税却尚未入籍的居民）的政治平等？或者反过来说，就算某些人没有选举资格，是不是他们的利益就不需要有人来代表、因此可以在计算选区时被忽略掉了？（当然，可以再反过来问：就算计算选区时把非选民人口包括在内，难道同选区的选民就一定能够代表这些非选民的利益，而不是借机滥用权力施加压制？）这些追问背后，实际上涉及到深刻的政治理论问题：

But the lingering question is: who are “the people” who are represented? They could be the voters who actually go to the polls to exercise that right.  They could be the people eligible to vote, many of whom stay away from the polls. They could be only the U.S. citizens.  They could be all the people, even those who do not have the right to vote — because they are children, non-citizens, or prison inmates, for example.

何况就算以选民人口比例来划分选区，也仍然存在“具体如何划定选区边界”的问题，而后者造成的所谓“杰里蝾螈（gerrymandering）”式选区重划困境，才是影响美国选区划分质量以及选票权重的更重要因素（今年最高法院很可能对几个“杰里蝾螈”案作出重大判决）。

正是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所以从下级法院到最高法院，都拒绝了Evenwel案原告的请求。不过虽然高院的判决是8：0，但大法官之间意见并不完全一致，只有6位大法官加入了多数意见书，而阿里托和托马斯则分别起草了附议书（concurring opinions）。比如阿里托就说，他自己并不像多数大法官那样觉得按总人口划分选区这个做法本身没问题，而只是因为目前暂时没有其它方案可供法官们对比考察，所以只能勉为其难接受现状：

Whether a State is permitted to use some measure other than total population is an important and sensitive question that we can consider if and when we have before us a state districting plan that, unlike the current Texas plan, uses something other than total population as the basis for equalizing the size of distri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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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腾讯·大家》评论擂台赛又轮到我们“美好生活”队出场。继两周前陈亚亚的《Ayawawa话术升级：一个情感专家的远大志向》、上周我的《死刑、犯罪与正义：杀害江歌的陈世峰是否该杀》之后，本周本队推出李思磐执笔的《女权者痛扁性权派：性骚扰不是性权利！》，辨析近期围绕#Metoo反性骚扰运动而展开的一些争论。欢迎拨冗阅读、转发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