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中的时尚产业：能源危机导致成本飙升，品牌供应商正遭受寒冬

最近，有欧洲的纺织品制造商表示，因为能源价格过高，公共单位和其他能源供应商担心无法收到款项，因此要求纺织品公司获取银行担保或预支现金，确保公司有能力支付数月的能源账单。在意大利（欧洲最大的纺织品生产国），许多制造商表示，此前他们能够利用能源采购协议规避短期价格波动，但现在他们已经无法再签订这样的协议了。

意大利和其他一些南欧国家要求欧盟对所有成员国的天然气批发价格设置上限，德国和荷兰则反对这一措施。欧盟执行机构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周二公布了一些提案，寻求在紧急情况下对欧盟主要交易所天然气价格设置上限的权力。

如今，危机正沿着供应链向上游和下游扩散。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电力把一捆捆羊毛纺成纱线的纺纱厂和织布厂，现在使用天然气染色缸和工业烘干机的面料染色厂也开始受到了影响。

面料制造商无法轻易把这些增加的成本转嫁给买家。许多公司有义务按几个月前商定的价格交货。而且，价格上涨可能会促使许多时装公司和零售商把业务转移到能源价格更低的欧洲以外地区。欧盟各地 130 万个纺织制造业工作岗位前途未卜。

Alberto Paccanelli 在意大利北部经营着一家纺织品制造公司。他惊讶地发现，七月份的天然气账单从一年前的 9 万欧元飙升到了 66 万欧元（约合 65 万美元）。

Paccanelli 表示：“现在的情况是，整个欧洲的这个行业都面临着倒闭的风险。”

纺织行业供应商表示，一些品牌已经把生产转移到了土耳其等生产成本较低的其他国家，而不是继续留在意大利等国承受额外的成本。俄国还在持续向土耳其供应天然气和石油。为 Zara、H&M 和其他品牌供货的羊毛制造商 Enrico Gatti 表示，今年他和主要纺织中心托斯卡纳普拉托镇附近其他纺织品制造商的订单量减少了 50%。

纺织行业的问题暴露出了欧洲各国日益加大的分歧：有些国家正在竭力消除天然气价格飙升对本国工业的影响，而有些国家无力承受这一负担。德国宣布了规模将近 3000 亿欧元的能源救济措施，包括限制电力和天然气价格。法国计划斥资 1000 亿欧元，推行危机应对措施。

意大利没有财力采取类似的措施。意大利背负着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 150% 的国债，即将上任的总理 Giorgia Meloni 承诺控制公共支出。

总部位于布鲁塞尔的布勒哲尔智库（Bruegel）称，截至九月底，意大利已拨款 590 亿欧元，用于保护企业和家庭免受能源危机影响，这笔拨款占意大利 GDP 的 3.3%。德国已拨款 1000 亿欧元，占其 GDP 的 2.8%；法国已拨款 720 亿欧元，占其 GDP 的 2.9%。

Tintoria Martelli 工厂的经营者 Fabio Reali 表示，加热大型蒸汽罐所必需的天然气成本急剧上升。

纺织公司 Utexbel NV 董事长 Jean-François Pierre Gribomont 指出，这一分歧正在破坏欧盟的单一商品市场。他的纺织厂位于比利时，目前每一千度电要付 193 欧元，是一年前的两倍。他说，法国已经针对这个问题提供了补贴，每一千度电价格为 123 欧元，相较一年前增长约 50%。他表示：“如果每个国家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那我们为什么要有一个欧洲？”

总部位于柏林的行业协会 Textil+Mode 能源政策主管 Michael Engelhardt 表示，德国纺织和时尚公司获得的政府援助可能比其他一些欧洲国家的同行更多，但这些公司仍然需要和国内其他行业的公司争夺公共资金。他说：“如果你问：‘谁的口袋最鼓？’那么，没错，德国一直都很有钱。”

面料制造商担心，如果欧洲各国政府今年冬天被迫限制天然气供应，他们会被排在后面，因为人们认为他们的产品不如玻璃和金属等其他能源密集型行业重要。

贸易组织 Euratex 理事长 Dirk Vantyghem 说：“大家可能会说：‘听着，没有新衬衫又不是什么世界末日，明白吗？’”但是，他和其他纺织行业代表和制造商指出，时尚行业与覆盖面更广的技术和医疗纺织品生产密切相关，这些纺织品会被用于空气过滤器、风力涡轮机叶片、人造人体关节和汽车轮胎等产品。

俄罗斯稳定供应的廉价天然气帮助欧洲各地制造商繁荣发展了几十年，即便海外竞争加剧，欧洲制造商依然没有受到过多影响。世界贸易组织的最新数据显示，过去 20 年欧洲在全球纺织品出口中所占的份额有所下降，而截至 2020 年中国的份额翻了两番，达到了 40% 以上，是 2020 年欧盟所占份额的两倍多。

欧洲中小型公司与设计品牌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多年来不断深化专业技术，进而主导了整个行业。

这些公司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进口原料纤维，然后耗费大量电力利用纺纱和织布技术将原料纤维纺成细线和面料。而且，原料还需要在由天然气供能的巨型染缸里染色。小众公司设计开发高质量的饰面，这些饰面需要技艺娴熟的工人完成，但能为公司带来更大的利润。

许多公司聚集在意大利的科莫湖丝绸工业区、托斯卡纳普拉托镇的羊毛生产中心等地。这种合作让规模较小的公司得以发挥超越自身体量的规模效应，在价格和质量上得以与中国和土耳其竞争，赢取为国际品牌生产面料的机会。

Tintoria Martelli 工厂的工人正在烘干面料。

一年前能源价格刚开始飙升时，许多小公司就发现他们很难消化新增的能源成本。随后一年内，欧洲各地的天然气价格上涨了近 10 倍。不过，今年八月天然气价格触及高点后有所回落，因为天然气生产商也在努力扭转今年上旬天然气价格过高的局面。

托斯卡纳奢华羊毛制造商 Maurizio Sarti 表示，他已经把订单生产时间压缩到了两个月，但依然追不上天然气涨价的速度。他说：“我刚定完价格，天然气成本就翻倍了，我没法把定完价格以后新增的能源成本转嫁给我的客户。”

托斯卡纳另一家高端羊毛制造商 Vincenzo Cangioli 发现，他无法再以任何价格续签长期天然气采购协议，只能按月购买天然气。他七月份的天然气账单高达 34 万欧元，而此前 2021 年全年账单仅 45 万欧元。

他表示：“看看两月份的情况，再看看七月份的情况，我简直像是在经营两家完全不同的公司，这非常吓人。”

天然气供应商的现金需求增加了像 Tintoria Martelli 这类工厂的财务压力。

Guido Nesti 有一家位于意大利普拉托的染色厂，厂里雇佣了 30 名员工。九月，他告诉自己的天然气供应商，他想续签一份和以前一样为期一年或更久的采购协议。和意大利许多公司老板一样，Nesti 习惯在夏季与天然气供应商谈判，因为夏季天然气用能需求低，欧洲各地的储存设施都装满了天然气。

65 岁的 Nesti 表示，这次供应商要求他提前支付相当于至少两个月天然气账单的现金，他简直难以置信。他说，天然气的价格达到了一年前的十倍，两个月的账单总金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Nesti 把消息告诉了同地区另一位染色工厂经营者 Fabio Reali，后者的采购协议将于 12 月到期。Reali 计算后发现，根据七月和八月的账单，如果他的供应商提出类似的要求，他将不得不拿出大约 100 万欧元来支付两个月的天然气账单。也就是说，这一年他要从 1000 万欧元的年收入中拿出一半来支付能源账单，而过去能源成本只占到他年收入的 10%。

他说，天然气成本已经从他很少考虑的“几千项商业成本之一”变成了“正在吞噬我们的怪物”。

染色工厂经营者 Reali 说，天然气的成本已经成为“吞噬我们的怪物”。

Reali 召集部门负责人开了一场紧急会议，告诉他们未来几周将是公司成败攸关的关键时刻。加热大型水缸来给布料染色的成本过高，公司只能承受两到三个月的亏损，（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就只能关门歇业。

俄罗斯与乌克兰开战以来，Reali 一直在逐步提高价格。今年夏天，莫斯科先是决定限制“北溪”管道（Nord Stream）天然气流量，后决定关闭这一欧洲天然气供应重要动脉。受此影响，天然气价格上涨到了 Reali 一年前支付价格的 10 倍以上。

涨价后，Reali 的能源成本过高，难以通过供应链转嫁。而通常购买他的染色布料的买家正是羊毛制造商 Gatti，他拥有与大品牌谈判、应对疫情和其他危机的多年经验。

Gatti 表示，他最近给 Zara 送去了面料，用于生产一件外套和其他服装的样衣，并且准备好了为品牌生产约 20 万码面料。但他说，当他要求 Zara 承担他和 Reali 的额外能源成本时，Zara 改变了主意。

Gatti 通过在电价较低的晚上运行织布机节省了一些成本。但是，Reali 的染色厂无法进行同样的灵活调整，因为关闭和加热巨大的染色缸需要消耗大量天然气。Gatti 说，如果使用这种节省成本的生产方式，只要三天就会延误发货时间，招致 Zara 的罚款。

他说：“大品牌不想听到这些，他们只想维持自己的利润。”

位于意大利托斯卡纳的普拉托镇（Prato）是该国重要的纺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