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论世界大战丨战争为何难以制止？

罗素密涅瓦Minerva 202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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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特兰·罗素（ Bertrand Russell）是 20世纪著名的英国哲学家。他不仅把哲学问题的研究与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兴趣结合起来，而且还积极参加政治活动，以巨大的热情关注人类命运和社会问题。罗素晚年享有世界范围的名望，这主要是由于他的政治活动和他作为一个道德的和社会的宣传家而取得的，他在学术上的地位应该说是由于他的哲学著作而赢得的。

《社会改造原理》是罗素为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宣传和平而撰写的。他日益看出这场战争不涉及原则问题，最好的建议是能得到自由的制度。为此他企图创立一种政治哲学，以提供一个比较好的社会秩序的模型。在此书中，罗素论述了“冲动比有意识的目标在形成人的生活方面有更大的影响”的原理，强调国家、战争、宗教和婚姻应该体现创造性的解放，并认为创造性的解放应成为政治和经济改革的原则。他就是运用这一原则勾画了一个理想的制度，即能够产生最大可能的创造性和最少的适合于保全自己的占有性的那种制度。以此为蓝本，罗素又想象了一个世界国家。在这个世界国家中，通过经济结构方面和人生哲学方面的改革来解决许多社会问题，反对用武力解决争端。

战争为何难以制止？

伯特兰·罗素

本文摘自《社会改造原理》

尽管大多数的国家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是处在和平状态之中，战争在一切自由的社会里还是一种永久的制度，正像议会是我们的永久制度之一，尽管它不是经常召开的。我所要考虑的，就是当作一种永久制度的战争：为什么人们容许战争；为什么人们不应该容许它，有什么可以希望人们将来会不容许它；人们怎样能够废除战争，如果他们愿意这样做的话。

战争是两个集团之间的冲突，每一方面都想把另一方面的人尽可能地多加杀伤以求达到自己所要求的目的。这种目的，通常是权力或财富。把权威施于他人身上是一种快乐，利用人家的劳动来过生活也是一种快乐。战争的胜利者比较被征服者能多享受这些快乐。但是战争正像其他出于本性的活动一样，其促进的力量是由于对活动本身的冲动比较大，而由于所抱的目的比较小。人们往往希望达到一种目的，却不在于目的本身，因为他们的本性要求着那种可以引导到这个目的的行动。所以，在这里也是如此：由战争来达到的目的，从远景来看比它们实现之后显得重要得多，因为战争本身使我们本性的一个方面得到满足。如果人们的行动发生于真能带来幸福的愿望，那么纯粹理性的反战论据早已把战争消灭。战争之所以难于制止，就因为它发生于一种冲动，而不是从计算战争的好处上发生的。

战争同警察的使用武力不同，因为警察的行为是由中立的权力命令他这样做的，而在战争中，是有争端的两方本身在运用武力。这种区别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在国内骚乱中，国家也不是经常完全中立的。当罢工者被击毙的时候，国家是站在富人的一边。跟当前的国家有相反的意见因而被处罚的时候，国家显然是有争端的两方之一。从压制个人意见一直到内战，其间可能有许多不同等的情况。但就广义说来，根据整个社会事前制订的法律而行使武力，比较一个社会对另一个社会运用武力时，一个社会是唯一的裁判者的情况，是有区别的。我所以要讨论这个区别，因为我想警察的使用武力是不能完全废除的，我并且想在国际事务上如果能用相似的方式来运用武力，那就是永久和平的最好的希望。目前，国际事务上受到一条原则的约束，即一个国家除和它本身利益有关以外，不得干预别国的事务：外交上禁止干预别国事务的惯例，纯粹是为了维持国际公法。当美国公民受到德国潜水艇的攻击而溺毙的时候，美国可以提出抗议，但如果没有美国公民在内，它就不可以抗议。如果在国内的事务上也是这样，那么警察对于杀人案件一定要有警察被杀才能干涉。国际关系方面，这样的原则一天不废除，就一天不能有效地运用中立国的权力来防止战争。

……

产生战争的基本事实，不是经济的或政治的，也不在于设法用和平方式解决国际纠纷有任何机械的困难。产生战争的基本事实在于人类中有一大部分人有一种爱斗争而不爱和好的冲动，只有在抵抗或攻击一个共同的敌人时，才能使他们与别人合作。不论在私人生活中或在国际关系中都是如此。大多数人，当他们感觉到自己已经十分强大的时候，就会着手使人家怕他而不是爱他。至于希望得到别人称赞的愿望，一般说来，只限于那些还没有得到巩固权力的人。对大多数人来说，天生就有好跟人家争论或自以为是的冲动，不顾别人的反对而以一逞自己的意见为快乐。就是这个冲动，而不是为自己深思熟虑的任何动机，产生了战争，也就是这个冲动，使世界性的国家难以产生。而且这个冲动不限于一国；它在不同程度上存在于世界上一切富于活力的国家。

虽然这种冲动是强大的，但是没有理由说应该让它引导到战争。就是这个冲动把人引导到决斗，但是现在的文明人不用流血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私人间的争端。如果能在一个世界性的国家里采用政治斗争来代替战争，那么人的想象力就会习惯于新的情况，正像它曾经习惯于没有决斗一样。只要通过制度和习惯的影响，不必把人类本性作任何根本的改变，人就能学会怎样回顾战争，正像我们回顾把异教徒烧死，或回顾邪教中把人来祭神的情形一样。假如我花了几个英镑买一支手枪来打我的朋友，目的是想从他的口袋里盗取六个便士，我想人家一定认为我既不聪明，也不道德。但是如果能够招集 6500万个同党，共同来做这一件荒谬的犯罪行为，那么我将成为一个光荣大国的一分子，高贵地牺牲了手枪的代价，也许甚至牺牲了生命，为了国家的光荣而得到这六个便士。历史家几乎全是谄媚者，如果我和我的同党得到了胜利，他们将会称赞我们，说我们是推翻罗马帝国的英雄们的适当的继承者。但是，如果我的敌人胜利了，如果他们使每个人付了许多镑的代价，和一大部分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保全了他们的六个便士，那时候，历史家就会把我叫做盗匪（实际上我是的），而表扬抵抗我的那些人的勇气和自我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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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改造原理

[英]伯特兰·罗素著

张师竹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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