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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人生?疫情下美国高等教育的不公正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多样学堂 Author 丁祎

     

图片来自每日经济新闻

作者:丁祎

转载:多样学堂


一个月前,《纽约时报》刊载美国有钱有名的人更有可能接受检测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记者会接受采访时的回应让大家愤怒不已,“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疫情催化的美国在线教育浪潮,也迅速放大着长久以来美国贫富差距带来的教育领域公正问题。


很多人提起美国教育,都会马上想到哈佛、耶鲁、普林斯顿这些顶尖的常青藤名校,以及这个充满丰富文化和职业发展机会的国度吸引的近百万中国留学生。然而,很少有人会去了解美国高等教育体系中占据巨大比例的普通学生和贫困学生群体。在教育中,服务社会经济条件远不如精英阶层的多样化群体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挑战,也是鲜被中国媒体讨论的重要美国高校职责。


“这就是人生”中的“人生”在美国高等教育的语境下代表着怎样残酷的现实?


带着公正理想的教育者们又该如何在疫情催化的在线教育中对抗“这就是人生”的无力感?


从公正相关的教育问题和举措、到赋能学生的不同资源和方法、再到意想不到的教育实证研究,本文旨在分享解析疫情中的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现状,探讨帮助多样背景的学生拥有良好在线学习体验和成果的可能。


01

在线=免费?


首先需要澄清的是几个概念。美国高等教育界公认的理念目前是追求公正(Justice)>公平(Equity)>平等(Equality)。下图很好地解释了他们的差别。


公正(Justice)>公平(Equity)>平等(Equality)示意图来自MobilizeGreen


平等是给所有人同样的资源支持,公平是给所有人他们所需要的帮助确保结果的一致,而公正则力图铲除不公平的根源问题、系统障碍。

“我没有电脑,又不能去学校,该怎么上网课和考试呀?”

“老师,Jessica掉线一会儿再上线因为她家里停电了她要去车里连Zoom...”

“我没钱买书,平常都是去图书馆看教科书,现在怎么办啊?”


在过去学校因疫情影响改成在线教育的一个月内,我和其他教职工一样,收到了学生太多这样焦急的求助。


我所在的大学是被纽约时报称为工人阶级(working class)的大学之一,在最新颁布的美国政府疫情援助法案CARES Act中,更是接受政府补助最多的几个高校之一。在我的大学系统,每5个学生就有2个说自己曾经吃不饱饭,如果我们考虑到那些不愿意透露自己真实情况的学生,实际上有饱暖困难的学生可能更多。然而我的大学也并不特殊,如下图显示的很多高校,包括公认为精英学校的加州大学系统也有不小比例这样的学生。如果考虑到美国高校昂贵的学费和课本费以及大比例独立打工生活的学生,这一点其实并没有那么让人惊讶。


学生群体高比例的饱暖问题和种族差异以及乔治华盛顿大学数据来自Wisconsin HOPE Lab


是的,在大家关注在线教育的科技和教学困难前,更基本、也更容易被忽视的困难其实是美国大学生生活必需品的资源不平等。


美国商务部在2013调查发现,只有55%的非洲裔美国家庭和56%的西班牙裔家庭家里有宽带互联网。相比之下,白人家庭为74%,亚裔家庭为81%。宽带的普及况且堪忧和不公正,更何况个人电脑和生活必需品。


针对这一情况,很多高校推出了不同政策,以我所在的学校为例,目前学校免费把一些电脑发放给学生使用到学期结束,并提供了紧急救助金。


不过,在贫困学生占比例更高的学校电脑必然更紧缺,很多学生都领不到电脑;同理,申请人更多的救助金每人补助也显然更少,我们学校目前每个申请者最多只能拿到几百块。即使拿到电脑的学生,很多学生家中没有宽带,或网络信号不好,依然会大大影响学习、上课、考试效率。更别提因为疫情带来的种种生活不便和因此陷入财政困难、丢失工作、需要照顾家人的学生。


传统授课的学校除了提供教学内容,还提供各种其他资源,而在线教学的“在线”,不仅对学习者的经济条件有了一定要求,还为弱势学生获取资源平添了更多障碍。在线教育界浩浩荡荡的以MIT、哈佛公开课为代表的慕课(MOOC)固然某种程度上减少了高质量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均,但如果我们考虑到边缘学习者有限的时间、经济、主动性和信息渠道去学习这些看似“免费”的资源,更会意识到公正问题的存在。


02

视频=伤害?


在线学习带来的不公正不仅限于物质条件的匮乏,最近揭露的一系列在线会议软件Zoom的数据安全问题,在最注重保护学生隐私的教育界再次掀起讨论。纽约公立学校率先禁止了Zoom在教学中的使用。在各大学开始鼓励教师设置更严格的隐私安全后,Zoom开始强制4月4日后预约的会议全部使用密码功能。作为教育者,除了最基本的根据FERPA要尊重学生隐私,不去未经许可地录像外,很多学校都在鼓励老师考虑学生的具体情况,不要强制他们使用摄像头上课、即使考试也不例外。


要知道,隐私这一问题,对不同群体也有着极其不同的影响,而这一影响牵扯到的学生权利和心理健康,可能比物质条件的不公正要可怕的多。


在线学习中可能最脆弱的学生群体示意图 来自MarketWatch


要求学生开摄像头在线实时上课这一要求,是很多老师在疫情下保持和学生沟通甚至确保学生能认真听讲采取的最常用手段。可除了以上提到的电脑资源和带宽的不平等之外,一个阿肯色州立大学的社会学教授的最新博文很好的总结了一些让人辛酸的隐私和社会公正问题。她声称要求一些学生开摄像头在线实时上课,是种伤害(hurt),甚至会把他们置于危险境地(endanger)。以下是作者提到的一些这样的学生的例子:

  • 这些学习者与不愿上网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 他们生活在贫困中,不希望与他们的教授或同伴分享这些信息;有些人无家可归。

  • 他们唯一的私人空间是他们睡觉的地方,他们不希望与陌生人分享这种亲密关系;这样做还可能严重违反了他们关于性别或性行为的界限。

  • 他们唯一的私人空间包括他们不希望与他人共享的信息的证据,这些人不希望冒任何出现在屏幕上的风险。例如,

    • 与他们同住的其他残疾人

    • 与从事非法活动的人(例如父母或吸毒的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

    • 与无证件的人生活在一起,而记录房屋内部将危害这些人。请记住,ICE现在仍在突袭房屋。

  • 他们受到了虐待,

    • 他们的施虐者限制了他们与外部人或有助于他们与外界联系的技术的访问权限。

    • 他们逃离了施虐者,需要保护他们住所的信息(包括同学,他们可能认识施虐者。是的,在每个校园中,这种情况一直存在。)


你可能会觉得,虽然我也或多或少会有紧张视频上课,但以上这些情况实在难以想象,你甚至可能觉得作者是在小题大做。


如果我不是因为工作真正认识了这样的学生,我也完全不会想到,要求学生开摄像头在线实时上课这一小小的课堂设计,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压力和伤害。


比如我们看第一类学生,可能很少有人知道,美国大学中有超过两成的学生都有孩子。在下图中,当我们仔细看这些有孩子的学生的背景,种族和性别的差异更是显而易见,疫情下的他们在面临学习方式改变和更多经济要求时显然会更受影响。


数据来自Institute for Women’s Policy Research analysis of data from the 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 2015-16


也正是因为这个考虑,很多教师开始采用非同步的在线教学,即使是精英文理学院的小班讨论课也不例外。的确,教育者的责任不止在于传道受业解惑,还在于创造归属感和保护学生的心理健康。


03

远程=轻松?


可是,如果要求开摄像头可能给学生带来物质和心理压力,老师该用什么其他方式确保课堂质量呢?


单从视频这个小角度,各教育者绞尽脑汁,我看到的比较可行的方式有减少实时讲课时间增加其他互动机会;给开摄像头的学生加分,但同时也给没有条件的学生提供其他参与课堂加分的方式;甚至使用Google Meet新开放给免费用户的250人以下直播(live stream)和录像功能,为学生减少带宽压力。


不得不承认,在过去学校变网课全体教职工远程办公的一个月里,我和很多同事们的工作量是指数级增长的。


考虑到疫情影响,目前很多高校都颁布了让学生自由选择成绩评定方式的政策,很多学生把课程考核从具体分数和等级(ABCD)变成简单的通过与不通过(PassFail)。这一改变,促进着我们重新想象教学目的和手段的各种可能,也和其他种种科技、教学、以及这篇文章提到的物资和心理健康等公正问题,帮助我们审视自己的教学、学习新的技术、为学生提供额外的支持。


随着CARE Act的颁布和推行,千万百万救济金发放到各大高校。作为教育者和关心学生的普通人,都在了解并传播关于市政和高校食物和经济补助的信息,甚至通过这些渠道捐款。


然而,如果回到我们一开始说的公正的定义,捐款和补助实际上停留在促进公平的层面,教育工作者如果希望不只是提供学习者所需的资源和支持,更是铲除不同的学生成长成功的路上中的系统性障碍,应该考虑了解、使用、推广开放教育资源(OER)。特别是在疫情影响下,教学材料本来就要转成在线,很多出版商和教育软件网站都推出了免费加长版试用期到5、6月,现在是最好的使用这些资源帮助学生减轻经济困难、并增加更多有意义的教学方式的时候。


我带领的OER教学课程资源团队总结了一个资源列表,以最近一年为例,我们学校的OER项目就为学生累计省下超过50万美金,测评结果中显示学生成果的提高,更有学生直接留言给我们感谢省下的钱对因为疫情失去工作的他的重要性。



教科书与大学生经济困难图片来自Getty Images


另外,物质条件不可控的原因我们也许无能为力,但促进在线教育的公正化教育者们起码能做的,是多考虑不同学习者的资源、习惯、和心理状态。


具体来说,不管是把课堂即时或不同步的互动变得有创意,还是取消一些会议/课程/见面,甚至改变考试的形式,作为教育者,我们做的很多看似为了少数群体的公正的努力,也是在增强所有在线学习者的学习效果。


比如,在众多关心学生心理健康的建议中,我认为最有效的,就是多给学生发鼓励性和寻求沟通的邮件,在课程中设置吐槽时间(venting time),创造交流的多种机会鼓励学生表达不满、无助、甚至愤怒和伤心的情绪。这一方法必然会加强老师和有困难学生的联结,但它终将会惠及所有学生。


 高赞的一条学生感谢表示关怀和理解的老师的推特


教育界心理界最新的研究表明,归属感是促进不同群体,特别是那些家庭和教育背景更显劣势的学生获得更好学习成果的有效解决方案。


是的,抛开公正不谈,单纯探究有效的在线学习的根本,2010年美国教育部的一份对2004年以来文献的深入分析提供了很有意思的视角:


  • 各种教育实验和测量表明,在线学习的学生平均表现比面对面学习稍好,而最有利于学习的是将在线与面对面教学相结合的方式。


  • 不过,几乎所有在线学习的方式上的变化都不会显着影响学生的学习成果。要想有效学习,最重要的是教师的教学方法和学习者的学习方法,而绝非某种具体媒介。其中一种有效的方式是给学习者更多的主动权和与教学材料的互动。


即使不为了促进在线教育的公正,而单纯为了提高学生成绩,教育者也应创造最大的灵活度。


被疫情催化的在线教育可能充满了各种不公正资源带来的混乱,可正是它们再次放大了教育者能在学生的成功中扮演的角色。


说一句“这就是人生”容易,但我们也可以承担起前所未有的使命,创造更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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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图书馆与信息科学硕士,8年中美非盈利经验。目前为服务少数族裔、贫困学生、听障学生为主的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图书馆教职工,负责图书馆教学领域在线科技、开放资源、无障碍设计。转载:多样学堂( DiverseLearners)。本文经授权转载,版权归属作者和原载媒体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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