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都——以色列国的首都到底在哪里？ | 圣地三十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三十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永恒之都——
以色列国的首都到底在哪里？
你是否曾以为以色列国的首都是特拉维夫？没关系，跟你犯同样错误的人不在少数，按照一些旅游网站的统计，特拉维夫与里约热内卢、约翰内斯堡、墨尔本、奥克兰等城市一样，是世界上十大被错认为首都的城市之一。当然这里边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别国大都市被误认为首都，主要是因为首都城市过于默默无闻；而特拉维夫被误认为首都，却是因为很多反对以色列拥有耶路撒冷主权的媒体故意制造的假信息的误导。（延展阅读：圣地双城记）
第
1
则
- 《卫报》官司 -
英国的老牌报纸《卫报》有一个《标准用语指南》，用来规范该报记者的新闻用语。2012年4月，这份《指南》将以色列国首都定为耶路撒冷，随后遭到了穆斯林和左翼群体的围攻。《卫报》挡不住压力，于4月22日公开道歉认错，并将以色列国首都修改为特拉维夫。
此事引起了一个名叫“诚实报道”的组织的不平，与《卫报》交涉无果之后，该组织向英国的“投诉媒体委员会”投诉。该委员会专职监督英国媒体的道德守则执行情况，虽然并非政府委员会，却是一家颇有威信的仲裁机构，有能力让媒体更正不实报道并公开道歉。然而这一次这家委员会却在穆斯林势力面前低了头，裁定《卫报》未违反新闻道德，诡辩说“很多与以色列建交的国家将使馆设在特拉维夫，因此将特拉维夫称为以色列首都未尝不可。”
然而“诚实报道”也不是好欺负的，收到委员会的裁定之后，立即着手准备诉状，要把《卫报》和委员会告上法庭。起诉的胜率可以说是毫无悬念——道理很简单：你可以不承认以色列对耶路撒冷的主权，但你无权把特拉维夫指定为以色列国首都。你又不是以色列国会，谁给了你这个权利？这道理你懂我懂，《卫报》和委员会也一样懂。
特拉维夫之夜。摄影：张平。
到了7月，不想在法庭上出乖露丑的委员会推翻了自己的裁决，要求《卫报》修改《指南》。8月，《卫报》修改了相关词条，同时发声明承认“称特拉维夫是以色列国首都是一个错误”，但仍然加了一个尾巴，称“以色列国定都耶路撒冷的决定并未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
第
2
则
- 千古一都 -
以色列国的首都到底在哪里？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在1949年的一份声明里说得清清楚楚：
从临时政府成立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将耶路撒冷的利益、安全和防御置于我们权利的核心地位。在战争的关键阶段，当耶路撒冷遭到围困时，我们被迫临时将政府安置在特拉维夫附近的基尔雅。然而，以色列国唯一的首都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将是永恒的耶路撒冷。三千年前就已如此，我们相信未来也将永远如此，直到时间终结的那一天。
公元前1047年，大卫王攻占一个叫耶布斯的山头城堡，并将其定为以色列王国的都城。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堡后来便发展成了举世瞩目、纷争不已的圣城耶路撒冷。说起来耶路撒冷并非构建大城市的理想地点，该城地处犹地亚荒原边缘的山区，土地贫瘠且零碎，最大的问题是水源严重不足，全城实用水源只有一眼泉水，就是今天被称为“处女泉”的地方。在以色列漫长炎热的旱季里，耶路撒冷不得不动员全城的上百只牲畜，用羊皮水袋从远处的水井里运水上来。然而耶路撒冷也有其无可替代的优势。大卫王原本是犹大支派的首领，被推举为全以色列的国王之后在犹大支派的腹地希伯伦呆了8年。希伯伦虽好，但支派色彩太强，不利于联合十二支派；相比之下，耶路撒冷地处犹大、便雅悯、约瑟三大支派的交界点，且属于各支派共有的土地，天然地有一种亲和力，很快便成为了以色列王国的中心。后来犹太教在耶路撒冷的发展则进一步给这座城市蒙上了神圣的色彩。（延展阅读：圣地双城记）
此后的三千年，便是一部犹太人为耶路撒冷呕心沥血、手足胼胝、流血牺牲的历史。无论有国家没国家，耶路撒冷始终是全球犹太人心心向往的地方，也是几乎唯一一个对于这个流散各地的民族有号召力的地点。19世纪，大批宗教犹太人开始移居耶路撒冷，在古城西部建起了新居民点，成为西耶路撒冷。从那时起，犹太居民就一直占圣城居民的多数，到建国前的20世纪40年代，耶路撒冷居民中的62%是犹太人。
尽管这些耶路撒冷犹太居民跟犹太复国主义关系不大，但耶路撒冷对犹太复国主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犹太复国主义原称“锡安主义”，名字就是用的耶路撒冷的锡安山。耶路撒冷将成为未来犹太国的首都，是一件约定俗成，无需赘言的事情。1944年，犹太代表处的计划委员会专门成立了一个耶路撒冷计划委员会，同年8月，本·古里安指示该委员会说：
它的任务是创立一个计划，以增加耶路撒冷及其周边地区的犹太定居点，恢复与增强其经济基础，确保我们国家的首都无论在人口上还是在建筑上犹太人都占大多数。
由此可见，本·古里安1949年的耶路撒冷讲话并非心血来潮，更不是有了既成事实之后顺杆爬，至少在此5年之前，他就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耶路撒冷当成了“我们国家的首都”。
1946年12月，在瑞士巴塞尔召开的第22届犹太复国主义大会通过了有关耶路撒冷的决议。决议再次强调耶路撒冷的首都地位，并为耶路撒冷的城市重建制定了全面的步骤和措施。该决议标志着耶路撒冷正式成为犹太复国主义组织认定的首都，被称为有关耶路撒冷的“贝尔福宣言”。
第
3
则
- 人算不如天算 -
1946年，犹太人在耶路撒冷建造一所工厂，平均费用是14500英镑(1946年1英镑约值今天的44英镑)，而在特拉维夫，同样的工厂只需要7000英镑。
这是一组意味深长的数字。
耶路撒冷如此昂贵首先是因为可用土地比较少，且因为圣城的关系，地主很少愿意出售，因而价格畸高。其次是因为交通不便，所有原料器材都要从沿海城市运送，运输费用高昂。其三是因为当地除了石头没有任何出产，所有基本生活用品，包括饮用水都要从外地运入，生活费用极高。其四是因为阿拉伯居民四面包围，安全成本也远远高于其他地区。
价格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其他的问题包括：历史悠久，土地产权结构复杂，容易出错；土地贫瘠，无法在其周边开发农业定居点；当地犹太居民以正统派教徒为主，对犹太复国主义者怀有敌意，等等。
因此，尽管耶路撒冷地位是如此崇高而不可动摇，但到1947年底为止，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几乎没在耶路撒冷投入多少资源。由于资源有限，投给耶路撒冷就不可能投给其他地区，而在耶路撒冷所能获得的产出却与投入完全不成比例，更远远低于其他地区。因此当时犹太复国主义组织面临一个奇怪的国家与国都不能两全的局面，建都即无法建国，建国即无法建都。对此犹太领导层的答案是：建国优先，建都其次。所以到1947年初，以色列国家土地基金在特拉维夫购地7810杜南，海法8503杜南，而在耶路撒冷只买了可怜的640杜南。
投入少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新来的犹太移民很少去耶路撒冷定居。因为犹太人的农业主要在北方和沿海平原，工商业主要在沿海平原的两座大城市，需要生存的犹太移民只能在这两个地方找到工作，再加上犹太复国主义者跟耶路撒冷的正统派犹太人在意识形态上格格不入，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到1947年，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口在以色列犹太总人口中的比例从1914年的53%跌到了12%，甚至在耶路撒冷居民中的比例也有所下跌，虽然仍然是大多数。
经济账是事情的一个方面，政治账却是投入少的另一个方面。总体来说，建国之前的犹太领导层在耶路撒冷问题上一直小心翼翼，怀有极强的投鼠忌器的心态。由于犹太人对耶路撒冷的渴望人人皆知，而耶路撒冷作为三教圣地的地位又极其敏感，因此犹太领导层一直谨言慎行，生怕给人造成“犹太人要独霸耶路撒冷”的印象，从而招惹众怒，耽搁建国大计。1944年，当耶路撒冷市长出缺，犹太人依靠人口优势可以拿下这个职位时，犹太领导层主动避让，避免了圣城矛盾的激化。1947年底，当联大分治决议将耶路撒冷问题国际化，使以色列无法行使主权时，犹太领导层审时度势，明白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联大拿到分治耶路撒冷的多数票，便退避三舍，表态支持联大决议。当时本·古里安有个讲话，一面承诺耶路撒冷迟早会成为以色列国的首都，一面训诫下属闭紧嘴巴，严禁在这个问题上多嘴多舌，招惹是非。
本·古里安的承诺并非空穴来风。联大决议虽然将耶路撒冷定为国际共管地区，但同时也承诺十年后在当地进行全民公决，以决定圣城的归属。考虑到当时犹太居民占圣城人口的60%，全民公决无疑对犹太国非常有利。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尽快改善耶路撒冷犹太社区的经济和生活条件，以此保证人口不会流失。因此联大决议通过没多久，犹太领导层便开始执行犹太复国主义22大上通过的耶路撒冷决议，首先拨款50万英镑，成立了耶路撒冷发展公司，真金白银地投入到圣城的恢复与发展之中。
耶路撒冷的黄昏。摄影：张平。
耶路撒冷发展公司的建立，本来是着眼于10年以后的江山易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1948年5月，阿拉伯联军一声炮响，给犹太人送来了耶路撒冷。战火一起，联大决议就成了废纸，国界的划分由战争的结果而不是联合国的地图决定。本·古里安冒着巨大的风险，在阿拉伯人的四面合围之重，付出惨重的代价，死命守住了西耶路撒冷。战争结束后，西耶路撒冷顺理成章地成为犹太国的首都，各政府部门（除国防部、外交部、警察部外）也在49年全部迁入耶路撒冷。当初为发展耶路撒冷经济而成立的发展公司，此时正好大展身手，成了首都建设的主要力量。战争结束后，联合国还曾一度重提耶路撒冷国际化的旧话，被以色列一纸声明顶了回去——国家已经建立起来，战争已经打赢，不妨露点锋芒，不必总那样小心翼翼的了。
第
4
则
- 金铸耶路撒冷 -
在1937年英国人拿出第一个巴勒斯坦分治方案之后，犹太领导层明白耶路撒冷问题的微妙之处，曾一度放弃对东耶路撒冷（包括古城）的主权声索。当时的目标只是保住犹太人新建的耶路撒冷西城。这也是为什么1948年的独立战争中，以色列只守住了耶路撒冷西城，而没有染指东耶路撒冷的部分原因。
然而1967年六日战争打响（延展阅读：一九六七年的四个瞬间），历史再次跟犹太人开了个玩笑。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阿拉伯军队不堪一击，以色列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包括老城在内的东耶路撒冷。一个统一的耶路撒冷成为以色列国的首都，这大概是20年前的犹太领导层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1980年，以色列通过《耶路撒冷法》，正式将统一的耶路撒冷定为以色列国的首都。2017年，川普总统将美国使馆迁往耶路撒冷，成为第一个完全承认以色列对耶路撒冷所拥有的主权的国家（延展阅读：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川普放出阿以和谈“胜负手“）。尽管国际社会仍未接受这一点，但犹太人对耶路撒冷的执着正在逐步获得其预期的成果。
关于这种执着，耶路撒冷前市长特迪·克雷克1977年讲过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有些以色列人愿意放弃戈兰高地，有些愿意放弃约旦河西岸，但我不相信你能找出一个愿意放弃耶路撒冷的以色列人来。我们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这座美丽的金铸之城是犹太人民的心脏与灵魂，没有心脏与灵魂，你不可能活下去。如果你想找一个词来总结犹太人的全部历史，那个词就是耶路撒冷！
张平 2021年11月4日星期四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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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展阅读：
1/ 一九六七年的四个瞬间
2/ 圣地双城记
3/ 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川普放出阿以和谈“胜负手“
4/ 奥斯陆和平进程何以双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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